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清晨,白衣男子立在桌前提筆作畫,看不見面容,但只是那一個風華絕代的背影,都仿佛是置于九重天上的雲端之巅。
搭眼看去,白衣男子畫的是一副山水人家,再仔細看去,那副山水人家甚是眼熟,卻說,正是此處的臨繪。
[高郎不在家?]沒有見到書生,孤辰随口向白衣男子問道。
[他出去賣字畫了]輕輕将筆放下,白衣男子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跟他說,請他幫我也賣幾副字畫。當然,字畫的收入可以對半分]
[九重天上的天府天君也會缺銀子麽?]孤辰倔強的移開目光,心裏明白,卻并不想領他個情。
[天上的天君自是不缺銀子,但下到凡間可就不一定了,俗話說,入鄉随俗]白衣男子溫柔的笑着,絲毫不介意孤辰的脾氣。
轉瞬即暮,京城北邊的一戶人家傳出陣陣哀嚎的哭聲。聽說,是那家的老爺子去了。
孤辰坐在屋檐之上,看着屋內一片喪白,家眷奴仆在棺材之前跪了一地。
[壽終正寝,是個好人]孤辰看進棺內,淡淡的道出老人的終局。
[是啊,這個張家員外爺生前的确是個好人。自然,好人就會有好報]
[好久不見了,無常爺]孤辰沒有回頭,卻直接道出了來者的名號。
那一身黑帽黑發黑衣黑鞋的男子,聞言不禁低低一笑,随之坐到孤辰旁邊,手裏的黑色鐵鏈往肩上一搭,別有深意的開口說道[老妹啊,這世間萬物皆有因果輪回,誰也不會跳出其中]
[我知]淡淡的應了一聲,孤辰目光看向一處,卻沒有一絲焦距。[我記得生前若是好人,魂魄都由白無常勾。張員外這麽一個大善人,閻王怎的派了你來?]
[此言差矣]黑無常抿了抿嘴,指着遠處的一縷白光道[時辰不到,正經辦差的也不能先勾魂魄]頓了頓,[至于我,只不過順便來看看故人罷了]
月隐,屋內親眷哭的越發傷心。自古最哀生離別,這種親人離世的場面,總是能讓見者傷情。
輕輕嘆了一口氣,孤辰低着頭,看不見表情,用蚊聲淡淡的說道[再給我一點時間,起碼,讓我心裏不再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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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的因果本就無法用時間衡量,老妹啊,枉你有千年修為,卻還悟不透這個道理。也罷,這個給你,看了之後,你心裏也好有個數]
那是一本不算太厚的紙書,黑色的封皮之上,[生死薄]三個字剛勁有力。
随手翻開,不用刻意去找,也能找到應該看到的地方。
[庚午乙酉己醜癸酉]
好弱的八字,偏偏又加了四煞之一。恍惚間,孤辰仿佛記起有人曾用溫柔的口吻道:這樣的八字,甚應憐惜。
嘴角劃過一絲諷刺,向後翻開一頁。卒……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将書合上,孤辰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這個結果早在意料之中。
接過生死薄,黑無常看着面無表情的孤辰,時間仿佛倒退回一百年前。
那一日,正好是他巡值忘川河,就是那一眼,便再也沒能忘記那漫天血紅彼岸花海中的一點聖潔。
起初,黑無常還很好奇,這個非人非仙又沒有妖氣的女子,為何要在忘川河邊徘徊。
而且,更令他在意的是,這般孱弱的八字,也可以修仙?
于是,從那之後,黑無常每天都會去一趟忘川河,不做別的,就是看着那個女子,好奇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有一天,天降雷劫,吓得百鬼恐慌。漫天的彼岸花飛,驚動了十殿閻羅。
黑無常越過奈何橋,穿過三生石。平生飛一般的奔跑着。
然而,在他到達忘川河時,卻讓他看到了一副永生難忘的畫面。
天雷如鋒,一道道的劈在那瘦弱的身體之上,鮮血炸開的口子,瞬間便染滿了雪衣。那種觸目驚心的紅,令他這個待在冥界千年之久的鬼差都覺得震驚。
她可以躲的,黑無常在心裏想到。所謂天雷劫,并不是一味承受,躲得過去,照樣成仙。
可她卻沒有,任憑天雷降下,打得遍體鱗傷,打得鮮血直流,打得氣息奄奄。直到最後一個天雷降下,她淚眼汪汪的看着天空一角,卻終是沒有讓淚水流出眼眶。
再後來,黑無常在幽冥殿又見到了她。本以為,她已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卻不想,她往地上一跪,逼出元神,放棄成仙,只求一人一魄。
衆所周知,凡人皆有三魂六魄,可她卻只求一魄,一魄何用?黑無常不知。
夜風微起,思緒拉回,屋內的哭聲已經漸漸弱了下去。漆黑的棺材之前,只剩了一群奴仆。
再放眼別間,親眷并未睡去,取而代之,是各個臉紅脖粗的争奪家産。
黑無常嘴角不禁勾起一絲諷刺,凡人,果然就是凡人。
[老白的差事辦完了,我也該回,老妹,我們後會有期]站起神來,夜風之中,黑無常笑得不羁,卻掩不住灑脫。
[好]輕輕的點頭,孤辰卻依舊沒有焦距的看着遠方。
拍了拍孤辰的肩膀,黑無常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了絮絮的談話。不知道從何時起,天府天君跟書生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
推門而入,談話戛然而止。
[阿辰,你回來了]書生似乎很高興,臉上掩不住深深的笑意。
[高郎,有什麽喜事嗎?]
[嗯!]書生用力的點頭,雙手小心翼翼的從桌上捧起一錠金子。[阿辰你看,今天司命公子的字畫賣了兩錠金子,這一錠,司命公子說留給我們]
[呵,司命公子風華絕代,氣度不凡,一副字畫賣上兩錠金子,也不算太貴]随意坐到一邊,孤辰的語氣裏盡是嘲諷的意味。
[高郎,錢乃身外之物,我們尋常百姓過日子,夠用就好,把這金子還給司命公子]
[這……]書生憋的一臉通紅。
[呵,還是由在下來說吧]見此情景,白衣男子不禁将書生拉至一邊。[再過幾日是你的生辰,我們方才正合計着給你個大禮]
[高郎?]
[阿辰……三年前,你在河邊救我一命,還讓我這個無家可歸的窮書生住在這裏,我曾經答應過你,等我有錢之後,一定要娶你為妻,可是……可是,我就是一個無能的書生,除了認識幾個大字一無是處。但是,阿辰……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我從來沒給過你什麽,所以……]
[所以,你便想用這錠金子給我買些禮物?無需如此,心意又豈是金銀可以衡量]
[阿辰……對不起,是我太過膚淺]
輕輕的搖頭,孤辰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書生。
夜色漸深,書生的房間燭燈已息。孤辰獨坐在窗邊,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壓抑。
[若那錠金子是書生所得,你可願意收下他的禮物?]
不用回頭,只聽腳步也能知曉是誰。
嘴角勾起一絲戲谑,[天府天君也會在乎這般無聊的事情?]
白衣男子聞言一怔,但随即便又笑開,确實無聊,卻偏偏想要糾結一個答案,如果那錠金子不是因他而得,孤辰會不會是另一個态度。
[天君上次說的話可還算數?]
[救你家的書生?]
點頭,燭光映襯着孤辰的側臉,看不見是何表情。
[好]白衣男子嘴邊浮起淡淡的笑,[不過……你拿什麽來換?]
[五行天書]
[果然在你這]
[不,天書不在我這,但我有辦法得到]
[空說無憑,本天君要怎樣相信你?]
冷笑一聲,孤辰眉頭微皺,一時激動站起身來,指着白衣男子怒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只知道爾虞我詐?!]
白衣男子聞言一怔,但随即臉上浮出一絲憐憫的笑意[也罷,即便到時你要賴賬,也承擔不起賴賬的後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