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彩鳳見自家閨女像惡狗一樣貪婪地盯着喬滿滿口中的丸子，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拽了一把。
“看什麽看，有人饞鬼投胎，你也是嗎？還不趕緊回去睡覺！”
王彩鳳雖然疼閨女，但這份疼愛也是有前提的，不是林紅娟要什麽就給什麽。
喬滿滿可說過這丸子裏是摻了白面和雞蛋的，雞蛋攢一攢也就出來了，那白面可精貴着吶，非逢年過節不會拿出來吃，也就喬滿滿這個敗家娘們敢這麽霍霍東西！自己借的東西自己想辦法還去，她王彩鳳可不會替人做這個冤大頭！
喬喬對王彩鳳的話充耳不聞，老神在在地又夾起第二個丸子。
剛才她故意說裏面摻了白面，還真別說，這丸子跟用白面做出來的一樣香，應該是加入了豆渣的原因。
豆渣是做豆漿後的剩料，豆漿會被點成豆腐，豆渣則通常會被拿去喂豬。但在這個年代，豆渣也成了人們的口糧。
磨好的豆渣十分細膩，烹熟後有一種黃豆獨有的香氣，就連營養價值也沒比豆腐差到哪裏去。豆渣搭配玉米面，香而不膩。
林紅娟最後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喬喬，到底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喬喬本就不餓，連吃兩個已經足夠。但她沒打算回房，反而在廚房慢悠悠收拾起來，畢竟要歸還給李嫂子的玉米面還沒着落呢。
喬喬在等。
不一會兒，廚房外傳來一連串雜亂但輕微的腳步聲。很快，門被推開，程桂蘭領着兩個兒子走進來。
“就是這個香味，我要吃！”程桂蘭還未說話，小兒子林宏江已經噌噌幾步跑到喬喬跟前，連人也不叫，直接伸手就去抓碗裏的丸子。
喬喬眼疾手快，第一時間将碗端起舉高。
“嬸嬸，給我吃！”才六歲的林宏江急了，将喬喬當成柱子，手腳并用就要往她身上爬。
林宏江毫無教養的樣子讓喬喬心生厭煩，轉頭看見程桂蘭正站在一旁看熱鬧，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不由皺起眉頭，“大嫂。”
程桂蘭這才走過來，把林宏江從喬喬身上扒拉下來，“弟妹，你看，孩子想吃，你就勻出來一半給他們吃嘛。”
一半？喬喬聽着這理所當然的語氣，不覺好笑，程桂蘭哪來這麽大臉。
“大嫂，這丸子做起來挺快，我跟你說怎麽做，特別簡單。”喬喬明明白白地告訴程桂蘭，想吃，自己做。
程桂蘭被喬喬不軟不硬怼回來，臉上不由讪讪的，“那櫥櫃不是鎖着麽，只有咱娘有鑰匙。”
喬喬驚奇地發現這位書中着墨并不多的大嫂可比王彩鳳的臉皮要厚得多，她剛才都拒絕地清清楚楚了，程桂蘭居然還能觍着臉索取！
“那大嫂也學我去借點白面、雞蛋回來？我幫大嫂做？”喬喬笑眯眯道。
程桂蘭心中已經憋悶地不行，平常她若想占二弟妹的便宜，可以說輕而易舉。今天二弟妹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根本不接她的招。
“娘，咱屋裏不是還有半籃子雞……”
程桂蘭一把捂住大兒子林宏海的嘴，又拉一把小兒子林宏江，急急地低喝一聲：“回屋！”
“等等！”喬喬走上前，從碗中撿出來兩個丸子塞進林宏海手中。
林宏海驚訝地看着喬喬，有些遲疑。
“拿回去吃吧。”喬喬摸了摸林宏海的頭。
剛才林宏江搶丸子時，林宏海一直規規矩矩站在一旁，臉上一副不贊同又很無奈的樣子。
“謝謝嬸嬸！”
林宏海面上歡喜，就連林宏江眼睛也亮了起來，眼巴巴看着喬喬。
喬喬卻沒再有任何表示，程桂蘭不由腹诽喬喬小氣。
大房三口人剛走出去，林宏江的哭聲便傳來，随即林宏江好像被捂住了嘴巴，哭聲戛然而止，隐隐的争執聲又響起。
喬喬探頭一看，原來林紅娟不知什麽時候又折回來，搶了林宏海分給林宏江的丸子。林宏江不免哭鬧，程桂蘭大概怕引來王彩鳳，捂住小兒子的嘴不讓他出聲，自己則與林紅娟低聲吵了起來。
林紅娟有王彩鳳偏疼，在家中向來橫行霸道，程桂蘭面對她毫無戰力，東西已然進了林紅娟的口，只能不甘心刺幾句便匆匆離去。
林紅娟走進廚房時還在意猶未盡地舔着嘴唇，一個哪兒夠吃，那一整碗蘿蔔丸子她都勢在必得。
她不信她還搶不過喬滿滿一個身形笨拙的胖子，之前喬滿滿能夠躲過去，一定是意外。
喬喬一眼便看透林紅娟的打算，笑呵呵揚起眉，“還想搶？難道你就這麽懷念派出所的拘留室？”
林紅娟聽到喬喬的嘲諷，牙根緊咬，不甘示弱道：“黑燈瞎火的，我看你去哪報警，就算明天你真能将警察請來，你有人證物證嗎？”
還真別說，林紅娟沒白被拘留教育一下午，都明白如何鑽空子了。
喬喬漫不經心撥弄着碗裏的丸子，“你恐怕不知道，派出所裏有一種體型巨大的狗叫警犬，嗅覺最是靈敏，它只要聞一聞就知道是誰搶了我的東西。”
“我才不信，你不要騙人！”
別看林紅娟嘴硬，眼裏已有瑟縮之意。她小時候被野狗追咬過，差點被咬傷腿，從此便落下個怕狗的毛病。
“不信就算了，你盡管來搶。”喬喬大大方方将碗推遠，好以整暇地看着林紅娟。
“你……”
林紅娟見喬喬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也不知是出于怕狗還是怕再被拘留，一跺腳轉身便往外走。
“想吃也不是不行。”喬喬在林紅娟身後施施然說道。
吃不飽的年代，到底還是吃食戰勝了面子，林紅娟恨恨轉身，“你要怎樣！”
“你不會不明白吧？”喬喬挑起眉，“我做丸子的材料是借的，你想吃，自然得讓我有東西還給人家。”
“你明知道娘把櫥櫃鎖起來了！”
“娘為什麽會鎖櫥櫃？”
“還不是因為……”林紅娟語塞。
好吧，說來說去，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喬喬走上前，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肩，“丸子我只留到明天，明天晚上我見不到東西，就把吃剩的都喂豬。”
“喬滿滿，你腦袋沒掉茅坑裏吧？這麽好的東西你要白白喂豬？”
林紅娟聽到這句話簡直要氣死了，憑什麽豬可以白吃，她卻要付出額外的東西交換？
偏偏喬滿滿好似能聽見她心聲一樣，慢悠悠道：“豬白吃了我的丸子後會長膘被屠宰，你白吃了我的丸子……”
林紅娟身上一凜，莫名覺得心頭涼飕飕的，急急打斷：“不用明天，今晚我就把東西給你。”
“但是，我可能沒辦法拿到雞蛋，雞蛋是有數的，少一個娘都會知道，能不能用其他東西抵？”
喬喬眸光閃了閃，沒有馬上回答，故作遲疑地抿起唇。
就在林紅娟以為喬喬不會答應時，喬喬為難地說：“好吧，雞蛋不能拿，白面少一點估計也會被發現，蘿蔔豆渣我自己能弄到，你就拿二兩玉米面給我吧。”
林紅娟沒料到喬喬會這麽輕易就松口，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喬喬道：“不過，既然你想用其他東西抵，不如去幫我另外找樣東西。我記得娘有一個藍布碎花小包，裏面都是信件，你幫我把這個藍布包偷偷拿過來。”
“你找信件做什麽？”林紅娟狐疑。
喬喬微垂下頭，羞澀道：“今天我不是和你二哥在火車站見了一面麽，匆匆忙忙的也沒說上什麽話。你說平常不見不想，這冷不丁見到反而開始想。嗐，怪不好意思的！現在我看不到你二哥人，就想看看你二哥寫給家裏的信，可這些信平常都是娘在收着，我根本看不到。”
林紅娟暗暗嗤笑，眼中全是輕蔑。喬滿滿這黑胖丫頭居然開始思春了？那害羞的滑稽模樣簡直讓她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長成這樣，也就林家迫于恩情娶來當媳婦，不然這輩子恐怕都嫁不出去。說起來，二哥也是夠倒黴的。
“行，你回屋等着吧。”盡管林紅娟心裏已經将喬喬從頭到尾嘲了一遍，但嘴上痛快地答應了。
喬喬不緊不慢跟在林紅娟身後走出廚房，目送她偷偷摸摸走進王彩鳳的屋子。心想，也不知道這個冤大頭能不能幫自己拿到那樣東西。
回到房間，喬喬開始借煤油燈仔細打量自己的住處。
這是一間長長的屋子，分為裏間和外間。
裏間、外間只是說起來好聽，其實就是在一條長長的炕上砌起一道牆，讓睡在牆兩邊的人誰也看不見誰。地上則沒有牆分隔，可以從外間一直暢通無阻走到裏間。
看到這樣的格局，喬喬心中了然。
書中曾提過，林中南和喬滿滿結婚後便一直分房而居。一是林中南對喬滿滿并無感情，只是迫于恩情娶了她，在部隊接受過先進教育的林中南不能接受與沒有感情基礎的人同房；二是林中南顧忌着他與喬滿滿還未領證，礙于道德束縛拒絕同房；三恐怕就是喬滿滿的外型讓林中南望而卻步，根本提不起與她同房的興致。
當然，這第三點是喬喬自己猜的，書中可沒這麽寫過，畢竟作者将林中南塑造成一個光輝正面的人物，這種以貌取人之事作者是不會寫出來的。
不過，原身喬滿滿似乎對兩人分房而居沒什麽不滿，喬滿滿無心風月，一心惦記的是怎麽從林中南身上摳錢。
喬滿滿住的是裏間，打眼一看，東西亂丢亂放，邋裏邋遢，讓喜歡幹淨整潔的喬喬不忍直視。
外間是林中南的房間，林中南不在，喬滿滿便往林中南的炕上堆東西，也是亂糟糟一片。
正打算簡單收拾一下，林紅娟悄悄推門走進來。
當喬喬看見林紅娟手上的藍色布包時，眼中露出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