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半月後。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濕了門扉,屋外路上一片泥濘。
若按往常,街道上便是一上午也少有人走,此刻卻突然傳來雜亂一陣腳步聲,聽起來像是十幾人也不止,不一會便全都鑽進了一間茶樓裏。
“真倒黴,我們現在這裏躲回雨罷,等雨小些了再回書院。”阮離拿袖子擦幹了自己的臉,又不滿地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早上明明還晴,怎麽剛考完試便下起了大雨來。”
蘇喻跟着前面的阮離跑進了這座茶樓裏,他們縱然還未獲得功名,卻先愛了附屬風雅,這茶樓倒成了他們的根據地,三天兩頭地往這跑。
他聽到這話也不由得笑道:“好歹這雨也是今天下的,如今春闱結束明日我們就無事了,也就不用冒着雨去書院了,這也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阮離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剛停下裏,蘇喻便又想起方才所做的試題。
這次春闱實屬不易,若要按他以往的水準,這次春闱結果如何倒也難說。
但好在他早早地從安宜城來了京城,住在了京城的旁親阮家,也跟随着書院裏的夫子研習了一陣,倒是頗有所獲,對春闱的把握也就大得多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倒是也跟周圍這些子弟混熟了,知道他們大多都是貴人家的子弟,自然前程無憂,對于這次春闱倒也不怎麽上心。
唯獨一人是例外。
經過一番相處之後,就不難看出其他人究竟是什麽性格,唯獨這人,他怎麽也捉摸不透。說他不思進取,可他分明看到他每日攜帶的書卷都不慎相同,多半被翻得破破爛爛;若要說他勤奮好學,倒也不像,倒也沒有那位好學的學生寧肯睡覺也不聽夫子授課的。
除非,他覺得夫子的課不值一提?想到這裏,蘇喻搖了搖頭,這怎麽可能,夫子再怎麽說此前年輕時也曾跟王爺們授過課,誰敢輕易怠慢。
難不成真的是個不上進的?
不然又如何解釋他今日春闱早早停筆,甚至在考場上無所事事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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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們兩人湊巧在同一考場,可是親眼看着監官叮囑他坐正,以肅考紀。
想到這裏,蘇喻忐忑地望向正冷漠地看着窗外的林起野,有些小心翼翼。
然而看到那一幕的可不止他一個人。
蘇喻不敢提起此事,可不意味着別人不敢提。
顏子晚一早就看林起野不順眼了,明明以往都一起玩,別人都興致高昂,只有他僵着一張臉站在一旁,頗為掃興。
還不知使了什麽,成了鄉試裏的第一名,愈發映襯地周圍這些人不學無術,倒讓顏壘對着他好一頓說教。
今日裏看他早早地就停下筆,怕不是在考場上漏了陷,寫不下去了吧。
想到這裏,顏子晚裝作不經意地模樣問了一句:“起野,今日裏你怎的停筆的如此之早,還叫監官對你說了些什麽無視考紀之類的重話。”他是顏壘的兒子,本就算是這一堆人裏的領頭人。
早就跑神的魏如升聽到有人喊自己,這才回過神來,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寫完了,自然就停筆了。”
好啊,還在嘴硬。
顏子晚冷笑一聲,裝作茫然的樣子:“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寫不出來,才停筆了呢,想不到你答卷的速度倒比夫子還快。”
阮離聽了這話,皺着眉出言維護自己的好友:“你這是什麽話。他說答完便是完了,用得着你在這裏瞎猜測。鄉試裏拿了頭名的人可不是你。”
魏如升皺了皺眉,他思維敏捷,答題一向是只用尋常人一半的功夫。
在現實裏,也曾經有人對他多有質疑,但答題的次數多了,也就信了他的天賦異禀。可誰知道他竟然會穿到古代學渣身上,他照常發揮反倒也沒人信。
不過他早已習慣了旁人對他的質疑,縱然對方已經在他面前怼自己了,倒也沒有什麽對罵的念頭。只不過這麽一來,他就更想回去打游戲了,想到這裏,他不禁又跑了神。
看着無動于衷的林起野,顏子晚更是直接撕破了臉:“你還好意思提鄉試,誰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不然平日裏在書院裏倒數的人,如何拿得了頭名?!”
阮離聽了這話,一時間也找不出話來反駁對方。他自己內心,何嘗不對那結果有所懷疑。
反倒是魏如升想把這事速戰速決:“胡說八道,任你去吧。”
對方反應平平,顏子晚看着也就洩了火,只能放出一句狠話:“等到出榜的時候,看你還怎麽強撐,等着丢人現眼吧。”
說罷,他便離開了茶樓。剩下的十幾個少年面面相觑,幾乎所有都跟着顏子晚離開了,最終只剩下蘇喻和阮離兩個人站在原地。
魏如升一臉無辜地撓了撓頭,想不明白顏子晚為什麽要這麽說,自己明明都解釋清楚了,他幹嘛不信呢。
與人相處未免也太麻煩了,還是打游戲好,魏如升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
從小到大,他就不怎麽擅長與人相處。卻不怎的惹人不開心,而他自己總是察覺不出來。不是二哥火急火燎地替他出頭,就是機靈的四妹幫他出主意。
倒也有幾個人第二天主動向他道歉或者示好的,卻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麽,現在想起來,多半是大哥在後面推波助瀾了。
而穿來後,就沒有別人能幫他了。
非要說的話,也就只有這個跟他不停地發布任務的科舉系統在幫他的忙了。
系統給他的最終任務就是拿到狀元,如今可以說是已經完成一半了。
除了系統,阮離也幫了他不少。
現在也是如此,他什麽還沒說。反而是阮離萬分憤怒,沖外面大聲喊着:“你就等着瞧吧!我看落榜的只會是你!等着看他那狀元吧。”
狀元?
聽到這話,本來已經走出不遠的顏子晚頓時被氣笑了,轉過身就要回來,不料卻被身邊的人團團攔住。
于是他也就只能撂下一句狠話:“他若是能得狀元,我明日就改跟他姓!”
一時沖動說出這話的阮離冷靜下來也有些後悔,咳嗽了兩聲,碰了碰身邊的魏如升:“起野,那你這回考得怎樣?”
魏如升撓了撓頭:“倒也一般,我方才想起來,倒也有一點可以再多論述。”
春闱的試題放到現代來說便是寫作文了,準确的說是議論文,只不過題目往往與治國理政相關罷了。
縱然他穿來前只不過是一個高中生,但好歹生活在一個現代國家中,平日裏也少不了看政治理論相關的書籍,無論是論據還是論證,對他來說都不算太難。
魏如升的長項便是記憶力,現代曾經看過的那些東西,讓他複述一遍也絕非難事,但偶爾也會遺漏些內容,想到這裏,他不免嘆了口氣。
“無妨,瑕不掩瑜罷了,就算這回……”阮離正要安慰他。
結果魏如升卻接着說道:“拿到頭名的幾率大概有五成吧,三甲的幾率倒是高些,我想十拿九穩。”
一聽這話,阮離卻是完全無法接話了。
他無語凝噎地看着自己的發小一邊垂頭喪氣,一邊搖着頭走出茶樓的大門。
好家夥,這也算一般嗎?
魏如飛看着系統裏的最後一項任務,面色凝重。
有了四妹向他與二弟“劇透”,他才知道了大澧國竟是在馬車中運進京城大量火油,如果按原書劇情的話,這批火油就會先燒掉大澧國使者所居住的驿站,再在之後的燈節上燒死不少無辜百姓。
然而書中的描寫倒也簡單,就算因為四妹提前知曉了此事,找到這批火油還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找到之後,他們又怕大澧國的這些使者破罐破摔,反而招致其他傷亡。
好在四妹願意冒險,在飯菜中下了藥,讓那些使者都昏睡過去,這才讓他們安全捕獲了對方。
聖上聽了這件事,也異常驚怒,立馬問責了負責京城守衛的賀問,又囑咐魏如飛嚴加審問,而魏如齊則是派出去盯着大澧邊界,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一了解,他們兄弟倆在這位聖上心目中的地位便會愈發重要起來。
原先的賀問與魏如飛的關系并不好,卻能執掌着京城的大權,便是因為聖上不願讓他的勢力範圍過大,以至于到權傾朝野的地步。
如今這事一鬧,反而恰好替魏如飛拿去了這根眼中釘。
魏如飛對于所謂的權力其實并沒有什麽興趣,但系統卻對這些斤斤計較,為了早日完成任務,他也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完成這些任務了。
好在,處理完大澧國使者的案子後,他的進度條又大大提升了一截。
而且,現如今還有了二弟的幫助,想到達到權力擴張的目的無疑會更快。
更何況,他們表面上依舊是彼此對立的關系,這更有利于他們之間的合作。誰會想到,這兩位平日裏毫無交集,甚至勢不兩立的兩人,竟然背地裏是親兄弟。
魏如飛粗略計算了一些,再過半年或者一年,系統的任務多半就能完成了。
想到這裏,他緊繃的嘴角不免也有些微微翹起。
“大人……”王夫子見魏如飛沒有反應,不禁又喊了一聲,也不知道秦大人想到了什麽,表情可是要比平日裏軟化多了。
魏如飛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向他,然後接過他手中的試紙:“王大人,可有什麽問題?”
他今日來到這裏,是負責春闱的閱卷。
普通的試紙并不會經過他的手,只需要兩位尋常的文臣略一掃閱,便能商洽出最終的成績來。
當兩位閱卷者意見分歧巨大的時候,這份試紙才會遞送到他的面前。
他一邊掃閱着試卷的內容,一邊聽着王夫子在旁邊絮叨。
“以我之拙見,我認為這位考生的看法未免太過不切實際,所提出的觀點絲毫不實用;而陳大人卻覺得這是先見之明,如今未能實施,卻不能證明此看法是錯誤的……”
試紙上的字體有些雜亂,顯然書法并不得體,若是平日,魏如飛定然是看不下去的,王夫子也知道他這脾氣,更明白首輔大人向來讨厭不切實際的空談,這一次一定是站他這一……
诶?秦大人怎麽突然笑起來了?
魏如飛強忍住自己的笑,開口:“我看,這人便是今年的頭名了。”
王夫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這與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但畢竟主考官就是秦英時,他也不便再多說,只能依言去做。
難道是他沒看懂其中真意?
他情不自禁地又看了一眼試卷的題目——試論琛國特色封建主義思想研究。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其中內容晦澀難懂,哪怕是他也只不過能看懂五六分,可就因為這個,秦大人就把頭名給他……他又一次困惑了。
另一邊,魏如飛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三弟,終于要跟他們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