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過噴火的壯漢,顧溪又拉着自己這位萍水相逢的絕色去看了路邊的雜耍,街頭老翁的字畫,還有小姑娘嬌羞叫賣的團扇玲珑挂。
眼見天色将晚,顧溪大手一揮,湊近雲深君,笑容裏充滿了“我吃過你沒吃過”的優越自豪:“這傍月樓的菜,公子以為如何?”
雲深君有些受不了顧溪明媚奪目的笑容,閃躲的長睫毛此時不知道要怎樣顫才好:“當然,當然好……”
“哈!不過在我看來,這傍月樓的菜品雖然精致美味,但若要光論滋味……”顧溪一把打開折扇,唰啦一聲自認為高深潇灑:“哼哼,要想吃的地道,還得是它!”
雲深君看着眼前的小攤,油油膩膩的桌椅板凳,油油膩膩的筷筒海碗,還有掌櫃的油油膩膩的圍裙,老板娘油油膩膩的笑臉,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試探的看向依舊揣着笑的顧溪。
“來啊!別客氣!這家老板我認識,別看這鋪子簡陋,人家可是正正經經祖上傳下來的老店呢!”顧溪也不怕自己一身華服染上油污,一屁股便坐在了最近的一張長凳上。圓臉老板娘果然認識她,笑着過來招呼。
“呦顧公子!您今天是帶朋友來的?我讓我當家的給您和您朋友做個大碗!”
老板娘熱情好客,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裏的抹布仔細抹了抹桌子,順便沖着呆站在一邊的雲深君友好的一笑,然後便張羅着給顧溪倒茶去了。
雲深君感覺自己好像木偶一般,憑着一股子對朋友的信任勉強将身體搭在了那看不出顏色的凳子上。自他生了靈智的兩百多年都沒見過這麽破舊的小攤,更不用說坐在這攤子裏吃飯了。對于老板娘手中抹桌子的巾子,和同樣看不出顏色的桌子,他都沒有好感。
顧溪看出雲深君的窘迫,用扇子不輕不重敲了他手臂一下:“莫嫌人家攤子破。想我也是嘗過不少美食的,但我還真沒吃過比這兒的馄饨更好吃的!”
雲深君勉強笑笑,不是很能聽進去。顧溪也不多解釋,事實勝于一切。
不一會兒,三碗熱氣騰騰的馄饨便被老板娘端了上來。和雲深君想象中油膩的湯碗不同,白瓷的大碗看起來光滑幹淨,裏面的馄饨個個圓潤飽滿,白嫩嫩的躺在奶白色的湯裏,和粉色的蝦皮,黑色的紫菜交相輝映,在蒸騰的熱氣中讓人食欲大增。
随手拿了個勺子在衣袖上一蹭,顧溪一點也不客氣:“小爺請你,千萬別客氣!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趁熱吃才夠味兒!”
雲深君被誘惑的有些繃不住,他将手中的勺子用手帕擦了又擦,才試探的放進碗中,盛了一勺湯湊在了嘴邊,小口品着。
鮮濃的湯汁一入口,雲深君的眼睛霎時亮了。奶白的湯汁是用最新鮮的江魚去皮取肉一點一點熬出來的,有着高湯的醇厚和魚肉特有的鮮亮潤滑。搭配着蝦皮紫菜一起沁入口中,流到胃裏,暖暖的感覺似乎能帶着人熬過一整個寒冬。
優秀的廚子當然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能增長廚藝的機會。雲深君品完一口湯後立刻盛了一個馄饨上來,只見勺子裏的馄饨十分可愛,薄薄的冰皮是半透明的,隐隐可以看到裏面豐富實惠的餡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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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君迫不及待的将馄饨送入口中,一咬,汁水便在口中爆炸開來,魚肉的軟和豬肉的嫩還有蝦肉的彈彙聚在一起,恰到好處的分量和搭配讓每一口都變成了享受。
風卷殘雲般,兩個人加一個系統很快便消滅了三大海碗的馄饨,連湯都沒剩下一點。當然在雲深君眼中,顧溪一人獨占了兩碗,食量驚人到雲深君連連拱手稱佩服。
夜晚的京城別有一番滋味,林立的高樓檐下皆點着燈籠。小攤上也燃起油燈或者蠟燭,整條街道與陽光下相比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熱鬧溫馨。
顧溪依舊時不時的跑跑這兒看看那兒,連那路邊畫糖畫兒的手藝人也不放過,明明白天剛吃過一只狐貍,現在也非要再買一個。
“你也買一個嘗嘗吧,這爺爺的手藝好着呢!”顧溪笑眯眯的撺掇身邊的絕色公子。
雲深君自從被那碗馄饨震撼後就對顧溪有了一種莫名的言聽計從。顧溪一邊思考着這回買個什麽樣子的,一邊微微嘟着嘴眼睛滴溜溜的轉。
雲深君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對這個第一次見的女扮男裝的姑娘總是産生一種想要親近的願望。他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少女圓圓的靈動的眼睛,不知不覺一絲笑意纏上了嘴角,爬上了眉梢。
雲深君覺得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只被慣着寵着,長着柔軟毛發的貓咪,總是用那又小又暖的爪子輕輕地在你的身上扒拉一下,直直的撓到心裏,讓人心癢癢,只想把它這淘氣愛嬌的貓兒揉進懷裏。
雲深君不由輕聲與老翁道:“麻煩前輩給做只貓咪圖案的吧。”說完雲深君不自覺的垂下了頭,一陣隐秘的羞臊偷偷襲上他白皙的耳朵,夏日夜裏的風好像也比剛剛燥熱了許多,讓他對他的太陽陡然生出了一股羞澀的怯意。
顧溪看着雲深君,脫口而出:“诶?你竟想要貓咪嗎?”
雲深君有些不敢直視那雙在燈光映襯下越發閃閃發光的圓眼睛,磕磕絆絆佯裝鎮定:“啊……怎,怎麽了?不可以,不可以嗎?”
顧溪搖搖頭:“唔沒什麽,我以為比起來貓咪你可能會更喜歡兔子呢!”說着笑嘻嘻揶揄道:“畢竟你和兔子很像嘛!”
雲深君裝模作樣的擡起手咳了一聲,借以隐藏自己突然燒起來的臉。不過顧溪沒再看他,轉過身去跟賣糖的老翁去談論圖案了。雲深君見此安心的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含着些放松,卷着點失落。
對于因緣際會的兩人,分別是永恒的結局。心滿意足的顧溪走的潇灑,肆意,精神,不知道也不在乎身後的人停步凝望的不舍,期待和長久的壓抑克制。
一直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總是不太在意那一點點溫暖的火,可在寒夜中慢慢獨行的人卻總是拼盡全力也想抓住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顧溪回到閨房躺在大床上,笑嘻嘻的回味着今天的不同尋常。手中的竹簽上還挂着一個糖畫兒的形狀,隐隐約約的可以看出是一只乘雲欲飛的玉兔。
接下來的日子顧溪便安安穩穩的窩在家裏,不是讀讀書就是寫寫字。可能是那段時間她野慣了,突然不能出屋的憋屈讓她漸漸煩躁起來,在屋子裏一圈圈轉悠的樣子活像一只被圈在籠子裏的倉鼠。
可能只有無所事事的日子才能讓人想起自己那枯燥又乏味的工作任務,顧溪和水鳥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在乾坤袋中被遺忘的羅盤。
與水鳥和顧溪料想的不同,原本應該停留在“一”上不動彈的羅盤此時竟然落在了“二”和“三”之間,看架勢竟隐隐有向“三”挪動的意思。顧溪思來想去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吃過的炸蝦燒肉讓它走了字,還是喝下肚的濃湯燒酒讓它慌了神。
此時的傍月樓卻迎來了一位稀客,稀客一呆便是許多天,日日坐在大堂一臨窗位置上。來了什麽也不點,只叫長随去外面買上一碗魚湯馄饨,這般一坐便是一天。
稀客穿着一身湖綠的衣裳,外搭半透月白色大袖長袍,腰間依舊毫無墜飾,頭上一簡約玉冠無半點刻紋,一如當日他們相遇般樸素拮據。
如此這般顧溪自是毫不知情。她如今正與她手中莫測的羅盤互相瞪着,無論哪一方都對對方束手無策。
想不通的索性不想,這在顧溪這裏永遠是句好用的至理名言。當顧溪剛要把羅盤丢回乾坤袋時,一個閃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見羅盤外圈鑲着的一圈銀色金屬條現在竟然有三分之一都從銀色變成了黑色,見此,水鳥突然一聲驚呼。
水鳥隐約記得,有位前輩與其他系統閑聊時說,每個任務世界都限時三個月。若三個月內沒有完成任務取得信物,便要接受相應的懲罰。
“什麽懲罰呢?”顧溪問水鳥。
水鳥果然是最不靠譜的業餘系統,支支吾吾的不想承認自己的不靠譜:“懲罰就是懲罰嘛……你到時候就知道了!”說完便單方面封鎖了識海,叫顧溪怎麽喊都死活不出來。
顧溪無奈的看着眼前的銀條,一個月過去了,雖然金屬針有往前挪動,但是具體原因卻叫顧溪一頭霧水。想想自己這一個月的吃喝玩樂,恐怕只有那日萍水相逢的湖綠公子是個和自己有些交集的男人了。
顧溪一邊收起羅盤一邊對自己搖頭笑笑。他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哪裏算得什麽如意郎君啊。恐怕是有些別的因緣際會吧!接着顧溪便不再煩惱,反正還有兩個月呢不是?後日便是高河大長公主的宴會,那麽多世家公子雲集于一處,還不能叫她撞上個膽子大又有眼光的嗎?
日子如流水,時快時慢,轉眼便到了宴會當日。
為了體現皇家對高河大長公主的重視,宴會要從上午一直開到晚上。午宴是高河大長公主的公主府的廚子所做,晚宴卻是宮中禦膳房所做。據說高河大長公主府的廚子十分不一般,宮中禦膳房更是集天下能人于一處,顧溪對此很有些興趣。
顧溪不喜歡太過暖色的衣裳,但是去參加宴會也不好太素。姚夫人特意選了一套紅寶石頭面和粉紅色半透繡粉紫白三色茉莉的大袖衫,搭配顧溪淺藍色的對襟刺繡百蝶裙。腰間的禁步選了粉色碧玺,宮縧也是偏暖的淺藍粉色。
天光總是厚待皇家,夏日少有的清爽讓顧溪對此次宴會多了一分好感,連帶着要見到霍蕭的忐忑惡心都被舒心的風吹散了不少。
雲深君原本并不想去參加什麽宴會。他知道自己一向是固執又木讷,更加沒什麽好運氣。只不過他總隐隐希望自己能好運一次,讓他再見到一次自己的太陽。
這次他想好好問問她的名字,他想知道她是誰家的姑娘,他有許多的想法,但是又呆又愣的他只會一日日等在他們初遇的那個酒樓,一日日漫無目的的期待波光粼粼的湖水能幫他再見她一面。
可身為雲家獨子,雲深君并不能随心所欲。登上前往公主府的馬車,雲深君只能搓着他偷偷順下來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抹額垂帶上墜着的藍寶石,悄悄許願期望他們快點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