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屠鷺頓時一愣, 她意識到姥姥這句話話裏的不對勁,趕緊追問:“您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
姥姥看着她皺緊的眉頭,捂着嘴咳了兩聲。
“哪有什麽內情……我就是後來想通了。”她轉過身避開屠鷺的視線:“你媽當初還是個學生, 突然有了你,可能、可能覺得養不起你,就随便找個人嫁了吧。”
“那您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姥姥搖頭:“我怎麽可能知道。當初她突然回來就已經大了肚子,然後就離開了家。自始至終,她什麽都沒對我說。”
“那您有沒有發現她之前和哪個男人走得很近呢?”
姥姥佝偻着背, 推開門:“沒有。她一直在外地上學,很少回來,她的生活怎麽樣我就更不知道了。”
屠鷺嘆口氣。
如果姥姥也不知道,那麽她就更加無從查起了。可能真的如同姥姥所說, 母親和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在一起後有了她,又不想打掉她所以就選擇了和有錢人在一起。
但如果真是這樣, 母親為什麽會選擇白仲英?難道是因為白仲英這個人心思簡單所以好操控?
屠鷺越想越眉頭緊皺, 覺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一大團毛線裏,獲得的線索越多她就越是解不開。
姥姥讓她別想太多, 讓工人想辦法把家具弄進家裏去。折騰了幾個小時,天已經擦黑。地平線處晚夏開始燃燒, 炊煙袅袅。
深秋時候, 鄉下已經開始冷了。坐在飯桌前, 屠鷺搓了搓手:“過兩天您跟我去城裏吧,北方的冬天太冷了。”
姥姥把飯菜端上來, 朦胧的熱氣也遮掩不了她手上深刻的皲裂。她用抹布抹了一下手:“你那麽忙, 我去跟着添亂幹什麽, 況且我在這裏待了那麽多年, 也習慣了。去城裏誰都不認識, 多憋屈啊。”
屠鷺一想也是,老人遠離故土肯定不适應,只是還是道:“那您也得去我那裏住兩天。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姥姥還沒孝敬兩天就扔下不管怎麽成?”
屠鷺難得撒嬌,姥姥臉上的皺紋都被抻開了少許,她笑道:“你這孩子,怎麽是扔下不管呢?我在這多少年了早就習慣了。”這麽說着,許是心裏熨帖,順着她的話問:“你上次說你在c市租了房子,也沒跟我說在哪啊。”
Advertisement
“離這裏不遠,就在c市的瓊華街。”
“嘩啦”一聲,姥姥給她盛飯的碗翻了。屠鷺一愣,趕緊把飯碗拿起來:“姥姥,有沒有燙到手?”
“沒有沒有。”姥姥擺擺手,背過身把手往圍裙上抹了抹:“這飯太熱,我這手也是不聽使喚。”
屠鷺站起來:“我來盛飯吧。”
姥姥坐下來,看了她一眼,幹癟的嘴唇動了動:“你剛才說你現在住在瓊華街?”
屠鷺把碗放在姥姥桌前:“是,前幾天太忙,沒來得及告訴您。如今屋子已經收拾好了,家具也都買好了,就等着您去住了。”說着,她擡眼:“您知道那裏?”
姥姥端起碗,指尖有些發白,低着頭道:“聽說過。c市離咱們這裏挺近,村裏經常有人出去買東西,我也聽說了一點。”
屠鷺點了點頭。她道:“既然您聽過那就好辦,那裏雖然離市中心遠,但是清淨。您過來享兩天福也是可以的。”
姥姥的眸光閃了閃,放下碗筷,勉強一笑:“我、我還是不去了。”
屠鷺的筷子一停:“為什麽啊?”
姥姥勾了勾而後的頭發:“我這麽大的年紀就不折騰了,得在這裏守着,守着……”
一個老房子有什麽要守的,難道是真的對這個村子難舍難分,連一兩個月的時間也不願分開?
屠鷺無奈,但看老太太堅定的神情,咽下了勸說的話。
算了,如果姥姥真的不願意去,那就趁着手裏還有些錢,先把這個房子加一層保溫吧。
晚上,她躺在母親的房間,看着母親的照片。母親很少拍照,這張還是她從寥寥無幾的照片裏挑出來現加的相框。
看背景還是在高中,屠淑穿着寬大的校服,但也難掩清麗的氣質。她發現她和母親越來越像,不是面容,而是眉宇間的氣質。
只不過她母親更冷,她更目中無人。
除了這張單人照,還有幾張屠淑幼時的照片,看得出來家裏的狀況不好,幾身衣服甚至都開了線。屠鷺大致翻了翻,照片從小到大,直到高中畢業照戛然而止,仿佛之後的那十來年的生活軌跡根本不存在。
母親在白家的時候也很少拍照,在對方的卧室裏也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張。想到離開之前沒有拿幾張母親的照片存着,她就有些懊悔。
不過不急,還有那麽多的謎團要解,她早晚會回白家的。
将相框放在懷裏,她掀開被子剛想閉上眼,突然聽到房門一響。
她以為是姥姥要上廁所,所以沒怎麽在意。只是半晌,姥姥都沒有回來,她皺了一下眉,披上衣服去門外看。
“姥姥!”
她叫了一聲。
半晌沒人應,屠鷺房前房後都找個遍,還是沒找到。不經意往隔壁瞄了一眼,卻發現姥姥就站在隔壁院子,穿着一身單薄的毛衣,瑟瑟發抖,像是沒有聽見屠鷺的聲音般,定定地看着那片廢墟,幹癟的嘴唇不住地動,像是在念叨什麽。
夜裏風大,屠鷺趕緊拉了老太太一把:“姥姥,您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幹嘛呢?我叫了你那麽多聲您都沒聽見。”
老太太猛地回神,冰涼的手從屠鷺的手心裏抽出來:“沒事、沒事,我就是大半夜睡不着。”
屠鷺嘆口氣:“睡不着怎麽來這裏了。”
“年紀大了,睡、睡得迷糊了。”老太太推了屠鷺一把:“天太冷,趕緊回屋。”
“您還知道冷啊。”
屠鷺無奈,給老太太燒了熱水暖暖,待對方睡下後這才回了自己屋子。
躺在床上,她卻怎麽都睡不找了。像是在那一團毛線裏終于看到了空隙,但怎麽都找不到那個線頭。
希望是她想多了,她閉上眼。
第二天,屠鷺找工人把院子裏的圍牆簡單修了一下,傍晚李秀找上門來,轉了一圈,想了想問:“妹兒啊,明天就是你生日,你要啥啊。”
忙了一天,屠鷺放松地躺在了搖椅上。“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錢。”
這是她買的搖椅,就打算放在鄉下。自從在c市那個房子用上了搖椅,她就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這個玩意。
她知道李秀來這的用意,因此提前堵對方的嘴:“你也別想給我買什麽禮物,除非把我給你的工資還給我。”
李秀知道她在說笑,嗔道:“就會說笑。”說着,她搓了搓手,拿來一個小凳坐在屠鷺的旁邊:“那你就準備這麽平淡地過了?”
“那還怎麽過?”屠鷺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必須得大操大辦,就當普通日子過就行了。”
“那怎麽行。”屠鷺還沒說話,老太太從屋裏出來,把髒水一倒:“明天姥姥去鎮上給你訂個大蛋糕,做上十個菜。你認識哪個同學朋友,把他們都請來。”
屠鷺哭笑不得:“我孤家寡人,朋友都在a市呢都來不了。”
趁着老太太回屋,李秀湊到屠鷺身邊:“那就我和你姥姥給你過生日,會不會太冷清啊。”
屠鷺道:“不過怎麽會冷清?”
李秀小聲嘀咕了一句:“其實c市也有別人的……”
屠鷺皺着眉看着她。
李秀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我看電視上不是有那個大明星嘛,就那個什麽金驢電影節裏的,在香港認識的……”
“你說的是參加金牛電影節的江景?”屠鷺哼了一聲:“放心吧,他找不到這裏來。”
“為什麽?”
屠鷺晃了晃關了一天的手機,為了防止那三個王八蛋煩她,她早就關了手機。
李秀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默默地給她豎起了大拇指。
晚上睡覺前,呂麗麗給她打了個電話:
“頭兒啊,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本來想去的,可是被我爸爸給去公司實習,所以我不能去看你了。但是你放心,禮物我已經郵過去了。”
屠鷺道:“禮物不重要,你在你爸的公司好好幹就行。”
呂麗麗嗯嗯地答應,頓了一下小聲問:“我要是不去了,那不就剩下你姥姥和李秀姐給你過生日了?會不會有些冷清啊。”
屠鷺還是老說辭:“不過生日就無所謂冷不冷清。”
呂麗麗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猶豫地開口:“頭兒,在公司裏實習的這幾天,我才知道管理一家公司有多麽不容易,不僅要對手下的員工負責,還要頂住上面的壓力,所以有時候身不由己啊……”
屠鷺勸她:“做好你自己就好。”
呂麗麗又東扯西扯,扯了半天,沒忍住自言自語嘆道:“頭兒,我真沒想到,我是真沒想到啊,當初我看出來不對勁的時候怎麽能就以為針對我呢,那根本也就不是沖我來的啊!你比我想象中的厲害得多了。以前我總覺得你和程晨分開太可惜了,現在一想分得好啊、分得妙啊!頭兒,你值得更好的!”
屠鷺:“……你生病了?”
呂麗麗傻笑了一聲,幹脆挂了電話。
屠鷺皺了一下眉,片刻又有一通電話打過來,是何欣。
屠鷺直接起:“如果你是想給我過生日的話就不用了,因為我不打算過生日。如果你想問我要什麽生日禮物也不用了,我不會收。如果你有別的事那可以接着說了。”
何欣尴尬地沉默了。
半晌,她幹巴巴地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屠鷺道:“看來我猜對了。”
何欣尴尬一笑,然後小聲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禮物我已經郵過去了,你不許拒收啊……我就是想問問,明天就你和李秀、你姥姥,你這個生日過得……”
“一點都不冷清!”屠鷺咬牙:“沒事我挂了!”
何欣趕緊道:“屠鷺,雖然我人沒到我的心到了,你要記住無論我以後做了什麽事我永遠是站在你那邊的!”
“啪”地一聲,手機挂了。屠鷺看着手機:“……這幾個人什麽毛病?”
姥姥從屋裏探出頭:“鷺鷺,天晚了快回來睡覺吧。”
屠鷺掀開毯子站起來,剛想回屋眼角瞄到隔壁那個被燒得幹幹淨淨的房子,不知為何心髒猛地一抽。
她捏了捏眉心,走向屋內。
這一晚還是沒睡好,夢裏光怪陸離,一會是母親流着淚的臉,一會是四個王八蛋扯着她手臂的手,一會是自己的錢全都飛向了天空,等她醒來的時候不僅沒有休息好,還頭痛欲裂。
開機,看了一眼時間。早八點,姥姥在廚房熬粥:
“鷺鷺啊,你再睡一會。一會醒來吃飯。”
屠鷺躺了回去,此時睡也睡不着了。她打開手機,點開微信。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以為自己昨天關了一天的機,這三個王八蛋會瘋狂給她發信息,卻沒想到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松了一口氣,只要不來打擾她就好。
……不對勁。
屠鷺猛地坐起來。這根本不是三個王八蛋的風格,他們這麽安靜,簡直太反常了。
以她對他們的了解,她過生日這一天,他們既然追問她要什麽生日禮物就不會這麽善罷甘休,所以肯定偷偷摸摸做什麽。
下意識地,她想起昨天李秀和呂麗麗、何欣的古怪,微微眯起了眼睛。
李秀突然提起了電視上的大明星,就是江景。
呂麗麗說她是身不由己,有上層的壓力,那麽她父親那麽大的公司,會有什麽壓力?難道是……蕭靳言?
何欣說無論做了什麽永遠站在她這一邊,所以對方到底是做了什麽事?難道是透露了她現在地址……陸章?
屠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下意識地穿好衣服沖向門外,卻是已經晚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轎車的車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