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桂
樂器聲驟起,月桂吓得向前一傾倒,差點撲倒在戲臺的木板上,被一只瘦弱但有力的手扶住,順勢帶着她入了戲……
各種樂器齊奏,聲音浩大,場面恢弘。
邵昕棠細長的劍眉飛入鬓間,紫色的寬腰帶束起高挑纖細的腰身,把那個曾經羽扇綸巾,風流倜傥、意氣風發的周瑜飾演的淋漓盡致……月桂一襲鮮紅色席地長裙,臉蛋兒嬌豔可愛,對着男子露出崇拜的愛戀……這如花兒般嬌俏的女兒,卻也只能做臺上那個一襲白衣、笑容溫暖的男子的陪襯……
直到一曲落幕,月桂的紅色戲服背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一片。臺下那個男人太可怕了。只是随随便便坐在那裏,就給了月桂上百人也給不了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力。男子一雙利眼裏面好像藏着刀鋒,每當月桂靠近邵昕棠一點點,那刀子就狠狠的割在她身上……這場戲是月桂從十三歲出名到現在最失敗的一出戲,整個人的思想與靈魂都遲鈍了,像是站在高處看着木讷呆傻的自己,而毫無辦法。幸好有邵昕棠,在月桂每一個失誤的時候巧妙的帶動了整出戲,不至于讓人她出醜出得厲害……
于戰南坐在臺下,直到邵昕棠和月桂行了标準的感謝禮,他面前桌子上的東西也沒動一下,滾燙冒着熱氣的大紅袍被夥計換了兩次,已經透着涼意。
他後知後覺的鼓了鼓掌,響亮的擊掌聲在空蕩蕩的大廳顯得格外寂寥……
于戰南從沒有看過這麽美的邵昕棠,不是容貌上的,而是一種不分男女沒有界限的美,是一種對事業的虔誠,一種對生命的尊重……這時的邵昕棠,跟他圈在身邊任意戲耍的那個人完全不同……
他還記得第一次陪着其他司令一起來看戲,也是這個人,唱功也是一流,得到的贊譽和掌聲也是一片,可是那時的于戰南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現在他終于知道,那時邵昕棠少的是一種靈魂,一種他說不出來的、現在的邵昕棠擁有的、深深吸引他的……靈魂……
看戲的時候,他的目光裏再也沒有別人,是一生中從沒有過的專注,好像這個人就這樣輕輕地走進了他的心裏……于戰南的一顆鐵血的軍人心髒,又是歡欣又是酸澀,覺得這麽個世間最美好的人兒就被自己圈在身邊,是自己一個人的……可是同時又有一種患得患失,怕有一天自己再也圈不住他,讓這麽個占據着他全部心神的人兒從他的生命中走出,把他的一切都帶走……
邵昕棠退到後臺去卸妝。月桂像是被什麽吓到了,今晚頻頻失常,她五十多歲的父親走到後臺就是一巴掌,把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打得撲倒在一旁紅漆衣櫃上,臉色陰沉的像是要吃人。
“沒用的東西,還不如個男人!”
邵昕棠剛把頭發上的固定夾全部拆掉,也沒聽清他說什麽。只是看到這突發的一切吓了一大跳,也不顧自己的儀容,幾步沖到月桂的前面,皺着眉頭扶起已經嘤嘤哭出聲響的月桂,沖黑着臉的男人說:“大叔,你怎麽能打她?”
月桂的父親瞪着一雙渾濁的眼睛,充滿仇恨的看着邵昕棠,仿佛還盡量壓着怒火,一字一句冷冷的說:“她是我女兒,我打她怎麽了?你管得着嗎?”
“就算是女兒你也不能打她,而且她并沒有做錯什麽……”邵昕棠毫不畏懼的就要跟他辯論,卻被站起來的月桂抓住了衣袖。
月桂的頭低得深深的,邵昕棠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她的聲音像是嗚咽:“昕棠哥,你別管了……”
邵昕棠想去抓她,卻被月桂躲開了,朝着她父親那兒走去。從始至終,月桂沒有擡頭看過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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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昕棠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眼看着一個善良美好的少女在這萬惡的舊社會被這樣不人道的對待,自己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闫亮伏在于戰南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麽,于戰南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坐在空蕩蕩的大廳許久,才起身往後臺走。
正迎上往出走的月桂父女。于戰南忍不住多看了月桂幾眼,吓得女孩兒飛快的低下頭,小巧的肩頭控制不住的顫抖……
于戰南想看誰,壓根兒沒有偷偷摸摸這一種說法,他就這樣毫不掩飾的盯着月桂打量,旁邊的月父當然看得一清二楚,早就在心中謀劃好久的想法又蠢蠢欲動……
此時于戰南正要進門,理應月桂父女讓路。誰想到矮胖的月父突然擋在門口,一只手拽着女兒硬生生的朝于戰南跪了下去。
那邊的士兵聽到聲音,飛快的靠近,緊張的舉起槍對着忽然動作的父女。
“于司令,我,我……”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槍口,跪在地上的男人一下子癱軟了,甚至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于戰南朝後面一揮手,十幾個端着槍的士兵迅速的退下。
“怎麽了?有事兒?”
于戰南黑色的眼睛暗沉,盯着地上的兩個人,像是看穿了一切。然後口氣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很好。
邵昕棠就站在後臺的更衣室旁邊,眼神黝黑的望着這邊,盯着月桂的眼神中,是極力掩飾的憐憫……
“這、這是我女兒……”月父慌亂的推了一把自己身邊似乎沒了聲息的月桂,接着說道:“她還是個雛兒……于司令如果不嫌棄,讓她去伺候您吧……”
此話一出,整個走廊裏面靜悄悄的,死寂一般。月桂猛然擡起頭,看着她一臉谄媚的父親,臉色慘白慘白……
于戰南雙手插在褲兜兒裏,劍眉一挑,饒有興趣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女,沒有答話,只是拿眼神看着門裏面的邵昕棠。
“真有意思,當我這兒是什麽地方了,收容算嗎?”于戰南突然笑起來,空蕩蕩的笑聲聽在衆人耳朵中只覺得渾身森冷森冷的:“什麽貨色也敢往我這裏送!你女兒真要是這麽急,也好辦,我這兒這麽多兵呢,都缺女人。”
月父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都不知道該做什麽了,睜大了雙眼看着于戰南。幾秒鐘之後,頭猛的磕向地面,砸的地面發出悶沉的聲響,他不住地哀嚎着:“司令饒命,司令饒命……”
明明剛剛他看了自己女兒幾眼,他以為……他才敢大着膽子冒這個風險,沒想到……
于戰南不說話,聽着他“咚咚”的往地面上磕頭,眼睛直直的看着邵昕棠,像是在等他做些什麽……
邵昕棠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女,心中不忍,卻不知道于戰南到底什麽意思。怕自己說錯了話,反而害了月桂。竭力讓自己不要沖動,冷靜下來想對策。
足足過了三四分鐘,月桂父親頭上的血已經浸濕了地面,邵昕棠急得不行,還是沒有辦法,剛想不管不顧的求情,突然聽到于戰南的聲音略帶愉悅的說道:“行了,不想的話就快滾,以後別讓我看到你們。”
這算是沒事兒了?
于戰南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他們了,邵昕棠覺得高興地不真實,也很奇怪。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這三四分鐘裏,邵昕棠膽敢為他們求一個字的情兒,于戰南就能毫不猶豫的把月桂扔給他那些餓狼般的士兵們。
于戰南步履輕快的上前來牽住邵昕棠的手,貼着他的耳畔用可以說是他最溫柔的聲音說道:“你唱得真好……真美……”
月父早就感恩戴德的拖起月桂往外走。這時,一直沉默着一聲不吭的月桂突然回過頭來朝邵昕棠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到兩人親昵的膠着着,清亮明媚的眼睛從沒有過的黯然和悲涼……
于戰南牽着邵昕棠的手往外走,開心的笑着說:“你這麽久沒去,我兒子都想你了,總是念你……”
前幾天兩人之間的不愉快誰也沒提,邵昕棠順從的跟着他上了車。
闫亮恭敬的為兩人打開車門,心想:真的是您兒子想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