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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采芙蓉(一)

作者有話要說:

軒龍英明睿聖憲皇帝之下靖平十五年

七月,江西監察使溫濟仁奏報江西小錢泛濫,疑多私鑄。

上谕溫濟仁查江西各礦。

靖平十五年,初秋。

蘭王之惟從宮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一擡頭,正看到天邊一輪清盈盈的圓月,一剎那,他有種恍惚的感覺。

流光如鏡面,脈脈凝注卻沒有絲毫溫度,像極了只淡然的眼,這讓他不由駐足,想起方才在欽親宮裏的情形。

龍涎燭的白煙中,一切都顯得有些不合情理:不合情理的召見,不合情理的對話,以及,不合情理的離開。

統共才說了幾句話——

“皇上。”

“你到朕跟前來。”

“是。”

“再過來些——再拿盞燈來。”

——後半句甚至不是對他說的。

年輕的蘭王長跪在地上,幾乎緊貼着禦座。身後,宮人垂首捧着鎏金的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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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裏,看得清禦座上的人臉色略有些蒼白,但那雙潭眸仍舊那般威嚴湛亮,在被它們盯住的時候,他依然聽得到自己心跳的加快,“皇上……?”

那雙眸子仍是緊緊逼視,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最深處湧出的目光從自己前額一直流淌到下巴,甚至濾過睫間、眼簾……心頭一陣異樣,之惟卻知自己的面色應該反更沉靜起來,因為他已經很快轉移了思路,開始想着如何應付明日那場“兄弟”歡宴。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靖平帝的一聲輕嘆。面上的壓迫感終于卸去,他略略擡首,耳邊卻是一句:“下去吧。”

之惟便重新垂了睫,道了句:“謝皇上。”說着就站起身來。身後燭火被他起身的風帶得一動,焰光一晃,他下意識的擡眼,迎面正見一面銅鏡,清光裏映出他的容顏,以及,身後天子的側臉——一般無二。他看了眼,就又繼續往殿外走去,不知為何,一股蘇合香的氣味卻漸漸在鼻中濃烈了起來……

此時宮門月下,高柳晚蟬,清風西來,帶着北地秋初特有的涼意。

只聽風中有人呼喚:“王爺。”

之惟回過神來,轉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幕僚墨景純,便笑了笑,快走兩步。

那墨生二十來歲年紀,瘦高身材,眉清目秀,身着一襲明顯已然漿洗過多次的藏青色長袍,頭上綸巾飄然,典型書生打扮。所以若不細看,誰也不會發現,那左邊袖中似乎微有隆起,竟是一柄袖劍隐匿——如同劍主人本身鮮為人知的護衛之職。

之惟剛踏上禦河上的白玉石橋,墨景純已然迎了上來,低聲問道:“王爺,怎樣?”

之惟知他武功修為,既敢發問,四下定是安全,卻仍只給了兩個字:“沒事。”

“沒事?”墨景純緊随他身側。

二人步履踏在橋上,潺潺流水蓋過了足音、人語,之惟方淡淡道:“聖躬大約是又有些違和吧,不過看上去并無大礙。”

墨景純聞言自沒他的淡然,蹙眉沉吟了好一陣,最後卻也只回了兩個字:“也是。”

二人于是聯袂下了禦橋。剛在轎中坐定,便聽得遠遠一陣腳步聲,之惟掀了窗簾,瞧見遠處一串燈籠正飄移過來。

只聽墨景純莞爾道:“是廉王。”說着又凝神觀望了會兒,又笑,“看那樣子,竟比咱們還匆忙呢。”

之惟唔了一聲,放下簾子,看見自己一身淺色便服,想起方才匆忙奉召的狼狽,不由也是一笑。并不想與人打照面,便吩咐道:“起轎吧,咱們從東頭走,往江邊上去。”

曲江其實嚴格來說并不能稱江,只能算條河流,西源城外洛水,東連南下運河,河水平緩清澈,兩岸土壤肥美。相傳數代前先景帝時,正值天下升平之象初現,景帝便令在曲江兩岸廣植花木,待得春暖花開之時,只見水如玉帶,花比瑤臺,一時引得八方來朝,萬民來觀。正所謂花事喻盛世,自此以後,軒龍朝國祚果真愈加昌隆,乃啓百年興旺之端。曲江也因此而得瑞水之名。

這天正是七月十五,佛家裏稱盂蘭盆節,道教裏叫中元。放在帝王家,這天要“天子嘗新,先薦寝廟”,而在民間,這一天的內容卻要豐富得多,尤其是在這瑞水兩岸。

從禁宮往曲江這一路行來,只聽得轎外人聲逐漸喧嚷——超度聲、禱告聲,甚至是招魂的歌謠聲,仿佛一下子全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相比方才皇宮肅穆清靜,竟似到了兩個世界。轎子一路避讓,着實難行,之惟索性駐了轎,看眼通身并無紮眼之物,便攜着墨生一道踱進了人流之中。

七月已是秋分過後,兩岸花事早已凋敗,唯餘柳枝仍是碧色盎然,只見樹下人潮沿江一路排開:放水燈的,布施的,做法事的,以及無所不在的做小買賣的,将原本暢達的官道擠了個水洩不通。此時在京兆本應是個日間燥熱、晚間風涼的季節,但這一番熙熙攘攘卻早将涼風隔在了界外,之惟行在其中,感嘆繁華之餘,不由也有幾分燥熱升騰起來。

興許,原本就不曾平靜過。他暗暗的想,方才靖平帝蒼白的容顏仍不時浮現在腦海,透着絲怪異……和紛亂,不知為何,他直覺的想到了這個詞,或許是和今上間關系特殊的緣故,二十年來的若即若離,讓他的心格外敏銳也敏感。

“爺,您熱了吧?喝點這個。”出神時,墨景純不知何時竟已去而複返,手裏端着個瓷碗。

之惟見是碗綠豆湯,不由奇怪:“這你從哪裏弄的?”

“那邊布施的。”墨景純示意不遠處路邊,又壓低了聲道,“我已試過了,爺,您放心吧。”

之惟依言,淺嘗了一口,沒加糖的湯水,只有豆子的清香。擡眼卻見墨景純正望着自己笑,一想自己親王尊貴竟就這樣站在路央喝水,也的确失儀,不由有些臉熱,便道:“景純你喝過了嗎?”

“沒呢。”

居然還在笑,也不知是誰端來這湯布置下的這“圈套”!他将碗遞回了對方手裏,在對方愣神的剎那,蘭王爺已邁開了步去:“那我也去那邊,給景純也讨一碗吧。”

走到路邊,看見個小小的涼棚,棚下擺着幾只大桶,桶旁碼着許多草藥,桶內的熱氣和草藥的香氣混在一處,味道奇異,人在棚下,只覺醺然,似乎這小小天地乃是絕世獨立,能将外間熱鬧隔絕。

“爺。”那碗綠豆湯又被送回了他手,這次墨景純自己手裏也端了一碗,“景純還是不勞煩主子了,這就不客氣了啊。”說着便一飲而盡。

他這才想起自己方才說過什麽,不由失笑,忙低頭掩袖喝完,剛準備叫墨景純将碗送回,卻聽身邊一陣喧嘩。擡起眼來,只見不知何時身邊竟已圍了一圈人,他與景純以及那涼棚剛好被圍在了正中間。

怎麽回事?之惟蹙眉望向墨景純,墨景純也是一臉茫然,忙先三步并作兩步的貼到他身邊。

這時,鬧劇的主角終于邁進了圈內——是一個懷抱嬰兒的婦人,大聲哭訴道:“叔叔大爺們來評評理啊,救救我家孩兒……”說着,便指着涼棚內的布施者,尖聲叫罵:“你們這些個殺千刀的,居然敢拿了假藥來害人。說什麽布施?!原是人家行善,你們作孽啊!你們不怕菩薩知道了天打五雷轟……”罵了半天,才聽明白了,原來是她拿了此處布施的藥丸,卻不料中暑的孩兒服後非但沒好,反而渾身起了無數的紅包,她斷定是藥丸的緣故,便找上了門來。

四周圍觀衆人都議論紛紛,而那棚下布施的是一對老夫婦,見了這副陣仗,顯已慌了手腳,只會一面連連道:“絕不會的。”一面失措的向四下裏張望。

只聽人群中有人言道:“大嫂,你确定你這藥是從這裏拿的嗎?”

“自然确定。”婦人抹着淚,點頭道。随即圍觀者中便有人嚷嚷,說是在此處見過此女。

于是衆人更加鼓噪起來,那婦人也哭得更厲害。

之惟不由皺了皺眉。卻見人群中走出一人,五十上下年紀,留着山羊胡子。他一走出來,便有人道:“這不是鄭大夫鄭神醫嗎?”

那鄭大夫一直走到那婦人身邊,溫和的說道:“夫人,能不能讓老夫看看你的孩子?”

婦人點頭,鄭大夫便抱過孩子,掀開襁褓。只見那孩子身上果然一片鮮紅,上面布滿了隆起的風團。孩子哭鬧得十分厲害,顯是那些風團非痛即癢。鄭大夫伸指摁了摁孩子胸口皮膚,紅斑壓之即褪,便點了點頭,說道:“此乃藥疹無疑。”

四圍嘩然。布施的老夫婦已是汗水涔涔。

觀至此處,之惟已是無意再看,輕輕冷笑了下便要往外走,卻聽人群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是藥疹,也不能斷定就是此地布施之過啊。”

之惟回眸,只見一襲白衣從烏壓壓的人群中飄然而出。他不由停住了腳步,看見那白衣人面上淡淡的笑容:“鄭大夫您別怪在下魯莽,您是知春堂的坐堂神醫,在下和在場諸位都是知道的,所以您下的診斷,在下自然是服的。”

之惟沒有察覺自己也露出了微笑,只見白衣人回頭轉向人群,接着道:“可是只憑這個,也不能斷定孩子服的藥就是從這兒來的啊。”

“我明明……”婦人一聽便擡起頭來。

白衣人朝她笑笑:“大嫂您先別急。請問您那裏還有剩下的藥丸嗎?”清眸中亮光一閃,“——這麽小的孩子,您不會将那麽大顆藥丸都給他喂下了吧?”

婦人急忙點頭:“自然還有。”說着便從袖中掏出半顆藥丸來。

“是和這裏的一樣啊。”人群裏有人議論。

白衣人似未聽聞,不慌不忙的扭頭看向鄭大夫:“神醫您看呢?”

“老夫看也是一樣。”

“這樣啊。”白衣人點了點頭,轉頭朝後面的老夫婦道,“麻煩取些清水來。”

誰知那對老人早被吓懵,竟只會呆呆看着。

那白衣人嘆了口氣,正要自去取水,卻見一人已端着兩碗清水送到了眼前。接過水碗,他對着那送水的青衣書生一笑:“謝了。”

“兄臺不必客氣。”青衣人眸光炯炯,回他一笑後便退到一邊。

他不由怔了一下,目光追随,瞧見那人身邊一身着月白長袍的青年,正不瞬目的看着自己,眸光淡遠,仿佛上古靈玉,見他看來,便微微一笑,笑容溫潤。耳根無端一熱,他忙轉過眸去,看向碗中清水,說道:“不瞞各位,在下也略知醫理,也曾給病人用過此處布施之藥,因此對這裏的藥丸有幾分熟悉:此處藥丸都是上好藥材精煉而成,入水即化,且不沉渣滓。”說着,便将兩顆藥丸分別放入了兩碗水中,過了片刻,他眼中流出了清澈的笑意,一手端起一只碗,“諸位不妨來看看這兩顆藥丸的情形。”

好事者紛紛圍上,不一會兒就聽許多人道:“這碗裏有沉渣,這碗裏沒有呢!”

白衣人點點頭,放下碗,任好奇的人潮越過他身旁繼續朝兩只碗湧去。他則看向鄭大夫和那婦人,淡淡道:“這下可清楚了吧:此藥并非這裏所出。”說着,眸光移向婦人懷中的嬰兒,他皺了皺眉:“大嫂,您這孩子的确出的是藥疹,這疹子雖說停了藥就能自愈,卻也奇癢無比,孩子是少不得要吃些苦頭的,您不妨用些爐甘石……”還沒說完,婦人已抱着孩子鑽出了人群。

白衣人便嘆了口氣,喃喃道:“算了,有鄭大夫在,他應該不會不知道。”再一擡眼,卻見那鄭神醫也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那對老夫婦跟前,忽聽馬蹄噠噠由遠及近,有人喊着:“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竟是這般步步為營!他一驚,腦中飛轉該當如何應付,只聽耳邊有人輕輕問道:“公子還有事嗎?”回眸處,玉石剔透的眸子正含笑相視。

“這位兄臺……?”

“公子若有空閑,在下可否邀公子一旁小敘?”

“這……”還沒等想定,官兵的馬蹄聲已然近在咫尺。

發出邀請的人便挑了下眉:“那在下便索性邀公子同游吧。”說着就邁開了步子,不知怎的,竟能将他人的也帶動起來。白衣人跟着走了兩步,仍不放心的回頭看向涼棚,卻見方才的青衣人已坐在了棚內,此時圍觀的人自然都紛紛散了,于是棚裏便只剩了面面相觑的老夫婦眼看着他從容不迫的又要了碗綠豆湯。

“放心吧,京兆尹是他表哥。”身旁人笑笑道。

他轉眸望向說話的人,淺淺勾唇。

于是二人迤逦而行,靜默中,偶看兩眼街邊情景。

“在下韋知。”之惟終先開口。

他停了停,方回答:“在下段雲。”

“原是段賢弟,幸會幸會。”

“兄臺客氣了。”

兩人絮絮寒暄一陣,逐漸融洽,一路走來,只覺身邊人頭攢動,都紛紛湧向一個方向,擡眼望去,只見不遠處搭着一座丈餘高的方棚,由十來根立柱支撐,棚上擺放着十三盞食物和純金牌,遠遠看去一片金光閃閃。

“今年竟又開辦‘搶孤’了?”段雲有些訝異。

之惟也是不解,要知這搶孤習俗極易秩序失控,造成傷亡,軒龍朝雖未明令禁止,卻也已是多年未曾舉行。面前這又是哪一家竟重開此例?還未想定,便見場上衆僧普度完畢,徐徐退場,而場邊衆人早已躍躍欲試,只待舉辦者一聲令下。終于,只聽得場內鑼鼓聲起,一人拉長了語調高喊了聲:“開始——”便見人們一擁而上,争先恐後的朝柱子上爬去,滑下來一個,便又登上去一個,墜下來一對,便又攀上去一雙,你争我搶好不熱鬧,卻更有些可笑。

旁觀的二人見此場景,都是暗生感慨。正要移步,段雲卻被身後人一撞,之惟直覺的扶住他肩:掌心中白衣下的肩頭不盈一握,淡淡的似乎幽香從低頭的那人的發絲直傳入鼻間,一種清涼的氣息悄悄蔓延開來,身邊摩肩接踵的人影忽然都成了憧憧背景,半點都上不了心田。

這只是一瞬功夫,段雲很快穩住了身形,脫開他手,擡頭,見了彼此清透的眼神,再望眼四周紛亂,雙雙一笑,都選擇了別開眼去,繼續前行。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曲江邊上,只見江內一片光華燦爛,宛如琉璃世界——原是朵朵河燈,名曰“慈航普度”。

白衣公子彎下腰來,從袖中掏出兩盞紙燈,素白的蓮花一一展開,盛放在他的掌心。接着,他掏出了火石,将燈點燃,輕輕放入河中。水中流光晶瑩,映出他的側臉,削尖的下巴,纖長的輕顫的睫毛。纖秀的手指戀戀的在水中畫了個圈,方将河燈送出,然後他輕輕的對身邊人道:“今日,謝謝兄臺。”

“賢弟為何如此客氣?”伫立岸邊的月白身影映于一片蓮璨之中,高貴卻清寂。

段雲看着就有這樣的感覺——此人氣度雍華卻非尋常大家子弟風範,以至于不知該如何稱呼,于是就索性一直順了他言以兄弟相稱——轉眼又望向河中缥缈的燈光和倒影,他笑了笑,回答于他:“剛才若不是兄臺和那位公子襄助,在下此刻只怕便難以脫身。”

之惟但笑不語。

段雲便又道:“兄臺是早看出事情始末了吧?”

“不過是尋常的争搶生意罷了。”

“兄臺性情似乎……淡薄。”

“只是不好管閑事。”

“兄臺這可是在笑話小弟?”

“哦?那賢弟方才不也在暗喻為兄‘涼薄’?”

之惟此言一出,二人俱笑。

段雲搖頭:“其實小弟也非古道熱腸,今日出頭乃因那布施涼棚是——我的。”說着,他擡眸看向身邊人,“所以,我才要多道這聲謝——自不是為了那許多藥材——關鍵是如果那邊真被官兵當假藥攤子封了,我這個主人身份就必定瞞不下去了。要是這樣,我方才那些證明之言只怕也就統統沒人信了吧。”說完,他似乎嘆息了一聲,“其實,吾輩凡人哪裏能真具什麽菩薩心腸,只是人言可畏,生怕清白難證罷了……”

細碎的光在黑眸中閃爍,聞言,清貴的人兒竟也蹲下了身來,用手撥弄着眼前的河水,淡淡道:“賢弟不必過于挂懷:我心自開善花,唯求一己開懷,這,何需他人解?”

“兄臺的話真是發人深思。”許是水面河燈太多,漣漪難行,剛剛放下的河燈居然仍在原地勾留未去,段雲就伸手又推了兩推,邊推邊道,“其實小弟也不過是遵先母慈訓,每逢中元布施藥材,順便也來此放燈思親。”

之惟點點頭,也助他推送水波,見是兩盞河燈,因問:“這是令堂與……?”

“舅父。”段雲答,“以前先母健在時就是每年帶我來此祭奠于他。”

蘭王的手指在水面下一震,問話也帶了顫音:“請問……令堂可是京城人士?”

“不,先母乃是杭城人士。”白衣人兒沒注意到他人臉色的異樣,仍自沉浸在對親人的追思之中,“外公家就在西湖邊上,所以先母以前常說:天下的水是相通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那頭的人也一定是能看得到的。”

“……”連之惟都不知自己應了句什麽。

段雲便問:“兄臺這是怎麽了?可也是懷念故人?”

之惟的聲音聽來有幾分飄忽:“為兄是忽生感慨,遺憾今日未曾備得盞蓮燈——大約要讓先人失望了。”

“兄臺不必如此。”只聽段雲輕輕道,“一念心清淨,蓮花處處開。”說着,他就閉上了雙眼,默默祈禱,沒有看見身邊人眼中忽然閃動的刺目的光芒……

待得墨景純處理完了涼棚那頭的事情,尋來河邊的時候,便看見他的王爺和那白衣少年竟然一起蹲在河邊,盈盈的水光倒映着二人皆是盈盈的眸光。看着看着,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于是輕咳了一聲。

之惟果然回頭,一看是他,便站起身來。

段雲也跟着起身,卻因蹲得久了,腳上麻木,之惟便順手一托他肘。于是,墨景純的眉便皺得更緊了。

之惟也不知發覺沒有,只是朝他笑道:“真正愛管閑事的熱心人總算回來了。景純,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段雲段賢弟。”

“段公子。”

“景公子。”段雲回他一笑。

墨景純見他打量了自己一眼,又複看眼之惟,心道此人當是有些眼力,便對之惟道:“爺,天晚了,咱們該回了。”

之惟點點頭,轉頭問段雲:“賢弟呢?”

“小弟自還要回棚裏一看——兩位老人乃是小弟家老仆,只怕正等得焦急呢。”說着,向之惟一揖,“這就告辭了。”

“慢走。”之惟自不慣答禮,直愣愣道別的樣子落在白衣人清亮的眼波中,流瀉出淡淡一笑。只是這笑意勾起時,人已同時轉身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了人海。

“爺?”墨景純覺得這是自己該出言的時候。

之惟扭頭看他,墨玉般的眸中隐隐有光:“景純,你去查查……”

“恕難從命。”

“嘎?”之惟有些吃驚,凝視自己的幕賓良久,眸子漸漸深沉起來,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你究竟想到哪裏去了?”

“……”

之惟笑得更加開懷,一天之中怕也唯有此刻心胸如此暢快:“傻景純啊,虧你還武功高強,目光如炬——‘他’是個女子啊,你難道沒看出來?”

半晌方聽墨景純嘟囔了句:“女子也不行,爺你還不夠……”

晚風徐來,将他的話語吹散,之惟只當沒聽見,回眸望向靜靜流淌的河流,成千上萬的水燈在波光上閃耀,像是光亮織就的錦緞,仿佛真能一直鋪到天盡頭。心底有根弦被輕輕的觸動了一下,引他驀然擡首,九霄雲際,唯有冷月千古,照着同樣千古不變的山河——如此的……寂寞。

墨景純看見望天的蘭王似乎輕輕念了句什麽,也就跟着瞥了眼天上,卻見——“王爺,那邊是什麽?”——一驚之下,竟将本來稱呼脫口道出。

之惟也凝望着黑幕盡頭,只見遠方一團黑壓壓的東西正急速掠過天空,竟有遮雲避月之勢。頃刻間月光暗了又明,只聽轟鳴之聲由遠及近——原是那片黑影忽然四散,有如烏雲頓裂,瀉作雨點萬千,于是耳邊便有撲翼之聲逐漸清晰起來——二人對視一眼:“是——鳥!”

可哪裏來的這麽許多?二人同時在對方眼中瞧見了疑問。

心念電轉,之惟猛然又扭頭看向天邊,只見幾只飛鳥撲扇着翅膀飛落樹上,借着河裏的燈光,隐約能見樹上之鳥羽毛斑斓,甚是絢麗,他認出了——竟是吐蕃鹦鹉!這是吐蕃國進貢的珍禽,羽毛極其貴重,聖上見後甚為喜愛,卻又擔心飼養不慎,便賞賜給了次子信王,因這信王愛好花鳥之名乃是朝野皆知。想到這裏,之惟已猜到了這些鳥兒來歷,心頭不由一片烏雲飄過,半晌無言。

而一旁墨景純凝神觀察了片刻,也跟着看了出來,立時也學樣凝眉:“這是……”

山雨欲來?

四目交彙,寒光一閃,又很快分開。

之惟低眉,又一次望向水面:果然風來——

只見河波湧動,燈火明滅,已再找不到方才纖手放入的兩盞,只餘了渺渺的光帶一路西去……

看着看着,江畔的蘭王忽于風中綻出了蒼茫的笑意……

呵呵,說實話,重新提筆寫BG,有點不習慣,個人喜歡的大氣的東西要慢慢鋪慢慢來,麻煩,笑~~看官們,既然來了,就給句說法吧,還是那個話,你們的每一個微笑,每一語置評都是寫作的動力,特別是蝸牛的某舒啊~~

ps:晉江的新規則,光打分不留言的話好像是不計的,所以只能麻煩各位看官了,給兩句話吧,希望聽到你們的意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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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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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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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夫君,我有身孕了。”
    某女摸着小皮球一樣的圓肚子,笑眯眯道。
    “……誰的!”某男咬牙切齒,臉黑成了夜。
    “……君子修,我要跟你和離,敢質疑我!”
    “不可能,我都三年沒碰你了!”
    “好巧,我正好也懷了三年了……”
    标簽:寵文、君主、專情、寶寶、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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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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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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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傳聞,軒阆帝國四王爺,俊美無雙,功績赫赫,得恩聖寵,當朝無兩。傳聞,四王爺手段兇殘,殺人只在眨眼間,令人聞之喪膽!傳聞,四王爺冷酷無情,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事實卻是——
    “不好了四爺,火狐跟十九爺打架,将藏書閣給毀了!”
    “無妨,收拾收拾就好!”
    “不好了四爺,火狐偷吃了皇上賜的千年七色果了!”
    “無妨,它喜歡吃就好!”
    四王府人盡皆知,火狐乃是他們四爺心頭寶,然而,當火狐化身成人……
    天哪!看着眼前這一雙芊芊玉手,蘇酒酒徹底雷得外焦裏嫩的。她不是穿越成狐了嗎!?怎麽如今化身成人了!?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人,還是妖!?仰或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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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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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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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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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9.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