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理寺遇上刑部
第003章 大理寺遇上刑部
李子墟上前拱手一揖,雖然他對于蕭武宥和這個裴高樞的你來我往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局勢還是多少看得出名堂。
裴高樞斜眼打量着李子墟:“看來這位就是最近風頭無雙的李評事?今日一見,果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這話很損,但裴南歌卻在心中暗暗贊嘆自家堂兄的說話水準有所提高。
蕭武宥負手假笑:“員外郎謬贊,在大理寺任職的皆是凡人,沒有那些個魑魅魍魉,比不得貴部的不如不見。”
沉默許久的趙侍郎覺察到二人之間你來我往的刀光劍影,故意輕咳了幾聲。
裴高樞氣悶,奈何趙侍郎主人家在此又發作不得,冷吭一聲後徑直往蕭武宥身後望去:“裴南歌,當真是哪裏都有你!”
裴南歌悄悄跺腳,心道遇見這堂兄竟然把無名火遷怒到了自己身上,照他的脾氣鐵定是要趕人回去出出氣,但她心裏明白,若是自己就這麽被趕走,那些還沒查探到的線索怕是也就斷了。
她悄悄望了眼蕭武宥,心一橫,咬着牙往前邁開步子。她腳步還未移到裴高樞面前,雙腳一軟,作勢就往仆僮站的地方倒去,這一倒驚吓了府中的僮仆,幾人手忙腳亂地來扶她。
裴南歌只将身子傾向離得最近的青藍和茅溉二人,鼻息微微動了動,不動聲色地将嗅到的氣味記在心裏,待穩住身形後,這才怯怯地退回到蕭武宥身邊。
裴高樞瞪了瞪她以當警告,轉頭向趙侍郎問起案情。
蕭武宥并未急着上前扶起南歌,只當她退回到跟前時,才輕扶着她手臂,悄聲問道:“如何?”
這一聲“如何”問得模棱兩可,可裴南歌卻笑得無比開懷,這世間最了解她的,果然還是蕭武宥。
“方才我聞到青藍和茅溉身上都有那香料的味道。”
二人說話聲音極小,但站在一旁的李子墟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狐疑地回過頭看向二人,正好迎上裴南歌鄙夷的目光,他只得又把目光移開。
蕭武宥的眉頭微蹙:“可他二人都到過書房,身上有熏香的味道并不奇怪。”
裴南歌輕輕拍散裙裾間的褶皺,垂眸繼續躲着堂兄的怒目:“至少縮小了懷疑範圍。”
而裴高樞卻是無論如何也要把怒火殃及自己堂妹:“就快到宵禁時辰了,裴南歌你若再不回家,叔祖父該着急了。”
他不待裴南歌稍微辯解,就随手指了個名叫阿九的刑部小吏,厲聲吩咐人一定要親手将裴南歌送到裴寺卿面前,否則立馬讓人收拾包袱回鄉。
裴南歌忿恨地瞪着裴高樞,而後者卻轉過頭視若無睹,任由她被五大三粗的阿九架住越走越遠。
待她被拽着出了門口,他才轉頭對趙侍郎道:“現下各城門已閉,此案确實古怪,謹慎起見,趙侍郎家中的這些人暫時還不能回到各自房中,一來我們還有些問題想要仔細了解,二來,刑部還想對他們的屋子進行查看。”
說這話的時候,裴高樞刻意咬重“刑部”二字,眼底有一種理直氣壯的得意。
趙侍郎領着衆人移步到偏廳,方才還擠滿人的書房瞬間安靜下來。
李子墟随仵作和幾個小吏将馬元的屍首擡出書房,他捧着那個造型獨特的香爐,學着裴南歌之前的樣子将鼻尖湊上前去,剛吸進一口氣他就皺起眉頭将香爐收好,因為,他除了覺得嗆人,別的什麽也沒聞出來。
與此同時,走在大街上的裴南歌內心卻很惆悵,在拐過三個彎穿、過兩條小街、變着方兒折騰阿九十數次未果之後,她終于怒吼道:“阿九!我讓你等一下!”
“裴姑娘,你就行行好別為難我,我實在不想灰頭土臉回鄉下種田。”一臉苦相的阿九實在受不了這番咆哮,低着頭連連求饒。
“我讓你停下就表示我不想折騰你,不然我一棒子打暈你不是更省事?”裴南歌背着手,拿眼角瞟了眼誠惶誠恐的阿九後就不再理他,擡頭仰望着眼前長安城第一香鋪“蘭臺芳”的匾額。
“我現在要做的事情正是在替堂兄分憂,如果你不攔我,我保證不讓你回鄉。但如果你非得攔着我呢……我不想回去你強迫我也沒用,到時候你一樣完不成堂兄交代的事情,不過那時候我可不會管你是留下來還是回鄉下種田。”
鐵铮铮的漢子阿九有些猶豫,裴南歌趕緊趁熱打鐵:“所以你好好想想,要麽你就跟着我來,要麽你現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啓程回鄉。兩條路,你自己選。”
這還用選?阿九撓了撓腦門,硬着頭皮跟着裴南歌進到鋪子裏。
香鋪夥計沒想到快要閉店時還有客人來,連忙喚來老板。
裴南歌指着身後魁梧非常又佩着劍的阿九:“刑部查案,勞煩行個方便。”
老板當即配合着點點頭:“姑娘要找什麽香?”
裴南歌回憶起方才在趙府問道的熏香味道,可偏偏香味這種東西是三言兩語說不清道不明的:“可否讓我将店中的熏香都聞聞?”
老板将裴南歌帶到陳設着各種熏香的精致小櫃前,裴南歌立即湊到跟前将小櫃每個格子裏的熏香都翻出來聞了個遍。但她失望地發現這其中并沒有她在香爐中的聞到的另一個味道。
她又不甘心地問:“掌櫃,蘭臺芳的所有香料都在此處?”
香鋪的老板想了想,又從櫃臺下面拿出另外幾個雕花的精致木盒:“這幾種熏香是天竺和南诏所制,多有別的效用且價值不菲,尋常人買的不多。”
裴南歌不由分說地捧起那幾個盒子,氣息入鼻卻比甘松蘇合之類更為濃郁,當打開最後一個盒子時,那股熟悉的味道撲入鼻中,她可以肯定,這就是他們所要尋找的那一味香料。
她欣喜地将盒子放到櫃前:“這是什麽香?”
接過盒子的老板聞香入鼻:“此乃南诏醍醐香,長安城只本店有售。此香有安神之效,久聞便猶如酒醉一般昏沉入眠。”
“入眠?”裴南歌的眼裏閃過一絲精光,“那若是用的香太多,會不會一睡不醒?”
“姑娘聰慧,這香料雖有奇效,但過度使用的确卻會讓人昏睡不醒。”
裴南歌心中感到雀躍,覺得謎底似乎呼之欲出:“此香可有固定買主?你可還記得最近有誰買過這種香?”
可是往往有的時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香鋪老板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此香鮮少有人問津,并無固定買主,而且小店并不曾特意記錄下買香的客人。”
“既然買的人不多,那難得遇到一個位,想來你必定印象深刻?”
香鋪老板凝眉沉思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我只記得我手中不曾經手醍醐香,興許我們店裏的夥計曾經賣過。”
裴南歌循聲看向一旁并未說話的夥計,香鋪老板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麽:“這位夥計是今天剛來的,之前的那位昨個兒辭工回鄉下了。”
“還…真…巧!”裴南歌側過臉龐,繃着唇角笑得勉強,“之前那位夥計家鄉在何處?”
“這……我哪裏記得這些,”香鋪老板笑了,“先前似乎聽他提過一次,好像是和州,我也不記得了。”
“和州?”裴南歌幾乎是咬牙切齒,“真!遠!”
裴南歌覺得一條線索已經送到了她的手邊,可剛一拉起來,線就斷了。這樣的感覺就好比張口吃包子,剛咬着白面的包子皮還未見着肉餡就掉在地上,不撿可惜,撿起來又嫌棄。
于是她無精打采地同香鋪老板道了謝,又咬牙切齒地扯過等在一旁無所事事的阿九,再咬牙切齒地往趙府方向原路返回。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接下來要怎麽做,可就在轉身的瞬間她想到了一個計劃,可這個計劃風險太大,她不知道是否值得放手一搏,但她知道無論如何,她也應當把這個想法告訴蕭武宥。
“裴姑娘!”阿九見裴南歌沒有回府的意思有些急了,“你這麽回去不大好……員外郎吩咐我一定要将你帶回裴府,他若是看見你又回去了,那我、我不就……。”
裴南歌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反倒是一臉天真地眨着眼:“我堂兄只吩咐你送我回去,他規定了一定要在什麽時辰回去麽?沒有。現在回去是回去,晚點回去也是回去,等我把事情辦完了,自己就會回去了。所以你看,你并沒有違背堂兄的意思,既然你沒有做錯,又怎麽會受罰呢?”
阿九這人長得魁梧但似乎腦袋卻并不如裴南歌靈光,當然,很少有正直有為的青年比裴南歌的歪腦筋多。
所以她這一番話說下來,阿九越聽越覺得有理,再加之她态度極為友好親切,阿九也實在不能認為她是故意為難自己,心中哪裏還敢與她一般見識,只張張嘴小聲問道:“裴姑娘你什麽時候能把這事兒辦完?”
聽到他的發問裴南歌頓住腳步,堅毅的面容迎向溫暖的日暮餘晖,染上金色光輝的臉龐依舊笑意嫣然,她輕聲而篤定地說:“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