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趙與莒
完顏康離開臨安的時候很忐忑,倒并非是怕十天內帶不回人,而是忐忑回來後會有什麽在等着他,到時候可真是睡覺都要睜着一只眼睛了。
原本這次黃蓉也想要跟着他一塊去的,小丫頭倒是真心想要幫忙——自從上次完顏康對她講了什麽是打仗後,黃蓉對戰争、英雄的理解,已經徹底沒了女兒家的那點粉色的情懷。不過用鼻子想也知道,黃老邪是不會放女兒離開了,繼續留在臨安已經是他最大的妥協了。否則說不準就要來個從慈父到嚴父的轉變,把黃蓉捆回桃花島去。
不過完顏康收到南宋那邊遞過來的情報時,愣了奇怪。蒙古使團是從西夏過來的,且已經進入南宋地界有一段時間了,可他們如今竟然跑到臨安東南邊的紹興府去了。略一想,他就以為這是南宋朝廷故意為之而來,卻沒想到他只是想對了一少半,這裏邊大半的功勞卻還是要着落在老百姓身上。
蒙古使團的領隊是哲別與拖雷,這兩位也都是一時的英雄了,不過他們倆畢竟只是此時的蒙古人。并非歧視,蒙古人确實有很多優秀的習俗,比如熱情好,尊老愛幼——前提是他們把你當人,而不是奴仆或者該被征服的人。
這個時代的蒙古人極少洗澡,身上味道自然難聞。大多數游牧民族都是如此,畢竟水源珍貴,而且他們長期與牛馬為伍。外加蓬頭垢面,又身帶異域味道極重的利刃,即便是最不以貌取人的人,見到這樣一隊人沖着自己而來,第一感覺也絕對是遇到強人了。
但以拖雷和哲別的自身,以及對自己民族的驕傲,就算察覺了宋人因他們的外形而産生敵意與畏懼,也絕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本民族的習慣,況且這習慣裏邊還有着宗教信仰的原因,那就更加不可能更改了。
而南宋朝廷一開始就對結盟興趣缺缺,之後又把他們當成了大禮,所以只是給他們開了一張路引,根本沒有派遣官員一路護送他們到臨安,而是讓他們自己到臨安來。當然這是明處,暗地裏一直盯着這小隊人馬的動向。
人生地不熟的蒙古使團一路上遇到了什麽可想而知,最善良的敵意也不過是老百姓故意給他們指錯路而已——他們能跑到紹興,已經是奇跡了。
結果,兩天後的晌午,完顏康是在一座破廟裏,找到這隊蒙古使節的。托雷與哲別聽到了馬蹄聲,立刻帶着人從破廟裏跑了出來。到南宋的時間不長,不過有一點幾個人也都知道,南宋缺馬,甚至騾子都少見,官道上見的最多的是騎驢的,就算有車也多是牛拉着的——包括大多數官員的坐車——十人左右的馬隊,也是極端稀少與不尋常的。
但幾人剛沖出來,就聽“希律律”戰馬的悲鳴,只見他們拴在破廟外邊的三匹馬兒身上紮着冒着黑煙的鐵箭,倒在了地上,其他未中箭的馬兒也是一陣嘶鳴。衆人來不及去看到底是誰襲擊了他們,匆忙奔向馬匹。卻不想還未等他們邁步,破空之聲又來,這次倒下的卻不是馬兒,而是擋在馬前的兩個蒙古士卒,之前他們是在外放哨的人,也離着馬匹最近。
這兩人到底,卻為其他人争取了時間,拖雷與哲別當先跨上了戰馬,不過剛剛翻身上馬,衆人就感覺一陣暈眩,幾個蒙古士兵竟然直愣愣的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哲別竟然也因為眼前陣陣發黑而瞄不準弓箭了!
完顏康帶着人來到破廟的時候,除了兩人三馬的屍首外,又有四五匹馬兒正繞着他們倒地的主人徘徊。
“殺了。”完全不做停留,也無需更多的口舌,完顏康只是低低吩咐了一聲,就繼續追了下去,在他身後,隊伍裏立刻分出了一人,揮舞着佩刀,取下了那幾個失去意識的蒙古人的人頭。
用外衣将血淋淋的人頭一裹,将他們的佩刀一收,幾批蒙古馬的馬缰繩也拴在了自己坐騎的鞍子後邊,這分出來砍頭的騎士也就立刻啓程去追完顏康了。
哲別與拖雷如今正伏在馬背上一路狂奔,他們是及時割破了自己大腿才保持了意識,他們自然是猜到了那射過來的箭上冒出的黑煙有問題,一開始兩人都以為是普通迷煙,但那用水交在頭上絲毫不管用,反而更多了惡心的感覺,鼻子裏也一陣發熱,用手一摸,卻是滿手的血腥。
完顏康早已經追上來了,只是他在猶豫是捉活的,還是殺了幹脆。若是捉活的,完顏康倒是也不是用來折辱發洩,而是想着用他們倆從蒙古人那裏交換漢人和金人的奴隸。殺了他們,自然是少了兩個蒙古将軍,人也少死些,況且,完顏康記得孛兒只斤·忽必烈可就是拖雷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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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貌似忽必烈還沒出生,殺了拖雷,那不只是殺了現在的蒙古的一位将軍加王子,而且還殺了元世祖。
想到此處,完顏康再無猶豫,從箭壺中抽出兩支箭,搭在弓上,在旁人看來他甚至沒花時間瞄準,兩箭已經射了出去。利箭快如閃電,誰承想,斜刺裏又沖出一騎紅馬,那馬兒與馬背上的人竟然快愈雙箭。
來人硬生生在中途劈下了雙箭,又不知用什麽擊在了馬臀上,拖雷與哲別的馬兒嘶叫一聲,狂奔而去。
完顏康卻沒立刻追上去,而是停下了馬來,看着攔路之人:“郭靖,我以為你懂了。”
“這裏不是戰場上。”
“他們搶劫、強奸、虐殺的時候,又何嘗是在戰場上。”完顏康不急,這種可以燃燒,且見效快的毒,在歐陽克給他的毒藥裏,算是毒性最弱的,但卻是最陰毒的。它确實毒不死人,但是用不了多久,那兩人就會又聾、又瞎、又啞,他們倆逃不走,就算逃走了,也不過是在南宋地界增加了兩個乞丐而已。
“我……”沒遇事的時候心裏懂了,和遇見事後自己的反應,完全不同。就如現在,他知道拖雷和哲別是“惡人”,但是,他們一個是他青梅竹馬的安達,一個是教他武藝又多照顧他母子的師父。他畢竟從沒見着他們作惡過,一旦見到他二人被人追殺,他又怎可能無動于衷?
其實現在郭靖與完顏康的處境,倒是和原着中的郭靖與楊康差不多,只是正好反了過來。
“郭靖……”完顏康嘆了一聲,都到了現在了,郭靖還是沒有明白過來,按理說他也算是仁至義盡,殺了郭靖也不為過。但是,還有一個蓉兒等着呢,“我還是要抓住他們,但我會留着他二人的性命,條件是你跟着我回中都,上戰場,到了戰場上你看過了,再決定,是繼續跟着我,還是回到蒙古去。”
完顏康用的法子也簡單,就是他與黃蓉歐陽克說的,對付新兵的法子。看過了蒙古人是怎麽糟蹋人的,沒仇的也就有仇了。
郭靖猶豫了一下,點了頭。于是與完顏康一起,追着拖雷與哲別而去。
既然是要捉活的,完顏康的箭就不好射了,要射馬就只能射在馬屁股上,而射人……兩個人都已經癱在馬身上了,射不射已經是無所謂了。
眼看着就要趕到兩人身邊,忽然先是路邊竄出來了一只兔子,緊跟在那兔子後邊的竟然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要是追着兔子一路跑過去倒是沒事了,誰知他沖出來後發現幾匹快馬也在路上狂奔,竟然就愣在那了。
此時已經來不及勒住那兩匹馬了,此時完顏康也顧不得愛惜馬兒了,腳後跟猛一踢馬腹,他的坐騎瞬間蹿出了一個馬身,斜斜擋在另外兩匹馬之前。同時完顏康從馬上縱身撲下,把那少年護在懷裏,抱着他一路滾到了路邊。
而完顏康的坐騎卻去另外兩匹馬撞到了一起,瞬間慘嘶聲響起,一陣塵土飛揚後,三匹馬兒全都跌倒在了地上。
完顏康把那少年放下,單膝跪在自己的馬旁邊,這雖不是他從陝西騎回來的,随他南征北戰的戰馬,而只是離開中都後,随便從府裏牽出來的馬——他怕自己的坐騎不喜歡水土,到了南邊拉肚子——卻也是伴了他一段時日的夥伴。
不過,這匹馬現在雖還沒死,卻已經不成了:“對不住了。”摸了摸那看向自己的栗色的大眼睛,馬兒如通靈一般,流下了淚來。完顏康咬着嘴唇不做聲,站起來抽出腰刀朝着馬兒的心髒部位一紮!黑馬四蹄抽動了兩下,不動了,大眼睛裏的光彩也完全消失不見了……
“多謝這位公子救命之恩,在下趙與莒,此乃舍弟趙與芮,我家就在不遠處,還請公子留下姓氏,住所,日後我等自當……”
“不必。本就是我們縱馬馳騁,險些害了小兄弟的性命。二位不比挂懷。”完顏康也沒在意這個衣着樸素,背着籮筐,一身水氣,籮筐裏也傳出明顯魚腥味的少年。只是朝他擺擺手,“只是不知公子是否方便,還請幫我看着這匹馬,稍後我自回來将他葬了。”
“自然。”趙與莒拱手應下,完顏康此時只是略有些奇怪,這地方見着的抓魚少年,怎麽還是如此文質彬彬的?
他卻不知道,南宋寧宗趙擴後的下一任皇帝理宗,雖然名趙畇,又名貴誠,但他最早的就是,就是趙與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