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1)
烈烈的秋風在毫無遮攔的廣闊草原上肆虐,女人有些踉跄的走着,一身奶白色長風衣,烏亮的長
發被風扯得有些亂了,女人猶豫了一下,回頭向遠處看了一眼,似乎在等什麽人。
她面前是一條蜿蜒寬廣的河流,河水湍急,她渴極了,舔着發幹的嘴唇,一步步的走過去。
離河邊越來越近了,可亂哄哄的聲音還在耳邊時有時無的回響着:
“你快看那個女人,快看,就在那呢”
“真是可憐吶,一定是暗戀齊大帥哥不成瘋掉了,呵呵。”
“我最恨的就是你這個暧昧的樣子。”
“我的女兒憑什麽就配将就?”
“你這就叫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姐,你究竟在矯情個什麽?”
“我雲端發誓,身心永為齊程所有,如若背棄,天誅地滅。”
“我永不負你,雲端。”
一陣眩暈,女人終于無法忍受,倒在了地上,濃密的半人高的枯草将她的身子幾乎掩住。她痛苦
的抽搐着,漸漸有些意識模糊,女人又有些困了。
大地傳來隆隆的震動,朦胧之中,似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她有點欣喜,他終是舍不得她,可她
拼了全力還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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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聲刺耳的下課鈴聲響起,一道白光閃過,仿佛将她拉回到陽光明媚的年少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 章
美麗的地方往往出産美麗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樣,雲端打小就是這個山清水秀的東北小城裏出名的美人。其實哪裏都有漂亮的女孩子,雲端的美之所以受到關注,更多因為自身就是參照物,她的腿有些跛,一旦走快或跑動就很明顯。
相對于常見的美,人們對殘缺美有着異樣的敏感。
曾經父母在她幾歲大的時候奔波于多個大城市,經過幾次矯正手術,已經恢複大部分功能,但無法完全治愈。她無法走快,也無法走太遠,一旦她走快或走累了,細心人還是很容易的看出她與常人的不同。
“啧啧,多可惜喲,要是好好的,那可就是個完美的人兒了。”鄰居或父母的同事見到她都這樣的語氣。
雲端從來不以為意,不是她驕傲,而是像很多女孩子一樣,在大腦發育沒成熟前,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外貌的重要性。衣裝,鞋帽都由媽媽決定,加上好朋友都是學習優秀的,和雲端一樣幾乎都是書呆子型,自然心理方面就更晚熟些。
她乖巧,話極少,除了家,學校兩點之間,連城郊都沒去過。功課好,對人淡淡的,一副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閨秀像,就像後來關寧對她說的,十幾歲時的雲端,比電視劇裏的小龍女還仙氣十足。
雲端生活在一個四口之家,除了父母,還有個弟弟雲海。今天早上,姐姐雲端和過去一樣,領着弟弟一起穿過大門口濃密悠長的曲柳枝,踏着朦朦的晨霧去上學。
清晨的街道,最吵的就是叽叽喳喳的麻雀,行人還不是很多,雲端喜歡這個安靜的時段,
此時雲端在初中部上2年級了,弟弟在小學部上6年級,兩人相差二歲,弟弟在同齡人中是個胖小子,肉肉的小手扯書包帶,随着姐姐步子走在旁邊,雲端微低頭微笑的看着他,圓圓的臉,女孩般的長睫毛,表情憨憨的,馬上就趕上她高了,內心一陣滿足,甚至還有幾分驕傲。多麽可愛啊,我多麽愛他,我的寶貝弟弟。雲端有時在想,其實自己就像弟弟另一個媽媽。
晨霧一直沒散,身後飄來幾聲自行車鈴铛的叮呤聲。吱~~~,一聲尖銳的摩擦聲,一輛半舊的登山車在身邊停下,雲端頭也沒回,也知道是誰。
來人是她的同班同學,關寧,雲端的後桌,班上或是全年級成績最好的男生,永遠的第一名,從來沒有第二的時候,而這個第二嘛,一直是雲端的。為此雲端一直暗暗咬牙切齒,總差那幾分。每當考試成績公布的時候,雲端眼睛餘光都能感到背後射過的目光,帶着淡漠,嘲諷,就像在說:看,你永遠只是第二,二,二......
除了身體無法改變的缺陷,這個一直存在的競争對手就是目前雲端心中唯一的刺了。
“書包很重吧,我給你載到學校?”
雲端斜睨了一眼身邊的關寧,晨霧中的清秀少年,扶着自行車車把,襯衫袖子挽到一半,露出半截白膩的胳膊,正溫和的對她笑着,雲端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不用,也不沉。”
這已經是第幾次在上學路上遇到關寧了,雲端心想,這家夥是在套近乎嗎?哼,他不曉得永遠的第二永遠不會對第一名有好感嗎?
破舊的登山車終于無聲的滑過身旁,雲端擡眼看向前面的背影,白色的襯衫,稍長的頭發,少年男子特有的清瘦颀長,雲端知道要好的幾個女同學都為之無比傾慕,對此雲端頗為不屑一顧,媽媽說了,要小心外表好看的男生。
聽說關寧家庭非常貧困,他父親曾在某個大城市一家不小的工廠作管理人員,蠻有發展前景的,後來犯了事,在監獄服刑好多年後才放出來,大概覺得丢臉,才躲在這個邊遠小城。開家長會時,有人見過他,是一個精神萎靡佝偻着身子的老頭子,據說就靠給火車站貨運處作裝卸工過活。
這點雲端還是有些欽佩關寧的,這樣的家庭環境,換一般人恐怕早就自暴自棄,天天混日子了。可他不光成績優異,而且總是穿得幹幹淨淨,一雙回力鞋刷的白白的。
想到哪去了?他什麽樣關我什麽事?雲端不禁撇撇嘴,競争對手競争對手,一直壓着我的第一名,想用美色麻痹我嗎?休想。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雲端的父親是機械廠的技術骨幹,曾是廠裏最年輕的車間主任,媽媽是某事業單位的財務主管,工資福利都不錯,雖然有兩個孩子在這個小型城市裏上也算小康之家了。父母對姐弟倆抱的期望很高,所以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雲端和弟弟最好的學習環境。
雲端的書架上滿是格林、安徒生童話,世界名著,她總覺得裏面的人物與故事,美或醜,殘忍和仁慈的故事情節波折起伏,都遠離真實的生活。要到很久以後,雲端才會感受到,生活中的愛恨情仇,滄海桑田絲毫不遜于書中文字。
時光如水般流淌,已經到了初三升高中的關鍵時段,期間雲端繼續着她的第二生涯,而後座的目光似乎越發有穿透力。
雲端的書桌裏隔幾天就會出現一張不大的畫紙,全部是素描,上面有時是只可愛的梅花鹿,閃爍着大大的圓眼。有時是一只毛絨絨的小兔,兩只耳朵一邊是耷着的,有時只一朵綻開的牽牛花,到後來,開始是一雙很美的眼睛,然後是一只左手,纖細的手指,筆觸細膩……
不知為何,她心中對是作者是誰很有把握。因為每次掀開書桌發現畫紙的時候,她似乎都能感覺到身後那位一瞬間的屏息與靜止。已經十六歲的女孩,此時再遲鈍也會明白這位的意圖了。
雲端将這些畫紙藏在自己房間的抽屜中,壓在一本不常用的參考書的最下面。半年下來,已經有二十多張,雲端無人時拿出這些畫來看,有的是畫在半張素描紙上,有的幹脆就是一頁硬紙板,夕陽斜斜的透過窗外灑在女孩長發上,柔軟的發絲也染上金光,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凝着手上的畫作。
本是過來叫女兒吃飯的鐘瑩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那疊畫紙。
女兒不善畫畫,女人心念一轉,明白了,此時雲端也聽到聲響,有些恐慌的站起來,幾張畫紙滑到地板上,最上面那張是一張側面像,再沒眼光的人也能看出上面畫的眼前這個女孩。
鐘瑩拾起畫紙,輕笑了一聲,“我還當什麽呢?雲端有人喜歡是吧,正常嘛,我女兒這麽漂亮,不怕,和媽媽講是誰,媽媽不怪你”。
雲端咬着嘴唇,一時間有些難以啓齒。半天才蚊子似的吐出一句:“我也不太清楚。”
鐘瑩微微愣了一下,揉揉女兒的粉白的臉蛋:“那就好,用功點,第一名總讓人家占着,說明你還不夠努力,居然還有心思收別人的畫?”
女孩這才意識到媽媽說了這麽多話的重點。媽媽根本不想知道畫的作者是哪個人,更對她的表現非常不滿意。
鐘瑩是那個年代鎮上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和孩子爸爸雲明德是高中同學,卻為了愛情,犧牲了城市裏的大好前途,回到小城和青梅竹馬的戀人結了婚。
生下雲端之後,因為孩子的先天缺陷,夫妻倆到處為孩子治病張羅,雖然已經最大程度上恢複了雲端的身體,但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心中似乎暗暗把這個孩子視為一個尴尬,她愛女兒,但這個女兒并不健全。
很矛盾也很殘酷。女人唯一一次和雲端像別人家母女那樣上街購物,是在雲端7歲,孩子的康複訓練進入尾聲,雖然當初離開醫院時,省城大夫說可能行動還是受限,但自信的女人還是高興的帶着孩子走進城裏新開的大商場,想給女兒挑幾身漂亮的衣服。
一進一樓,正好在作某品牌玩具的宣傳,好多孩子正在父母的陪伴下,歡樂的笑鬧着,雲端當然也被花花綠綠的玩具吸引住了眼珠,撒開媽媽的手,向大堆玩具跑去。
跑着跑着,女人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她的雲端,明顯踩着一跛一跛,高低不穩的腳步,一邊歡叫着一邊跑,那怪異的姿态,周圍的人群似乎都靜了下來,而此時遠處的看着這一切的女人只覺得耳鳴轟隆,并充斥着一些細碎的句子:“哎喲,可憐見的。”
“這孩子是誰家的呀,要是我的,可得哭死了。”
“長大可怎麽辦吶,哎?那不是那雲明德的愛人鐘瑩嗎?紅顏薄命你說是不是,以前怎麽沒見過,啧啧。真是可憐。”
這些話裏到底有多少同情呢,女人當時想,似乎更多的是慶幸這種倒黴事沒落自己身上,和對漂亮女人一種本能的幸災樂禍吧。
女人不知道自己怎麽走過去把女兒抱起來,還禮貌的和幾位在場的熟人客套着,任人們附和的感慨半天。
從那以後,雲端的開始被教育,不可以快走和跑動,媽媽也再沒有和她一起逛過街,随着成長,雲端也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原來她走快時那麽難看,并為自己以前的不自知感到羞愧。
她的性格是偏像父親的,有些懦弱,不善交際,加上自身的情況,少女雲端漸漸沉靜起來,在不了解的衆人眼中,就像是舊時大戶人家的小姐,舉止淑娴,卻淡漠孤傲,不可接近。
孩子幼時往往渴望母親的關注,雲端也是如此,她本能的讨好母親,母親的講的每句話在女兒心中都如至理名言。
鐘瑩對雲端學業的要求非常之高,教育女兒一定要學有所成,在這種思維強化下,也解釋了為什麽雲端會對一直處于第二耿耿于懷,而對女孩穿什麽衣服漂亮,哪個男生更帥一類反應遲鈍了。
多年之後,雲端回顧媽媽對自己的嚴厲要求,才深深體會到一個驕傲卻理智的母親對女兒最長遠的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章
夏天的中考随着一陣嘶啞的鈴聲而結束了,衆多考生擁出教室後,雲端才不緊不慢的收拾起筆袋,再拿起教室門口的書包,離開。
沒走幾步就差點撞到面前一人,雲端有些詫異的看着面前的男孩,還是白襯衫,藏藍長褲,刷的發白的球鞋,肩上搭着一個半舊背包。眼神似乎有些黯然,卻依然頑固的盯着女孩,雲端沒被人這樣死死的盯着看過,她不知所措的僵在當場。向遠處望去,校園的人都所剩無止,女孩不禁有些暗暗擔心。
“為什麽把我的畫扔掉?”聲音清朗卻帶着不悅。
“什麽畫?”女孩視線瞄向足尖,有些底氣不足的回答。
關寧有些吃憋,是啊,每次送畫給女孩,也沒留下任何提示,話也沒有,字也沒有。不過當他發現中考前花了一夜時間送給女孩的一張水彩畫,被揉成一團躺在班級門口的垃圾桶外邊,怒火騰然而起,強壓到考試結束,才打算找女孩算賬。
“咳!”女孩居然像大人一樣清了清嗓子,小臉也揚了起來,“關寧同學,感謝你對本人的關注,你的畫很好,但我不喜歡,我覺得大家還是保持同學關系更合适一些。”
雲端說完這一電視劇中常見的句式後,頗為佩服自己的冷靜。本來不就計劃好了嘛,早晚有這一天,終于可以完結了。
至于這張水彩畫嘛,碧空之下,一片荷塘,裏面粉嫩的荷花,濃綠的荷葉,還有朵并蒂蓮位于最顯眼的位置,搖曳生姿,好一幅佳作,東北不産荷花,但雲端認得這是書中常講的像征愛侶的花朵。距離關寧畫作被媽媽發現後,這是第一次收到了,雲端不敢再往家裏拿,狠狠心閉着眼睛揉成團扔向垃圾筒一走了之。
本來以為中考之後大家以後就算在一個高中也很難分在一個班,分在一個班,也不一定會像初中這樣離得這麽近,慢慢一切就淡忘了,偏偏這個時候這團畫紙居然被作者看到了。
衰,雲端腦子裏出現了這個剛剛從好友處學到的一個新字。
在雲端尚未成熟,滿是母親忠言警示的大腦裏,兒女情長,不光是不重要,甚至還會威脅她視為最重的學業。起碼此時雲端的大腦裏是無法處理這兩樣的。
想到這,雲端端起江姐的架勢義正嚴辭的回視男孩。
不想正對上一雙瞪得黑漆漆的眼睛,可以和女孩媲美的容顏上是掩不住的怒氣沖天。雲端不自然的垂下眼皮,心想,沒想到對視功力也要求如此之高,瞪不過你好吧。
突然聽到一聲輕笑,“那以前的畫呢,都扔了,還是偷偷藏起來了?”
“嗯,都扔了,有什麽重要的要偷偷藏起來呢,再說放我書桌裏自然是送我的,怎麽處理是我的事吧。還有啊,好多畫在筆記本上的,還有包裝紙上,算哪門子的畫呢,你說呢?”女孩很得意的一口氣說完,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小惡毒,不過又暗暗有點小滿足,呵呵,第一名怎麽樣,現在第二不正在收拾第一嘛,三年了,被這第一壓得死死的,終于揚眉吐氣了。嗬嗬,嗬嗬。
單純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抑制不住的淺笑,已經把對面這位激入狂暴級別了。
雲端突然覺得身體懸空,原來關寧居然抓着她的兩邊肩膀把她拎了起來,背後一陣涼意,自己被按在了校園圍牆上,天呀,有些暈眩的雲端想,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要嘗到拳頭滋味了嗎?一掃這家夥這兩年可沒少長個兒,肌肉結實,雲端打量着四周無人,暗暗叫苦,長這麽大從未經歷如此激烈的沖突,所有老師,同學,哪怕眼前這位,相處之間都是和氣和諧的,再有暗湧也只是暗湧,絕不會有武力相向的情況發生啊。
“你,你,你……”雲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如受驚的小鹿,小腿亂蹬着,突然溫熱的感覺覆上了左眼,天啊,女孩完全不了解這是什麽狀态。
男孩身上淡淡的皂香萦繞在雲端鼻側,然後是右眼,當齒尖輕輕銜住微翹的鼻尖之時,女孩的眼睛大大的睜着對方的唇,濕潤的睫毛似乎受驚之下連顫動都沒有了,關寧一直盯着她的反應,一絲淡淡的笑意浮現在眼中。
當略帶熱氣的薄唇繼續下移,對準雲端驚慌之下微張的粉唇,關同學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讓人渣關多年一直後悔這次行動的先後次序。
沒想到如此嬌嫩的小嘴,能發出如此尖厲如此多聲貝的高音,響徹雲霄,牆邊楊樹上辛苦爬到一半的毛毛蟲被瞬間震回土壤裏,總在校園內溜達的大黃貓炸着毛從最近的狗洞蹿了出去,牆外正躺出租車裏睡覺的師傅一屁股彈了起來,一頭冷汗的四處翻着速效救心丸。
牆這邊的雲端,哪裏顧得什麽淑女形象,正攢足了勁,準備發出第二彈超聲波,已經暫時性失聰的某狼,堅決果斷的,用自己的唇封住了雲端的。
同時輕輕的把她放下來,雲端兩腿着地感覺踏實多了,關寧知道單純的小白兔被吓怕了,看雲端放松些了,并沒有深入吻她,(更可能是太年輕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接吻)只是輕輕擁住了她,輕撫着她的後背,懲罰性的在她上唇上咬了一下。
擡起雲端下颌,忍着翁翁的耳鳴,“不要怕我,我喜歡你,你沒發覺嗎?居然還把我的畫扔掉,太沒良心了,小壞蛋。”
懷中的雲端一時有些接受無能,關寧從未和她一次說這麽多字的話,還肉麻兮兮,完全不同于過去一副冷傲,生人莫近的氣場,另何況,就算她也能感受到關寧的心意,她一直沒有回應,結果卻直接被人非禮了,在懵懂無知的雲端眼中,關寧已經是傳說中的變态色魔級別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雲端又羞又怕,淚水如噴泉滔滔不絕,關寧開始手中無措了,慌忙伸手從褲袋裏拿一塊手帕,輕輕在雲端臉上一下下的抹着,淡淡的皂香又鑽入雲端鼻中,可她的眼淚如噴泉一樣,擦也擦不幹,但模樣一點不醜,梨花帶雨便是如此了,關寧越發覺得自己把人家欺負得過了。
“你別哭,別哭,我剛才氣極了,每幅畫我都是作完功課擠時間畫的,我,有時也找不到畫紙,就将就了,但畫是我用心畫的,你沒覺得那雙眼睛像你嗎?那小鹿,小兔子,還有,”
“還有只大癞蛤蟆呢?”雲端帶着鼻音反駁。
“呵呵,那只瞪着眼睛的青蛙,就像你呀,上次期末你又考了第二,結果咱們總分就差1分,看你氣呼呼的樣子就像只鼓腮瞪眼的小青蛙。”
這次期末考是雲端最接近關寧的一次,她不知道關寧故意落了一道題沒答,想讓雲端當一次第一。可惜,當然這些不能和雲端說,再說小家夥還不得發瘋。
孩子畢竟是孩子,一時忍不住破涕而笑,似乎忘了剛才被欺負的事了,關寧望着眼前的女孩,也跟着笑了。
心中卻感慨萬千,他和爸爸窮困潦倒,看盡世間滄桑,卻遇到單純如小仙女一般的雲端,不谙世事,天真純淨,最令她苦惱的大概就是總是考不了第一了吧。
如果爸爸沒有出事,自己也應該是個陽光少年,意氣風發,和小仙女一般的雲端壁人一樣吧。
可自己,站在雲端面前,像什麽呢,寒酸的乞丐?
他,太窮了。
成績好是他唯一可以驕傲的了,當別人談論某個品牌運動鞋出了新款,某個旅游景區人滿為患一點意境都沒有,他無法加入進去,大家表面和他客氣,但沒人願意和他一起,連他也覺得這樣更好,這樣彼此也不必尴尬。
見氣氛緩和,關寧打算送雲端回家,雲端吸吸鼻子,半天哼出一句“我這樣,媽媽會看出我哭了,我怕忍不住把今天的事說出來,那就糟了。”
雲端有時癡,但并不傻,剛哭完的樣子任是同院鄰居看到也會問一句的。男孩暗暗有一絲高興,自作多情的想是怕給他找麻煩吧。
“你等等!”男孩轉身走向校門口,雲端折騰了這一會兒有些累了,在大楊樹下的水泥墩上坐下,靜靜等着,不一會兒,就見關寧拿着一個大塑料杯回來,原來是去了校門口的奶茶店,“草莓味的,你喜歡這個味的吧?”關寧把杯子遞過去問。
女孩仰頭望着他,細白的皮膚散發出透明的光澤,柔軟的發絲有幾絡垂在光潔的額前,被淚水沖洗過的眼睛水汪汪的。
“喜歡”,雲端清脆的應着,又見寧遞過一塊手帕,“我在奶茶店把手帕用涼水浸了,現在涼涼的,你敷眼睛上吧”,雲端有些茫然的接過,男孩蹲下身子,把奶茶的吸管遞到女孩嘴邊,“快,把手帕敷上,一會該不涼了,你喝,我給你拿着。”
雲端依言,把手帕按在雙眼上,口中吸着奶茶,香滑清涼的奶茶滑過哭得些微紅腫的口腔,舒服極了,關寧注視着雲端上揚的嘴角,因吞咽而微微顫動的修長頸部,輕按手帕的細白手指,眼睛再也無法移開。
雲端滿意的一口氣吸了半杯了,突然想到了什麽,松開吸管,閉着眼道:“你不渴嗎?怎麽就買一杯?” 話剛出口,女孩就後悔了,她家庭優裕,哪會在乎奶茶這幾塊錢,但關寧不同。
忙又補了一句“啊,那個,我喝不了的,還有一半呢,你喝吧”,說完雲端簡直想打自己的嘴巴,完了完了,說人家窮不算,還讓人家喝你剩下的。
女孩幹脆閉嘴了,使勁按了按濕手帕,心裏默念,你聽不見你聽不見。
突然,耳邊響起吸管吸水聲,雲端偷偷眯着眼從手帕縫隙處向外看去,結果正對上關寧那黑漆的瞳,帶着笑意,這厮正一邊看着她一邊喝剩下的奶茶呢。“很好喝”。當吸管再也吸不出來的時候,關寧總結到。
再後來,關寧用他那破舊的登山自行車送雲端回家,雲端婉拒了,小城不大,被人看見不好。
雲端想不到的是,這之後,關寧沒有再出現。成績優異的雲端毫無疑問進了省重點高中,但沒有見到他,和同學打聽,都說不太清楚。這次關寧是本市的中考第一名。
永遠的第一名,雲端想,這個孤傲的關寧,占她便宜的色魔,到底去了哪裏。
夏日裏那個托着杯喂雲端奶茶的清俊男孩,如風一樣不知道去了何處,連個招呼都沒打,雲端每每想起,都有些忿忿和委屈,把人家親了,就走了,他才是壞蛋呢。
第 5 章
時間可以模糊一切記憶,就像雲端抽屜裏那厚厚一疊漸漸發黃的素描畫。但無形中,心中似乎總存在一個想法,那個人,有一天終會再出現。
3年後。
雲端因為身體原因,或者說更多是母親不願意太多人知道她這個女兒的原因,雲端來N市這個知名學府入學,居然是她懂事以來第一次出遠門。看着眼前高聳密布的樓群,擁擠的人群,時不時有畫報上一樣的摩登女郎的踩着十寸高跟鞋在街邊走過,發間的濃郁香氣也随風飄進出租車內。
鐘瑩坐在後座注視着一直忙于欣賞大城市風光的女兒,莫名有些擔心,女兒的單純,與這大城市的奢蘼,富麗,更不要說複雜的人,如此格格不入,不知道未來四年,女兒要怎樣面對。
她當初也在這個城市讀書,只是那家大學多年前并入另一所大學,校園重新建設,早不複當年的模樣。曾經深入骨髓的花前月下已尋覓不到對應的場景,一切像都是夢一場,從未發生過。
到了大學門口,鐘瑩幫着女兒拉着兩個大行李箱外加一個手提包,雲端只背着個随身包包,鐘瑩照顧女兒是絕對到位的,女兒的身體不能負重,所以鐘瑩從不讓女兒拎沉的東西。
雲端時間長了也習慣了這種情況。身邊時不時經過的學生們,不由的打量一下這對母女,大概在想,又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加一個寵溺的母親。
新生接待處。齊程例行公事的接過雲端的錄取通知,核對其他證件後,發給她一份表格,上面注明去哪裏交學費,取飯卡,宿舍地址,并解釋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發現對方并無反應,不禁擡頭看了一眼雲端,這位正不自知的盯着他看呢。
猛然注意到齊程也在回視她,雲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接過表格,說了聲謝謝,耳朵卻瞬間紅了。
齊程不禁宛爾,作為本校著名校草,被女生盯着看并不少見,可雲端那害羞的樣子別有一番嬌憨。
不遠處一處荷花池,随風送來一縷幽香,環繞着秀美嬌羞的臉龐,齊程感到心內微微一漾。
鐘瑩在不遠處靜靜等着,女兒大了,鐘瑩開始刻意給女兒自己處理事務的機會,看着女兒磨磨蹭蹭的樣子,急性子的媽媽有些耐不住了,費力拖着行李箱擠到雲端身後,“雲端,好了沒?” 齊程正将一疊資料交到雲端手中,擡頭看到鐘芳,手輕輕頓了下,但馬上恢複如常,“這位是你的媽媽?”
“嗯。”雲端忙點頭。
“我幫你們把行李送到宿舍吧,看樣子你媽媽很累,這邊走到你所在的12號宿舍樓得二十分鐘。”
雲端忙推辭,鐘瑩可不願放棄,這兩個箱子死沉,也不知道雲端哪來這麽多東西,沒辦法自己女兒,也舍不得說什麽,可一路來,除了坐車,其他時候可要了親命了,這時能有人伸把手,鐘瑩哪裏管太多。
齊程和同學打了聲招呼,拉起鐘瑩手裏的行李箱,一邊漫不經心的聊着天,一邊将母女送上宿舍樓。齊程送到并不多坐,道了別就離開了,鐘瑩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鐘瑩在幫孩子收拾好衣櫃,床鋪,還給雲端留下一部新出的諾基亞手機後,千叮萬囑的離開了。
第 6 章
從開學第二天點起,雲端就開始不斷“偶遇”齊程,有時在上課路上,好幾次都是在食堂,恰好坐在雲端鄰桌。
再一次,雲端在教務處找負責體育課考核的騰老師辦理體育免考,因為身體原因,雲端無法上體育課,從小到大,所在的學校都對雲端免考體育,在老家的時候,老師都是雲端熟悉的,對她很照顧,這方面手續從來不用麻煩。
但在大學裏,人生地不熟的,免考手續到底要怎麽辦,雲端還有些糊塗,敲門也沒人應,正躊躇着。
“騰老師剛開學很忙,找他什麽事?” 一個悅耳磁性的聲音響起,雲端回頭,來人正是齊程,估計也是過來辦事,手裏拿着厚厚的資料一類。一身淺灰休閑西服,高大健碩的身形,漆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凝着雲端。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講:“我要找騰老師辦理體育免考。”
“哦,他很忙的,恐怕這幾天你都很難碰上他,辦免考,至少要有市級醫院的醫生診斷證明,你帶來了嗎?我能見到他,我交給他就行了。”
“我沒有帶,我以為和劉老師講一下就可以了的。”雲端以前的學校老師都清楚她的情況,小地方的小學,中學對體育課管理也松泛。自然沒想到還要什麽診斷證明。
“你......”齊程猶豫一下還是問了,“你有什麽病,不能上體育課?”
“先天性跛足。”女孩低低了說了出來。
“嗯。”齊程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的生活中很少與殘障人士有交集,其實熱情陽光的學生會主席對他人疾苦感覺非常淡漠,他早就看出雲端與常人的異常,那天送她母女去宿舍的時候,走得快些,他感覺跟在身後的雲端步伐踉跄。他後來放慢了,才好起來。
但今天這一切從女孩口中得到證實,齊程心中卻有些五味雜陳。
“我有個熟人在市三院作骨科大夫,我帶你去看下,再開個診斷回來。”男人像是在詢問,但語氣已經作出決斷。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去。”女孩有些執拗,而且這件事并不難辦,不必麻煩他人,自己完全可以處理。
“呵,你知道市三院在哪裏嗎?尤其是骨科的號,等你到了地方,哪怕是挂普通號,恐怕最早排到中午了,估計醫生給你開個單子拍X光,再回來給醫生看,拿到你的診斷證明沒一天是不行的。”
女孩剛想拒絕,她不喜歡齊程的語氣,好像作什麽事,利用人情才是重要的。
“難道不想再檢查一下,現在的醫學進步很快,我這個熟人骨科很厲害的。好多成功的高難手術,都是腿部的手術。”
這句話打動了雲端,身體的缺撼一直如影随行,或許有機會改變呢。
“是嘛,也好,那我們什麽時候去?”雲端聲音中添了一絲欣喜。
“擇天不如撞日,就今天,你沒課吧?”
“今天上午只有節選修課,我和老師請過假才過來的。你呢?”
齊程忍不住微笑,“我現在大四,開始實習了,沒事的,咱們走吧。”
走到樓門口,齊程指了一下手中厚厚的資料說:“在這裏等我。我把東西送回去。”然後轉身走開,不一會,女孩就看到齊程推着一個怪模怪樣的摩托車來到面前,雲端打量着這臺閃着銀光的怪物,雖然她對這類東西不感興趣,但也看得出這車和海報上摩托賽車手們騎得類似,絕不是普通人常用的那種。
齊程跨上摩托戴上頭盔,同時遞給雲端一個頭盔,示意她戴上,雲端試了一下,頭上的馬尾太礙事,解開發繩,一頭輕軟秀發垂下,再套上頭盔,果然容易多了。
雲端輕松的并腿側坐在齊程身後,這個姿勢,嗯,保守但淑女,但側坐在普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