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遭人煙鼎沸, 酒杯碰撞之間還摻雜着歡聲笑語。
只有沈明煙和鐘樾這處寂靜無聲。
老舊的燒烤攤頭頂只有一盞小桔燈，昏黃光線隐隐綽綽，沈明煙只能看見鐘樾眼中自己依稀的影子。
她緩緩張了張唇, 琥珀色杏眸微微斂着, 右手捏着的啤酒瓶已經被鐘樾抽走, 現在只蜷成弧狀。
女孩聲音細如蚊讷, 半是嗔怒半是自卑道。
“可是, 喊鐘先生名字的人, 應該很多吧。”
握成空拳的手指緊了又緊, 沈明煙輕聲道, “我之前……看過鐘先生很多緋聞。”
鐘樾簡直想給沈明煙頒發奧斯卡小金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沈明煙的身份, 他一定會覺得對方是在責怪自己緋聞太多, 是在……吃醋。
頭頂的小桔燈一晃一晃的, 将鐘樾所有視線都打亂。
鐘樾半眯着眸子, 視線在沈明煙臉上來回打轉。
啧。
以前怎麽沒發現沈明煙手段這麽多，不去演戲真的可惜了。
他緩緩晃動着酒瓶, 光影籠罩下, 酒瓶在木桌上晃出一個又一個影子。
不過沒給鐘樾時間考慮，遠處忽的一個驚雷落下, 頃刻間有雨水從頭頂滑落。
只是路邊一個小攤販，店家只勉強支了一把太陽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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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太陽傘根本容不下這麽多人同時避雨。
先前的笑語都被連連的驚呼聲所取代, 桌上的食材沒來得收拾, 所有人一轟沖進了店裏。
然而還是架不住雨勢愈來愈大。
沈明煙和鐘樾是站在最外邊的，兩人的衛衣都濕了大半，深深淺淺的水漬一大片。
入秋後的天氣本來就開始走持續下滑的趨勢，更何況現在還淋了雨。
若是在南城還好，這個點還能打到網約車。
可惜海城不比南城是大城市, 而且這邊又是舊城區，附近三公裏內連輛出租車的影子都看不見。
往日為了拉近和大學生的距離，鐘樾都是打車過來的。
吳楠前幾天還被他打發回了公司，所以這會只能和沈明煙幹瞪眼。
店家那也就只有兩把雨傘，一群大學生推脫讓給了沈明煙和鐘樾，不過很快就被二人拒絕了。
二十幾個人兩把雨傘怎麽都不夠分，附近又沒有便利店。
最後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祈禱雨早點停。
可惜沈明煙和鐘樾今晚真的是水逆，等半天不見雨停，反而還越下越大。
那兩把雨傘最後是給了住處離這邊最遠的五個人，剩下十幾個人都面面相觑，一臉的苦大仇深。
好在大學生本來就朝氣蓬勃，又仗着年輕身體好，沒一會就決定沖回酒店。
“大不了明天我們集體罷工，後天再趕進度就行了。”
衆人沒有異議，只有沈明煙和鐘樾默默無言。
原因無他，鐘樾下榻的酒店是在市中心，跑回去沒三個小時都看不見酒店頂。
沈明煙也好不到哪裏去。
貝苔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不過就算趕過來也得一個多小時，更何況身邊還站着一個鐘樾。
一籌莫展之際，卻見對面的街道忽然騰騰騰跑過來一個黑影。
蘿蔔丁邁着小短腿匆匆往這邊跑過來，雨傘幾乎要将他整個小身板都蓋住。
舒微是最先發現的人，一聲驚呼直接将衆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
是之前推倒顏料的小孩，後面還跟着他母親。
“小南說你們今晚在這邊聚會，我還以為他诓我的。”
衆人之前都見過婦人一回，所以都有印象。
“這些雨傘是小南向鄰居借的，你們不夠分的話我再回去借。”
前幾天見還是熊孩子一個，這會卻徹底颠覆了其他人對他的印象。
聽見其他人的道謝時，小男孩還害羞低着頭，這回倒是知羞，躲在母親身後不敢出聲。
不用淋雨回去，衆人皆是松了口氣。一番道別之後，紛紛往回走。
只有站在最後的沈明煙看着鐘樾手上僅剩的一把雨傘猶豫不決。
“走吧，我送你。”鐘樾盡力壓下眼底的玩味，明知故問。
“是前邊的錦季酒店嗎？”
那是沈明煙之前糊弄鐘樾的，不成想這會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個酒店沈明煙見過，在巷子裏邊，車子進不去。
這麽大的雨那邊肯定是積水了。
她如果現在跟着鐘樾走，就得淌水回去，等貝苔過來接自己，又得淌水再走出巷子。
沈明煙深吸口氣，心想鐘樾還真是無聊。
這種時候還不忘打擊報複。
不過說實話這招對沈明煙來說還真是有用，身上淋了雨本來就不舒服，她是半點也不想再淌水了。
她盡力維持臉上的表情：“不了吧，那邊肯定積水了，我剛和前臺的人聯系過，他們……”
“沒關系，我背你回去。”
彎着的眉眼藏了丁點笑意，鐘樾朝沈明煙伸出手，卻是在回答先前的問題。
“喊我名字的人确實很多，不過這輩子只背過你。”
大雨滂沱，街邊的路燈早就被雨水浸染。
光影綽約之間，沈明煙只能看見鐘樾勾起的唇角，以及對方朝自己伸出的右手。
心跳倏地慢了半拍，不過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一道奶聲奶氣的童聲忽然撞了進來，直接打破了所有的旖旎氛圍。
被換作小南的男孩忽的抱住沈明煙小腿，踮着腳尖将手裏的小花傘遞給沈明煙。
“姐姐，這個小花傘給你！”
說着又偷偷朝沈明煙揮揮手，示意她低頭。
小孩湊到沈明煙耳邊，神秘兮兮道。
“本來是想單獨給你留的，但是這個叔叔一直不走……”
被換作叔叔的鐘樾：“……”
小孩自以為自己的聲音只有沈明煙能聽見，然而其實兩米外的母親都聽見蘿蔔丁的大嗓門。
婦人腼腆笑了下，俯身将男孩抱在手上，朝鐘樾歉意一笑。
……
也虧得小男孩的壯舉，貝苔才不至于和鐘樾正面撞上。
然而傾盆大雨還是沒壓住貝苔心中熊熊的八卦之火。
坐在車子後座還不忘朝沈明煙叭叭叭。
“這種時候鐘樾不是該将外套脫下，然後給你穿的嗎？”
事實證明貝苔就是偶像劇看太多。
沈明煙無奈翻了個白眼。
“他就穿了一件衛衣，你是想看他全.果嗎？”
貝苔：“……”那倒是不必。
因為前一晚小男孩的雨中送傘，第二天小男孩再過去，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心虛，到處亂竄。
本來就是在這邊土生土長的，小孩很快熟門熟路摸到了沈明煙所在的巷子。
一路走過來還收獲了滿懷的糖果。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今早起來卻是大太陽。
還好上色的部分還沒進行，所以對沈明煙影響不大。
小孩過去的時候，沈明煙正在勾勒工廠前邊的景觀，寥寥幾筆小孩就看出那是畫的自己。
他哇一聲，揮着小胖手朝沈明煙興沖沖道：“這個是我嗎？”
小孩姓南，小名叫南瓜，沈明煙也随着她母親叫法喚人。
鐘樾過來的時候，沈明煙剛好蹲在一旁，和小南瓜相談甚歡。
小南瓜手中還捏着一支畫筆，正小心謹慎往牆上畫自己的大頭。
這本來還是鐘樾設計的點睛之筆，然而現在他卻有點想将這點睛之筆抹去。
小南瓜沒學過畫，拿筆的姿勢都是錯的。
鐘樾就站在一旁，聽着小蘿蔔丁一口一個姐姐喊得賊甜。
還借花獻佛，将之前別人送的糖果一股腦送給了沈明煙。
“姐姐，我是不是畫錯了呀？”
“姐姐，你好厲害啊！我畫好久都沒畫好！”
“姐姐，你學這個學了多久呀，可以教教我嗎？”
說完，還不忘朝鐘樾擡下巴，就差直接将挑釁兩個字寫在臉上。
鐘樾輕笑出聲，沒等沈明煙接話，他自己就将小孩抱了起來。
語氣強硬，順帶還給自己改了稱呼。
“我教你。”他笑笑，明知小男孩不喜歡自己，還故意道。
“你姐姐今天的作業還沒完成，你是想讓她被老師批評嗎？”
姜還是老的辣。
鐘樾一句話，小南瓜徹底蔫巴巴，不敢再去打擾沈明煙。
鐘樾得意揚了揚唇角。
一個白天過去，小南瓜不聲不響，在鐘樾無形的壓迫之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那個大腦袋完成。
其實可以不用畫得那麽細致，然而鐘樾心眼小，來來回回讓人改了好幾次，小南瓜畫到最後，人都是生無可戀的狀态。
也不敢再向沈明煙提出想學畫畫。
目的達到，鐘樾心情接近滿格，不過他還是低估了現在小孩子的聰明程度。
之前借出去的雨傘盡數還了回來，數十把雨傘就躺在自己腳邊，拿直了估計比小南瓜身量還高。
也就洗個筆刷的功夫，鐘樾人剛回來，就聽見小南瓜仰着小腦袋，一張小臉笑得含蓄。
“姐姐，我可能拿不了。”
“你能送我回家嗎？”
“就在前面，很近的。”
小孩委屈巴巴撅着嘴：“我不想讓那個叔叔送，他看起來好兇。”
小南瓜本來就是想趕在鐘樾回來之前離開的，結果一轉身，正主就在自己身後，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
嘴上還嚷嚷着：“我不要你送，我要姐姐送！”
聽見對方說自己的壞話，鐘樾好像半點也不意外，只是抱手好整以暇看着還不到自己膝蓋的蘿蔔頭。
“我也不想送你回家。”
他擡眸，朝沈明煙莞爾一笑。
“我比較想送你姐姐回家。”
“可以給個機會嗎？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