第42章
別看園子好像個世外桃源,裏面的人懶散又閉塞,不過什麽新聞的傳播速度都比不上這裏。
藍翼回到園子,往藍扇閉關地方走的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和他打招呼之餘恭喜了他跟金老大混在一起之後終于學會了“空手套白狼”這個絕技,小扇子那麽愛享受,養起來的确要費點兒功夫,所有人都鼓勵他努力往致富之路上使勁走走。
藍翼一一點頭回應,順便和幾個有做手工習慣的鄰居搭讪,弄點小零碎什麽的回頭收着帶在身上,省的下次要用的時候還得就地取材的現做——以金老大的尿性,這種事情肯定只是個開始而已。
藍扇閉關的地方在靈湖底下,藍翼沒有想下去看看,他只是走到湖邊,然後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浩淼的湖水随風微動,蘆葦蕩裏各種鳥兒生息繁衍。
自從被托付給老板,住進這個老板一手打造的園子,這片湖水就在這裏,蘊含濃郁靈氣的水與地下水脈相通,滋潤着整個園子的界域。
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坐下來欣賞過一次這片湖水。
老板撿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家夥養在這個奇奇怪怪的大園子裏。
妖怪居多,別的種類也不少,很有一些本是天敵,卻能在這裏相安無事地成年上萬年地當着鄰居。從沒有人在園子裏搞東搞西,這裏的氛圍一直都像個和樂的不像現實的夢想鄉。曾經再千瘡百孔恨火焚心的家夥也能在這裏平靜地忍耐下來,直到那些過往真的成為過往,或者等到一個了解過往的時機。
梁楠是在藍翼之後被老板撿回來的,撿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只要焚燒殆盡的火把,恨不得把全天下都點着同歸于盡的那種。很久之前藍翼曾經一度憐憫過他,尤其是在自己撿到了藍扇之後。
看着梁楠那個時候日日夜夜的行屍走肉,每時每刻眼睛都是血紅的,瘋狂幾乎快要吞噬了他,尤其是每一次長久的等待都落空之後的那種絕望,讓骨子裏就跟梁楠同性相斥的藍翼多少會生出些不忍來,回頭就會對一直戰戰兢兢惹他心煩的藍扇态度柔和一點兒。
後來藍翼明白了,憐憫這種東西,是只有自己過的比別人好的時候才會産生的優越感。
他帶着這種自己也沒發覺的優越感過了幾百年,直到梁楠終于等到了能救他命解他毒的小狐貍,并且在極快的時間裏就把人裝在了自己的碗裏,而那只當時懵懂尚且是個落魄的普通人類的小狐貍自己竟然也相當配合,甚至在真相揭穿後的反彈也只不過是用乳牙咬了幾口就心甘情願踏踏實實地和那根已經熄滅了恨火如獲新生的火把過起了小日子。
直到那個時候,藍翼才看懂了那個他骨子裏就不順眼的梁楠的眼神——憐憫,或者還帶着點兒對他情商的嘲諷。
幾百年的優越感瞬間破碎一地,讓他發現原來真正愚蠢的是他自己。
以為早已經穩妥地把人圈在了自己的院子裏,沒想到心不接受,就是分塊把人吃了也算不得什麽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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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随手把西裝外套往旁邊一搭。
藍翼盯着那片湖水,仿佛能透過湖水看到不知道在湖底的那個洞窟裏閉關的小家夥,腦子裏打着一串一串兒的食譜,想着那個吃貨出來之後要從哪個開始給他做起。
記得在他們渡劫(其實現在想想更像是度蜜月)的那個島上,某次藍扇在吃烤肉的時候忽然念叨着糖醋蒜流口水,當時還想着回來之後給藍扇弄,結果回來之後忙忙亂亂也就忘記了。
藍翼想着不如等會兒就去弄個壇子,再去大師傅那要點兒材料回來腌上,這樣藍扇出關之後就可以直接吃現成的了,順便,要不去錢老那看看有什麽好貨,弄點兒糟蟹醉蝦什麽的下酒也不錯,腦內開始出現藍扇小蝴蝶喝得半醉時候的風情,藍翼的心情頓時不錯。
放在一千,哪怕只有五百年前,要是有人跟他說,有天他會變成這麽一個滿腦子都是用柴米油鹽風花雪月的家庭主夫,他絕對分分鐘張開翅膀幫那人大卸八塊之後再環保的挫骨揚灰,如今這樣,也真是……
“世事難料吧。”
唉,這個聲音……
藍翼轉頭,錢老爺子帶着個鬥笠,拎着個竹簍子,扛着釣竿不知什麽時候溜達到旁邊了。
這才發現這塊石頭坐着舒服是因為這根本就是錢老爺子常年垂釣的定點寶座。
藍翼當下就起身讓位,敬老是一方面(其實是打不過),還打着人家屋裏美食的主意,當然要放低姿态。
錢老爺子呵呵呵地笑了幾聲,也不客氣,自然地往那一坐,支上魚竿,解下腰上的小酒葫蘆喝了一口,問藍翼,“要吧?”
藍翼也沒走,院裏空空的,回去還不如在這裏守着,就另找了塊石頭坐着,見錢老把酒葫蘆遞過來,也沒客氣,妖力一轉,葫蘆裏的靈酒就凝成細如絲線的水流劃過一個弧度,落進了藍翼口中。
“多謝。”錢老的酒是自家陳釀,比普通的靈酒多了醇味,也多了不少好處,不然藍翼這潔癖成疾家夥也不會肯和別人在一個葫蘆裏喝酒。
“這小子還真是變了不少啊,好事,好事。”錢老拿回酒葫蘆,也不在乎藍翼那看上去還是潔癖症發作的動作,實際上,這要是放在前些年,別說一個葫蘆喝酒,就是一個壇子拿螃蟹這小子都忍不得,要不是藍扇喜歡熱鬧,大師傅的手藝又實在好得很,藍翼八成是連飯都不肯和人在一間屋子裏吃的。
錢老是個老資歷,看着藍翼到園子的,最初那個小太子模樣的藍翼還在他老人家的腦子裏,那副我對你們有禮是我有修養實際上我誰也看不起的高傲欠揍樣兒,如今也變得像個大人啦。
在一個知曉你大部分黑歷史的人面前,尤其在這個人你還很明顯的惹不起的前提下,即使是藍翼也很難端起架子來。
不過他也跟着回想了一下,發現就算是自己也覺着自己真的是變了不少,趕個時髦的說法,就算當初的自己穿越過來,恐怕都得覺得眼前這個自己是被誰給魂穿了。
藍翼笑笑,他并不覺得這些改變有什麽不好,只要這些變化每一樣都是和藍扇相關的,能讓他的日子變得更生動,更踏實,更暖和,那變化就沒什麽不好的。
這麽想着,藍翼點點頭,順着話題幹脆地和錢老爺子讨論起糟蟹醉蝦的做法來,順便還跟老爺子套近乎,拿他藏的一壇子好蜜換了老爺子珍藏的一小壇子靈酒。
夜幕降臨,靈湖之上浮着點點螢火,還有靈氣彙聚映出的美麗熒光。
水面很平靜,藍翼看着就覺得心裏也很平靜。
藍扇估計再有些日子就能出關了,想想之後兩個人過日子的樣子,藍翼就覺得生命很有指望。
現在他就希望老板不管有什麽打算,那變化都能來的再晚一些,至少讓他們能踏實過上幾天好日子再說,看在他們兩個笨蛋這些年浪費時間的同時也算讓這些人看了不少好戲的份兒上吧。
藍翼就那麽在靈湖邊兒上待了一宿,錢老爺子釣了幾條魚之後就走了,還讓手下的小家夥給他送了一條魚一壺酒來當夜宵。
臨到早上藍翼才回了院子,洗澡換衣服,再趕回金老大這邊兒上班。
藍翼頂着個特別助力的名頭,其實也沒什麽具體的事務,什麽都跟着看一看學一點兒,跟着金老大到處走,見識一下頂級的商場交鋒是什麽樣子的,學得有趣,也跟着做做期貨股票什麽的。
負責帶着他的是個純粹的什麽也不知道的人類,開始只以為藍翼是大老板的關系戶什麽的,這個精英面上周全,對着嚴肅臉貴族範兒的藍翼也挑不出什麽,心底多少還是有點兒居高臨下的精英心裏,直到藍翼不過學了幾天就搞清楚了金融這東西的本質原理,看資料什麽的根本就是過目不忘,剛上手操盤就比一般做了十幾年的人還有範兒,這才讓一個自認為天才的精英承認這世界上果然還是有真正的天才這種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恨不得放火燒的東西存在的。
藍翼自己玩的也挺開心,開始有點兒理解金老大一個超級大妖為什麽在人間做商人做的不亦樂乎,這種游戲真的玩上手還挺有趣的,不比他們當年掐架搶地盤來的差,怪不得總被形容成沒有硝煙的戰争,金錢和兇器一樣可以殺人不眨眼。
一來二去的,藍翼也就真的混進了金老大名下集團那群超級精英的隊伍裏,還挺受尊重,有實力的人有地位,這句話放在什麽時間什麽族群裏都是有道理的。
滿世界跑着玩着,一有空就回園子守着藍扇閉關,連藍翼都快忘了金老大最初是打着讓他當神棍賺錢的主意這碼子事兒的時候,金老大這個鑽石級掮客致電來了——生意上門了。
秘密這東西有兩個人知道就成不了秘密,更何況金老大自己不去做廣告就不錯了。
某個圈子裏沒兩天就都風聞了金老大身邊來了個有兩手的“高人”,還是和金老大沾親帶故的,真有兩下子的那種,至少那個已經和愛莎美女訂了婚馬上就要結婚的奧古斯塔是這麽親身說法的,還顯擺過如今一直貼身帶着的那個“寶珠”,不用據他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奧古斯塔的身體變化,自然都暗搓搓地打着各種小主意——金老大實在太不好惹,他們想幹什麽都要好好考慮考慮付不付得起代價。
然而有些時候,代價什麽的已經不重要,尤其是眼看就要一死死一窩的時候。
藍翼跟着金老大一路飛機專車的走了很遠。
暴發戶的名字永遠不好聽,這年頭的有錢人都想方設法的給自己弄段悠長的歷史來包裝一下,來不來的都要弄個所謂的祖宅顯擺一下。
藍翼一路看着,顯然這個地方還是找人看過風水的,一草一木都精心布置過,可惜,即使花了那麽多的心思,這個本來應該照應住在裏面的人順風順水的地方還是被一股子死氣給籠罩的嚴嚴實實。專人照顧的花木雖然茂盛,卻有一種開到荼靡的不祥之感,反而更添陰森。
藍翼都不用進去,一看就佩服金老大了,“您這是提前視察您未來財産了嗎?”
金老大一點兒都不掩飾地點頭,“這塊地方正經不錯,被這窩人占着可惜,正好他們自己作死,我不接收豈不是暴殄天物。”
藍翼嗤笑了一聲,把玩着頸間的靈犀佩,不予置評。
今天這家子姓魏,從前也是一大家子,土皇帝一樣的家族,如今光景不好,跟遭了詛咒似的,七八年間家裏的人口一個一個的少,如今只剩下寥寥幾人,錢財倒還有,可惜已經是風雨飄搖。
金老大和藍翼一行被接待得十分周到。
畢竟為了這次見面,魏家說了算的老頭子付了大價錢。
藍翼跟着穿着一絲不茍的管家走進大宅,心中暗自好笑。
也不知道這是擺的什麽譜。
叫着祖宅,前面弄了個西洋鏡似的花園宮殿,後面還小橋流水的修着園林,不倫不類的。屋裏一串兒的傭人也都穿着制服,站的跟拍電視劇似的,管家穿得像歐洲原裝進口的,其他傭人穿的像出土文物,也不知道這家人腦子怎麽長的。
進了大廳,那個曾經呼風喚雨,如今也頗有幾分實力的魏老爺子坐在輪椅上等着迎他們,身後站着的只有兩個年輕女人,一個是長女,一個是長媳。
老爺子的媳婦和唯一的兒子如今都卧病在床,看了多少名醫也不見效,眼看就要咽氣。兒子結婚近十年了,孫子根本沒有影子,這讓骨子裏重男輕女的老爺子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
魏老爺子今年快八十,原本保養得不錯,這些年連續喪親,又抓着錢權不放,看着比實際年齡還老,坐在輪椅上幹幹癟癟的,身上的斜襟長衫空空蕩蕩的,還硬要撐出一副架子來。
可惜金老大和藍翼哪個也不會誠惶誠恐。
魏老爺子人老頑固,倒還不至于老糊塗,自家全盛時期身家也是沒法和金老大比的,甭管付出多少,人家賞臉親自來了,那就夠給面子了,魏家如今也得罪不起什麽人了。
老爺子想到這裏更添頹喪,尤其看到所謂的“高人”藍翼不過是個嘴上沒毛的漂亮後生,就更不報什麽希望了,只當請客示好,別得罪人便好了。
互相介紹,寒暄了幾句,老爺子那點兒情緒變化掩蓋的力不從心。
若是一開始藍翼也無所謂,可惜自打進了這宅子,藍翼就有了別的想法,沒這麽容易被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