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逆襲任務之二 (1)
去告發的不是別人,又是賊心不死的張福永。
這兩天他天天去小學校打掃衛生,別人問起來他就說自己自願的,不知道原由的誇他兩句,但有些知道內情的人背地裏誰不撇嘴呢。人家回去就告訴自己家裏的孩子,以後不要和張福永一起玩,別被他教壞了!
張福永總感覺人人都在笑話他,你看啊,張福永成績差陷害人家,現在不光賠了三十斤糧食,還要每天去學校打掃衛生。
而且他媽每天都要罵他,平白少了三十斤糧食,老董心疼的心肝疼。
張福永心裏這口氣越來越咽不下去,從來只有他欺負人的,什麽時候別人還能這樣整治他了。
有了害人之心,張福永開始整天盯着張福年。張福年四處撿柴火,他知道後,立刻跑去告訴了別人,說張福年偷走了人家的大樹樁。
那人也不好來找事,本來樹樁就是無主的,只能怪自己當時沒有及時把樹樁拉回家。
張福永一計不成,只能繼續盯着。可他太忙了,一邊要幹家裏的活,一邊要去學校打掃衛生,總有看不住的時候。
正在他一心想報仇又抓不住張福年把柄的時候,忽然來了個幫手。
你道是誰,正是彭桂花的二女兒張福霞!
上次因為麻袋的事情,張福霞無辜背了黑鍋,還被父母罵了,她自然不敢怪家裏人,只能把怨氣都算在張福年姐弟身上。
本來張福霞想找張福秀的麻煩,但張福秀每天除了上工就是在家裏照顧弟弟妹妹,就連出門撿柴也是找一些人家撿漏的枯枝爛葉,她盯了這麽多天,愣是沒找到張福秀一丁點的錯。
找不到姐姐的錯,張福霞就開始盯張福年。她總覺得張福年不老實,早晚肯定會惹事。張福年打張福永,逼迫老董家裏給工分給公雞給糧食,張福霞都看在眼裏。
張福年抓魚那天,張福霞正好去菜園裏弄菜,見到他拿着漁網,悄悄跟在後面,看見了後面撈魚的全過程。
某種程度來說,她和張福永是一路人,張福永去告訴人家張福年偷拿樹樁的事情被張福霞知道後,她憑着本能猜測張福永也想搞張福年,立刻把張福年撈到兩條魚的事情告訴了張福永。
張福霞聰明,她自己不敢去說,怕人家說她一個小女娃多嘴,以後不好說婆家。她通過弟弟張福典的口,假裝無意中告訴了張福生,張福生跑回家就告訴了他哥張福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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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福永頓時如同得了尚方寶劍,立刻去楊隊長那裏告發。
嚴格來說,除了你自家菜園裏的菜歸你自己,其餘田裏地裏溝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公家的。
每年快要過年時,小隊裏所有的男人都會一起下村裏的幾個大池塘捉魚,捉到的魚根據各家的工分多寡來分。
像那種田野的小河溝裏,偶爾也能撈到兩條魚,只要你不聲張,隊長也睜只眼閉只眼。反正那種地方隊長也不可能組織人去撈魚,地皮雖然是公家的,裏面的魚說不清楚能不能算公家的。
但張福永告發了,兩條大魚,一條二斤,一條三四斤,真要認真算起來,确實是公家財産了。
楊隊長接到張福永的告發時也有些為難,正常誰家在田溝裏摸了兩條泥鳅,你拿回去做個菜誰也不會說什麽,也沒人會去告發,因為誰都幹過這種事情。但現在被當做大事兒捅了出來,他就不能不管了。
張福永說的眉飛色舞,“楊隊長,那兩條魚可大的很呢!”
楊隊長皺着眉頭,“福永,你爸以前不也在溝裏撈過魚?”
張福永臉上的笑容卡住了,然後立刻道,“我爸說了,以後他再也不會了。不光我們不撈了,也要幫着隊裏監督別人,公家財産怎麽能随便拿。”
楊隊長臉上面無表情,他作為隊長,他家的糧食最多,你說他工分最多嗎?不是,還不是因為他是隊長。真要深究起來,他也是占公家便宜了。
楊隊長問張福永,“是你爸讓你來的?”
張福永自然不傻,“我自己來的,楊隊長,我就是告訴您一聲,我也不知道張福年這樣做對不對,我爸說讓您來定奪。我還要去幹活,不打擾隊長了。”
說完,他客氣地告別。
等張福永一走,楊隊長的老婆徐茉莉笑了一聲,“楊隊長,你要怎麽懲罰福年?”
楊隊長搓了搓腳下的雪沫子,“既然有人來說,我也不能不理。大柱呢,讓他去告訴福年,把兩條魚交上來就行。”
徐茉莉又問他,“你把兩條魚收上來了,難道咱們自己吃不成?”
楊隊長又為難起來,想了想之後道,“讓福年自己選擇,要麽把魚交上來,要麽交二斤糧食意思意思。魚不能留,糧食總能留。”
徐茉莉叫了自己的兒子大柱來,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然後讓他去給張福年傳話。
大柱正閑着沒事,立刻出門去了張福年家裏。
張福年出門撿柴火去了,張福秀正在家裏做鞋,接到了大柱的話,心裏一片冰涼。
她勉強對着大柱笑了笑,“大柱,多謝你來一趟,你先回去吧,等我弟弟回來了,我們再商量。”
大柱點點頭走了。
張福秀把大門插上了,自己在堂屋裏一邊做鞋一邊內心思緒翻飛。不過是兩條魚,張守樹就要這樣告發。難道你沒有在河溝裏摸過魚?難道你沒有摸過隊裏的紅薯?
那溝裏的魚都被冰封上了,她弟弟不去撿,也是被別人撿走,說白了還不就是張守樹欺負她家裏沒有長輩。
這短短一兩個月,先是彭桂花來辱罵,又是張福永來欺負妹妹、誣陷弟弟,現在還是不肯放過自己姊妹三個。
張福秀想着想着,忽然就傷心地哭了出來。張福芝被吓壞了,抱着姐姐的腿也跟着哭了起來。
等哭了一陣子,張福秀停了下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雪早就停了,地面上的積雪一點都沒化。
張福秀把家裏唯一只瓷盆拿了出來,把兩條魚放在盆裏,又拿了個棒槌,牽着妹妹出了大門。
她徹底舍出臉面,學着老董的樣子,咣,敲了一下瓷盆,然後開始哭訴,“諸位長輩鄰居,大家在家閑着沒事,都來聽我說一說。”
咣,又是一聲響,“我爸走了,我媽死了,并不代表我們就可以任人欺負。張福永砸我妹妹的腰,誣陷我弟弟考試抄襲,今天又告發我弟弟偷公家財産。我就問你們,張守樹,董梅花,我吃了你的心還是挖了你的肝了,你們這樣欺負人。既然不想讓我們活,明天大家就一起死!”
張福秀一邊走一邊敲盆,張福芝跟在後面,偶爾擦擦眼淚。姐姐往日裏溫柔可親,今天忽然變得讓她好害怕。
張福秀繼續敲,“諸位鄰居,你們注意了,以後田溝裏有條泥鳅,有條貓魚,千萬不能摸。我弟弟在溝裏撿了兩條魚,張守樹指使他兒子到楊隊長那裏告發我弟弟偷公家財産,以後你們撿了,你們也是偷公家財産!”
她又咣敲了一聲,“從此以後,我家和張守樹家裏就是死敵,有他家沒我家,有我家沒他家,祖祖輩輩,老死不相往來!”
說完,她痛哭起來,“媽啊,我的親媽,你睜開眼看看,看看這些惡人是怎麽欺負我們的,你要是在天有靈,就替我們報仇吧!”
她一邊哭一邊走一邊敲盆,整個張灣的人都出來看熱鬧。有些婦女聽到張福秀的哭訴,也跟着哭了起來。
周春梅多賢惠的一個人啊,張守玉有時候犯渾,都是她在後頭跟着描補,誰家有個什麽難事,她都會幫着想辦法。
可憐好人不長命啊!
這張守樹也是的,幾個孩子過日子多艱難,你非要盯着人家幹什麽!等張守玉回來了,你看他不活剝了你!
男人們心裏想的不一樣,往常村裏有人做了大錯事,也有罰糧食的,但從來沒有因為這事兒被懲罰的。以後大家路邊上看到什麽,還撿不撿?撿了就是偷公家財産,不撿誰舍得呢?溝裏兩條魚算什麽,我又沒到隊裏的池塘裏偷魚。
張守樹兩口子這回做的有些過了,這是把大家都得罪了。
張福秀一路敲盆到了楊隊長家裏,徐茉莉聽說了她剛才做的事情,雖然心裏有些不高興,還是笑着親自出來迎接,“福秀來了。”
張福秀把兩條魚遞給徐茉莉,“楊三娘,這是我弟弟昨天從排水溝裏撿的兩條魚,為了撿這兩條魚,我弟弟鞋子濕了,手凍的冰涼。我們原來也不曉得溝裏的魚不能撿,既然張守樹說這是偷公家財産,我趕緊把魚送了過來。我弟弟以後還要讀書呢,可不能背個賊偷的名聲。”
徐茉莉更尴尬了,把魚往張福秀手裏送,“福秀你說的嚴重了,你楊三叔說了,你們交二斤糧食就可以了,魚留着你們自己吃吧。”
張福秀拒絕,“三娘,我們家裏沒有壯勞力,糧食金貴,魚吃不吃無所謂,糧食可不能随便交。”
徐茉莉沒辦法,只能接下了魚,心裏痛罵老董兩口子,把這兩條魚送來,讓自己家裏為難。
張福秀送過了魚,牽着妹妹回家了。路過張守樹家旁邊時,剛好遇到了老董。
老董指着張福秀的鼻子罵,“福秀,你翻了天了,你們自己偷東西,還不讓人說了?”
張福秀一改往日的文靜,把瓷盆一敲,“大家都來聽我說幾件事情,都是我爸告訴我的,往常大家都不知道,今天我來告訴大家。”
聽說有熱鬧,大家都圍了過來。
張福秀看到了張福林的姐姐張福敏,“福敏,你幫看着我妹妹,別讓人家碰到了。”
張福敏趕緊把張福芝拉到了一邊。
董梅花見張福秀似乎要說什麽大事一樣,她心裏忽然沒來由的慌張了起來。大抵做了壞事的人就是這樣,心裏總是虛。
還沒等張福秀開口,她撲上去就要打張福秀,“你個沒爸沒媽的賤種,還敢來跟我犟,看我不打死你!”
她伸頭就抓住了張福秀的頭發,張福秀忍着痛,用棒槌在她腿上狠狠敲了一下。老董又立刻拽着張福秀的頭發,把她按在了雪地裏,開始掐她。
張福芝見到姐姐被打,立刻大聲哭了起來。
這一幕正好被撿柴回來的張福年看到了,他頓時目眦欲裂,把手裏的柴火一扔,從旁邊撿起一塊磚頭,對着老董的後背就猛砸了下去,“你個賤人,讓你打我姐!”
張福年知道砸後背砸不死人,故而下了狠手,老董也吃不住,放開了張福秀來打張福年,張福秀立刻抄起棒槌,在她後面攻擊她。
姐弟兩個兩面夾擊,都擺出不要命的架勢,老董頓時落了下風。
張守樹在屋裏聽見打起來,立刻出來了,旁邊看熱鬧的族裏人開始拉架。
張福秀的頭發散了,張福年棉襖上的扣子被拽掉了,老董雖然外表看起來沒什麽,但後背被張福年用磚頭砸的生疼,腿上也被張福秀打的有些發抖。但她的傷看不出來,外人看起來就像她把張福年姐弟兩個打了。
張福秀哭着告訴了弟弟張福永今日告發的事情,也把自己到處宣揚的事兒說了。
張福年迎着淩冽的寒風,眼神冰冷。他知道姐姐的意思,準備說張守樹家的醜事。
但他不能讓姐姐去做,他比姐姐知道的更多,他對着老董問道,“董梅花,我來問你,三年前臘月十七的晚上,你們夥同外面的人偷了村裏好幾家人,這筆賬要怎麽算?還有去年秋天,你們從隊裏的稻場上用枕頭偷了兩枕頭的谷子回家,你以為沒人曉得?”
老董頓時雙眼圓睜,偷谷子是小事兒,她們家夥同外面的賊人偷自家族人,這就是大罪了!
“你個吃屎長大的狗娃子,滿嘴噴糞,我打死你!”
旁邊有個男的一把将老董推開了,他家三年前就被偷了。那些賊偷就像是他家裏人似的,對他家裏的東西放在哪裏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過是帶着老婆孩子去丈人家走親戚,回來就發現糧食被偷了,雞被偷了,他老婆氣的哭了好幾天。
忽然聽見張福年說這件事情,他心裏立刻活泛了,要是能找到頭兒,他的東西說不定還能回來。張守玉是支書,知道的肯定多。福年是他唯一的兒子,保不齊也知道一些。
老董想讓張福年閉嘴,這人也不肯答應,“董梅花,有沒有這事兒,也不是福年随口說說就是的,你急什麽。要是你們沒做過,身正不怕影子斜,打福年幹什麽?”
旁邊有人附和,“就是啊,董梅花,你急什麽,聽聽福年怎麽說吧。”這些賊人每年冬天快過年的時候都要到處活動,要是能找到個別頭兒,也能提前防範。
老董被那人推了一把,見大家似乎都比較關心這事兒,心裏立刻警惕起來,不敢再上前打張福年,但嘴裏仍舊不肯認輸,“我們哪裏認識什麽賊人,你們別聽福年胡說八道。”
張福年冷笑,“董梅花,你不承認不要緊。我爸告訴我,這事兒不到關鍵時刻不能說出去。今日既然你們逼迫我們到了這個地步,我就不給你們留臉了。本來老張家出了你們這樣的敗類,我爸也覺得丢臉。但身上長瘡了,不挖肉光捂着也沒用,今天我就把你家這團爛肉挖出來給大家夥兒看看。”
說完,他看向旁邊的人,“我爸說,那些賊人是董梅花的娘家弟弟引來的,都是外縣人,那年就住在她娘家。一夥人一共五個人,加上她弟弟就是六個。我爸向公社和縣裏都彙報過,你們不信,可以去問問公社領導是不是有這個事兒。因為當時賊人已經走了,董梅花的弟弟不認。那外縣幾個,其中有兩個已經坐牢去了。一個姓張,人稱張麻子,是董梅花弟弟的把兄弟。你們只管去打聽,這個人名頭大的很。”
董梅花立刻反駁,“你爸那是誣告,你們又沒看見,随口胡說誰不會呢!”
張福年哼了一聲,“随口胡說我可不會,你們從稻場裏偷谷子,這事兒不假吧?當時我爸還罵了張守樹,稻場裏的谷子你們都敢随意往家裏搬,還有什麽你們不敢偷的?我從河溝裏撿魚,你非要說是公家的,我不和你争。我就問你,今天秋天,張福生從隊裏的紅薯地裏挖了兩個紅薯的帳要怎麽算?我和福林看的清清楚楚!”
董梅花頓時急了,“你和福林那小子穿一條褲子,你們說福生挖了紅薯就挖了?”
她以為張福年會繼續和她争論,誰知張福年轉身就去看他姐姐,“姐,咱們回去。不過是兩條魚,不用擔心,過一陣子我不光讓你們吃到魚,還有肉呢。”
他又對看熱鬧的衆人道,“快過年了,大家可要把家裏的東西看好。張麻子雖然坐牢了,他那些同夥可都還在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一些內奸引了過來。你們家裏有什麽,東西藏在哪裏,這些內奸知道的一清二楚。”
內奸是誰不言而喻,大家看向老董的眼神都變了。
老董雖然潑辣厲害,但論起心眼子,和張福年這種在外頭拼了幾十年的人自然不能比。
張福年知道,光憑自己家的力量,很難和張守樹一家子抗衡,只能把張灣所有人都拉過來。以後只要村裏再來賊,張守樹一家子就不幹淨。
村裏人都懷疑你,孤立你,不管是誰,時間長了都受不了。
那兩條魚就算了。
姊妹三個一起回了家,張福年問張福秀,“姐,你頭疼不疼?”
張福秀搖了搖頭,“不疼。”
張福年背着柴火,“姐,你以後別和老董硬來,吃了虧不好。”姐姐是個內向的女孩子,肯定鬥不過老董。他是男孩子,無所謂,惹急了他能往老董頭上潑糞水。
張福秀沉默了片刻,然後回道,“他們欺負我弟弟妹妹,我不能就這樣算了。”
三人到了家,張福年開了門,讓姐姐妹妹進去。他把柴火放在豬圈旁邊的棚子裏,把身上的雪抖幹淨了才進屋。
張福秀把火爐子遞給他,“你烤一烤,還有點熱乎勁。”
張福年接過火爐,和姐姐妹妹一起烤,“姐,兩條魚的事兒就算了。往後村裏人都會盯着他們家,暫時他們沒有精力來找咱們的麻煩。我估計楊隊長收了兩條魚也煩得很,他又不能自己吃了,難道一直養着不成?”
張福秀摸了摸妹妹的頭,“福年,這日子真難啊。”
張福年勸她,“姐,你別急,會慢慢好的。明年我就跳級,過兩年我初中畢業,到時候也能回來當個老師或者會計什麽的。”
這一句話頓時讓張福秀看到了希望,她點點頭,“你一定要好好讀書。”
張福年點頭,“過兩天考試成績就出來了,姐你放心,我一定能考第一。”
張福秀把自己頭發整理好了,“第一不第一的不打緊,你學習用功,我都曉得。”
張福年烤熱了手,“姐,中午吃什麽?”
張福秀想了想道,“焖點幹飯,炒個蘿蔔。”
張福年點頭,還沒開口呢,忽然,大門外傳來大黃焦急的聲音。
張福年趕緊去開大門,大黃立刻沖了進來,對着張福年嗚嗚叫。
張福年一看,嚯,了不得了,大黃居然抓了只兔子!
灰色的野兔子,看起來有好幾斤呢,雖然被大黃咬了,但是還活着。
張福年立刻喊張福秀,姐妹兩個也出來了,張福秀也驚呆了,“福年,這是大黃逮的?”
張福年從大黃手裏接過兔子,摸了摸它的頭,“大黃,你真能幹!”
大黃圍着張福年的腿轉了轉,高興的嗚嗚叫。
張福年把兔子交給張福秀,“姐,你看着它,我去問楊隊長,大黃逮的兔子,要不要交公!”
張福秀接過兔子,“你好好問,別讓楊隊長生氣。”
張福年點頭,“姐放心吧。”說完,他換上了軍大衣出了門。
張福秀把兔子栓了起來,又拿出針線把弟弟棉襖上的扣子縫好了。
張福年快速到了楊隊長家裏。
楊隊長正在為那兩條魚發愁呢,大家都知道這事,他也不能自己吃了,但隊裏分魚還早呢,總不能一直留到那時候吧。
張福年來了之後很客氣地叫了三叔,以前楊隊長家裏有什麽事情都會請張守玉,張守玉經常帶着張福年過來吃飯,楊隊長也喜歡這個讀書好的孩子。
“福年來了。”
張福年笑着點頭,“三叔,昨兒我撈了那兩條魚,也沒想那麽多。守樹二伯說的對,水溝是公家的,我就當替公家幹一次活兒。”
楊隊長瞥了他一眼,“你小子還跟我賣嘴,難道是我想收你的魚?我說讓你交二斤糧食,你交二斤糠不就是了,怎麽把魚送來了。”
張福年撓了撓頭,“三叔,我姐姐可能被氣狠了,就把魚送來了,她都是為了我。要不,我把魚帶回去,明兒把糧食送來?”
楊隊長搖搖頭,“已經送來了,就算了。”
張福年忽然一拍大腿,“三叔,我差點忘了,我來是想告訴您,我家大黃剛才逮了一只野兔子,我想問問您,這兔子要不要交公啊?”
徐茉莉吃了一驚,“狗逮的?”
張福年點頭,“可不就是,我家大黃真的太能幹了!”
楊隊長有些羨慕,他也養了狗,就不知道出去逮兔子,“這雪這麽大,兔子凍的找不到吃的,出來跑也容易迷路,可不就被狗逮到了。既然是狗逮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張福年轉了轉眼珠子,“三叔,這魚不如您就交給守樹二伯,就算他家的過年分的魚。”
楊隊長又看了他一眼,“我曉得了,你回去殺兔子吧。”
張福年很禮貌地和楊隊長夫妻告別,和大柱也打了招呼,然後飛快地跑回了家。
張福年前腳才出門,後腳楊隊長就讓大柱把魚送給了張守樹,算他家過年分的魚。大家過年全靠隊裏分魚,一家最多也就五六條,少的人家三四條。現在吃了兩條魚,過年就少了。
楊隊長不管那麽多,你告發的,那就算你家的年魚,到時候給你少分六斤魚。
張守樹收到魚之後愣住了,然後感覺嘴裏有些發苦。不年不節的,誰家舍得吃年魚啊。要是白撿的也就算了,這是年魚啊!
他現在吃了,過年的時候就少了六斤魚。六斤魚啊,夠他招待三桌客了!
話轉另一頭,張福年從楊隊長家裏出來後,直奔張守銀家。
張守銀見到張福年來自己家裏,吃了一驚,“福年,你來了!”
張福年笑着問他,“五叔,您現在有空沒?我想請您幫個忙。”
張守銀笑,“什麽忙,除了借錢借糧沒有,其餘的盡管說!”
張福年直接了當,“五叔,我家大黃逮了只兔子,有個好幾斤重呢,我想請您幫我殺兔子,我姐不敢殺,我也沒殺過。”
張守銀的爸原來是屠夫,他小時候經常看他爸殺豬,略微懂一些,殺只兔子還不是輕輕松松。
張守銀立刻一拍大腿,“你家大黃可真是條好狗,明兒它下崽,一定要送我一個!走,一只兔子而已,你放心,我一定給你處理的好好的。”
叔侄兩個一起說說笑笑到了張福年家裏。
張守銀一見到那兔子就驚呼,“這兔子可真不小!”
張福秀正發愁呢,她殺過雞殺過魚,從來沒殺過兔子呢,沒想到弟弟把守銀五叔來了。
張守銀立刻吩咐張福秀準備東西,刀、碗、清水、盆子,東西準備好了之後,張守銀讓張福秀走了,他帶着張福年一起忙活。
叔侄兩個一起動手,半個小時不到,就把兔子處理好了。
幹完活,張守銀洗洗手就要走。
張福年趁他洗手的時候,用刀切了三分之一的兔子肉給了張守銀,“五叔,您忙了半天,怎麽能空手走,這點兔子肉您拿回去也能炒個盤。”
張守銀把手在身上搓了搓,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殺了個兔子,你給我這麽多肉做什麽。”
那兔子殺完了少說還有三斤肉,張守銀這一塊,差不多也有一斤了,一斤肉可不少了。
張福年不僅是酬謝他幫着殺兔子,還有上回跟着去公社給妹妹看病,若不是有他跟着,張守樹肯定不會老實出錢,說不定路上還要欺負他和姐妹們。而且,以後說不定随時還要請他幫忙。家裏沒有父母,能多得幾個族裏長輩的看護也是好事。
張守銀接過兔子肉,“那我就不客氣了。”
張福年把他送出了大門,然後又立刻返回來,把兔子肉又割了一半,對張福秀道,“姐,你在家裏等我,我去福林家裏。”
張福秀懂弟弟的意思,也同意他的做法,“你去吧,等會回來吃晌午飯。”
張福年找了張紙把兔子肉包好了,然後去了張守金家裏。
張守金一家人聽說兔子是大黃抓的,都驚奇不已。
馬金花還和張福年開玩笑,“你們可要給大黃吃兩塊肉,不然下回它就不抓了。”
張福年稍微坐了坐就要走,馬金花喊住了他,給了他兩塊千張豆腐,“拿回去炒個菜。”
張福年毫不客氣,“多謝二娘。”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張福秀已經把飯焖上了,正在處理兔子肉。她準備把剩下的兔子肉炖了,加些胡蘿蔔。
張福年把手裏的千張豆腐給了姐姐,“姐,二娘給的。”
張福秀高興地接過了豆腐,“留着明天吃吧,今天有兔子肉呢。”
張福年跑到竈門下燒火,摸了摸大黃的頭,“等會兒給你吃兩塊。”
大黃高興地搖了搖尾巴。
當天中午,姊妹三個就着兔子肉吃了頓飽飯,還剩下些肉湯,張福秀準備留着晚上下面條吃。
下午,張福年不準備出去了,他在家裏看張守金給的那本書。張福秀現在白天基本上不睡午覺,趁着白天有光亮,她手下忙活不停,弟弟妹妹的衣裳鞋襪都需要她打理。
張福芝只能和大黃玩。
安靜的午後,外頭北風呼嘯,兩條魚帶來的風波已經被一頓兔子肉帶走。張福年不去想那兩條魚,他今天也算給了張守樹家裏一個教訓,讓他們以後去防着族裏所有人吧。
堂屋裏安安靜靜,忽然大門外傳來一聲喊,“福秀,福年!”
張福秀愣了一下,然後驚喜道,“福年,是舅舅,舅舅來了!”
說完,她把手裏的活兒往旁邊一放,立刻沖了出去。外頭,周舅舅提着一個大筐子站在門口。
張福秀又高興又激動,“舅舅來了。”
周舅舅笑着點頭,“要過年了,我來看看你們。”
張福年也出來了,看着面前三十多歲的舅舅,他有些神情恍惚。記憶中的舅舅總是弓腰駝背,父母不在之後,舅舅沒少照看他們,周家那麽艱難,他還經常從牙縫裏省一些東西來接濟外甥外甥女。
周舅舅見張福年有些發呆,主動喊了一聲福年。
張福年回過神,“舅舅來了,快進來烤烤火。”
周家離這裏近三十裏路,周舅舅提着筐子走了好遠,腳上的鞋子都濕了,張福秀趕緊給他找了一雙張守玉原來穿的鞋讓他換下。
周舅舅問了問家裏的情況,又看了看外甥家裏的存糧。張福秀把近來的事情大略都說了一遍,周舅舅的眉頭一直皺着。
周春梅的喪事正好趕上農忙,他來幫着把姐姐送上了山,臨走前他去過張守財家,還和張守財夫婦争執了幾句,沒想到後面彭桂花還來鬧。
聽說外甥的回擊方式,周舅舅心裏又高興又心酸。高興的是外甥才這麽大點就能維護家裏人,心酸的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可憐吶。
想起自己那個姐夫,周舅舅真恨不得把他捉回來打死了事!你就算胡鬧了些,姐姐假裝看不見,可你怎麽能把孩子都抛棄了。姐姐身子那麽差,家裏沒有男人撐着,怎麽能過的下去。
張福秀又說了這一陣子張福永這個混賬幹的一些混賬事情,周舅舅更不能忍了。
要說和彭桂花家裏扯皮也就算了,畢竟姐夫幹了不體面的事情,可張守樹憑什麽來欺負人,當年要不是姐夫幫忙,他老子被人家土匪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這個王八羔子,當年要不是你爸,他老子要被土匪一刀捅死,現在不說報恩,還敢來欺負人。福秀,把你家的鐮刀給我找一把!”
張福秀吓了一跳,“舅舅,守金二叔已經壓着他家裏賠禮道歉,還給了不少東西呢。”
周舅舅看了外甥女一眼,“這是你們族裏的事兒,我不管。我姐姐死了,留下這幾個孩子,他們來欺負我外甥,我是舅舅,自然要做主,這和你們族裏沒關系。”
周舅舅身上烤暖和了,換了雙鞋,從家裏摸了把鐮刀就出門了。
到了張守樹家門口,周舅舅一腳踢開了大門,“張守樹,你給我滾出來!”
張守樹和老董吓了一跳,兩個人趕緊跑了出來。
周舅舅用鐮刀指着張守樹的鼻子,“聽說你趁着我姐夫不在家,一家子去欺負我外甥外甥女?”
張守樹仔細看了下,才認出來這是周春梅的娘家弟弟。
他趕緊笑着打招呼,“周兄弟來了,快進屋坐,大冷天的,你來看孩子們啊。福年好的很,我這前前後後沒少給他送糧食呢!”
周舅舅是來找麻煩的,自然不會随便跟他嬉皮笑臉,“張守樹,你爸當年被土匪捉走了,你個慫包就曉得哭,還是我姐夫去把你爸救了回來。那時候你知道抱着我姐夫的腿喊恩人,你就是這麽對待恩人的孩子的?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周舅舅的吵鬧聲驚醒了村裏在家閑的牙疼的人,立刻一窩蜂跑來看熱鬧,嚯,周春梅的弟弟來找事了。
張守樹見周舅舅一開口就提他爸的事,雖然心裏不高興,也不敢不認這份人情,“他舅,你說的沒錯,守玉和我是好兄弟,他救了我爸,他是我的恩人,我從來沒有不認的。”
周舅舅冷笑,“那你為什麽三翻四次讓你兒子去坑害我外甥?”
張守樹尴尬地笑了笑,“福永這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之間打架也是正常的。”
周舅舅不信他的鬼話,“小孩子打架正常,那你讓你兒子去告發我外甥偷公家財産是什麽意思?他誣陷我外甥抄襲是怎麽回事?這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嗎?你如果不肯教訓兒子,我替你教訓!”
老董有些不高興,“我說周兄弟,這前前後後我們也賠了不少糧食,我還送了只公雞給福芝吃,我們福永又是道歉又是受罰,還有哪裏不滿意的?”
周舅舅冷笑,“我曉得你們一家子,歷來只有你們欺負別人的,不許別人還手。我聽說你兒子把我外甥女差點打殘廢了,董梅花你卻說小丫頭打兩下又怎麽了。既然這樣,你家裏也有孩子,都叫出來,讓我打兩下試試!”
老董雖然理虧,但輸人不輸陣,“怎麽了,這是我們張家的事情,和你周家有什麽關系!”
周舅舅也不是個慫的,“既然你這麽說,我來問你,當年你和妯娌吵架,怎麽把娘家人弄來了?張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