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池成弈望着眼前的光屏,眼睛都舍不得眨動一下。三天以來他一直看那些圖片與視頻,楚珏被欺負時的楚楚可憐、暴起揍人時的幹脆利落、還有專心致志做機甲時候的認真……楚珏的一颦一笑,每一個舉動都好像讓他回到了兩人一起相處的那段日子。
除了回憶,他更多的時間放在看那段在港口拍的視頻。那段視頻拍得很清楚,先是拍的正面,随着畫面中人物的慢慢移動才又換成側面,但是畫面的焦點都集中在楚珏身上,将他空洞的眼神與凄慘狼狽地樣子完全記錄了下來。
池成弈像是自虐一般,将那段視頻讓他看着心疼不已的視頻慢放了一遍遍觀看,想到這可能是楚珏留在世上最後的一段影像,他就不禁心如刀割。
爺爺去世、父母失蹤的時候,他的生活正陷入一團亂糟糟的境地,身體的重傷與接近崩潰的精神力損傷讓他連仔細思考的能力都沒有。
所謂哀傷的幾個階段池成弈根本就沒有經歷完全,他連去否認這些消息,為這一切事情的發生感到憤怒的力氣都沒有,就直接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一切,然後陷入深深的抑郁之中。
不斷地昏迷、身體的傷痛與源源不絕地酒精徹底麻痹了他的思維與神經,讓他度過了剛剛失去至親時那段最難熬的日子,接着在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如此一蹶不振的時候,他就遇到了楚珏。
是楚珏那個傻小孩将自己從那糟糕的情況下解救出來,給了自己重新站立在世人面前的希望,甚至還用他自己的方式讓自己再次得到無上的榮耀。
池成弈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原本以為兩人只是一兩個月的短暫分離而已,他原本認為這次只是給楚珏一個小小的教訓,将這當做他隐瞞自己的後果,希望他能學會多對自己坦誠一點,卻沒想到僅僅只是這樣一念之差卻就此成為了天人相隔。
看着那段視頻池成弈總是忍不住将視線定格在一個特寫上面,通過放大的屏幕,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就在那一瞬間,楚珏的雙眼從空洞變得水波靈動,他的脖頸後仰着,露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望着天空中一只船隊漸漸消失在天際。
從眼角流下的晶瑩淚珠在楚珏的臉上劃出一道淚痕,這是池成弈第一次看到那個堅強地小孩落淚,那兩道化開血污的淚痕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紮在他的心上。
池成弈無法想象小孩當時會是怎麽樣的心情,自己意氣風發、前呼後擁無限風光的離開,奔向美好的前程,他卻遭受到如此的厄運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咚咚咚地敲門聲打斷了池成弈的思緒,接着便傳來闫偉的聲音,“奕少爺,有人找您。”
“不想見。”
闫偉對他火藥味十足的語氣充耳不聞,淡定地道,“是科爾少爺和樂西少爺。”
一聽是這兩個人,池成弈的眉頭就忍不住蹙了起來。他起身懊惱地踹了一腳沙發,這兩個混蛋還真是不得不出去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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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終于從封閉了三天的房間中走出來,闫偉忍不住嘆了口氣,以前奕少爺雖然也有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時候,可那都是閉關,知道他會被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根本不用擔心。
可是現在不同!
看到一項愛整潔風度的奕少爺如今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樣子,再想到一向貪愛口腹之欲,就連閉關也都要吃上好食品的奕少爺這幾天居然都是以營養液為生,闫偉就忍不住一陣揪心,他想了想,終于還是撥通了一個連接。
看到畫面上出現的剛毅老人,闫偉将最近發生的事情報告了一遍,勸道,“莫司令,要不您就開導開導一下奕少爺,他這樣子我看着都難受。”
“開導什麽!那個混小子就是以前日子過得太順當了,吃不了一點苦。不要管他。”莫向軍訓斥道,“年輕人不經歷一番挫敗,什麽時候才能夠長大!”
他瞪着闫偉,罵道,“你也別什麽都縱容着他,看看我那老夥計像什麽樣子,他威武了一輩子,卻被這小子哄得什麽都由着他任性,養成了那嬌氣地性子。要我說,對這小子就是要該說的都直說,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罵,他腦袋根本不清醒。”
闫偉苦笑道,“莫司令您這也太嚴苛了。奕少爺才剛失去爺爺,父母又失蹤,正是需要親人關心的時候……”
“屁話。”莫向軍猛地一拍桌子,“那老子還因為池家這點腌臜事情,弄丢了寶貝女兒呢!反了不是,還要老子反過來去安慰他一個臭小子。他現在的處境也不過是剛好一點而已,就為了一點情啊愛啊,看不到一點大局,真不知道是吃什麽狗屎長這麽大的!你以為池正行就會放着他逍遙嗎,要那死小子多關心一點局勢吧!”
闫偉眉頭微跳,他可是清楚這位老爺子向來不打诳語,說出來的話必然有幾分用意!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莫向軍就道,“對了,記得把楚珏那小子為他做的事情要告訴他。人死燈滅,那孩子畢竟為小奕默默付出了那麽多,這是小奕和我們欠他的,原本我還想着要派人照顧他,讓他這輩子衣食無憂,人還沒來得及派出去,沒想到就出了這樣的事情。現在既然已經都這樣了,也沒什麽必要瞞着,總要讓小奕一輩子記得他的好。”
闫偉立刻苦了一張臉,道,“這不好吧,本來奕少爺就已經夠難過了,這不是火上添油嘛!萬一他一輩子走不出這個陰影……”
“哼,就是要他難過!”莫向軍冷哼道,“他要是能從這件事裏面學到點教訓,也就該長大了!”
池成弈不知道那兩人正嘀嘀咕咕說着自己的事情,徑直走到客廳。兩個大痞子已經十分自覺地霸占着長沙發坐了下來,他們兩個都坐沒坐相的一人霸着頭,整個人像是癱軟在沙發上一樣,肩抵着肩膀,腦袋靠在一起,興致勃勃地交流着手上的雪茄。
他抹了一把臉,振作精神走上前去,打着招呼,“你們兩個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了?”
“還等着你請吃飯的呢,誰知道你好幾天沒消息了。”樂西嚼着一根雪茄玩世不恭地道。
池成弈愣了下神,苦笑道,“不好意思,但是最近真的沒心情。”
“池大少,你別聽着渾人胡說。”科爾抓了抓自己那頭亂糟糟地頭發,一邊慢條斯理地剪着雪茄,一邊道,“其實就是我想來找你打聽點事情!”
“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西子,還需要來找我來打聽?”池成弈随意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道,“問吧。”
科爾難得正經地道,“就是感覺最近的氣氛有點不正常,有幾家好像突然都從不少星球上抽調人手去做什麽事情了,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些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
能被科爾放在嘴裏的其他幾家,自然只有八大家的人,池成弈忍不住問道,“都有哪幾家?”
“我現在知道的就有石家、威爾家、佐藤,以及你們池家!”科爾道,“我就想不通了,有什麽天大的事情能讓他們這樣瞞着掩着,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我們另外四家都快調查了一年多,到現在都還沒弄到一點有用的消息。”
樂西翻了個白眼,難怪這王八蛋喊上自己陪他來找池大少。就這貨還敢說自己是渾人,也不怕人家說王八笑烏龜。這事一聽就是別人家族內的機密,他居然敢直接找上門來打探。
“這事我還真不太清楚……”池成弈苦笑着搖頭,“你也知道我這一兩年根本沒接觸到家族的核心……”
“那你想想你們家有什麽反常的事情沒有?”科爾追問道。
池成弈沉吟了一陣子,這才道,“要說反常的事情,還真有!我當初從水藍星脫離池正行的掌控之後,雖然出門都很小心,但是行蹤并不算特別機密,只要他下大功夫打通醫院那條線就能将我找出來,可是直到我自己曝露身份,他卻一直沒有動靜。”
他頓了頓,有些不确定地說,“還有一件事情我也很在意,你說着有異動的那幾家,除了佐藤家我還不太清楚,其他的三家都和我父母失蹤的事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看到池成弈的雙眼冒着兇光,樂西連忙插嘴道,“關于池正行不去追查你的那事,我到是知道一些消息。”
聽到這麽一說,池成弈與科爾的視線都落到了他身上。樂西解釋道,“池守禮知道吧,那個倔老頭子。當初你們池家開完董事會之後,他就把池家所有的人都喊到一起。這老頭對池正行還算客氣,只是對他說池大少你只要一天還是百強機師,就是池家的活招牌,誰也不準動你一根毫毛。争權奪利是一回事,敢碰整個池家的利益,就算是家主也別想在這件事上讨好。”
“啧啧,這還叫客氣啊!”科爾贊嘆道,“這老爺子真夠牛的!”
“你們是不知道,這還真算是客氣了。”樂西感嘆道,“散會之後他直接對自己的兒孫說,不準他們攙和着這些奪權的事情,每個人都只準做自己該做的,誰要是敢不聽,被他發現以後,他直接把人打殘了關在家裏,吓得他家那些子孫輩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不敢妄想在其中參合一腿!再加上池正行從水藍星也抽調了一些人手,他自然沒空管你了。”
池成弈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自己雖然吃了點苦頭,卻一直沒受到什麽真正的傷害!
就算自己是百強機師,其實也不會妨礙池正行想別的主意!可是如果這位老爺子鐵了心一定要護着自己,池正行還真沒什麽辦法!
這倔老頭是爺爺的堂兄弟,也是現在池家輩分最大的老人。他掌握着池家的祠堂,而他兒子則是負責池氏的安全部門,如果他要是不松口,池正行在調走了心腹之後,還真是沒什麽人手能夠抽調。
要知道池正行當上這個家主的位置也頗不容易,聽說只是剛剛取得過半的人支持罷了,不少人對他還有點不滿。如果惹發了這老爺子的火氣,他喊一聲要重新選家主,說不定還真能讓池正行陰溝裏翻船。
三人聊了一會兒,實在想不通這四家的反常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麽。
要說這麽調兵遣将,可能是會與混亂星域的人開戰,也不可能只有他們幾家參與,透過聯邦的上層總能打聽到一點風聲。
像現在這樣的情況明顯就是這幾家的私人行為,派遣的都是自己可信的人手,這才能至今還沒透露出太大的風聲。
三個人正說着話,沙發上挨挨蹭蹭的兩個痞子青年就将頭挨到了一起,兩個人一人嘴裏叼着一根雪茄,将煙頭碰觸到一起,由樂西摸了個火機點燃。
火星一暗一明,接着煙霧在兩人之間升起,科爾拿過樂西手心的火機,又一把踹回到自己胸口的袋子裏面。
他們倆那老夫老妻配合默契的樣子,看得池成弈眉頭直跳,實在是各種不順眼!
總算樂西察覺到了他的臉色不好,摸了摸鼻子,有些良心發現的想,在剛失去伴侶的人面前秀恩愛,似乎真的有點不厚道!
眼看也讨論不出什麽,聽到池成弈答應會去池氏打聽一下這個事情,就拖着科爾離開了!
送他們離開之後,池成弈忍不住嘆了口氣,心中無比的想念楚珏。
他走回房間的時候,闫偉正幫在彎腰幫他收拾房間裏面亂糟糟的東西,看着放在桌上的照片,上面是楚珏小時候那精致的小臉,池成弈忍不住描畫着他的眉眼,對闫偉道,“闫叔,你說有沒有可能楚珏沒在那飛船上,他的精神力那麽厲害,也許,我是說很有可能他可以想辦法逃生……”
池成弈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楚珏可是八階精神力者啊,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地就被人控制住,他又那麽聰明,也許早就趁亂跑出來了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他突然激動起來,道,“闫叔,幫我弄艘飛船吧,我想去那附近找找有沒有什麽救生艙……”
闫偉看着他那眼神發亮的樣子就難受,嘆了口氣打斷池成弈的遐想,道,“奕少爺,您恐怕一直不知道吧,那孩子,那孩子為了你,他的精神力應該只有一階了,人又傷成那樣,他怎麽可能逃脫得了……”
“你說什麽!”池成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抓住闫偉的肩膀着急的問,“什麽叫做為了我?”
“當初你精神力受到的傷不是那麽容易治療的,老爺那時候請了首都星那些有名氣的醫師會診,他們都說只能讓一個八階精神力者幫你梳理精神力……”闫偉苦笑道,“八階啊,多少人一輩子卡在那個門檻上。那些人誰會願意自己去重修,來成全你呢……”
“不可能……”池成弈忍不住回想起楚珏每次治療之後蒼白的臉,還有自己傷好了之後,最後相處的那段時間楚珏的不對勁。
明明什麽毛病也查不出來,但是楚珏卻漸漸變得虛弱的樣子,池成弈不禁露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喃喃地道,“是啊,誰會願意呢……除了那個傻瓜,那個傻瓜!”
池成弈松開闫偉整個人頹廢地癱軟在沙發上,他抱着頭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到小孩臉色蒼白,虛弱的睡在床上,卻在每次清醒的時候,淡然地說着沒有事的樣子……
連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殘酷的澆滅了,池成弈像是被徹底擊垮了一般,他不顧闫偉的阻攔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臉,抱頭痛哭起來。
只要一想起楚珏這個名字,他就覺得連呼吸也如同針刺一般的疼痛。
池成弈抓着揪成一團的胸口,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心剖出來看看,看看裏面是不是黑的,明明知道小孩是挖心掏肺地對自己好,可自己仗着他對自己的縱容,總是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他的底線,卻從來沒有為他考慮過一絲一毫。
楚珏,你這個傻瓜……
想到小孩曾經為自己做的一切,而自己卻只留給他一個任性的背影,他甚至連一句愛都還來不及對小孩說……
池成弈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唇角突然溢出一絲鮮血,接着眼前一黑便暈死過去。
池成弈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這個夢太美了,讓他實在不願意清醒過來。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發生争執的那一天,恰好是自己剛從飛星號回到家中的時候。
自己沒有兇神惡煞地逼問小孩,而是在楚珏對自己說不想去首都星時一把将人抱得緊緊地。他看到自己讓小孩坐在自己的身上,一邊親吻着小孩,一邊要他老老實實地坦白那些沒有對自己說過的事情。
是的!像小孩那樣直來直去的人,根本不屑隐瞞什麽的,只要自己問,他肯定會乖乖的說出一切。
等到楚珏将一切事情都告訴自己,然後自己就可以抱着恢複真正容貌的小孩說,不論你是什麽樣子,自己都很喜歡……
“池少,你感覺好點沒有?”
突然地一聲問話,讓池成弈清醒過來,他的懷中空空的,那棟充滿溫暖回憶的房子已經消失不見,而自己正躺在冰冷地治療艙中。
闫偉看到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湊上前道,“奕少爺,你那天挑戰賽的時候還是受了點內傷,當時沒有發現。這不,你又折騰了好幾天沒休息調養,接着還突然受了重大刺激,這才昏迷……”
“闫叔!”池成弈打斷他的話,吩咐道,“幫我做兩件事。”
“好好好,你說。”好不容易看到池成弈恢複一點精神,闫偉連忙點頭道。
“幫我去把水藍星的那棟小樓買下來,一切都保持原樣吧,我以後……也許會去看看。”想到那棟留有兩人回憶的房子,池成弈的眼角忍不住落下冉冉地淚水。
他捂着眼睛,強迫自己控制情緒,帶着一絲哽咽道,“還有,幫我把學籍轉到索蘭高等學院去!”
“可是……”闫偉苦惱地想,當初池成弈雖然考上了第一學院的機師系可是卻才讀了幾天書而已,就受了重傷一直辦理着休學手續。
學院也是看到池成弈的排名賽表現出色,這才沒有多說什麽,可是要轉學就有些麻煩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池成弈走出治療艙,邊穿衣服,邊道,“沒關系,我會參加學籍考試,直接從三年級開始讀吧!”
看着挺直腰板仰着頭離開的池成弈,闫偉覺得自己那個好像總是長不大的大少爺像是一瞬間就成長為一個經歷過滄桑的真正男子漢,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好,還是壞!
池成弈要轉學的消息,在首都圈上層掀起了一番波瀾。先別說無端失去一個活動廣告的第一學院,池成弈要好的一些朋友都特地與他通訊對這事進行詢問。
畢竟在他們看來,如今剛剛取得勝利的池成弈,應該積極入主池氏把握權柄,好早日取回家業,而不是離開首都星去個那麽遠的地方讀書。
就連莫向軍也特地抽空與他聯系,将他訓斥了一頓,罵他只顧兒女私情。
但是池成弈根本聽不進這些勸言,池家的事情,有闫叔在這邊盯着,即使他不在首都星,他一樣的可以辦到很多事情。
與池正行的恩怨他肯定會有一個了結,可那些都不是他一個學生一時半會能夠解決得了的事情。按照聯邦的習慣,一個人要取得他人認可,至少要取得一個高等學院的文憑,別人才會把你當做真正的成年人來對待。
既然一定還要繼續學業,那麽池成弈想去小孩心心念念地那所學院,用自己的雙眼為他完成這最後一個心願。
池成弈每次想起楚珏都異常的難受,小孩為自己做了那麽多,但是自己除了幫他報仇,居然只能想到這麽一點事情可以幫他做。
即使是幫小孩報仇這樣的事情,自己居然現在也沒辦法完全做到,那個西青,居然從首都星突然消失了。
對外雖然說是去別的星球出差,卻再沒看到他公共場合出現過,也不知道到底被石家派去了哪裏!
這不禁讓他想到了科爾提到的事情,知道必須要等徹底的調查完池正行他們正在做的事情以後,也許才能抓到西青的行蹤。
一連串的打擊讓他心中充滿了挫折感,更渴望能早點畢業,建立一番成就。
轉眼半個多月過去,帶着對楚珏的無比思念,池成弈暫時告別首都星的紛紛擾擾,搭乘着送他的飛船前往索蘭高等學院。
他卻不知道,就在同一時間,另外一艘飛船上,楚珏也正朝着相同的目标出發。
40、
懷特為楚珏蓋好被子,還體貼地為他捏了捏被角,這才對着他笑了笑,溫柔地道,“你多休息一下吧,傷也不是一下子能治好的,別總是弄得自己頭痛。”
楚珏眨了眨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将雙手從被窩裏抽出來放在被面上。他的手洗淨血污之後,可以清楚的看到皮膚上青紫一片和一些迸裂的傷口留下的疤痕,由于沒有骨頭支撐,他的手垂起來的時候像是紙片一樣,似乎能随風擺動。
懷特光是看着他手的樣子都覺得疼,可是自從意外在這艘飛船上遇到他的之後,近一個月的時間也從沒見過他呼過一聲痛。偶爾見到他的手不小心被碰到之後,明明疼得臉都白了,卻也只是咬着下唇,蹙着眉頭就這麽忍過去,讓人看着都覺得心酸。
看到楚珏雖然已經乖乖的閉上眼睛,但是眉頭還微微擰着,懷特就知道剛剛的動作肯定又讓他的手開始疼了。懷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楚珏的額頭,為他撫平眉頭,“下次疼就告訴我,別一個人強忍着。”
懷特溫柔的動作讓楚珏覺得很舒服,因為疼痛而渾身僵硬的肌肉也像是在他每一次撫摸之下漸漸舒緩開來。不過懷特的話還是讓他有點不解,睜眼問道,“你又沒辦法替我疼,告訴你有什麽用?”
懷特呼吸一窒,看着楚珏清澈地眼睛裏面寫滿了不解,他突然有些了解楚珏的想法。反正告訴別人也不會減少一分自己痛楚,又有什麽說的意義?
明明只是和特蘭差不多的年齡,可是楚珏已經嘗盡人間苦楚,甚至遭受了如此厄難。
想到特蘭小的時候即使摔破點皮也要大呼小叫地嚷嚷得全家人都知道,楚珏卻連一個可以傾訴自己痛苦,對他進行安慰的人都沒有。就連他遭遇的那些放在普通人身上肯定要覺得憤憤不平的事情,楚珏也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都是從問詢他時得到的只字片語中才知道一些。
與戀人分手,精神力降階,手腳被仇人差點廢除,如此多的事情聚集在一起,換了是一般的人早就快要精神崩潰,甚至對生活失去希望,可是楚珏卻依舊可以堅強的面對人生,眼中閃爍着的都是對生活的希望。
這讓懷特為他感到欣慰之餘,也為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覺得心酸難過,如果特蘭能有楚珏一半的聽話,也許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的禍事了……
懷特揮去腦中的那些遺憾,摸了摸楚珏的頭道,“人又不是機器,快樂和人分享會得到雙倍的快樂,痛苦和他人分享也會得到減輕,所以以後難受就跟我說說,總比你一個人忍着好!”
楚珏像是學到了新的知識一樣,認真地點着頭,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準備照着懷特的話去做。他根本沒辦法想象自己對着另外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自己有多難受,又有多不舒服,光是想象楚珏都覺得一陣惡寒。
懷特嘆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他剛站直身體,就發現楚珏的外貌正在緩緩地發生變化。他剛開始還覺得是自己眼花了,甚至擡手揉了揉眼睛,直到看到那變化越來越明顯,懷特終于忍不住指着楚珏的臉道,“你的臉怎麽變了……”
楚珏微微擡起身借着飛船光滑的金屬內壁照了照,只見他的臉重新變回了白皙的尖臉,之前小麥色的皮膚也正在緩緩褪色,變得越來越白嫩,看起來與當初視頻中母親的長相越來越相似。
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有些苦惱地道,“好像是易容丸的藥效到期了。”
懷特驚訝地問,“你吃過易容丸?”
楚珏點頭,答道,“嗯,以前為了躲西青報複。我沒跟你說嗎?”
“明顯沒有!”懷特雙眼帶着控訴地瞪着他,眼睜睜地看着楚珏從路人長相變得越來越漂亮。楚珏漸漸展露出來的真面目是一種超越性別的中性美,沒有男性那麽陽光,也沒有女性那麽柔媚。
這麽漂亮的容貌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心情舒服,很快楚珏的皮膚又變回原本那種白裏透紅的肌膚,如此一來越發顯得他手上的傷口十分猙獰,像是一件最完美藝術品上面的疤痕,完全破壞了美感!
“不過是件小事罷了,為什麽你們都要這麽糾結這個事情!?”楚珏實在是有些困惑。
“還有誰?”懷特敏銳地聽出了一些問題,連忙問。
“池成弈啊。”楚珏語氣平淡地道,好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話題。“他也覺得我不該瞞着他,但是我真的只是忘記說了。這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有必要糾結嗎?”
當然有必要!懷特腹诽道,他有些能明白池成弈的心情,兩個人相處了那麽久,卻連對方的真面目都不知道,是個人都會有點郁悶吧!不過他一點也不想為那個渣男說話,只是點頭道,“嗯,是他太糾結了,一點男子漢的心胸都沒用。”
楚珏覺得懷特的話有點言不由衷,但是也沒追問。懷特不想打攪他的休息,又吩咐了幾句,就轉身離開。聽到艙門輕輕合攏的聲音,他還覺得有種做夢的感覺,自己居然就那樣簡單的逃了出來。
他記得那一天,自己剛剛看完池成弈的比賽,就聽到放營養液的瓶子裏面有些響動。弄開蓋子以後才發現,居然是一個微型通話器。還沒等他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通訊器裏面就傳來了焦急的聲音。
“聽得到嗎?聽到就趕快回答。”
那個聲音雖然隔着水波有點聽不太清楚,但是楚珏很快就分辨出來那是豪哥的聲音,他立刻想辦法将那通訊器取了出來,用手腕托着放到嘴邊。
“聽到了。”
“你說話的聲音小一點。房間外面有監視。”聽到了回應,豪哥的聲音鎮定了一些,這才接着道,“我知道你是索蘭學院的學生,而且還是那個很厲害的玉字系列的制造師,那麽你會修理飛船嗎?”
“有圖紙的話小問題可以修理。”楚珏遲疑地道,“不過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沒關系,只要你會就行了。現在你聽我說。”豪哥似乎頓時放下心來,開始解釋道,“我們一會兒想辦法救你出來,但是條件是你要幫我們修理飛船。一個小時之內我們必須要逃離這裏。”
楚珏忍不住蹙眉,他才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我憑什麽相信你們!”
“你只能相信,要不然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你的。”豪哥狠狠地道,“你以為他們是什麽好人嗎?我聽到了他們的通訊,那個什麽坤元少爺說要把你送去一個什麽地方做實驗,還提到了什麽傳承、機甲什麽的。要不是因為你,我們也不會要被他們滅口。”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楚珏一聽到傳承兩個字就心中一緊,這才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具體我也沒聽全,不過反正不是好事!他媽的,當初看到這艘船招人,以為能混出點名堂,沒想到因為要突然提升保密級別,那群禽獸就想将我們全部滅口。”豪哥一邊咒罵一邊對楚珏解釋。
原來他當初那個酒吧的老板被人整垮了,酒吧也被別的人收購,豪哥當初屬于核心成員,自然屬于被消滅的那一波。為了活命他只好帶着幾個兄弟離開水藍星另尋前途,恰好黑潦號在招船員,他們就都上了這艘船。
豪哥也算是水藍星的地頭蛇,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他知道黑潦號其實背地裏面就是星盜,但是他們本來就不是多守法的人,自然并不在意,等到知道這個船隊是被石家庇護的反倒更加高興,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他們剛上船就接到了兩個任務,其中一個是去抓楚珏,另外一個則是在某個跳躍點附近準備打劫一艘通行飛船。本來這些事情是沒有什麽意外的,但是當那個什麽坤元少爺聽說抓到的機甲制造師有一個沒辦法取下來的終端,突然就改變了主意,要求艦長秘密将楚珏與搶來的機甲送到一個秘密實驗室去。
那個實驗室并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去的,這樣一來為了加強保密性,石家要求将他們這些新人全部滅口,不再慢慢考驗他們的忠誠度了。
豪哥是昨天偷偷聽到這個消息的,當時就心如亂麻,他可不想就這麽糊裏糊塗的丢了性命。這一天另外四艘船都先後離開去打劫那艘飛船去了,又正逢挑戰賽吸引了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們幾個人一合計就準備給船裏的人下藥,然後想辦法逃跑。
他們的算計原本很完美,再有半個小時藥效就要發作了,可是這個時候豪哥他們才發現黑潦號船腹下挂着的那艘備用小飛船居然是壞的,需要做修理,頓時把他們都給急壞了!
這些人都是老大粗,哪裏會修理這麽高端的東西,偏偏他們藥都下了,已經沒有回頭路,無計可施之下,這才想起了船艙裏面被關着的楚珏,讓唯一和楚珏有過接觸的豪哥想辦法與他聯系。
不論豪哥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他們總歸是為自己留了一條生路。
一聽到豪哥提到的傳承二字,楚珏心中就明白,石家的那個什麽坤元少爺,必定是知道了一些有關自己身世的事情,這才突然做出了那樣的決定。他有預感,自己如果落在石家手上,會比被西青抓到下場更慘,說不定那些襲擊父母的人裏面,就有石家的人!
豪哥他們都很有偷雞摸狗的本事,随身帶的迷藥更是厲害。本來這艘主艦上應該還備有護衛機師,但是為了搶劫順利,都轉移到另外四艘船上了,确實是防備最為虛弱的時候。
與豪哥結束通話大約半小時後,楚珏就被他們那夥人轉移到了備用的小飛船上。這艘小飛船明顯是這幫星盜打劫的,幸好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主要是能源倉的線路被切斷。楚珏一邊口頭指導,另一個有點修理知識的男人就死馬當活馬醫拿着工具去焊接,居然就這樣讓他們再次啓動了這艘小飛船
等他們離開黑潦號沒多久,豪哥他們預先定制的炸彈就爆炸了,直接将這艘巨大的飛船炸成了碎片。
到了小飛船上楚珏才發現這個附近因為有一個跳躍點,正好是水藍星與旅游星夢幻一號的航道!他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來特蘭之前不是與自己道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