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思在遠道(四)
高高在上的五鳳樓足以俯瞰整個皇宮,靖平帝望着太極門的方向,遠遠的,冷冷的,看不出表情,一直到那頭人潮散盡。
“皇上?”郎溪便小心翼翼的問,“外面風大,要不要……”
靖平帝嗯了一聲,忽然問道:“郎溪啊,內帑是歸你管吧?”
大總管忙點頭:“蒙先帝不棄,內帑是由奴才暫管着。”
靖平帝的目光落在九重宮闕深處,又問:“能動嗎?”
郎溪沉吟了會兒,鄭重的答道:“回皇上,這筆銀子是歷代宮裏節省所得,存到現在并不容易。且……且還從未有哪位先帝動用過。”
靖平帝又嗯了一聲,閉起眼來,片刻又睜開:“好了,你替朕把帳目點清了、數目查實了,備着。”
“是。”
又望了眼遠方,深邃的眸子裏人看不清映的是天還是城,只見靖平帝緩緩的轉過身來,冷笑了一下,剛邁出步去,身體卻是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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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聽說蘭王府內布置早年乃是出自大家手筆,分外不同,信王打量四周,果覺恢弘中帶着精細,雅致中透着雄壯,真真好一座親王府邸!只見諾大庭院之內,繞堂四周花木扶疏錯落有致,向愛擺弄花草的他仍是難改舊習,不由贊嘆道:“好!好景致啊!”
之惟笑笑,拍兩下手,只見兩粉裳佳人袅娜而入,正是芳些與藕些,脆生生一齊喚道:“王爺,請用茶。”
信王回首,微黑的膚色掩飾了他臉上騰起的潮紅,接過茶來啜了一口,對之惟暧昧的眨眼:“這是什麽水?怎的這麽甜?”
“就是府裏的水。”之惟回答,“當年引的乃是活的山泉水。”
“哦——”信王點了點頭,“飲水不忘鑿井人啊——大将軍王有消息嗎?”
之惟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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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忙笑道:“他老人家倒真有些道骨仙風了,放了後面一大群人瞎忙活。”
之惟似未聽出他弦外之音,仍是那般客氣的微笑:“信王且品茶,下面還有好東西呢。”
說着,只見二些懷抱琵琶坐下,一陣急弦錯雜,只聽那聲如裂帛:“奴本是那塞上一支斷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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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落終有時,總賴東君主。”太子得意的擡起睫來,望着對面的人,“之忻,對不對?”
靜王笑了笑:“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我對了,不是嗎?”太子說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握住那人覆在桌面上的手,一翻,見他掌下空無一物。
“大哥,你輸了。”靜王搖頭,想将手從他手裏抽離,瞥眼對方酒杯,“罰酒。”
看來是已喝了不少,太子面色微紅,抓着他手不放,笑道:“我哪裏輸了?”
靜王側身避開他撲面而來的酒氣,明裏卻作出為他斟酒的樣子,淺笑:“大哥你方才明明說了兩朵花,你猜的是‘二’。”
“那你不也說了兩朵?”太子又靠近些。
他垂睫:“之忻是說‘花非花’,自是無花。”
太子瞳光流散,也不知是醉是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本宮說的也是沒有花——‘花開花落’,總是謝了去——”說着,接過靜王手中酒杯,輕輕磨挲,“你說枝頭還有花嗎?”
靜王眸子一沉,果見剛遞給別人的酒杯又被送至自己睫前——“之忻,所以說,我猜對了,是你輸了。”
水色唇瓣漾出一絲半隐半沉的笑,靜王接過來,一飲而盡。
“呵呵。”太子終于松了手,拍手笑道,“之忻啊,我覺你自從那次生病以後,身體倒好像好了一些,今兒晚上你喝了多少了?”
“誰讓之忻老是輸呢?”他随手将對方的酒杯又遞回去,卻見太子将酒杯往旁邊推了推。
“想不到你倒是海量啊,喝到現在也不見上臉。”太子眯眼望着那依舊寒若冷月清雪的頰。
他則盯着那酒杯,見它似不經意的被太子的胳膊肘碰到了桌子邊緣,忽然有種想笑出聲來的沖動,于是他道:“大哥,再來,我給你斟酒。”
只聽“啪”的一聲,酒杯終于被“不小心”碰翻到了地上。
“啊呀。”太子狀似吃驚的看着地上霜雪,搖頭嘆息,“多好的東西啊,可惜了。”
他在心裏冷笑,面上卻微笑:“我叫人給大哥換一個。”
仆人上來換了酒杯,不知怎的,剛才射覆猜枚的氣氛卻隐有改變,只見太子把玩着新杯,望着其中琥珀色的液體,淡淡道:“知道嗎?這是宮裏的東西。”
“哦?”靜王挑眉,複垂落,“這并非父皇賞的啊。”
“這東西現在也只有街面上能買着了。”太子輕笑,“你的下人倒是挺伶俐,眼光不錯,還會省錢。這玩意兒從宮裏流到古董鋪裏,價格不知道跌了幾跌。”
“怎麽?宮裏在賣家當?”他眸一凝。
太子冷笑:“這不奇怪,現在誰都缺錢,估計內廷也不富裕。”
靜王點了點頭,又擡眼望他,眼中迷茫無限,煞是醉人,問道:“大哥啊,國庫當真沒銀子了?”
太子摸摸富态的下颌,悠悠閑閑的神色下,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沒有。”
他仍凝凝的望着他:“那錢呢?”
“實話跟你說吧,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幾年江南幾省不是旱就是澇,賦稅大減,還要顧着河工、漕運幾頭,沒兩下國庫裏就空了。”太子頗有感慨,“這京城裏大小官員們還張着嘴跟我要吃飯錢呢,你說我還哪來閑錢往邊疆上填?!”
靜王垂眸:“大哥,你是顧近不顧遠嗎?”
“你覺呢?”太子勾唇。
他擡起眼:“狗急可是會跳牆的。”
“呵呵,我的院子正等着呢。”
“大哥,你覺得馮嘯父子會投過來?”
“我看他們能撐多久。”太子哼了聲。
“他們也在想辦法呢。”他笑。
“你是說之惟?”太子眸裏寒光一閃,“他有能耐就去帶兵啊。他去,也總比那頭去的強。再說了,邊疆上又豈是什麽随他來去的地方?!”
靜王張了張嘴,最終沒說。
太子便又道:“若你身體好些,我又何苦為這帶兵人選煩惱?”他看着他:“若你能夠,我定将傾國之兵都栓在你的馬後。”
靜王流露出剎那的失神,随即輕笑:“大哥說笑。”
太子也是一笑:“是啊……對了,你現在還是不能騎馬?”
他咬了下唇,搖頭。
“唉。”太子嘆了一聲,“不然,我帶你去個地方,那邊現在正施工,乘轎不方便。”
“什麽地方?”直覺的,他心一緊。
“一個好地方,将來會是處風景甚佳的園林。”太子輕飄飄的答道,伸出三根手指,“足用了三十萬兩白銀。”
他終于猜到了被挪用的軍饷究竟去了何處,更猜到了挪用者的用意,卻沒猜到這筆銀兩最終将會幻化的實景——
“之忻,你喜歡什麽樣的園子?”
“嘎?”
太子深深的看着他,笑意沉沉:“你的親王府是該開始造了。”玩味着對方的表情,他慢悠悠的飲下了杯酒去,道:“再來,咱們繼續,射覆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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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慶祝《挽雲歌》的終于出版,四年磨一劍,柳暗花明,呵,總之開心的更新下吧
希望每一個人物都讓人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