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悵然
王仁之後就覺得有些食不知味,剛吃了七分飽,便推脫着要回去了。陳也俊也知道不能過分逼迫,因此也沒有挽留。
外面天頗為陰沉,雖說已經是二月,但是長安還是冷得很,之前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會兒冷風已經卷着小雪珠子從天而降,王仁剛剛出了門,就激靈靈一個哆嗦,正想着雪不大,直接出門,上了馬車也就沒那麽冷了的時候。身後,厚重的簾子再度被拉開,王仁回頭一看,陳也俊捧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出來了,直接就伸手将大氅給王仁披上,一邊幫他戴上風帽,一邊說道:“剛剛從窗口看見這外面然下雪了,我給你拿了件大毛衣裳,可別着涼了,明兒個還要去翰林院當差呢!”
王仁見陳也俊非常自然地伸手給他系着風帽的帶子,有些窘迫起來:“我自己來吧!”
“別動,已經好了!”制止了王仁下意識的掙紮,陳也俊靈巧地将風帽帶子打了個結,又理了理邊緣處縫着的銀灰色皮毛,“好了!”
陳也俊比王仁高了一點,這會兒微微低着頭,嘴裏呼出的白氣還帶着淡淡的酒味,王仁只覺自己的臉頰都燒了起來,暗恨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純情了,不過嘴上還是說道:“嗯,多謝!回頭我叫人給你送回來!”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句,不過算了!”陳也俊輕聲道,他微微低了低頭,王仁有些倉促地轉了轉頭,就感到兩片溫熱從自己側臉掃過,他有些慌張起來:“我,我先回去了,這會兒外面冷,你也先進去吧!”
陳也俊看着王仁匆匆離去,有些遺憾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低聲道:“既然你已經發覺了,那麽,我也不願意再遮遮掩掩了!”
王仁有些鴕鳥地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回去之後便讓人将那件大氅還了回去,然後淡定地繼續上班族的日子,再過一年,自己就要結婚了,婚前還是能夠将自己的職位往上提那麽一提的。
王仁想要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問題是那一位并沒有什麽配合的意思。陳也俊這會兒也下定了決心,一有時間就在王仁面前晃蕩,時不時弄點稀罕的小東西過來讨好,比如說一些水果零食,一些雖說看着不值錢,但是比較精致的小物件,而且總能找出理由來,讓王仁不好拒絕,再有一個禮尚往來的習慣,王仁也得時不時地回禮,一來二去,不僅關系沒有拉遠,反而更加親近了。
而王仁也發現,陳也俊對他極為了解,比如說王仁偏愛帶點酸甜的水果,飯菜口味也比較清淡,不怎麽喜歡味道比較濃重的姜蒜,香菜什麽的,喜歡青色、藍色,不喜歡太過花哨的東西……陳也俊送的每一樣東西都十分符合王仁的心意,詭異地讓王仁有了一點愧疚感,慢慢的,對陳也俊也更加上心起來,搞到最後,兩人除了還沒有挑破最後一層,俨然已經有了老夫老妻過日子的意思了,當然,這一點,王仁是絕對不肯承認的。
三月底的時候,王仁升職了,成了翰林院侍講,正六品,讓王子騰覺得很有面子,王仁未來的岳父大人林正和也很是欣慰,每每遇到王仁都要勉勵一番,一副心滿意足、春風得意的模樣。
為了慶祝王仁再上一層樓,馮紫英那個最喜歡湊熱鬧的家夥直接就起哄要王仁請,王仁自然沒有拒絕。因為老爹的傷已經很久沒有出門的衛若蘭也過來了,不過,他消瘦了不少,看着卻更有些清俊的感覺了,只是眼中帶着一絲陰郁的神采。柳湘蓮沒有來,據說有事出門了。
馮紫英看着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他如今在五城兵馬司混的也是如魚得水,五城兵馬司這種地方,其實跟派出所差不多,不過要比派出所職權大多了,尤其馮紫英在裏面不大不小也是個軍官,油水很是豐厚,平常抓個賊、救個火什麽的,都是功勞,升遷起來也容易一些,馮唐為了這個嫡長子也算是費了不少心思了。
馮紫英剛來,就大力拍着王仁的肩膀,笑哈哈地說道:“阿仁你小子混得可真不錯,說起來我才想起來,我這麽多年一直在你岳父手底下混呢!回頭幫我說句好話啊!”
王仁白了他一眼:“行啊,回頭我就跟岳父說,那個馮紫英啊,在五城兵馬司,純粹就是害群之馬,五城兵馬司的堕落,就是從他開始的……”
不等王仁慢吞吞地說完,馮紫英滿臉堆着谄媚:“那個,阿仁,你不會這麽絕情吧,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不如饒恕我一回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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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故意裝作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氣,說道:“這下子知道要讨好我了吧!哼哼,還不給我斟酒!”
馮紫英也是非常配合地做出一副狗腿的模樣,給王仁倒了一杯酒,笑嘻嘻端到王仁面前道:“王大人請用,小人的前程可就在王大人手心裏面啦!”
陳也俊在一邊看得心裏酸溜溜的,直接一把搶過馮紫英手裏的酒杯:“行啦,就知道耍寶!對了,聽說你跟賈家那邊走得很近!”
說起賈家,馮紫英立刻來了興致,笑嘻嘻道:“要我說,如果事先不知道,誰還能想得到,阿仁的表兄弟然是那副模樣啊!那個賈寶玉算起來出身很是不錯,但是那性子,往好裏面說是天真,要是說得不氣一點,簡直是癡傻了!不過,那小子也是好玩得很,歪理也挺多,我一直就覺得,那小子是投錯了胎,他那性子,倒是跟女人差不多!嗯,當然,長得也很不錯!哎,要不是他是榮國府的人,我都想着把他弄上手了!”
衛若蘭在一邊聽着,也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行啦,就算他不是榮國府的,你也弄不上手啦!我前些日子聽說,北靜王水溶不知道什麽時候見到了他,對他很感興趣呢!”
馮紫英吃了一驚:“這兩人怎麽會見着,雖說榮國府跟北靜王府頗有交情,但是也是很久不上門了,榮國府那個老太太将賈寶玉當做閨女一樣養着,等閑不讓他出門,就算是北靜王爺,多半也是在自家王府裏面取樂呢!”
衛若蘭眯着眼睛,晃了晃手裏的酒杯,悠然道:“我也是聽說而已,不過空穴來風,未必沒有由頭啊!何況,你跟賈寶玉認識的時間應該也不短了,他逃學的次數只怕比上學的次數多多了!”
馮紫英頓時覺得有些掃興,就聽那邊陳也俊說道:“你玩玩應該沒關系,賈寶玉那小子也是個喜歡玩樂的,你應該見過他身邊那個叫秦鐘的吧,名義上是同學,其實兩人算起來也是契兄弟呢!”
王仁吃了一驚,他對于劇情記得的已經不多,卻沒想到賈寶玉發育得那麽早,他咽了口唾沫,有些艱難地問道:“賈寶玉,他,他才十二吧!”
幾個人都是一愣,馮紫英幹笑一聲:“那個,那個是天賦異禀?”心裏也嘀咕起來,自己十二的時候是怎麽回事,似乎還沒通曉男女之事吧,人家還不到十二都在搞分桃斷袖了!
衛若蘭的心思卻一直不在這個上面,他的視線一直落在王仁和陳也俊身上,見兩人坐在一起,陳也俊很是自然地給王仁夾着菜,用修長的手指給王仁剝着蝦仁,神情是掩飾不住的溫柔,衛若蘭的臉上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神色,王仁沒有注意,陳也俊卻擡起頭,淡淡地看了衛若蘭一眼。
衛若蘭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阿仁你不是和賈寶玉是表兄弟嗎,怎麽這些事都不知道?”
王仁不在意地說道:“我那表弟是個憊懶的性子,每次看到我,恨不得直接說我是腐儒祿蠹什麽的,時間長了,我也懶得跟他打交道了!”
馮紫英嗤笑一聲:“那小子就喜歡胡說八道,而且還自以為是,如今有榮國府護着,若是一直這麽下去,估摸着将來連個娘們都不如!”
王仁心中暗自點頭,賈寶玉這人不愧是下凡經歷情劫的神仙,除了情字,其餘的什麽都不在乎,真要是沒了榮國府,他身無一技之長,除了做和尚之外,也沒別的辦法足以謀生了!
“行了,今兒個是來慶祝子靜高升的,你們一個個提賈家做什麽!”陳也俊插口道。
“對對,不過誰讓賈家那邊總有些事情呢!”馮紫英笑道,“前兒個還聽說寧國府的媳婦得了怪病,我還薦了張友士過去看看呢!行了行了,不說了,來來,阿仁,我敬你一杯!”
“這般氣做什麽,不過是找個由頭聚一聚罷了!”王仁喝了一杯酒,笑道,“這般正經,搞得都生分了!”
“聽你的!”馮紫英也不氣,也不要下人伺候,自己拿了酒壺将空掉的酒杯滿上,笑道,“咱們幾個裏面,就剩若蘭和阿仁還沒有成親了,阿仁這算是定下來了,若蘭家裏可有什麽想法?”
衛若蘭神情淡淡:“我父親如今還躺在床上呢,我哪裏還有那些個心思!”
馮紫英頓時有些讪讪的,他在長安人脈頗廣,消息也極為靈通,自然隐約聽說衛若蘭的父親這次算是栽了,而衛若蘭似乎也有些不對勁,本來是想要試探一下,不過如今看起來,衛若蘭心裏怨恨之意卻是頗深,當下也不好多說什麽了。
桌上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既然王仁是東道,只得打起精神,插科打诨,總算将氣氛弄得活躍了一些,他的目光從衛若蘭身上掃過,心裏卻知道,這個朋友如今卻是漸行漸遠了,心裏不免也有些惆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