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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還顧望舊鄉(九)

作者有話要說:  如題,某舒回歸,因對小之美男觊觎之心不死,因此俺回歸了:)玩笑玩笑,是一直汗顏的惦念着大家的惦念。本章特獻與本文的幾位鐵杆粉絲,因想早日讓某人,某些人看到,因此筆墨未幹便端上來了,但某舒自知打字快而錯多,如發現語句不通,文辭奇異者,先在此說聲抱歉,晚些時候再改。

再謝所有仍在看這文的人,近兩月估摸能夠穩定更新,至于更新速度,争取追上曾經穩定的時候,大家可參見其他文章,謝謝~~

真的愛你們,你們是我一直沒有放棄的最大動力~~

在靈水的日子,開頭是覺得特別慢,因眼看着疫病肆虐吞噬生命,一分一刻都是煎熬。後來又覺得過得格外快,恨不得一天能生出二十個時辰,讓人能夠把事情一件件的落實做好。布政使裏自上而下的諸人這幾日來,個個都覺得時間總是不夠用,說每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也不為過。

布政司衙門的大堂便暫作了控疾抗敵的臨時指揮所,堂內布置也未大更改,只在四周加了幾張桌子作為一衆胡漢文員的書記臺。案牍之後,兩個幕僚間或擡起頭來看見上首也正埋首于公務的蘭王:雖天又轉涼,一頭長發卻仍是一絲不茍的全部束起,以一頂玉冠壓着,裸露在外頭的頸項便總讓人替他覺涼,又加上不知是冬天衣裳臃腫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只見錦袍之上,那臉龐輪廓越發清晰,沉思中偶一挑眉,熟悉的淡倦褪了三分,不知何時更添了幾分清峭。看着看着,林雲起不由摸了摸下巴,擡眸,見旁邊墨生也是眼波一動,不禁暗自一笑:這份光景究竟是似了誰啊?

只見墨景純目光不自覺的轉來:“林兄……”

他悠悠然反問:“怎麽?”仿佛毫不知情。

墨生清澄的眸子裏沉澱的并不是純然的歡喜,頓了頓,轉而言道:“林兄看如今局勢如何?”

林雲起的目光慢慢的從蘭王身上收了回來,笑容掩不住幾許故作輕松的意味:“有事忙總比沒事做的強。”

這是句實話,但有一半卻是落在虛處那一樁,二人心思兜轉到一處,偏又有各自掂量,便默契的不再在這上頭盤桓,說到眼前的實事上,一個點頭道:“城外那頭似乎是有幾分起色了,陳太醫他們那副方子不知拟定了沒有,若是真像他們所報的如此奏效,也就阿彌陀佛了。”

“嘿嘿,墨兄一介儒生什麽時候也學會念佛了?臨時抱佛腳,當真有用?”林雲起輕哂,随後又搖頭,“不過,要是王妃那頭也能有了好消息呀,我也不怕陪你念上個一千遍。”

底下意思,局內人自都心裏有數:雖說治病救人為先,能治好病人是最要緊,可一面捷報頻傳,一面總是默默無聞,實在是令人生慮,往淺裏說,是讓人對蘭王妃不信任,深裏說則是對蘭王的不信任,更甚者,可能會演變成整個城池對漢廷的懷疑。胡人蠻勇,不好應對,漢人多疑,則更添變數。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要是爆出這麽一兩點火星……坐于火藥桶上的蘭王光靠權勢、殺伐來立威,顯然遠遠不夠。

二人想到此,都是暗暗一喟,“要不……我去找王妃說說?”墨景純征詢道。林雲起沉吟,還未想定,便見有人闖進廳堂來,一看清那身影,諸人都不免一驚——

“清執?”

少年氣喘如牛,額角青筋突突在跳,神色煞是難看,舉眸盯着當中上位之人半晌,穩定了氣息,方才說出話來:“請王爺屏退左右。”

任他闖入樞要已是人看了蘭王妃的面子,居然還這樣大言不慚的指揮起人來!四下目光不由都聚攏過來。兩個幕僚對望一眼,只差一聲長嘆:這個不懂事的傻孩子,不知又要給惹出什麽麻煩,難道還嫌王爺偏私重情的名聲不夠響亮?

敞亮的議事廳忽然就變小了似的,蘭王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清楚楚的落在四周每一雙顏色不通的眼裏,只見他擡眸看了少年一眼,并未放下手裏卷宗,淡聲道:“衣服換過了沒有?”

少年一愣,臉騰地一紅,氣息又亂:“我有急事!”

之惟眉毛都不動一下:“規矩是鐵打的:入內城必須更衣。你到底換過沒有?”

少年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蘭王了然,勾勾指頭,召來兩個蒙了面紗的兵士:“把他身上衣服燒了,先打二十棍,再給他找身幹淨的換上。”

“你……你……”清執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也不知是驚訝還是氣憤,“你”了半天才惡狠狠的憋出一句,“你草菅人命!”

這成語用在此處似乎不那麽恰當,廳上衆人都不由好笑,卻見蘭王面上殊無笑意,他竟終于放下了手中卷宗,冷然掃視四下,道:“諸位,這莽撞小子未換衣裳便入廳堂,按着規矩,這廳堂須得立刻清掃消毒,也請各位各自熏衣清理,片刻之後,我們再繼續。”說罷,便帶頭起身離去。

衆人只得先散了。

墨林二人自然會意,跟了之惟就往後堂走,途中正撞見少年被剝得赤條條的按在過道旁的泥地上,雖知這僅是殺雞給猴看,用刑人手下會極有數,可眼見棍棒落在那尚還稚嫩的肌膚上,猙獰立綻,還是心裏發怵。那少年卻是倔強的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見他們走過,更是擡了眼皮死盯着之惟,眸心似火,像頭摁不住的小獸。

之惟唇角不禁勾起一條極淺的弧線,腳下不停,徑直而去,嘴裏卻是輕聲道:“景純,把他提過來吧。”

少挨了好幾棍的少年顯然并無感激之意,瞪着之惟的琥珀眼瞳隐隐似冒出綠光,教墨景純都不自覺的把這孩子給摁緊了,生怕一不留神,他會真跳出去咬人,一面又不禁覺得好笑。看着這一大一小的勁頭,侍立一旁的林雲起也不禁莞爾,可待一回眸望見座上之惟神情,二人身上卻都是一凜。

方才的溫暖笑意仿佛海市蜃樓,此刻蘭王眸中已是一片滄溟幽深,問那少年:“你剛才說我草菅人命是什麽意思?”

不過是漢語不靈光的孩子口不擇言的氣話,之惟卻為何竟如此上心?兩個幕僚稍加思索,立時就都靈臺一明:這孩子一直跟在王妃身邊……會不會是那頭出事了?!

方挨了打的清執又痛又恨,真恨不得與這“殘暴”王爺同歸于盡,但見那深眸肅殺卻難掩關切,不由想起那溫柔素影,哼了一聲,還是說了出來,心裏竟有一瞬快意:“何醫官是你的人吧?他病了。”

輕輕一句,卻如重錘敲在每個人心鼓之上:他說乃是日日陪着他,更是陪在斷雲身邊的何生!

少年見那王爺微微一怔,随即清眸一寒,如劍鋒指來:“是瘟疫?”

人都屏了呼吸,見少年點了點頭。

蘭王卻還不肯罷休:“誰說的?”

清執筆直的望着他:“雲姨。”

話音剛落,便見林雲起已然倒身下跪,垂首道:“是林某思慮不周,林某這就前去救治所協助王妃!”

墨生也忙接上:“王爺,景純這就帶着羽林過去,以策萬全。”

衆人紛紛行動,來報信的清執反倒愣在當場。他猜到何醫官是蘭王特意安排在斷雲身邊的心腹,他這一病,必定比別人染病更讓救治所內人心惶惶。流言無腳,卻穿得比什麽都快,很快,全救治所的人都會更加不相信斷雲的醫術,甚至會懷疑她實施的隔離消毒之策。他趕來報信,确是為了提醒人早作準備,內心裏更多則是存了份挖苦之念:笑人想安個坐探,反更添了麻煩。卻想不通為何大家聞言都如臨大敵一般,不禁轉眸看向之惟——眸光一跳,少年竟跟着旁邊二人一道也脫口而出一聲:“王……”

之惟此刻卻并未察覺身邊人的異樣,只知腦裏飛速旋轉:不用問她現在何處,處境如何,更不用問她會做出怎樣舉動……越想,理智也越模糊——那晚上說的什麽“普渡衆生”?!現在只想統統收回……只覺身體裏好像已經有什麽嘶吼着狂奔出去了,穿過那一重重的府門、木欄、簾帳——

她自然就在那裏,病床之前,銀針晶亮,她的腕很沉,手很穩,只是,看不清顏面。

一時恍惚,他努力的穩定着呼吸,睜大了雙眼:她的動作越來越清晰,熟悉了的那股沉穩,醫者自有的鎮定自持,不同于常日裏的清疏缱绻,是他最心動的模樣,可心頭卻湧上更多的似乎竟是疼痛——他竟依舊,看不清她容顏!

身邊的人大概也已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他隐約聽見,卻無心作答。那些聲音便更急促了,一聲聲的似遠似近——“王爺?王爺?王爺?!”

他根本沒發覺:自己已然站了起來。

四周都暗了,只剩得眼前那一束光,他竭力攥着,追尋那身影、那容顏。漸漸的,絲絲縷縷的麻痛像是重重枝蔓,勒得他喉頭一陣緊縮,似中毒那日的隐隐腥甜……

殘存的理智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拼命要将他拉回現實世界,可腦海裏過往片段還是有如潮水般湧上來——所有的想留不能留、相忘不能忘都在扯他入那無邊苦海——十多年來,那一次又一次失去的痛,原來從未被真正釋懷過,到如今一齊迸開,銳角刺痛着他提醒着他:他的手并沒有想象中的有力,他內心深處永遠都不能擺脫那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少年……

唯有面前那一束白光,他如溺水人握稻草,死不肯放,一瞬不瞬盯着,看見是她,是她素衣白裙,纖纖玉手正撥弄銀吊子下燃的一小篷火光。那一點橘色的溫暖,如此真切,讓他仿佛回到那天,生死邊緣的自己被這一份暖流帶回人間——

是不是,這塞外之地也只是他的幻覺,今日以前發生的種種都只是自己臆想?他們還只是靜王府裏那一對醫患,他還有機會不拉她入這混濁世間?如果,如果這些真的都只是幻覺,那麽,那麽他放開那一點微光,自己永堕黑暗,是不是就能換回她原本的寧靜平安?

他下意識的想閉上眼。也不知究竟動作了沒有,腕上忽然一沉,他終于聽見了旁邊好幾個聲音在喚他:“王爺!王爺!”

隐約是林雲起的聲音,大聲道:“王爺,王妃遣李醫官回來報信——”

他心一緊,陡然清醒。

正幫他把脈的醫官李骥便忙道:“啓禀王爺:剛因何醫官的事,幾個輕症的病人要起來鬧事,那頭營裏的醫官也陪着他們發難,所幸都已被平複下去了——王妃當場就公布了:我們營中已有三十二名病患痊愈,比那邊多了一倍不止!且王妃收治的還都是些重病人,如此神技,立時就壓了疑慮。現在,營裏病患們都口口相傳說王妃乃是活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

因是喜訊,所以聲音不覺就大了些,衆人都為之一震。少年注意到,連蘭王撐在桌面上的手都跟着顫了顫。

而之惟這才發覺李骥的手還搭在自己腕上:“怎麽?”

李骥松了手,也松了口氣,躬身回答:“王爺請恕微臣失禮,方才見您臉色不好,我們喚您,您又不應,臣便鬥膽上來請了個脈,現在脈象已然平複,無甚大礙,但還請王爺保重身體,切勿太過操勞。”

“我無妨。”之惟點頭一笑,面色卻未比方才好上多少。

李骥便忙又禀道:“請王爺放心,此刻救治所內已然恢複了秩序。只幾個太醫院的醫官仍有些物議,王妃并未理睬,自去照顧何醫官了,那幾個人不便在病床前吵鬧,也就退卻了。”

聽到局勢已定,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林雲起老成持重,仍是建議道:“王爺,還是再加派兩隊羽林前去警衛吧。”

之惟點了點頭。墨生便忙領命前往。

蘭王的臉色這才有所緩和,卻見墨生又折了回來,輕聲禀道:“陳太醫等幾個醫官求見。”

顯然是來者不善,蘭王反倒慢慢的坐了下來。少年一直瞪着他,見他面上神情一時數變,這一次竟露出一抹淺淡微笑,細看來,竟是溫柔之色!眸中清明,已恢複了往常雍容,但又讓人覺得哪裏不對……正想着,卻被那春風笑容輕易蠱惑——只聽之惟說了一句:“是不是想不通你雲姨為何不早些将治好病患之事公布?”少年便急忙朝前一步,豎了耳朵。

不得不承認:蘭王之惟眉目如畫,尤其是這般眸淡聲溫的看着人眼睛說話。少年只覺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牽引,不能不随他走入故事之中。只聽之惟言道:“古時有名醫名扁鵲,兄弟三人,皆長于醫道。于是人便問他:三人誰醫術最高?扁鵲答曰:長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人不解:那為何是你最出名?扁鵲乃答:因長兄治病于病發之前,一般人無法看出他是鏟除病因,只道他是錦上添花,所以他的名氣自然傳不開;中兄則治病于疾病初發,所以人們覺得他只能治些小毛小病;而我治病則在疾病發作之後,人們都能看得到我‘起死回生’,所以我自然會最出名,然而,眼力卻最差,醫術自也最不濟。”

少年剛若有所悟,便見蘭王舉眸,玉眸流光,淡淡一掃,對着堂下笑笑:“小王适才班門弄斧,不知諸位行家覺這故事說得對不對?”

清執轉身,見陳老太醫等不知何時已立于堂內,聽聞此言,自然都只能垂首頌道“王爺英明”,心中忽然無端生惱:原來這故事實并不是只說與他一人聽。

只聽之惟又道:“小王雖不通岐黃,但依古人之情推今日之事,竊以為:不論醫好的是重症還是輕症,諸位大夫皆是本城救星、本王恩人。小王定會不日上奏朝廷頒布嘉獎。望諸位能再接再勵,通力合作,早日控制疫情,此乃社稷之福,朝廷之福。”息事寧人之意,比方才更加挑明。

卻還有執迷不悟者仍上前言道:“謝王爺體恤,但微臣等身為醫者,便要對性命負責,不敢有絲毫差池。臣等對王妃所報醫好三十二人之數仍存疑慮:王妃或其他醫官可有憑據能證明,這三十二人的确是個個身染疫症?如何能證明誰是所謂疾病未發,而誰是壓根就不會發病?”

這讓清執忽想到了小鴿子,心中不由一緊。

蘭王眸子很定,聲音很沉:“本王不認為有證明的必要。”

“王爺……”帶頭的醫官頓了一下,但後面幾人都上前了一步,不容他後退,他臉一紅,只得繼續言道,“如連病患真僞都不能鑒定,萬一傳将出去,豈不要人心大亂?”身後幾個醫官此刻也不再沉默,紛紛進言。

一旁清執聽不懂他們的堂皇理由,只聽明白了一點——那陳老太醫最後建議道:要集合兩營醫士,再次檢查所中病患,以再行确診。此言一出,應者如雲。聽到這裏,少年再站不住,趁衆人争論之際,悄悄溜出了廳堂。一出門,正撞見剛才打他的侍衛捧着身幹淨衣物在外候傳,雙方一打照面,還沒來及說話,便見那少年搶了衣裳往身上一批,不顧背上傷口正往外滲血,一溜煙的飛奔而去。

××××××××××××××××××××××××××××××××××××××××

趕到城外,已是暮色四合。斜陽天外,塵沙昏黃,茫茫的一片帳篷掩映在殘陽衰草之內,昏昏然,已看不出原本白色,只幾縷輕煙袅袅升起——病營中的人間煙火,多半是藥香混就,在人看來,更似續命星火。

背上的傷痛讓一路飛奔的清執終于停下了腳步,這還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來端詳這已住了好些天的救治所:寒風四起,風煙迷蒙,山坳內栅欄、帳篷時隐時現,各自畫地為牢。轅門前來往的人馬如散落在棋盤內的幾路殘棋,早已斷續難連。他知道,每日都有新的病患被收入營內,卻鮮有人走出,許多人最終的歸宿便是營後那一道直延上天的一道青煙;卻不知,不同的人所信奉的不同的神明,是不是都能守候在那煙雲盡頭的天空當中——如果他們相見了,會不會也像人間的信奉者這樣彼此不待見?少年自然想不通,所以,也不要比他更年幼的小鴿子看着。

不禁想到孩子依賴的眼神,少年不再耽擱,忍痛又加快了步伐。終于到了救治所內,只見帳篷之間已照例騰起了青煙,熟悉的藥香還如昨日,但他卻不肯相信這如舊的平靜,急忙奔入小鴿子的帳篷內,不由分說,便将孩子拖了出來。

口裏承諾要帶他回家,心中卻全沒底氣,結果是轉來轉去也沒能溜出又增了兩隊羽林警衛的救治所,清執只得拉了小鴿子在間帳篷後面藏定了,待天黑再找機會。天幕終于在期盼中漸漸染成了濃黑,少年準備等夜深了再行動,但架不住孩子不時叫餓,只得潛出去趁某個帳篷內病人熟睡之際,偷了桌上兩個吃剩的饅頭。大半讓小鴿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他自己把剩下的胡亂吞了,也感覺不到什麽飽餓。

天又黑了一些,塞外的夜風挾着飛沙,漸漸淹沒了四周燈火,一陣風起時,他忙拉着小鴿子就往外走,剛接近門口,卻見門內外燈火通明,浩浩蕩蕩數列人馬開進門來,滿載犒勞物事,更有贊譽頌揚。

他猝不及防被裹挾進一片歡慶的聲浪,胡漢幾種語言說得那樣大聲,什麽“王妃醫術高明”“陳太醫妙手回春”“華佗再世”“不日便能消滅瘟疫”等等,種種誇贊之辭随着夜風張揚至不大救治所的每一個角落。救治所裏先前彌漫的隐隐火藥味就這樣被喜慶引爆,歡慶的爆竹噼啪裏,再沒政治經驗的人也能嗅了出來:此刻,這裏的局勢是真的穩住了。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誰大張旗鼓來為她解圍,然而心裏泛起的卻并非純然的高興,那抹溫柔身影不知為何總被下午那眉眼遮擋,他越不願回想,卻越不能忘。後來,人問他那時到底在別扭什麽,長成了青年的少年想了想,才終于能回答:“我就是總想不明白:明明是那麽一雙水一樣的眼,卻為何總做一些油一樣的事呢?”人聽了,不由大笑:“你還真是個老實孩子啊!”清執一直知道自己是個不會掩飾內心的人,所以常被人說“正直”或“老實”,然而每次聽到那人這樣說,卻總會有些微微的惱。這個問題,他後來想了大半輩子,也沒想清楚是為什麽。

憧憧人影裏,少年的他急切的想尋覓到那一抹能令他心安的倩影,卻總不得,心裏分不清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麽:她才不是那樣大肆炫耀的人呢。正想着,忽聽有人大聲叫他:“清執!”

他一驚,想逃,卻見叫他的李骥已然奔了過來,一把拉住他:“你這孩子,跑到哪裏去了?王爺那裏都快急死了!”他被他扯得背上一痛,并不在意他說了什麽。

李骥見少年不以為然,也來不及細說,忙又道:“王妃也找了你一下午了,兩頭都為你擔心。還有,可憐何大人都病成那樣了,還直對王妃說找你要緊,別管他!你這孩子——哎,怎麽還拉着小鴿子?要幹嗎去?”

少年終于動容,反拉住醫官:“李醫官,何醫官怎麽樣了?”

李骥嘆了口氣,搖搖頭:“王妃正親守着他呢。”

“在哪裏?”

“就在那邊。”他擡頭尋了個方向指了指,再一轉眼,少年已拉着孩子一溜煙的跑了。

×××××××××××××××××××××××××××××××××××××××××

一掀開帳門,一聲“醫官”便卡在了喉嚨裏,或許是燈光太暗,天天見的容顏,忽就不能認清,清執在門口愣了半晌,還是斷雲走過來,對他做了個要他們小聲的動作,将他拉進了帳來。

“雲姨……”他嗫喏着,望眼病床上的人,又望眼她,忽然就紅了眼眶。

蒙着面紗的臉上只露着一雙秋水般的眼,此刻,不知是否是燈光的緣故,那眼窩顯得格外深,眸子也格外黑,斷雲默默的給他和小鴿子拉好面紗,示意他們在一旁坐下。

少年對小鴿子道“睡吧”,等孩子伏在一邊閉上了眼睛,才擡頭用漢語輕輕的問道:“何醫官……他……”

病床上年輕的醫官陷在昏迷裏,眼窩深陷,面白如紙,如當初的小鴿子,斷雲望着少年越來越紅的眼眶,勉強給了個安慰的眼神:“大夫也是會生病的,病了的樣子也和大夥差不多。”

他明白,可還是忍不住回想起幾天前,就在前天,那人還一邊煎藥一邊和他說笑,膚色是微黑的,他說是經常上山采藥的緣故,自己還不信來着,說他堂堂五品太醫還會親自去采藥?怎麽現在,現在就白成這樣了呢?少年終于能完全明白醫官病倒的可怕,因為心裏有根柱子在悄悄的動搖了。胡主保佑!他在心裏默默的念了一聲,為他人,也為自己。

“雲姨,我……我能幫什麽忙嗎?”旁邊孩子已然睡熟了,他站起身來。

“幫我拿着吧。”斷雲将個小油罐放在他手上,自己則用磁匙舀了一勺,在何醫官胸前、肋脅用力刮下去,青白的皮膚上透出一條條紅紫來。

“這是……?”

“刮痧。”斷雲回答,“宣通經絡,驅邪外出,能減輕些症狀。”

他所知有限,之前只見過用藥石針灸,便問:“不用藥和針嗎?”

“都已用過了。”她答得很輕,并不擡頭。

少年一個字也再問不出。

夜越來越深,油盡的燈越來越暗,他不知自己就這樣捧了個油罐站了多久,就那樣癡癡的看着,看着她用盡了各種他從未見過的方法,看着隆冬裏汗水順着她額角不斷的流下來,燈光映照,落似走珠,如訴如泣……

“清執,幫我拿些藥酒來,快!”忽聽她說。

他驚跳起來,沖出帳外,夜風一個激靈,遠遠的,有篝火的亮光,有喧嘩的笑語,迷亂了他的視線。他使勁搖了搖頭,才定睛找到不遠處一簇小小火光,飛撲過去,是個不認識的醫官,忙問:“哪裏有藥酒?”

“藥酒?藥酒有很多種的,你要什麽配的?是幹嗎用?內用還是外敷?”熱絡之外仍自孤身熬藥的醫官自是個認真的人,一臉疑惑的反問了他一串。

“不知道,我不懂!”他又急又慌,“是雲姨讓我去拿的!”

“雲姨……?”醫官終于反應了過來,“你是說王妃?”

“是啊!何醫官那邊!”

醫官站起身來,面上掠過抹他不能解讀的情緒,随即便拉了他,道:“跟我來,我帶你去取。”

不知是不是因那醫官實在是較真,一瓶藥酒找了半天,等清執心急火燎的奔回帳裏,見地上已經滿是藥酒——淌滿。

斷雲的衣袖、裙子都已半濕,面紗也不知落到哪裏去了,兩只手都被藥酒浸得通紅,床沿都像被浸在酒缸裏……他的視線,不敢再往床裏看。

還沒省過來,少年連同旁邊睡眼惺忪的孩子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他聽見裏面那醫官的聲音:“王妃,您停手吧。何大人他已經去了。”

“他剛還說痛……”

“王妃……沒用的……您停手吧……”

“他說痛啊……我再揉兩下……”

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王妃!求您啦……何大人真的已經去了啊,他……不會再……痛了……”

帳裏終于安靜了下來。

“哥哥,你怎麽哭了?”

少年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他将孩子抱了起來,把頭埋在那小小頸窩裏。小鴿子乖乖的讓他靠着,不明世事的純稚眼瞳四下裏張着,看見不遠處仍未熄滅的篝火、系着紅綢的酒壇、鞭炮炸過後的一地碎屑,火上煮的汩汩作響的藥罐子,火堆旁打盹、口水就快流下來的老醫官……

還有天邊,一彎從不曾更改的皎白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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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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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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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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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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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殺手藍墨靈穿越在了倒黴女身上。 替她出嫁也就算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退婚? 哎喲我去,我這暴脾氣! 做人太厚道是不是不行! 那我就不厚道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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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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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夫君,我有身孕了。”
    某女摸着小皮球一樣的圓肚子,笑眯眯道。
    “……誰的!”某男咬牙切齒,臉黑成了夜。
    “……君子修,我要跟你和離,敢質疑我!”
    “不可能,我都三年沒碰你了!”
    “好巧,我正好也懷了三年了……”
    标簽:寵文、君主、專情、寶寶、權謀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92.7萬字
  14.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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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傳聞,軒阆帝國四王爺,俊美無雙,功績赫赫,得恩聖寵,當朝無兩。傳聞,四王爺手段兇殘,殺人只在眨眼間,令人聞之喪膽!傳聞,四王爺冷酷無情,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事實卻是——
    “不好了四爺,火狐跟十九爺打架,将藏書閣給毀了!”
    “無妨,收拾收拾就好!”
    “不好了四爺,火狐偷吃了皇上賜的千年七色果了!”
    “無妨,它喜歡吃就好!”
    四王府人盡皆知,火狐乃是他們四爺心頭寶,然而,當火狐化身成人……
    天哪!看着眼前這一雙芊芊玉手,蘇酒酒徹底雷得外焦裏嫩的。她不是穿越成狐了嗎!?怎麽如今化身成人了!?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人,還是妖!?仰或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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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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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8.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9.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古代言情 已完結 867.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