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掌櫃瞧了一眼碗裏的東西,着實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
要是菜藝尋常，他最多也只是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也就請對方離開了,倒也不會說什麽奚落之語。
但眼前的東西實在太過離譜,讓他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蓋澆飯他當然吃過,也知道各個廚子的做法大相徑庭,就算同一道菜也會做出不怎麽相同的味道和模樣來。
但不管怎麽做,他都大致能判斷出對方究竟使用了什麽方法。
但眼前的這玩意卻不一樣了,明明只用了尋常可見的牛肉與土豆，卻不知放進去了什麽醬料,竟然把湯汁變成了土黃色,這湯汁還頗為濃稠,把各塊東西混合在一起,讓他一看就失去了食欲。
對于王掌櫃來說，他不怕廚子的水平一般,反正酒樓還有其他廚子,幾個人一合計，過不了幾個月水平也就差不多了。
但他最怕招來的人偏生不守規矩，就愛自己鑽研玩一些新花樣新菜品，他的那點家底，那夠得上對方這麽造作。
想到這裏王掌櫃看着碗裏土黃色瞬間失去了食欲，唯一值得誇贊的恐怕就是這香味着實濃郁，但想想裏面不知放了什麽亂七八糟的香料才熬成的,王掌櫃頓時失去了嘗試的想法。
“這位姑娘多有得罪，我方才忘了，現如今我們已經不再确認了，還請姑娘去其他酒樓裏試一試好了。”王掌櫃到底也是一樓之主,場面話張口就來。
魏如簡一看他連一口都沒嘗，自然也看出了對方的抵觸與抗拒，便也不再多說，拱了拱手就離開了酒樓。
走出門之後，魏如簡回過頭看了一眼門匾上的三個大字——“韻水軒”。
她選擇進來這家，也并非完全是因為随機。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韻水軒多半就是這附近規模最大，客流最多的酒樓了，她從東門樓進城，一眼便能看到這間頗為高挑的二層小樓，在一群低矮的瓦房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樓建得高，說明掌櫃的手頭充足，看上去顯眼，說明知名度多半也不會小，種種條件相加起來，這生意也很難做得小。
只不過看起來對方對自己做的東西沒興趣，連嘗都不打算嘗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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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如簡嘆了口氣，去找其他酒樓幹活的事情暫且放放，看樣子她還是先籌謀自家的産業比較好。
然而她沒注意到的是，就在她出門的那個瞬間，一個廚子打扮的矮胖男人進了門，跟王掌櫃打了個招呼。
“餓死我了，為了買這一點菜，硬生生跑到了城外去，連飯都沒來得及吃。”
王掌櫃對這人的态度就要溫柔地多了：“老李辛苦啦，正好剛才來了個廚子想要進樓，剛做了一份蓋澆飯在後廚，你要是想墊墊肚子，不妨直接吃了吧，還沒涼。”畢竟，這個老李才是韻水軒的當家大廚，不少老客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來時長到這裏來。
老李點了點頭，往後廚走去，他看王掌櫃這态度，知道對方多半是做得水平一般，沒能留下來，好在現如今饑腸辘辘的他也不介意對方手藝如何，填飽肚子便罷了。
剛一進後廚，老李就被彌漫在空氣裏的濃郁香味吸引了。
這是……有人熬了什麽高湯？
老李遲疑地環視四周，終于把目光停留在了桌面上的那一碗蓋澆飯上。
這香味，似乎就是從這上面散發出來的。
老李用筷子撥弄了兩下，愈發感到好奇。
他一看便知王掌櫃為何拒絕了那人，王掌櫃平日裏最重外觀，這般奇怪的色彩一看就會讓人失去了食欲，哪裏會肯要做這種菜的人。
但只有他這種內行人才知道，味道往往比外觀更重要。
他之前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種做法，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放了神奇東西，但只知道他現在已經被碗裏的東西深深吸引住了。
沒再想其他，他迫不及待地把米飯與醬汁攪拌均勻，每顆飯粒都分明地染上醬料，被凝固的香氣愈發濃烈地散開來，比以往他所用過的花椒蔥蒜都更加刺激濃郁。
老李先吃了一口跟醬汁攪勻的米飯，然後又接連不斷地咽下了好幾口。
他待在廚房這麽長時間，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所有菜式，對什麽東西都不會感到新奇了，對普通的大米飯更是厭煩到極致了。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現如今竟然會對米飯如此着迷，就因為那奇妙又奇怪的醬汁！
根本就不是他們嘗得太多東西才讓他們厭煩，分明是因為他們水平太差，讓自己吃厭煩了才對。
就着這種醬料，他還能再吃十碗飯！
就在老李還想繼續再吃的時候，他克制住了自己，得加點菜，不能光吃米飯。
他這樣念叨着，把筷子伸向了牛肉塊。
就在他把牛肉放進嘴裏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了什麽叫做酥滑，那牛肉被炖得稀爛，只需要輕輕一咬，軟嫩的肉就被咬開，順滑地溜進胃裏。
在廚房裏容易失手的牛肉卻被對方做得無比服帖，緊實的肉質裏浸滿了濃郁的湯汁，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就連土豆塊也被做得軟糯香甜，混在米飯與牛肉裏一口咬下去，口感繁複，卻都是一重又一重的享受。
不知不覺間，老李已經把碗裏的飯吃完了。
他意猶未盡地摸了摸肚子，按捺住自己想要去找對方學藝的沖動，說實話他的确難以理解王掌櫃為什麽拒絕對方，難不成就因為這外表，壓根就沒吃？
雖說納悶，但老李也不打算再問，畢竟之後怕是不會有再與這人認識的機會了，想到這裏他有些遺憾。
但遺憾之餘他多少也有些慶幸，還好王掌櫃沒讓這人進來……否則這韻水軒裏的當家大廚多半便會換人了吧！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魏如簡對于之後的事情一無所知，但她也沒走遠，而是走進了韻水軒不遠處斜對面的一個家具店裏。
雖然還沒定下酒樓，但先看看家具也不錯。
店裏只有一個幫工，懶洋洋地站在那裏，見魏如簡來了也沒有多熱情的表現，只是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在屋裏轉來轉去。
店裏的家具放在這裏也并非是用來賣的，而是讓買家看看工藝與樣式，之後再選木打磨，靠木匠手工打造，磨一年半載才能出來。
至于很快就能用的半成品倒也不是沒有，還比定制的便宜些。只是此處地段不錯，工匠手藝也好，能來這種鋪子的買東西的姑娘，多半都是為了出嫁用，精心準備還來不及，哪裏會用普通的東西。
幫工覺得也不怪他消極怠惰，連店主自己都不甚上心，賣鋪子的告示也都貼了出去，只等賣了鋪子後離開京城，天天連鋪子也不來看着，他又何必去操這份心呢。
更何況，這人怕又是一個只看不買的主。像她這麽大的姑娘，多半都是來看嫁妝的，哪裏有獨自一人來看的道理。
他看了一眼魏如簡沾滿泥濘的鞋，正經的大家閨秀哪裏會走這麽遠的路，身後還連個丫鬟都不帶。
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更是買不起這裏的桌椅板凳，他只需盯着些，免得對方順手帶走寫什麽就行了。
魏如簡倒是尚未發覺對方的心思，只不過在轉悠的過程中，逐漸起了另外的心思。
“勞煩您把那把凳子拿出來，讓我看看。”魏如簡四處打量着房間的每個角落，指了指牆角的一把紅木椅子。
幫工陪着她了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有些不耐煩，一聽對方還提要求，愈發煩躁了起來，一臉不情願地拿出了那把長椅。
“還有那個桌子，擺在中間。”魏如簡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神情，自顧自地打着自己地小算盤。
幫工含糊地嗯了一聲，卻并不動作。
等到魏如簡疑惑地擡起頭，這才發現對方表情裏的不耐煩。
“這位姑娘，若是買不起，就少在這裏使喚。”幫工沒好氣地開口，“若是買得起，便直接搬回家試着用好了。”
魏如簡這才恍然大悟，她一路風塵仆仆，于是之前便換上了自己最樸素的一件衣服，看來倒是招來了人誤會。
她嗤笑了一下：“你怎麽知道我買不起。”
幫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你既然買得起，出錢便是了。”
“好啊。”魏如簡輕笑着點了點頭，“我拿出錢來，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得了這個決定了。”她看得出來，對方必定不是這間店鋪的擁有着，多半也只是一個幫工罷了。
聽了這話，幫工心裏有些打鼓，但怎麽看她身上也不像有足夠銀兩的模樣，便依舊嘴硬着叫喚起來：“你倒是先拿出來啊！”
魏如簡聳了聳肩：“既然如此……”
“這個，這個，這個……”魏如簡點了攏共七八樣家具，然後反問幫工，“我剛才指的那幾個，你記住了嗎？”
幫工支支吾吾地，心裏突然有些發虛。
難道，對方真的這麽深藏不露。
沒事，這筆單子雖然大，但他也可以拿下的，沒準還能吃些回扣……
想到這裏，幫工重新堅定下來信念，沒錯，大不了等會服個軟，然後把價格報的高些，嘴上吃虧算什麽，拿到銀子才是最重要的。
魏如簡不知道他的腦瓜裏孩在打着算盤，依舊含着笑看着對方，繼續開口。
“這些，我全都不要。”
？
幫工懵懵地擡起頭來，她這是什麽意思，耍他嗎？
“剩下的，我都要。”
聽了這話，幫工不由得吞下了一口口水，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魏如簡面上的笑容更盛：“還有這間鋪子，我也要了。”
“但是……你，出去。”
幫工看着眼前少女用手指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徹底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