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世
聶書洋進了屋子,把已經吓得魂不附體的孩子按坐在床上,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說:“別怕。”卻發現手底下的小身板抖得更加厲害。
聶書洋輕輕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個邵昕棠到底做了什麽,把這個孩子吓成這樣。
細瘦的小脖子支撐着腦袋,狗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不敢直視那人的眼睛。
手擡到半空中,狗蛋猛然緊閉上雙眼,卻硬着頭皮愣是沒躲開。料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腦殼被什麽東西覆住了,溫熱的,異常舒服……
狗蛋大着膽子一點一點睜開眼睛,發現放在自己頭上的居然是邵昕棠的手,此時正一下一下輕輕撫着自己的腦袋。
他一下就怔住了,對上邵昕棠溫柔似水的眼神,居然忘了收回視線,要知道,以前他如果有這樣不敬的眼神,一定要遭到懲罰的。
“別怕。”
男人的聲音溫柔中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讓從出生起就受盡人間疾苦的狗蛋一下子濕了眼眶,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邵昕棠見他這樣,以為是他的傷口疼,就去掀他的衣服,果然剛剛被班主踹過的地方一片紅腫,撸起褲腿,細瘦的膝蓋上青了一大片。邵昕棠看着心疼,蹲下身子輕輕地給他揉起了那塊青紫,還一邊哄着說道:“揉揉就不疼了……”
狗蛋的眼淚卻掉得更兇了,一滴滴直燙進聶書洋的心裏。其實狗蛋也不知道怎麽,以前受過的刑罰都比這次嚴重的多,他也不會掉一滴淚,小小的年紀已經能忍受肉體上的疼痛。可是看着男人蹲在自己腳下,溫柔的樣子,一股抑制不住的、強烈的酸楚湧在他小小的胸腔,堵得他心裏那樣難受,眼淚怎麽也止不住。也是這一刻,狗蛋知道,他那個昔日高傲狠戾的幹爹,好像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又送來一碗剛才小孩兒打破的藥。來人看到坐在床上的狗蛋,明顯一愣,聶書洋向他要了些傷藥,此人恭敬地答應了,很快就又給他送了來。
傷口在背上,聶書洋給狗蛋上完藥,就讓他趴在自己的床上睡一覺。結果每次看他,他都睜着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小狗一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
此時聶書洋已經沒了出門的欲望,正苦惱着怎麽得知這個身體的信,就試探着同小孩兒說話:“狗蛋,你的大名叫什麽?”
小孩兒半天才反應過來聶書洋是在跟他說話,諾諾的開口:“大名,幹爹不是說不給起了嗎?”
聶書洋聽他這麽一說,心中又罵起了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也不想冒冒失失的給孩子起名,看狗蛋疑惑的看着自己,就說:“幹爹以前的事兒不大記得了,你給幹爹講講行嗎?”
狗蛋一雙大眼睛睜得溜圓,一副心中有疑問的樣子,卻沒問,只是小聲說道:“講、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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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講講這是什麽年份,我多大了,是幹什麽的,還有這幾天來看我的都是些什麽人?”
“現在是民國十年,幹爹你、好像十七歲……”
原來邵昕棠從十四歲起就是陝北一帶有名的戲子,唱功一流,模樣又好,是當時一個很有名望的戲班子的臺柱。聽說十六歲那年贖了身,消失了一段時間,去年年底不知為何來了“紅墨”戲班,又簽了賣身契,便一直在這裏唱戲。而狗蛋也是那時剛剛被舅母賣到戲班子。生活艱難,他們這樣的半大孩子又是能吃的年紀,有的甚至賣不上一個袁大頭,而有名的戲子身邊,一般都又會有一兩個人伺候着,班主就順水推舟的把狗蛋給了邵昕棠。
從孩子磕磕絆絆的敘述中,聶書洋也知道了這個原來的主人恐怕是為人刻薄,不得人心。想到這兒,聶書洋不禁嘆了口氣,無論如何,他以後都得頂着這個殼子,就是邵昕棠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切自有定數,邵昕棠不僅跟自己上輩子長的一模一樣,就連職業都沒有區別,只不過自己前世聲譽高盛的職業到了這裏卻變得格外卑賤。還有自己這個身體現在簽了賣身契,等于背了巨債,邵昕棠暗自搖了搖頭……但生活總是要過,重來的一次生命,他就當是償還給身體原來的主人了。
這幾天來的人們口中說的盡是些讓自己“想開些”“好死不如賴活着”這類的話,他還推測出原來的邵昕棠可能是自殺了,因為他也發現,自己脖子上是有一道紅痕,像是被什麽狠狠的勒過……應該是上吊……
一個男人居然上吊,太娘了!
邵昕棠心裏不屑的想着,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漫不經心的問:“那、我為什麽……呃,輕生啊?”
狗蛋臉色古怪,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出答案。
“呃……因為于司令要你去……伺候他……”
邵昕棠口裏的水沒含住,一口噴了出去,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伺候?
希望不是他想的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