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鐘靈的爺爺原先是軍隊裏的團長，一生南征北戰。光榮退役之後，便在H市定居了下來。這處老宅還是爺爺沒有退役時建的，雖說是為了方便開會才有的這個會議室，但牆上大大小小的各式榮譽勳章，卻是爺爺輝煌一生的證明。
說起來爺爺沒有什麽經商大才，偏偏在這一點上父親完全繼承了爺爺。不過爺爺戎馬一生，功勳擺在那兒，想要經商也不是什麽難事。有關部門總會看在爺爺的面子上各種行方便，這也是鐘氏能有今天地位的一大原因。
爺爺去世後，留下一份遺囑和一句話。實際上，遺囑和那句話都是關于遺産分配的。可爺爺總盼着四個兒女能夠相親相愛，互相團結，便留下話來，只要四個兒女能共同認同一個分配方案，便可以不按遺囑來。
誰不想要多分到一些錢財，爺爺的好心反而加速了這場家庭戰争。爺爺恐怕怎麽也想不到，死後他的子女們會在他的會議室裏讨論如何刮分鐘氏吧。
爺爺肖像裏的神情冷峻而嚴肅，她身上都能發生這麽離奇的事情，爺爺說不定就被他們氣活過來了。
鐘靈暗自冷笑，臉上卻露出委屈的神情。一雙大眼裏蓄滿淚水，正不住往外掉。
“淑英，你都幹了什麽。”鐘父狠狠瞪了三姑一眼，幾步來到鐘靈跟前，蹲下身子，這才放低聲音，“阿靈乖，不哭，爸爸給你揉揉。”
不哭？等你安撫了我再和她們讨論怎麽刮分鐘氏麽？
鐘靈躲開鐘父伸過來的手，一撇頭，哭得更大聲了。
鐘母原本慌了心神，愣在那裏，當她聽到女兒的哭聲後，卻是再也坐不住，當即離了椅子沖過去。
她雖然有兩個女兒，但大女兒在國外留學，一年也見不上幾回，好歹還有個小女兒在身邊，鐘靈又是自小聰明伶俐，不同于姐姐鐘毓溫柔內向的性格，她活潑但卻很懂事。再加上當初生這個小女兒時意外早産，差點一屍兩命，可以說完全是她拿命換來的，真真是她的心頭肉，從來舍不得叫她受一丁點兒委屈，如今卻叫人扇了一巴掌，心疼得不行。鐘母不看鐘父一眼，将女兒緊緊抱在懷裏。“我可憐的女兒。”
畢竟是經歷過一世，那一巴掌雖然疼，也不至于讓鐘靈哭成這樣。可母親心疼的一句話卻叫她止不住眼中的淚水。
姐姐的出嫁差點要了母親的命，而那時的鐘氏其實早已一落千丈，她怎麽能忘記，母親蒼白的臉日漸憔悴。可在她面前，母親永遠都是那張笑臉。她當時怎麽會蠢到以為母親真的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從容？
要不是她傻到看不出來，就不會聽母親的話出國念書，也不至于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面。當她終于得知這一消息，匆匆回國後，看到的竟然是姐姐的靈堂。兩個最親的親人幾乎一同離世叫鐘靈崩潰，她不顧一切地想要瘋狂報複，結果只能是更強烈的鎮壓。
她的對手，不僅是三個姑姑，還有她們的那些同夥。鐘靈這才發現，對方人多勢衆，她卻只能孤軍奮戰。而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掌上明珠的父親那時又在哪兒？
鐘靈氣得渾身顫抖，鐘母不知鐘靈的真實想法，只以為她是害怕，一向溫柔的鐘母也聲色俱厲起來：“有什麽不滿意都沖着我來好了，我女兒才十二歲，她能懂些什麽，你們竟然連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都不肯放過嗎？”
鐘父啞口無言，方才三妹走過去，他就隐約意識到會發生什麽，他只是沒想到鐘靈會突然跑過去。看着鐘靈滿是淚痕的小臉和顫抖的身體，滿腔都是內疚，語氣也變得不善起來：“今天就散了吧，這事改天再說。淑英，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做事別那麽沖。”
三姑一聽就來了火氣，她也不是頭一回教訓這個所謂的大嫂，大哥何時用這樣的語氣訓斥過自己，先前那一句就已經叫她很不爽了，如今又加上一句。她要就這麽咽下這口氣，以後這家裏還有她說話的份？
她掄了掄袖子，正要發作，卻被快步走來的二姑硬生生拉住了。
大姑見勢趕緊走到鐘靈和鐘母身邊：“大嫂，地上冷，趕緊起來吧，阿靈年紀小，身子弱，別在地上坐久了，受了寒氣可不好了。”
鐘母也知坐在地上痛哭不是長久之計，收了眼淚，任由大姑扶着她和鐘靈起來。
大姑給鐘母遞上紙巾：“淑英一直都是這個性子，大嫂你也是知道的，虧得這些年大嫂性子好，一直包容她。我知道阿靈是你和大哥的心頭肉，我也有女兒，和阿靈差不多的年紀，同樣作為一個母親，我說一句公道話，淑英今天的行為确實是過分了，我這個做姐姐的都看不下去了。但淑英任性慣了，要是因為她傷了親戚間的感情，多劃不來啊，大嫂你說是吧？”
大姑并不等鐘母回答，而是蹲下身子，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替鐘靈擦起臉上的淚漬。“阿靈不哭，大姑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這戲演得真棒，就算奧斯卡影帝在這兒都要給大姑點上三十二個贊吧。鐘靈壓抑住自己想要弄死三個姑姑的沖動，淚眼婆娑地看着大姑：“大姑姑，三姑姑為什麽要打阿靈，阿靈好疼好疼，阿靈沒有不乖呀，為什麽要打阿靈呢？”
鐘母心頭一酸，眼淚又掉落下來。我的傻孩子，你三姑姑哪裏是要打你，分明是要打你媽媽我啊。
大姑被鐘靈問得一愣，她不可能說淑英原本是想打大嫂，只好打起馬虎眼：“你三姑姑不乖，還是我們阿靈最乖了。”
鐘靈在心底冷哼一聲，面上卻怯生生問道：“那大姑姑會幫阿靈嗎？”
“那當然，誰欺負阿靈，大姑姑就幫阿靈教訓誰。”大姑只想着先穩住鐘靈才好開口勸大哥，滿口應下。見鐘靈聽她這麽說果然止住了眼淚，心中大喜，自己的錢當然還是早點拿到自己手裏比較安心。
鐘靈當然知道大姑在盤算些什麽，她睜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着大姑：“大姑姑會用雞毛撣子打三姑姑嗎？爺爺說了，不乖就要用雞毛撣子打。大姑姑要幫阿靈打三姑姑嗎？”
緩和下來的氣氛再度僵硬。
“小賤……”小賤人竟然還想打自己，三姑回頭怒瞪捂着她嘴的二姑。
二姑附到三姑耳邊，将聲音壓到最低：“你沒看大哥寶貝着嘛，你不怕攪黃了遺産的事，我還要我那份子錢呢。別忘了，誰也不知道遺囑上寫了什麽，只要大哥點頭，錢就到手了，到時候，你愛做什麽都行。”
大姑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便無奈地看向鐘父。
這個妹妹最是懂事，鐘父也覺得她和事佬做得不易，可小女兒也确實受了委屈。他溫聲道：“阿靈，不要為難你大姑姑，叫你大姑姑帶你出去吃東西好不好？”
鐘靈不等大姑接話，再次看向她的父親，原本收住的淚水迅速凝聚起來：“爸爸也不管阿靈了嗎？”她提起裙擺小跑着撲進父親懷裏，“爸爸不要不管阿靈，爸爸帶阿靈去吃東西好不好，阿靈不要別人。”
鐘父被鐘靈的舉動弄得心頭一軟，他可是最疼這個小女兒的，如今竟然讓女兒以為自己不管她了。鐘父慚愧，伸手抱起鐘靈：“阿靈不哭，爸爸這就帶你去吃東西，阿靈想吃什麽？”
“爸爸最好了，我要吃彩虹蛋糕。”說罷抱住鐘父的脖子吧嗒一口親了上去。
沒有大姑，剩下兩個姑姑也能代表大姑做決定，沒有鐘父，這遺産可就真分不成了。
大姑同二姑對視一眼，心知不妙。二姑忍不住開口：“大哥，你就這麽走了？”
鐘父也不再看她們，放下鐘靈徑直走到律師跟前：“張律師，抱歉，讓你見笑了。還要麻煩你下回再跑一趟，具體時間我會叫秘書聯系你的。”
“鐘總嚴重了，有什麽問題盡管聯系我。”張律師迅速收起文件袋，當下就離開了鐘宅。
大姑見鐘父連張律師都遣走了，也急了起來：“大哥。”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鐘父嘆了口氣，轉向鐘母，“下回你和阿靈就別來了。”
鐘母臉色蒼白，三位姑姑卻是一臉欣喜。雖然今天沒定下來，下回卻是板上釘釘了，大哥一向耳根子軟，鐘氏到她們手上也是遲早的事。
大姑适時地表現出她的善解人意：“既然大哥都這麽說，我們也就不多留了。大哥還不快帶阿靈去吃彩虹蛋糕，阿靈一定等……”大姑話還沒說完，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阿靈呢，剛才還在那兒站着呢。”
大姑的話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鐘靈原先站的地方，可是那裏哪有什麽人。方才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鐘父身上，哪有人會去注意鐘靈。
“阿靈！”鐘母大喊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
大姑神色僵硬：“嫂子先別急，阿靈說不定只是等不及先跑出去了。”
衆人把目光移向緊閉的大門，張律師剛才就是從這門走的，如果鐘靈也從這裏出去，張律師會不吭聲？
“小小年紀就那麽不省事。”三姑低聲嘀咕了一句，她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
二姑自方才鐘父走向張律師時就走到大姑身邊商量對策，此時聽三姑火上澆油的一句話，忍不住朝三姑剜了一眼。
三姑站在落地窗前，一副看你們能拿她怎樣的神情，她身後的落地窗不知何時完全敞開，正對着窗口的樹梢随風舞動，枝葉沙沙作響，卷得簾子也輕輕蠕動起來。
二姑突然想到什麽，一臉驚駭，當即扯了扯大姑的衣袖。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