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恩怨
第四十三章
駐足在艾家大院門口,活了半百年紀的程伯仁首次覺得難為情，關鍵是兩手還拎着家鄉的土特産,這個模樣倒與他不恥的小人有些相像。
程歡站在一旁眉宇間隐隐有些焦慮，比他的父親也沒從容淡定到哪裏去。
也不知道他先前的那股子勁兒去了哪兒，這會倒是蔫了,程伯仁狠狠地剜了兒子一眼：“敲門。”
整了整黑色的領結，又将頭發上的發膠摸了一把,輕聲咳了咳，盡量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保持精神。左腿朝前邁了一步，又輕擡了下右腿,如此往複了一會,他才走近大門。
朱色木漆大門上挂着的依舊是老式鋪首，他擡手叩了兩聲，深呼吸準備再叩兩下的時候，木門應聲而開。
開門的是管家，對着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态度并不友好：“去去，別在我們艾家門前做些這樣的勾當！”
程伯仁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行賄受賄，如今平白被人誤會火氣自然也不小，瞥了眼朝他使眼色的兒子後，态度又柔和了些：“老先生，想必是您誤會了，我們是艾老先生的故交，麻煩您通報一聲，就說程家的伯仁求見。”
提及程家，管家的眉頭微擰，雙眸銳利地掃視了兩人一眼後才道：“麻煩二位在此稍等，待我通報之後再作答複。”
大門又慢慢地合攏了，聽着老人的腳步聲漸遠，程歡疑惑道：“您說老先生會見我們麽？方才你都不說清楚——”
程伯仁完全将他之前交待的說辭都撇了個幹淨，全然不顧他的感受，若是艾家不願意見他們父子倆，他們倒真的得另尋他法了。
手上的東西不僅樣品繁多，關鍵是重量不輕，眼前這個拎不清的兒子還在這頭埋怨，氣得程伯仁差點開口訓斥。但一想到這個不争氣的兒子居然——
罷了，忍了，忍了！誰讓他生了這麽個混賬兒子呢！
他努了努嘴：“幫忙分擔點。”
程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三兩步走過來，一把将父親手上的東西全部轉移到自個兒手上，難得爺們一回地傲嬌道：“你到底是年紀大了——”
就在程伯仁細數着兒子這些年給他攪的禍事時，朱色大門又敞開了，出來迎接的還有一位白發蒼蒼卻很精神的老者。
Advertisement
“想必您就是艾老前輩吧？伯仁常聽父親提及過您。”卸了貨的程伯仁一身輕，走至老者的跟前行了一個軍禮。
艾老先生樂得合不攏嘴，眉眼掃了下後邊的年輕人：“這位就是——”
“犬子程歡。”程伯仁介紹完畢後，又沖兒子瞪了一眼：“還不過來拜見艾老先生。”
程歡拎着一手的東西走至老者跟前：“爺爺您好，我是您故友的孫子，我叫程歡。”
兒子這會倒顯得從容了許多，額角還滲着密密麻麻的細汗，程伯仁很滿意他的表現，亦或者說從男孩蛻變成男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自己的擔當。與此同時，程伯仁對艾家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此時閣樓那邊得了消息的艾盈雀躍了起來，艾承朗倚着門框糗她：“一點女兒家的矜持都沒有，當時是你先挑撥的人家吧？”
她才沒工夫跟他貧嘴，倒是沒料到夏巧的動作竟然會這麽快。雖然艾程兩家不在同一座城市，但如今交通這麽發達，她如果真的嫁過去的話，那也是給艾家找了個好親家。
B市程家拜訪艾家的消息，很快在大院裏傳了開來。除了艾老先生，當年的詳情大家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大家都心底明朗，若是當年程家沒有被擠下去的話，艾家不可能會在桐城有這麽一席之地，更不會有今日的輝煌。所以今日程家親自登門拜訪，都暗自揣測對方的用意。
“要不要過去了解一下情況？”
艾承朗玩轉着手裏的鑰匙，笑起來的模樣絕非良類。
她嗤鼻冷哼了一聲：“你絕對不會這麽好心。”
在她的印象裏，艾承朗從來都是以捉弄她為樂趣，向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非坑即禍，她抵死也不相信他會有這麽好心。
“真是我的好侄女，想要獲得這樣的機會——需要等價交換的。”
待他俯首在她的耳畔道下等價交換的東西時，她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他，卻又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小廳是艾老先生用作接待尊貴的客人的地方，當所有人看着老先生将程家父子領進小廳的時候，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艾老先生本就兄弟多，加之各個都是些有出息的，因此艾家枝繁葉茂人丁自然也就旺盛。兩家人對那些陳年舊事皆緘口不言，老先生對他們父子倆也是客氣得很，将屋子裏的後輩都招呼了過來。
艾盈小心翼翼地躲在屏風後面，冷風吹得她的胳膊有些發涼。
程家亦是名門望族，這點場面還是見識過的，很快便與這家人熱絡地攀談了起來。程歡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人群裏掃視了好幾圈，依舊沒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小輩們打過招呼後，盡管都很好奇這對父子的來因，卻又不得不作禮貌地回避。留在廳裏的就剩艾老先生小兒子，年紀看起來與郭子爵倒是差不多，兩人的氣質卻大相徑庭。
相較于艾老先生的柔和，艾承朗顯得要剛毅許多：“我們就不賣關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
“不得無禮！”
艾老先生沒料到向來規矩的兒子，此時竟然當着客人說出這般的言辭。
程伯仁趕緊起身，讪笑道：“不打緊的！其實今天來的目的，想必艾老先生也都清楚了……”
老先生被這句話說得有些懵，平日精明運轉的頭腦也有點轉不過來。躲在屏風後面被冷氣吹得直哆嗦的艾盈也納悶了，這父子倆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方才還笑意盈盈的男人，扭過頭便訓斥道：“還不快給爺爺道歉！”
程歡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吓得躲在一旁的艾盈慌忙捂住了嘴。
老先生被這一幕吓得屁股差點從椅子上彈出來，捂着胸口好一通咳嗽。艾承朗一邊替父親拍背，一邊道：“有什麽事都好說，趕緊讓程歡起來，地上涼。”
程歡卻像是着了魔一般，非但不起身，反而向老人連連磕頭：“爺爺，請您念在我們兩家相識一場的緣分上，把您的寶貝孫女兒盈盈許配給我吧！”
艾盈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想當初她死皮賴臉纏着他的時候，他可是唯恐避之不及。雖然後來兩個人的關系有所緩和，但從未收到過他的表白，如今這小子居然敢向爺爺求親，看來當真被吓得不輕。
“你這是——”
之前就打探過這個孩子，雖性子頑劣了些但本性不壞，加之跟着郭家兄妹往來，他倒也放心。不過這麽着急提親，到底是急促了些。
艾老先生蹙起了眉頭，程歡緊張得不得了，生怕他不同意，趕緊亮出了他的絕招：“爺爺，我知道我跟盈盈做的事情傷了您的心，可是您生氣歸生氣，但千萬別為難了盈盈……”
被這孩子越繞越糊塗，艾老先生輕咳了兩聲。
躲在屏風後的艾盈由于緊張過度，這會嗓子眼渴得冒煙，彎着身子摸了杯茶過來。一口茶水剛進嘴裏，卻被程歡接下來的話嗆得噴了出來。
“盈盈懷了我的骨肉。”
艾老先生的臉色變得鐵青，他萬萬沒料到事态竟然會發展到這個狀态。在一旁躲閃不及的艾盈，此時也只能厚着臉皮從屏風後站了出來。
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程歡激動地差點爬了起來，卻又在父親的怒視下将半爬的退放了下來。
“老先生您千萬別跟小孩子置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程歡，還不趕緊跟爺爺賠禮道歉！”程伯仁見到這個女孩子的第一眼，覺得她清爽、大方，眼神只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停了下，繼而又怒瞪了不成器的兒子一眼。
程歡立馬跪着走到老先生的膝下，懇求道：“爺爺，是我錯了，我不好！但求您千萬別責罰盈盈，您要打要罵都沖着我來——”
其實個中緣由艾承朗都清楚，他絲毫不顧及艾盈求助的眼神，站在一旁并不說話，頗有點看戲的姿态。艾盈認命地低頭，也跟着程歡跪在了一起：“爺爺，都是我們錯了，您就原諒我們吧！再說了，程歡真的很不錯，比起那個什麽楊聰要強很多——”
艾老先生頗痛心地望了孫女兒一眼，又連忙起身想要将她扶起來。
但艾盈向來是個倔性子，嘟着嘴不依：“您不原諒我們，我們都不起來。”
老爺子雖然強勢了些，但對這個孫女倒是寵溺得不得了，再加上某些特殊原因，他又怎麽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受累？
“你爺爺怎麽會舍得真的罰你？趕緊起來！都起來！”艾承朗攙着老先生，使勁兒朝艾盈使眼色。
收到信號後，艾盈立馬會意，使勁兒掐了一把大腿，淚水瞬間就在眼眶裏打轉：“爺爺，打小我就沒了爹娘，是您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的，是我不孝！如果您不能原諒我，那孫女兒就只能——”
她話還沒說完，老先生趕緊拉住了她，老淚縱橫：“我可憐的孩子，是我沒照顧好你——”
爺孫倆哭作一團，一邊抹淚一邊抽噎的艾盈不忘問道：“爺爺，您這是答應了？”
艾老先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瞪了眼跪在地上的臭小子一眼：“哪裏這麽容易！”
作者有話要說：老爺子被耍了，嘤嘤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