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補償
容懷瑾走在前頭,與我保持着一丈的距離。此時秋高氣爽,出太陽的日子,便叫人心頭暖暖,伸出手來曬着日光,白皙的手背竟能折射出點點燦光,更見細膩無痕。
我一顆心從蘭陵宮出來,就像飛上了天一樣。時而想起容天衡和我初遇時為我解圍,時而想起我和他一起在天香樓喝酒,時而又是他在馬場教我騎馬,不小心碰到我的手……
手,手……
手好痛!
我毫不意外地撞上了容懷瑾的後背,十個指甲垂直戳在他背上,力道之大,幾乎讓我疑心那背後會否現出十個小洞。
他回頭,橫眉一豎,跟被點燃了的炮仗一樣,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你會不會走路啊?眼睛是瞎了嗎?”
我捂着手吸了口冷氣,指甲方才撞上他的背,一下子折了,此時痛得不行。
這一痛,就顧不得什麽淫威不淫威了,一聽他這樣怒罵,心裏騰地竄起一股無名火,伸出手指吼道,“我的手指甲斷了我都沒叫,你叫什麽。誰讓你走在前面忽然停下來了,我都沒怪你把我指甲給撞斷了。”
那斷掉的指甲還連着絲,挂在我的指尖,顫巍巍的,看起來怪疼的。指甲肉已經發了紫,只怕是烏青了。我疼得眼眶滾淚,只差沒蹲在地上抱住手嚎叫。
容懷瑾凝視着我的手指,指甲晃一下,他的眼珠子也跟着晃一下。有某個時刻,我都怕指甲一斷,他會不會也跟着摔地上去。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疑惑道,“有那麽硬嗎?”
我一下子沒忍住,差點笑噴,只好忍住,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一下一下地抽着。
他趕緊也跟着蹲下來,戳了戳我的手臂,“喂,喂……不是真的撞傷了吧?”
我笑得更厲害了,那眼淚從眼眶裏滾出來,待我笑罷,擡頭看向容懷瑾,就見他一副目瞪口呆、舉足無措的樣子。
我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樣一副容貌,只知道,後來的一路,容懷瑾再沒敢大聲說話,一直小心翼翼和我并排着走,時不時偷偷觑我一眼,看見我神色無異才又松口氣。
到了宮門,我見上官的馬車在那,十分欣喜,回頭對容懷瑾擺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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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愣地點頭,不複之前狂傲不羁的模樣。但他只回頭走了兩步,忽然又拔足奔回我面前,抓起我的手,看了半晌。
我的手被他抓在手裏攥得緊緊的,渾身不自在,趕緊抽回來,語氣不悅,“幹什麽啊?”想占本小姐便宜而全身而退的人,除了他哥,誰也別做夢。
他這一生大概從沒被人輕視過,吸了口氣強自鎮定,又恢複那冰冷的口氣,道,“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傷口,哭成那樣子……”
誰哭了?我正想反駁,聽見他那不善的口氣,心裏氣不打一處來,一改腔調,道,“我就是哭,怎的了?我哭我自己前十幾年活得好好的,非要到這江都城認識什麽天潢貴胄。我哭我自己不争氣,生來比別人低一等,就算是被人弄得斷手斷腳,也得說是自己的錯。我哭我自己有眼無珠,自己往木頭疙瘩上撞,撞個頭破血流,是我自己活該,行了吧。”
容懷瑾也急了,“我什麽時候弄得你斷手斷腳,頭破血流了?”
我瞪了他一眼,“你說沒有就沒有了?搞不好現在手指裏面的骨頭都已經碎了。”
說完,我自己都不敢去看他。理不直氣壯向來是我的硬傷。那一刻,我也沒去追究自己說話時候理直不直了,只知道氣倒是足得很,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撞上別人的背,反正賴定是他的錯就對了。
要是他一捏我手指頭,發現沒有碎,繼而氣煞,決定把大話變成事實,給我來個分筋錯骨手,該如何是好?
趙東陵,你忒也不深思熟慮了,容懷瑾這人的心胸,你還不曉得嗎?
“好吧,就算今天是我的錯。”那厮的聲調忽然急轉直下。我還沒來得及竊喜,就聽到他接着道,“可是那天你一句話不說就爽約,害我在十裏坡的石頭上等了整整一天,這筆賬怎麽算?”
爽,爽約?我咋把這件事給忘了啊。
“你,你不是說你也沒去嗎?”我擡起下巴,幸虧自己靈機一動,還記得他給我回的信。
容懷瑾哼出氣來,“如果不是你爽約,還讓上官給我送信來奚落我,我會說我沒去嗎?”
那麽說,他是真的去了,還等了一整天?
“等不到我,你可以走啊。”我暗暗松了口氣,聽起來,容懷瑾那天好像沒到馬場,不然叫他看見我和容天衡一起,像他那種心高氣傲的性子,非整死我不可。
容懷瑾咬牙,“什麽叫‘不見不散’你懂不懂?”
“不……不見不散?”我眼珠子轉了轉,當時他信裏有這麽一句?我還沒看清楚就已經扔了,我怎麽曉得,這傻子真的會等了我一天啊?幸虧當時去十裏坡和回來時沒走同一條路,坐的又是秦家的馬車,要不然,恐怕早就露餡了。
到底是我不對在先,方才的理直氣壯已經蕩然無存,聲音也低了幾分,“好啦,這件事情是我錯了。大家一人錯一次,算公平了。”
那雙深黑的眸子忽然睜大,似乎在質疑:一人錯一次?
我趕緊吞了口口水,“今天的事情我當然也有點錯。算起來,我還欠你那麽一點。”我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厘米的距離,然後在對方虎視眈眈的目光裏,改為兩手拉開一米的距離,然後視死如歸,“那你說,要怎麽補償?”
他沉吟了片刻,“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我本能地退了一步,戒備地看着他,“去哪裏?你想幹什麽?”
他瞪了我一眼,怒道,“你當本殿是什麽?qinshou嗎?”
我嘿嘿地笑了聲,“怎麽會?qinshou哪有長成人樣的,除非是成精了。”
他估計隐忍很久了,手攥成拳頭抖啊抖的,看來立即就要發作的樣子。
我趕緊改口,“我去,我去還不成嘛。”
他這才臉色稍微緩和了點,轉身折回,抛下一句話,“明早辰時,我去你家門口接你。”
回到王府,還沒進房門,綠蘿已經迎出來,滿臉堆笑,“小姐,今天見到二殿下啦?怎樣啦?”
我笑着敲她腦袋,“八卦。”然後便問,“上次讓你給我訂做的飛爪百煉鎖到了沒?”綠蘿應道,“我給收起來,放在櫃子裏了。要取來嘛?”
我點了點頭。這飛爪百煉索貴為宵小必備工具,自從上次被容懷瑾一腳踹飛之後,我就發誓,有天我一定要以此繩索,翻進他的寝宮,趁他睡覺,在他臉上畫兩只大王八。
可惜,這個願望還沒實現,我就已經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綠蘿将鋼制的爪子連着繩索放在我面前,問道,“小姐要現在去牆頭那驗一驗嗎?”小丫頭看着我,一副很是期待的模樣。
我心想,這等難登大堂的事情,就不要光天化日昭告于世了,于是對綠蘿道,“暫且不驗。先替我準備套輕便點的衣裳。”
綠蘿很是不死心地追問,“為什麽啊為什麽?”
我很是不耐煩,随意編了個借口,“因為我準備明天再去王員外家,把他的桔子樹給砍了。”
綠蘿一聽,頓時一副遺憾的表情,“小姐你還不知道吧?那天在天香樓咱把那個王公子教訓了一頓,當天他們就連夜搬走了。”
“什麽?”這事我竟一點也不知道,“那桔子樹呢?有沒有被搬走?”他們家那兩棵桔子樹真的是倍好吃,我打賭江都城再也找不到比這好吃的桔子了。
綠蘿沉默地看着我。
我心裏漸漸滴血,“果真被搬走了?”
綠蘿點點頭。
“可惡!”我猛拍了下桌子,“早知道就答應嫁給他了。”
綠蘿吐血倒地。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發亮,借口犯困不想去正廳吃早飯,讓綠蘿去取早餐。趁着那空擋,我麻利地換了綠蘿替我準備的一套鵝黃印花秋衫,系了一條銀色菱格腰帶,套上一雙绛紅色馬靴,便偷偷溜出了房門。
要說本小姐這一生,不說前面十幾年無記憶的,都算是堂堂正正,出得廳堂的好姑娘。這回,卻在自己家裏扮起了賊,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探路的,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嚴防我老爹忽然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那樣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後門,搬了兩塊石頭在花壇上墊腳,踩上去,鋼爪朝房頂一套,拉一下,使勁趴住繩子,用勁,用勁……
砰!
我的屁股啊……我只懷疑已經摔成了四瓣。勉強站起來,小心揉了揉屁股,确定這後巷沒有什麽人在,這才慢慢踱出去大街。
作者有話要說: 幾天沒登陸,今天上來一看,竟然有幾個評論。要不要這麽驚喜啊?難道是我打滾求評奏效了?繼續打滾ing~~~求親們收藏文文啦呀喂~~~~(二次修改了一些名詞,大家體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