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別擠啦!”
“哎呀,我的腳!沒長眼睛啊,瞎擠什麽!”
“早幹啥去了,別人上車,你下車,這不是添亂嘛!”
面對紛至杳來的埋怨叫罵,喬喬垂着頭,一邊用盡全力在相互擠壓推搡的人流中艱難逆行,一邊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要下車。”
正逢年前春運高峰,知青們的探親假開始,他們烏泱泱湧來,綠皮火車像沙丁魚罐頭般,塞滿了黑壓壓的人和花花綠綠的行李。
人挨人、人擠人的車廂內,大呼小叫的聲浪在耳邊洶湧,難以言說的混雜氣味充斥在鼻端,喬喬被推來搡去,頭暈腦脹,幾欲昏厥。
“喬滿滿,你給我站住!”
聽到後方傳來的叫聲,喬喬心下一緊,扭頭看去。
只見那個叫盧家祥的男人距她僅有三、四米之遙,正被反方向湧動的人流撞得左搖右晃、難以寸進。一雙死魚眼卻一刻不放松地緊盯着她,略顯猥瑣的臉上滿是急切和不經意顯露的兇狠。
喬喬不由焦灼起來,忍着身體的不适,又費力向前擠兩步。
随之而來是周圍人更加激烈的怨罵。
突然,喬喬的手臂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攥住。
“喬滿滿?”
喬喬轉頭,愣住
捉住她手臂的是一個身着軍裝的男人,高大英挺,面容冷峻,眉目如山。此刻眉心正微擰成“川”字看向她。
喬喬感覺面前的人十分熟悉,名字就挂在嘴邊,卻怎麽也叫不出。她晃了晃發脹的腦袋,這該死的穿越後遺症!
不過既然有人認得她現在的這副身體,并且還是個軍人,喬喬的心瞬間安定不少。
男人審視着喬喬,沉聲問:“你怎麽在車上?這是要去哪?”
喬喬還未來得及回答,後方又傳來盧家祥的叫聲,“喬滿滿,你別走!”
男人聞言,雙目如電,精準地鎖住盧家祥的臉,不動聲色地問:“認識?”
喬喬連忙搖頭,慌亂間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攀住男人的袖子,焦急地求助:“幫幫我,我要下車,他不是好人!”
車廂裏嘈雜聲鼎沸,人人都急着向前擠,無暇他顧。喬喬的聲音雖不小,但也僅有男人聽到了。
“怎麽回事?說清楚!”男人眼中陡然有厲色閃過,剛毅的面容更顯嚴峻冷峭,鐵掌緊扣住喬喬的手臂,手勁兒不自覺加大。
嘶!喬喬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男人目光一暗,松開鐵掌。
“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我必須趕緊下車,你能不能幫我攔住那個人?”喬喬語速飛快地說。
男人看着喬喬急惶的面孔,又冷肅地看一眼不遠處的盧家祥,斂目思考一瞬,“現在這種情況,你根本來不及在火車關門前下去,如果非要下,我就扶你從這裏跳出去。”男人指向一旁的車窗。
喬喬下意識地咬住唇,綠皮火車時代,人們從車窗爬上爬下的瘋狂情景,她只在電視中見識過,輪到自己爬,她有點害怕。
後世火車站臺集體升高,源于動車和高鐵在全國範圍內推廣。這個年代,人們站在站臺上需要舉起手臂才能夠到火車車窗。這麽高的距離,真的要跳下去嗎?
眼看盧家祥離自己越來越近,喬喬心一橫,企盼地看向男人:“那麻煩你幫我!”
男人又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喬喬片刻,冷冷地點點頭,側身對靠窗座位上的人說了聲抱歉。
座上的人站起來,把位置讓開,男人向裏挪幾步,将頭探出車窗,對着前方揮了揮手,又轉回身,示意喬喬上前。
“我的戰友會在外面接住你。”男人低聲道。
這句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話,奇異地安撫了喬喬,她順着男人的視線向外瞧去,果然看見兩個穿軍裝的小夥子正踮腳朝車窗內張望。
男人托住喬喬的腰,幫她将下半身一點點挪出車窗。
喬喬止不住臉紅心跳。
當男人有力的大掌握在她腰側時,讓她有一種被身後的男人用力擁在懷中的感覺。可是低頭看看自己如今肥胖的腰身,喬喬暗暗嘆了口氣,旖旎的心思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難為男人怎麽扶得住這副笨重的身軀。
那兩個穿軍裝的小夥子早已上前接住喬喬,幫她安全落到站臺上。
喬喬着地後,仰起頭看向車內的男人,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大聲說道:“謝謝!”
男人神色莫名地瞧着她,随後默默從胸前的衣兜內掏出一張大團結,遞出車窗,“拿着,坐車回家,剩下的錢自己留着,別再到處亂跑了。”
喬喬瞪大眼睛,驚訝地望着男人。
這個年代的軍人都是這麽樸實無私、樂于助人嗎?十元錢在如今可是一筆巨款啊,就算男人和她這具身體的主人認識,也太誇張了。
“愣什麽,接着!”男人冷聲命令道,見喬喬仍傻站着不動,又皺起眉,“嫌少?”說着再次向衣兜內探去。
“不是不是,我不要錢。”喬喬慌忙擺手,開玩笑,她怎麽會無緣無故用別人的錢。
男人顯然很意外,半信半疑問:“你身上有回家的錢?”
“呃……”喬喬被問住。
剛才在火車上,她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狀況後,只想快點逃離盧家祥那個人,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身體就先于大腦做出下車的行動。至于兜裏有沒有錢,她根本不知道。
喬喬開始摸自己的口袋,翻來翻去,只找到一張破舊不堪的五毛。
“拿着吧。”男人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示意喬喬身邊的戰友幫她接一下錢。
此時,火車“哞”的發出一聲長鳴,長長的車廂開始緩緩向前移動,喬喬仰頭望着男人英俊冷凝的面孔,猛然間福至心靈
眼前的男人是她這具身體名義上的丈夫,林中南啊!
她呆呆地看着漸漸和自己拉開距離的男人,微張着嘴,說不出一個謝字。
“喬滿滿,你發什麽神經!誰讓你下車了?”
盧家祥的斥罵聲傳來,他實在擠不到喬喬身邊,發覺喬喬已經從車窗跳出去,三下兩下擠到自己旁邊的窗戶,對着站臺上的喬喬露出猙獰面孔。
喬喬對此充耳不聞,只看着越來越遠的林中南發愣。
還沒等她回過味來,火車開始加速。
很快,林中南和盧家祥都相繼隐沒在遠方,連盧家祥刺耳的叫罵聲都聽不見了。
“嫂……嫂子?”
這是在喊她?
喬喬恍惚一下,回過神,見兩個小戰士正齊齊看着她,黝黑的臉上透着拘謹和不自然。
“嫂子,這是連長給您的路費,仔細拿好。”一名小戰士将林中南給的大團結遞過來。
不管到了哪裏,沒錢都寸步難行。
已經認清現實的喬喬沒再矯情,一邊在心中想着日後定要補償林中南,一邊痛快地将錢接過來。
喬喬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讓兩個小戰士暗暗露出肉痛的表情。
他們平日和連長走得近,知道連長一月的工資是五十塊,每月卻要給家裏郵三十,剩下的二十塊也不舍得自己用,除了購買必需品,全部攢起來,時不時接濟一下去世戰友的親屬。
這一下子給出十塊,連長的口袋估計又要空空!
天知道連長媳婦為啥會偏偏出現在剛才那趟列車上,這對連長的錢包來說,簡直是飛來橫禍!還有車上那個罵罵咧咧的男人,也不知道和連長媳婦是啥關系……
喬喬不知兩人心中怨念,笑容可掬地道謝,“剛才真是麻煩你們了!”
兩個小戰士就像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愕然地對視一眼,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嫂子,我們還得趕車,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喬喬回應,兩人齊唰唰地後退,原地向後轉,跑了!
看着兩個小戰士飛快地融入出站的人流中,喬喬愣了愣,她有這麽吓人嗎?
喬喬莫名地搖搖頭,一邊慢吞吞向站外走,一邊整理這具身體差不多已經全盤回爐的記憶。
當喬喬在火車上清醒過來,聽見盧家祥叫她“喬滿滿”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穿書了。穿的還是她最近無聊之餘看的一本狗血年代文。
書中,女主梅雨是重生之人。上輩子心比天高,嫁給了下鄉知青,卻在成婚不久後趕上知青返城浪潮。梅雨在村中苦等八年也未等到半點音信,最終含恨病死。重生回來後,她不再追着知青跑,而是将目光投向曾救助過她的林中南身上。
彼時,林中南已經成婚,妻子正是喬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