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良臣隕落
更新時間2014-3-2 19:22:51 字數：4509
枷藍推開房門，房間裏沒有掌燈，暗夜一個人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本冊子。這正是，當日她和候夕萊準備徹查**後臺時，候夕萊給她的那份名單。名單上那熟悉的字跡還在，可寫字的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枷藍走過去，輕輕喚了聲，“小姐。”
暗夜聽見枷藍的聲音，緩緩擡起頭。臉上的淚痕已是掩蓋不住。
枷藍心裏一驚，随即便深吸了口氣，将自己的心慌壓了下來。“小姐，吃點東西吧，你這不吃不喝的，身子怎麽受得了。”自從那日去看過候夕萊，暗夜已經兩天沒有進食。再這樣下去，縱使她是鐵打的怕也是受不了啊！
“我怎麽吃的下？”暗夜開口，此時此刻，在最親近的姐妹面前，她已經不需要再去僞裝什麽。
暗夜這麽一說，枷藍的鼻子也是一酸。“小姐，多少吃一點。侯大人的事情已成定局，早已改變不了了。”
“他是為了我死的。是我，是我害了他。”暗夜的聲音有些顫抖。對候夕萊的虧欠，讓她自候夕萊出事以後就夜夜不成眠。
見到暗夜這樣，枷藍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才好。“為了侯大人的事情，姹紫已經快哭瞎了雙眼，小姐你又不吃不喝，這侯大人泉下有知，他也不會安心啊。”
“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侯大人自山西帶到京兆，是我讓他涉身朝政，是我害他命喪黃泉。”暗夜神情淡漠，面如死灰。她的內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她卻表現的如此平靜。她說話的語調沒有一點起伏，仿佛死寂……
“我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我還說，待過了年，就為他和姹紫辦了婚事，可現在……是我對不起侯大人，是我對不起姹紫……這一切，都怪我……”
暗夜笑笑，一字一句訴說着自己的罪狀，和抱歉。
枷藍看見暗夜這樣，止不住的淚水也頓時留了下來。“可是小姐，不管你現在有多麽痛心，有多麽難受，你也要為你自己想想。就算你不為了你自己，為了王爺，為了你腹中的胎兒，你也不能如此作踐自己呀！”暗夜有孕的事情，現在還只有枷藍一個人知道。只因當時他們的全部心思都在候夕萊的身上，所以，這件事情，直到現在暗夜都還沒有跟破曉說。
聽了枷藍這番話，暗夜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怪異。“王爺？”
暗夜又哭又笑的樣子有些怪。“自我嫁給王爺那日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王爺。侯大人雖是随我進的京，但全心全意為王爺做事。”表面上，候夕萊是她暗夜的人，但他們所做的一切，還不全是為了破曉的前途？“可誰知道到頭來，侯大人因我命喪黃泉。王爺呢？王爺從頭到尾有沒有替侯大人說過一句話？”
暗夜笑着搖搖頭，深色怪異。候夕萊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我知道，王爺位高權重，居于上位施展不開。我知道，王爺不可能為了一個候夕萊和太子翻臉。我知道，王爺有王爺的苦衷，王爺有大局，王爺有立場……這一切我都知道。”
她不是個傻子，破曉的心中如何想，她身為他的妻子又豈能不知？這一次，要她不怨破曉，不可能。她知道，破曉一直知道候夕萊有意與她。她知道，破曉為何見死不救。只是，她很不甘心。為什麽？難道他們夫妻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嗎？就因為他的猜忌，就要将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人送上黃泉嗎？
“小姐，你別怪王爺……”
“我不怪他？”暗夜突然提高了聲音打斷枷藍的話。“我問你，若這次出事的是隕星，你說王爺會不會救他？”
她的聲音中帶着憤怒，她的眼神中，透着怨恨……
生平第一次，她怨恨這個，在世上與她最為親近的男人……生平第一次，她怨恨這個，她全心全意愛了這麽多年的男人……
非是她對他有二心，非是她對候夕萊有什麽不該有的情愫。只是，眼睜睜看候夕萊為她枉死，她的丈夫，卻躲在一旁不置一詞，她無法平靜，無法坦然面對這一切……
暗夜這一問，倒是讓枷藍說不出話來。枷藍跟着暗夜那麽多年，眼看着這麽多事情，只是不能說出口罷了。
“我欠侯大人的，這輩子注定是還不了了。”暗夜擦擦眼淚，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哀怨和無奈。
她欠候夕萊的，實在是太多。不管于公于私，不管于情于理，都是她欠候夕萊的。一開始，是她找上候夕萊，以功名利祿打動他，要他為破曉賣命。後來，她漸漸知曉候夕萊對她的情意。當然，她身為齊王妃不可能去回應他什麽，但是她也不該借此去利用候夕萊。那時候她總以為，等到破曉大業得成的時候，為候夕萊封侯拜相，為候夕萊加官進爵就可以彌補這麽多年她這麽多的歉意。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好景不長，候夕萊便因為她，命殁于此。
候夕萊是為她死的。
可是，今生今世，她卻再也沒有辦法來償還他。倘若有下輩子，倘若下輩子他們還能遇見，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不管要她做什麽，她一定會把這輩子欠他的，加倍還給他。
枷藍看暗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剛想再勸她吃些東西，不料，卻看見暗夜身下的一灘血水。
枷藍大驚失色，“小姐，你？”但一剎那，枷藍立刻明白了那灘血水的由來。“我這就給你去叫大夫！”
暗夜一把拉住枷藍的手，淡淡的說：“不用去叫大夫，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小姐你？”枷藍不敢相信的看着暗夜。小姐清楚什麽？小姐雖習過醫術，但不是大夫，她不可能清楚自己什麽會流産……而且，看小姐這麽鎮定的樣子，難道……
暗夜面對枷藍毫不隐瞞。“這個孩子不能要，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無暇顧及。侯大人去了，他的後事要辦，還有很多爛攤子要收拾，我不能分心。”
看着暗夜蒼白的臉色，聽着她明明心痛難當卻還要逞強的話語，枷藍跪下抱着暗夜的腿失聲痛哭。“小姐，朝政那些都是男人的事，你為了王爺做的已經夠多了，你何苦還要如此難為你自己？小姐，那是你的孩子，是一個生命呀！”
暗夜的臉上淚痕未幹，卻帶着一抹心死的笑容。她一下一下的輕拍着枷藍的背，心思，依舊百轉千回。“生命，這麽多年來，殁于我手的生命，還少嗎？”
這麽多年，直接或者間接因她而死的人還少嗎？她的雙手早已經沾滿了血腥，不多不少，也不差這一條小生命。
她做了太多的壞事，她虧欠了那麽多的人，她的孽，她幾生幾世都償不完。
這孩子，來的實在太不是時候。她沒有辦法在這多事之秋再花多一分的心思來保全這個孩子。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便是候夕萊死了，即便是她怨破曉，但是，很多事情，一旦開始了，便停不下來。她是個分大是大非的人，所以，她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扯破曉的後腿。她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拼了性命去為他的前程打拼。在她的心裏，破曉永遠是第一位。至于那個為她而死的候夕萊，她只有，讓她腹中的孩子，先去黃泉陪他走一程……
“枷藍，你去看看姹紫，好生安慰她。”暗夜自然也看得出姹紫對候夕萊的情意。“若是姹紫不願意再留下，就讓她去吧……待侯大人的五七過後，便讓她帶着侯大人的骨灰回太原去吧。”
“小姐，這個時候，先別管那麽多了。你快躺下休息，我去給你熬點滋補的湯，自己的身子要緊啊。”這段時間，暗夜為了候夕萊的事情勞心勞力，後來又因候夕萊的死不吃不喝，如今，又自己做主打掉了腹中胎兒……這一連串的打擊，暗夜縱使是鐵打的身體，怕也是禁不住啊……
暗夜緊緊握住枷藍的手，“有你在我身邊，真好。”最近諸事繁多，還好有着枷藍一直陪在她的身邊，要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枷藍笑笑，“我當然會一直陪着小姐。過了年，粉黛也該回來了。小姐放寬心，一切都會好的。”
暗夜體貼的點點頭，而後看向窗外，面上笑容，猶若看見了春暖花開。
他不是故意要聽見這些的。
他只是，只是想去看看她。
他知道，她心中有氣；他知道，她心中有怨……
可是，當他親耳聽見她說出的那些話時，他的心，還是像被針紮的一般，一點一點的疼痛，而後，擴散至四肢百骸。
他承認，他有私心。他承認，他不想救候夕萊……他知道，候夕萊一直對暗夜有意。雖然他也知道，暗夜的心全都在他的身上，但是作為一個男人，他還是不容許任何一個男人觊觎他的妻子。
雖然，他不是見死不救，他雖然答應了暗夜他會盡力，但他到底盡了多少力，他自己清楚的很。
這次候夕萊是為了什麽而死，他也清楚的很。說實話，他若是真心相救，也未必能救得了候夕萊。他的立場和位置，他無法去為候夕萊辯解什麽。他若真是出面，救不救得了候夕萊是一回事，但在全朝的影響定是巨大。他這麽把事情攬上身，難道太子或是灏然會放過他嗎？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救候夕萊。
他也想過，想要候夕萊活命，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他再找一個人來替他死。可是就算這樣做了，也只是能保住候夕萊的一條命。以後，候夕萊這個人永遠不可能再出現。候夕萊必須隐姓埋名過一輩子。
他不能去救他，因為他無法為了一個候夕萊惹禍上身；他不想去救他，因為他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救了候夕萊，對他沒有任何的好處。所以候夕萊死與不死，對他在朝政上的作用來說，毫無差別。所以，他放手讓他去死。
他雖然是個王爺，他雖然有滿腔抱負，他雖然有着天地豪情，有着驚世奇才，但他，終究也只是一個男人。
他會吃醋，會嫉妒，所以，他會做出這樣見死不救的事情，很正常。
也許，他的妻子會諒解他，也許不會。可是他既然已經選擇了，他都沒有後悔的權利。
暗夜的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吧！雖然她不說，但他不會不知道。
她是覺得虧欠了候夕萊，所以讓自己的孩子去陪葬？
這個糊塗的女人，她怎麽忍心，親手殺死了他們的孩子？她都沒有告訴他，他快要做父親了。她都還沒有告訴他，就自己做主扼殺了這條小生命？
“暗夜啊，你置我于何地？”
她心裏的想法，他都明白。可是在孩子這個事情上，他卻認為她過激了。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她怎麽可以，一個人就來決定他們孩子的生死？不過，他不會去問她。他從來都知道，他的妻子表面溫順，但骨子裏，卻有多麽的倔強。她要不想說的事，無論他怎麽問，她都不會說。
當然，他也曾想過，那個孩子，或許不是他的孩子……或許暗夜真如有人傳聞那般，跟候夕萊，有些不幹不淨的關系。所以，她這麽在乎候夕萊；所以，她在候夕萊死後讓這個孩子跟了他去陪葬……
他知道，他不該如此猜忌暗夜……但諸事繁多，即便聰明如他，也不可能完全理清其中頭緒……
可是不管怎麽說，他們夫妻的感情，已經回不到從前那般單純了。他和暗夜之間的隔閡，仿佛也越來越深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感情的交流越來越少。他們，雖然每天睡在一個榻上，可卻越來越陌生了。
是這該死的朝政嗎？
對，是因為這該死的朝政，讓他們無暇顧忌夫妻感情。他們，都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這朝政上。
還記得，當年在太原遇見她時，她一身白衣，仿佛天上的仙女一般純潔。他喜歡她撫琴的時候，喜歡她專注的眼神，和眼角流瀉的柔情。可現在，她的手，已經多久沒有沾過琴弦了
？她的雙手，早已經為了他，沾滿了鮮血……
是他愧對她！
若她覺得虧欠了候夕萊，那麽，其實，是他虧欠了她。
他原本娶她，是想給她最好的生活。卻沒想到，将她拉入了暗無天日的泥沼中陪着他一起浮沉。
快了，快了……
不出三年，朝中的局勢便會徹底明朗。他們這些人，都再也無需隐忍。只盼到那時，她還可以為他保留一些原本的樣子。只盼到那時，他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
只是，他沒有什麽信心。因為，朝政這麽殘酷的東西，早晚會将他們磨的面目全非。但他還是在心底留着一絲期盼，期盼着，他們可以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日。
他期盼着，他登上九五。而她，站在他的身邊，頭戴鳳冠，與他，一起俯瞰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