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到他因無措而睜大的漂亮眸子,鄭姒心情很好的笑了一下,牽着他的衣袖将他往屋裏扯,拉的他踉跄了一下。
“阿姒,我……”容珩忽然開口。
鄭姒停下,回頭看他,“怎麽了?”
他的眸子仿佛在很認真的注視她似的,靜默了良久,卻什麽都沒有說。
“沒什麽。”他扯了扯唇。
鄭姒沒再追問,拉他進了屋中,将食盒中的湯羹和豆腐、小雞炖蘑菇擺了滿桌,敞着門聽着雨聲和他一起吃了一餐飯。
期間鄭姒和他聊起明水村、臨溪村被惡匪屠滅的事情,感慨這世道不太平。
容珩道:“山匪如此猖獗,官府為何不作為呢?”
“許是有心無力吧。”鄭姒随口接道,“那山匪畢竟狡詐奸猾。”
他淡哂了一下,輕聲道:“實則是蛇鼠一窩。”
鄭姒想到清梧給她講的“新鮮事”,出了會兒神,沒聽到他這聲很輕的論斷,只注意到他的薄唇張合了一下。
她心頭忽然浮起一個念頭……
盯着盯着,他忽然睫毛一掀看了過來。
鄭姒面上微燙,總覺得被他看穿了绮念,連忙搖搖頭清了清腦子,迅速起了一個話頭,“不過那些山匪作惡多端,總會有報應的。”
容珩淡笑了一下,似覺得她天真。
“是真的。”鄭姒認真的說,“聽說黑風寨的那個大當家被人割了頭顱,懸吊在官府門前呢。”
容珩擡了擡眉,“誰做的?”
“許是事了拂衣去的江湖游俠,或是厲鬼尋去索命了吧。”鄭姒胡亂掰扯,“說起來,我昨晚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紅衣白臉的人影從樹梢上一閃而過,說不定正是去索命的紅衣鬼呢。”
容珩沉思了片刻,似笑非笑的輕喃了一句,“确實。”
胡編亂造的鄭姒被他說的後背一寒,笑容一僵,“嗐,我開玩笑的,世上哪有什麽鬼呢?”
容珩看向她身後,笑道:“有啊。”
鄭姒:“……”
碗裏的羹湯頓時不香了。
她很慫的把手鑽進他的手心裏,欲哭無淚,“你別吓我。”
他露出些微愉快的表情,握了握她的手,瞳眸微動看向她,竟無端的有些溫柔,“沒事,我在。”
鄭姒慌亂的心跳奇異的安穩了下來。
她悄悄動了動手指,一根根的鑽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的輕輕握住了。
卻不知何故,不擡眼看他的表情,反而無端偏頭看向門外,而後說了一句雨停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門外天清風潤樹搖,斜檐下水珠嘀嗒,林深處傳來一陣遙遠的蛙鳴。
鄭姒動了動手,他微壓了一下,将一顆渾圓的珠子塞入她的手心,才任憑她抽走。
她站起身,攤開瓷白的手掌,看到一顆顏色鮮豔濃烈的紅寶石,含光蘊華,在手心微微一滾,仿佛流動的血珠。
她的心尖微微發燙,收攏手指将那珠子攥在了手心,聽到他問:“你要走了嗎?”
她悄悄的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頭,擡眸看着高遠的天邊,卻不側目看他,“我過幾日再來。”
然而她好幾日都沒有去。
那日和盈绫一番對談,勸服了她,也讓鄭姒厘清了自己的心思,找到了想要的活法。
不過要想過那樣的神仙日子,她首先要有來錢的路子,只有腰包鼓了,她的腰杆才能硬的起來,不然日後父母要為她議親,她還真的不好忤逆。
否則指不定一個不小心,她就喝西北風了。
所以鄭姒這些天一顆心全系在了自己新得的鋪子上,每天拄着下巴想怎麽才能讓生意興旺起來,愁的頭發都掉了幾根。
袖珞不愛動腦子,也不替她操心,只每天坐在那裏做女紅,仿着京城裏衣裙的樣式給鄭姒做了一套新的春衫。
只不過後來鄭姒沒有穿上,因為有個女郎來選布料的時候相中了這套紋樣繁美的春裙,出高價買走了。
鄭姒靈機一動,決定壓榨自己的女員工,将袖珞按在那裏縫衣繡花,自己暫時放下了擔子,坐上馬車沖她揮了揮手,說要回一趟星河苑。
結果剛走了沒兩步,她就看到了帶着小丫鬟來逛街的鄭三娘。
對方也看到了她,眸光亮了一霎卻很快暗淡,低着頭匆匆走過她的馬車。
“三娘。”鄭姒喊了她一聲。
她身形頓了一下,腳步卻終究沒停。
鄭姒忙跳下來提裙追上她,“三娘,生我的氣了?”
她只埋着頭匆匆地走,不說話。
鄭姒無奈之下只得拉住她,“是我不好,答應陪你去茶樓聽說書卻一直沒有去,今日我有空,咱們一起去聽怎麽樣?”
鄭三娘掙開她的手,悶聲道:“你不用勉強和我做朋友。”
“為什麽這麽說?”鄭姒微蹙了眉。
鄭三娘眼睛瞟向一旁,“那天你去找五妹妹了吧。”
鄭姒微訝,“你怎麽知道?”
“昨日五妹妹來家中見祖母,我恰好去給祖母送蓮子粥,聽她提起了此事。”
鄭姒想起那天發生的事,眉目微動,“她說什麽了?”
“說你那天幫了她,她很喜歡你。”
鄭姒原本想聽關于鄭明義的事,卻忽然間聽到別人說自己的好話,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阿姝看上去不太像會說這種話的人。”
“是啊。”鄭三娘道,“她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見誰都不喜多言,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喜歡誰。”
鄭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至于不至于。”
“怎麽不至于了?”鄭三娘道,“我也很喜歡你啊。”
“啊……”鄭姒被這記直球打得懵了一瞬,茫然的眨了幾下眼,慢慢反應過來,不認同的道,“那你剛才為什麽看到我就跑?”
鄭三娘低下頭,嘀咕了一句,“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嗎?”
鄭姒解釋不清,幹脆什麽也不說了,拖着她的手将她拉進了茶樓,要了個上好的位置将她按坐下,還擡手給她倒了一杯茶,“還在生氣?”
她搖搖頭。
鄭姒道:“我那天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實在是擔心阿姝那邊會出事,這才過去瞧一眼。”
“姒娘,其實五妹妹的事,與你沒有關系吧。”鄭三娘說,“你為什麽不惜惹禍上身也要對她處處維護,這次是,上次在白梅園裏也是。”
鄭姒拿起杯蓋,用邊緣抿了一下杯中的水面,“因為我也很喜歡她。”
鄭姝性子堅韌,陷于泥沼卻從不肯沉淪,像野蠻的蔓草一樣朝天生長,終于撥開了重重的葉障,重見了闊遠的天空。
她詩書俱佳,後來才名遠揚,上達天聽,成為新君親封的明殊郡主。
她有光明的未來,如今卻還在不見天日的苦難中掙紮。
鄭姒起初作為一個天外之人,曾置身事外高高在上的指點過江山,如今落于凡塵,若不肯在有餘力的情況下踐行自己當初的理念,豈不是狠狠地打自己的臉?
她這次出手幫容氏看起來沖動莽撞,其實也有自己的考量在。
她們都是書中人,而容氏更是小說裏早期會死亡的人物之一,鄭姒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幫她破了這個死局。
若是能,那她的結局應該也能改變。
若是不能……
那她就必須在這條必死的道路上多想想法子了。
她沉思着,片刻功夫間想了很多,鄭三娘看着她,忽然問:“那我呢?”
鄭姒眨眨眼,沒有反應過來。
“那你為什麽幫我呢?”鄭三娘說。
“因為鲫魚湯很好喝。”鄭姒笑道,“你那天打人耳光的聲音清脆又響亮,我聽着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