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流钰讓步驚雲将自己放了下來,點頭道:“師父現在還不能走,希望雲師兄可以多拖延些時辰,待其他人趕到便好。”
說這句話時他特地使用了能力,步驚雲的眼神微不可見地恍惚了一瞬,随後道:“好,你先去找個地方待着,等事情完了再出來。”
說完,他立刻轉身走向了前方的嘲雜之地,流钰平靜的雙眸中出現了一絲疑惑,雖然有精神力的作用,但步驚雲什麽都沒追問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也着實太配合些,似乎一點都沒有要趁機報仇的想法。
“流钰少爺,我知道一個地方,先帶您過去吧。”那侍女再度出聲。
流钰避開她的手,看向她的面龐,道:“你怎麽認識雲師兄?”
即使是分會的人,也不該如此迅速地一眼就看出了來人是步驚雲,在雄霸特意的控制下,他們的長相絕不會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更何況她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女,從何得知步驚雲的外貌及身份?
侍女似乎有些驚慌,低聲道:“我…婢女以前一直就待在天下會總會之中,前段時間才被遣到分會之中,所以認識幾位少爺。”
話中的真假,流钰是有辦法分辨出的。聽得這個解釋,他才知道自己為何對她有一種熟悉感了,天下會中只要是他見過的人,都會被留下一道精神印記,雖然随着時間流逝印記會變淡,但給他的感覺卻不會消失,這個侍女以前肯定見過他,也許…還曾經服侍過他。
“钰少爺,時間緊急,我們先走吧。”侍女見他沉思,便小聲催道。
“不用。”流钰淡淡道,“你自己去,我另有事情要做。”
他并不信任這個侍女,縱使她說的話句句是真,也仍令他覺得不可靠。
流钰本身就是精神力異能,他向來相信自己直覺的準确性。
“钰少爺……”侍女還想說些什麽,但一接觸到流钰平靜帶着冷然的目光便僵住,不敢再有言語或動作,在流钰的注視下朝着另一邊離開了。
過了會兒,流钰才移動了腳步,朝雄霸閉關所在地走去。許是怕提前驚擾到了雄霸使其發覺,這周圍并沒有很多人把守,仍是正常的那幾個守衛,流钰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他們就好似根本看不見他,什麽都沒發現。
徑直走入練功房,流钰一眼就看見了在蒲團上坐着的雄霸,他緊閉着雙眼,額際覆了一層薄薄的汗水,饒是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也沒有動作和言語。
流钰知道這兩天都是雄霸練功的關鍵期,更何況他的三分歸元氣也處于進級階段,不能受到絲毫打擾。
“爹。”流钰慢慢走去,不急不緩道,“分會堂主已經背叛了天下會,欲在今晚圍攻我們。”
頓了頓,見雄霸眼皮似有移動,流钰接道:“我可以使他們進來時都看不見爹,爹到時只要不出聲即可。”
這種障眼法,實則不過是在雄霸身上覆了一層精神力,其他人進來時會受到其影響産生精神誤區,認為那裏沒有人,但實際上人就在那裏,只要一靠近一觸摸,還是可以感覺到的。
雖是第一次使用這種辦法,但流钰絲毫不見慌亂,他的平靜與柔和的精神力感染了雄霸,使其重新恢複沉穩,專心練起功來。
流钰正在思索是待在裏面陪着雄霸還是出去看看情況,就聽到外面傳來幾聲不大不小的噗通人體倒地聲,随後步驚雲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流钰,出來。”
這聲音實在太過平靜,流钰也聽不出步驚雲的情緒到底如何,在雄霸額頭印了一個親吻下了保護層後,他走出了練功房。
步驚雲正抱着劍在外面等他,渾身都被披灑下的銀色月光籠罩,面上表情全無,氣息卻很是柔和,一如在天下會時每次在夜晚等待他的雲師兄。
“雲師兄。”流钰首先開口,“外面的人都解決了?”
步驚雲一搖頭,忽然過來拉住流钰的手就往外大步走去,道:“走。”
他的力氣太大,流钰跟着他小步走着,聞言只是道:“師父還在。”
步驚雲忽然止住腳步,回頭看了眼流钰,見他只是靜靜望着自己,眼中并沒有懷疑,也沒有不安,其中甚至可能沒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抱歉,流钰。”步驚雲忽而冷聲道,一個大力的手刀就将流钰打暈,随後将他扛上了肩大步離開了分會。
而就在步驚雲離開不久,分會堂主就帶領着一群人闖進了練功房,但他們什麽也沒看到,只在上面看到一個空空的蒲團,練功房中十分空曠,沒有什麽遮擋物,一眼就可以望遍整個房間,而這一眼,所觸只有空白。
“堂主!”一人不禁叫道,“不會是步驚雲那小子又臨時反悔,過來将雄霸那老賊帶走了吧。”
“不會的。”沉穩的陌生男聲響起,“步驚雲既然答應了我們,應該不會毀約,很可能是雄霸自己聽到風聲提前跑了。只是可惜了這個機會,雄霸正在閉關練功,本是最容易殺了他的時候。”
“呸!白瞎了老子這一趟,沒想到雄霸也是個懦夫,居然跑了!”有人忿忿道。
這次來的人不少,想到不僅撲了個空,還暴露了自己,頓時紛紛抱怨怒罵起來。
人聲嘲雜中,誰也沒有感覺到蒲團周圍忽然極不穩定的氣息與幾欲爆發的怒火。
——
雄霸如流钰所想并未被衆人發現,十分安全,可是此時他自己卻被步驚雲帶着不知到了何處。
措不及防被打暈,但流钰清醒的時間遠比步驚雲所料要早上許多,當察覺到自己身處于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的物景都在快速後移時,他坐直了身體,擡頭看向步驚雲道:“雲師兄。”
聽到聲音扯着馬缰的步驚雲低頭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平靜道:“我們已經離開了那裏。”
說話的同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了流钰穴道,使流钰不能再随意動彈,只有雙眼和說話還是自由的。
但流钰并沒有如步驚雲所想去質問他,這一路上反而無比安靜,若不是時刻都能感覺到流钰平淡如水的目光,他幾乎就要以為懷中是個木頭人了。
直到尋到了一個有些破落的無人居住的磚瓦房,步驚雲才停下馬來,又将流钰一并扛了下來,走進了這個房子中。
流钰不知在想些什麽,到此時依舊一言不發,只是目光如影随形,無論何時步驚雲轉頭看他都能恰好與流钰對視。
不過步驚雲本身就是個十分冷漠少言的人,即使流钰表現不可捉摸,他也沒有多問一句,只是系好馬,燃起了火堆,再拿出了幹糧和水。
時間就在兩人的沉默對視中緩緩流逝,流钰看着步驚雲為自己披上披風,再喂自己喝水,亦沒有反對,又過了一刻鐘終于開口道:“雲師兄背叛了師父和天下會。”
步驚雲拿着劍坐在火堆旁,聞言看了流钰一眼,聲音意外得平靜,“嗯。”
雖然不知流钰到底是從何處得知,但步驚雲知道他很早就了解了自己與雄霸的血海深仇,并且一直在以極隐晦的方式提醒自己打消這個念頭。
畢竟最初流钰的勸解方式很是生澀,很難不被步驚雲看出。
“因為那些人中,有一個是師兄義父兄弟的朋友。”流钰又道。
步驚雲眼光終于帶了絲訝異,點頭道:“不錯。”
其中一個幫派的頭目,正是前段時間被他親手斬殺的霍烈的兄弟,他也是認識霍步天的,還與小時候的步驚雲生活過一段時間。
十多年過去,步驚雲一直在尋找報仇的機會。若說上次霍烈的事是加深了他的決心,那麽這次分會堂主的背叛就是給了他一個絕好的契機,雄霸閉關練功,身邊沒有人相護,又有衆多高手的幫忙,可以說,這是個再好不過的報仇機會了。
但不知為何,步驚雲卻是選擇了将流钰帶出,自己退出,讓那些人去對付雄霸,這實在不符合他的風格。
“我喜歡師兄。”流钰将目光移到噼啪不止的火堆上,忽然開口,“但我更喜歡師父。”
這句話便是表明了他的立場,更何況在這之前流钰也說過雄霸的敵人便是他的敵人,無論…是誰。
步驚雲早已清楚,眸光似乎微暗,握劍的手緊了緊,“我知道。”
複仇的路必定是艱險而孤獨的,任何人在這條路上都陪伴不了他,而一旦做出這個決定,他就早做好了孤身作戰的準備。
只是流钰…終究是不同的。
步驚雲忽然嗓音略帶了嘶啞道:“我會把你送到僻靜的地方,你不該待在天下會。”
這話絲毫沒有詢問流钰意見的意思,步驚雲骨子和雄霸其實很相似,果決專斷霸道,他所做的決定,很少會允許他人質疑或反抗,也不會去問當事人的想法。
流钰頓了頓,終究是沉默,步驚雲背叛的事終究發生,他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十多年的相處,步驚雲在他心中也有着不輕的地位。無論是原本的世界還是現在,流钰從未遭遇過這種類似于割舍和背叛的事,一時之間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便無措了。
即使兩人幾乎已經挑明了“對立關系”,步驚雲對流钰的态度也沒有很大變化,依舊很是細心甚至是體貼,為了避免流钰着涼,他又将自己的披風脫下蓋在流钰身上,待他過了會兒再看向流钰,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雙眼,面容平靜,呼吸淺淺,似是已經睡熟了。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臉上,愈發顯得他眉眼精致得晃人。
冷冽的氣勢不由變得柔和起來,步驚雲緩緩起身走向流钰,抹去了他臉上的一道灰塵。
流钰手緊扯住身上的披風,臉上因着溫暖而顯得白皙中透出紅潤,只是姿勢卻仿佛睡得很不安穩,長而彎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了兩排陰影,顯得他整個人都帶了絲黯然低落的情緒。
唇角露出無聲的微笑,步驚雲收回手細細看着流钰,又力道輕柔地揉了揉他的頭頂。
流钰在他眼中,始終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