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樓
老爹出征是慣例了,此次是要去西南平定邏邪五族,預計耗時半年。出發的日子定在十天後。
我心想,等他走了,我自然樂得逍遙,愛去哪去哪,這幾天不如就乖乖在家讀書練字,以不變應萬變,省得他再給我出什麽幺蛾子。玩這種陰的,我沒有老爹本事,每每上他圈套。
自從遇到容天衡,我這字是越練越好。倒也沒啥別的原因,就是聽說他平素喜歡寫字畫畫,越是風雅的事情越喜歡做,我估摸着風雅和我是不太沾邊,但有志者事竟成,我爬也要爬到風雅的門口去。
現在綠蘿見着我的字,也難得會偶爾評論下,“小姐這字,頗有甲骨時代大師的風範。”
我對此很是自豪,練得愈加賣力,狼毫筆都斷了好幾根。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難得收心,還沒過兩天,就有人來約我出門。
秦羅敷來時,我剛起床盤好發髻。還沒等廚房送膳,就有下人來通報,說有客人來訪。我心道誰那麽不要命竟然趕在我的飯點上門,匆匆趕到花廳,卻沒料到是秦羅敷。這江都城中,打擾我吃飯不會被我追殺的,估摸也就只有容天衡和秦羅敷了。
可惜,容天衡那老實孩子,自從上次我落水恰巧被他這麽一救以後,他就再也沒登門過了,我這望穿秋水的心,就快被他耗成幹煎鍋貼了。
秦羅敷來了,我可真是喜出望外。這妮子中秋節晚上給我灌輸了一通男女大防的思想,我還以為她倆三步不出閨門,肯定被她老娘管得死死的。沒想到,我還沒翻牆偷溜出去找她,她倒先上門找我了。
我請她到房裏坐,讓綠蘿去準備茶葉。秦羅敷在我屋子裏繞了圈,道,“東陵,你這房裏怎麽什麽都沒有?”
我環視了一周,床、桌、梳妝臺,樣樣都有,還缺啥?難不成當了郡主應該有些別的配備什麽的?比如,男丫鬟?
我甩了甩頭,抛開自己異想天開的想法,虛心問道,“你覺着我這裏還缺什麽?”
秦羅敷回頭,“你不用練刺繡、古琴、繪畫嗎?”
原來如此。經秦羅敷這麽一說,我覺得自己房間裏确實空了許多。這些東西原來也是存在的,繡架,琴架、顏料盒,哪一樣沒跟我厮殺過三天兩夜的。只不過最終,它們在我這裏都是懷才不遇。我并非它們的伯樂,它們也并非我的千裏馬,所以,最後,都被綠蘿收走了,拿到集市上變賣了錢,買了幾只烤雞回來吃了。
“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免勾起我的食欲。”
“什麽?”秦羅敷側着耳朵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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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傷心,傷心,你聽錯了,聽錯了。”我急忙糾正。
此時,綠蘿泡好了茶端過來,胳肢窩下夾着一封信,遞給我道,“管家剛送過來的,說是給小姐的。”
我接了過來,心道這頭一回有人給我寫信,倒也新鮮。待我抽出信箋,看到署名處,差點沒把自己眼珠子瞪出來。
容懷瑾怎麽可能會給我寫信呢?就算是山無棱天地合,海枯石爛山崩地裂,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麽要給我寫信。于是,我很仔細地看了下信箋的內容:明日巳時,十裏坡見,不見不散。
見鬼了,一定是有什麽地方出錯了。容懷瑾這厮,怎麽可能約我去什麽十裏坡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他想作甚,綁架我,然後把我扔在那裏喂狼?太危險,太危險了。
秦羅敷端着茶看了我好一會,問,“是不是有客人要來,我在是否不方便?”
真是好姑娘,有什麽事情總是先為別人考慮。我差點就想把這封信的內容告訴她了;又想着,萬一秦羅敷以為容懷瑾對我有什麽不正當的想法,我這豈不是跳進黃河洗不清?自己洗不清就算了,搞不好還會深深傷害一個小姑娘單純的初戀,讓她從此在愛情的道路上蒙上陰影,豈不作孽?
絕對不能說。
我把信朝紙簍一扔,對秦羅敷笑道,“又是不知哪來的情詩,本郡主最近很是吃香啊。”
秦羅敷淡淡抿口茶,笑道,“你如今貴為郡主,這些人也太自不量力了。你的身份豈是普通人可以般配,至少也要是皇子。”
我下意識地心理反彈,拔高嗓音撇清,“沒有!什麽皇子的,我可一點也心思也沒動!”
秦羅敷詫異道,“莫非是我看錯了?我還以為東陵你對二殿下有心呢。”
原來說的是容天衡啊。我哈哈一笑,擦了擦鬓邊的冷汗,吓死我了,差點以為秦羅敷知道了信的內容呢。
原來,我竟表現得這麽明顯,連秦羅敷也看出來了。我還以為這事就我和綠蘿天知地知呢。既然秦羅敷挑明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索性大方承認了,我就是喜歡容天衡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我有完美主義情節。
秦羅敷道,“那敢情好,我喜歡弟弟,你喜歡哥哥,我們将來嫁人了,還可以常常在一起玩。”
乖乖,這小妮子已經把自己納入容懷瑾的私人物品了,絲毫也不記得她娘是怎麽教導她被動矜持以擡高身價之類的了。
和秦羅敷在屋裏坐了會,眼看中午将至,我這饑腸辘辘的肚子還沒填上一口早餐呢。都怪我起得晚,平時都是吃完早飯接着吃午飯,再腆着撐破的肚皮哀嚎一個下午。今天情況倒了過來,我是前胸貼後背,聽見秦羅敷說彈琴刺繡就想到上次我賣琴賣繡線換來的烤雞,肚皮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秦羅敷自告奮勇說要請我去天香樓吃飯。那可是江都最高級的酒樓啊,八寶鴨,醉仙雞,光這名聽着就能讓人饞得咬自己舌頭。我連連擺手,“哪能啊,你來我家,當然我請你,我請你。”
任是再堅固的堡壘也擋不住一個吃貨的心啊。當下我就跟老爹死乞白賴,外加惺惺作态答應考慮拴住兩個皇子,這才哄得他讓我出門。
到了天香樓,我招呼小二,有啥好吃好喝的都端上來。小二一連報了十幾個菜名,什麽四喜丸子,東坡肘子,水晶餃子,一應俱全。秦羅敷連連道,"太多了,太多了。"
我正財大氣粗的時候,哪裏能聽得進去,掂着錢袋讓小二接着報。待小二報完了菜名,對我谄媚一笑,“客官,本店采取先結賬後上菜的方式,承惠三十兩。”
我下巴掉到了桌子上,這天香樓忒也黑了。我堂堂郡主,攢個半死兜裏也不過十幾兩銀子,這一頓飯就要我三十兩,簡直吃人啊。
秦羅敷從懷裏掏出錢袋,倒在手上,也不過十兩。我倆面面相觑半刻,同時得出一個訊息:今天是做不成大爺了。
小二端詳了我們幾眼,得出一個結論:我們都是裝大款的窮丫頭。臉色登時一黑,“沒錢就不要來天香樓。”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我默默回憶了一下,腦海中忽然彈出一副畫面:某年某月某日,我和容懷瑾奔跑在繁華的大街上,他衣袂飄飄,我發型淩亂,我們不約而同被追得跟落水狗似的。
不同的是,那一次我沒帶錢,這一次我帶了全副家當。
相同的是,這次我帶了錢,照樣被看扁成孫子。
——我的八字一定和酒樓相沖,要不然,就是我點菜的姿勢不對。
我偷偷跟綠蘿商量,“把上次丁大少賞你的十兩借給我。”
綠蘿眉頭一皺,眼睛含淚,“小姐,這可是奴婢的嫁妝。”
我瞪了她一眼,“難道我還能私吞你這十兩銀子?回去就還你,保證。”
我的保證顯然不能讓綠蘿安心,“小姐,你哪來的銀子還啊。老爺那麽小氣,小姐你每月的月錢比我還少呢。”
哎,連個丫鬟都知道我這個當小姐的艱難處境,不得不說,我真是太太太失敗了。
秦羅敷想了想,“要不少點兩盤?”我揚眉,“這怎麽行?”吃不飽事小,讓人看扁了事大。當下拔下自己頭上的珍珠簪子,朝桌子上一扔,“這個夠了吧。”
這簪子可值好幾十兩銀子呢。是我進府的時候,阿娘給我的見面禮,就是這個見面禮,讓我堅定了留在府裏的決心。要不是現在關系到定南王府的面子問題,我怎麽會拿出來抵飯錢?回頭還得想個法子把這簪子給贖回來才行,要是讓老爹知道我把簪子抵飯錢,非把我抽筋扒皮不可。
這個小二是個見慣場面的,一根簪子顯然還不足以讓他心生敬畏,但好歹飯錢是足夠了。他将簪子收走,臨走前還不大滿意地咕哝了句,“這麽下去,天香樓改當鋪算了。”
我恨得牙癢癢。為什麽人家丁府少爺打賞個丫鬟能出手十兩,而本小姐,竟然要為了一頓飯錢變賣自己的簪子?歸根到底,罪魁禍首都在老爹身上。他好歹是定南王,竟然寒酸至此,每個月只給我幾兩銀子,實在摳到他姥姥家了。
我決定,回家以後,一定要向老爹提出嚴正交涉,讓他以後每月必須給我把零花錢漲到十兩以上,若趕上逢年過節,加倍。
天香樓的上菜速度還不錯,不一會兒小兒就端着托盤上來了,五六碟菜依次擺上。分量真他麽的精致,依我的飯量,不點這麽多還真吃不飽。
小二剛把菜放下,順手從兜裏掏出那根簪子,遞到我面前,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姑娘見諒,簪子原物奉還。”
這可奇了,我本着低調為人的宗旨,從頭到尾都沒亮出我的身份,他是如何得知的?
此時,一道聲音從小二身後傳來,“這頓飯,還是讓在下做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雖易,留評不易,且評且珍惜!妹子們真的不來一發評論嗎?——殷切期盼的作者君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