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仁至義盡
“看什麽呢?”許廣華的話打斷了付蓉的怔愣。
“沒——沒什麽。”付蓉回過神,“回去吧。”
她只是覺得,自己那丢了的兒子,如今約莫也這麽大了。
回村的路上,許妞妞心事重重。
若是無法過繼成功,她就只能跟着自己的父母。
很快,孫秀麗就要懷孕。
許廣國事業不如意,直到孩子們二十多歲,仍一事無成。
她沒法念書,生存的唯一價值,就是為了得到彩禮,給哥哥和兩個弟弟買車買房娶妻生子。
她處心積慮,一切分明盡在掌握之中,可為什麽無法把控事态的發展?
她還只是個孩子啊,他們怎麽能要這樣對待她!
……
回家之後,許老頭與周老太果然提出讓許妞妞過繼到大房家。
孫秀麗這會兒倒開始誇自己的閨女了:“妞妞是個懂事的孩子,前些日子在玉米地裏還幫了我不少忙。這都六歲多了,你們要是養了她,就跟白撿了個孝順閨女似的。”
付蓉沒有說話,淡淡地掃了許妞妞一眼。
她的眼神平靜卻也篤定,看得許妞妞心亂如麻。
許妞妞看得出,不管自己如何死乞白賴求着,大房一家都不會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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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在心底權衡利弊。
付蓉對她格外厭惡,再加上嗒嗒如此受寵愛,強扭的瓜不甜,她若非要硬擠進這個小家庭,恐怕将來還有罪要受。
倒不如——
沉默許久,許妞妞紅起眼眶,委屈地開口:“爺,奶,妞妞不想當大伯母的閨女。”
孫秀麗差點要從椅子上滑下來。
鎮上吃飯要用票,往後就不能再占大房家便宜了,還得帶個賠錢貨過去?太虧了!
孫秀麗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卻不想許妞妞話鋒一轉。
“妞妞想當三嬸嬸的閨女。”許妞妞一下子轉過身,跑到陳豔菊的跟前,哭着跪下來,“三嬸嬸,你能不能把妞妞要過去?”
陳豔菊愣住了,其實她也想要個閨女,可她生老二的時候傷了身子,赤腳大夫說難再懷上……
平時看妞妞與嗒嗒都是如此貼心可愛,她總羨慕那倆妯娌。
在農村,過繼是很平常的,反正都是
一家人,孩子們喊誰爹娘都能拉扯長大。
不得不說,陳豔菊動心了。
見陳豔菊神色一動,許妞妞乘勝追擊,撲到她懷裏,小聲啜泣。
付蓉與許廣華對視一眼。
這孩子的心思埋得太深了。
“這——”陳豔菊猶豫一陣,“廣中給人打木門去了,要不等他回來,我們商量一下。”
許妞妞咬着唇點頭。
兩位長輩沒有異議。
孫秀麗反正是想要将這燙手山芋甩出去,當然不介意是誰要接手,心滿意足地回屋去了。
……
回到裏屋,許廣華向付蓉道歉:“對不起,我不是誤會你和那個知青有什麽關系,只是擔心耽誤了你。看你的工作越來越順利,臉也在慢慢恢複,乍一眼看跟過去差不多,我怕——”
“說到底,你是信不過自己。”付蓉又好氣又好笑,“當初是我千挑萬選的你,你就算不信任自己,也得信我的眼光吧?”
許廣華一怔:“媳婦。”
看着他的神情,付蓉不禁想到下午在學校他為自己站出來時頂天立地的模樣。
她莞爾一笑:“以前我們吃不飽,穿不暖,擔心閨女,生活中充滿着心酸、疲憊,還有別人的鄙夷。可現在不一樣了,眼看着我們家的生活越來越好,你怎麽反而退縮了呢?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倆口子好好的。”
“都怪我。”許廣華不由動容,摟緊付蓉:“是,我們要好好的。”
離開學校之前,校長拍着胸脯保證,會給她一定的補償與獎勵。
他們家什麽都缺,拿到任何獎勵,一定都會歡天喜地。
她與閨女都在慢慢變好,丈夫沒了後顧之憂,也會全力前進,付蓉對未來充滿着期盼。
……
夜深了,嗒嗒又在夢中回到豬豬王國。
這一次的預言鏡,向她呈現了一個新的故事。
預言鏡中,許妞妞如願成為許廣中與陳豔菊的閨女。
陳豔菊對她視如己出,什麽都緊着她。
可沒想到,許妞妞卻對同村一個美豔的寡婦讨好巴結,并一再給她與許廣中制造機會。
後來許廣中發家,帶着寡婦與孩子們一起搬進城裏,住上漂亮的大房子,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而陳豔菊則被抛棄,因刺激過大,精神失
常,再也沒能好起來。
這簡直是一個噩夢,吓得嗒嗒驚醒過來。
爹娘都已經睡着了,屋子裏靜悄悄的,嗒嗒的小心髒噗通噗通直跳,最後,她握緊了小拳頭。
三嬸嬸特別好,給她塞過兩個窩窩頭。
嗒嗒可不會允許妞妞姐姐欺負三嬸嬸!
……
夜晚,城裏的顧家燈火通明。
想到自己今天差點丢了兒子,董萍仍舊後怕:“你說那小白眼狼是不是邪門?從到家裏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出聲,就連我說方方差點丢了,他都沒什麽情緒,看得怪滲人的。”
她丈夫顧建新沉默片刻:“當初你懷不上孩子,可一領養了他,馬上有了方方。照老一輩人的說法,這撿來的孩子是給家裏帶福氣的,你對他這麽刻薄,就不怕把福氣推出門去?”
董萍冷笑:“一歲多就被拐了,賣了這麽多戶人家,沒多久那些人家裏的長輩老的老,死的死,最後把他丢到孤兒院。他能有什麽福氣?再說了,孩子到底不是我們生的,你就不怕把他拉扯長大,最後他跑回去找親生父母了?”
顧建新不耐煩了:“怎麽可能找得到?一兩歲就被拐,如今就算他親生父母就站在面前,也認不出他!”
……
夫妻倆在屋裏嘀咕,卻不想此時在同一所職工大院裏,付家也很憂心。
付蓉的父親将兒子與兒媳叫過來,商量二女兒的問題。
“我單位裏一個年輕人和以前那村裏的知青是老朋友。今天他說,蓉蓉過得不好。”付叢森說道。
付母鄭平娣一時沒出聲,目光不由掃向桌上的相框,那是他們一家五口曾經的全家福。
“他說蓉蓉在一個小學當臨時工,賺的工分連她一個人吃都不夠,地方還離她家十幾裏遠,天不亮就要出門了。”
鄭平娣攥了攥手心:“誰讓她不回城?當年這麽多工作等着她挑,她一句要嫁人,死活不肯回來。”
付叢森又說:“他還說蓉蓉的臉毀了,都是瘡疤。”
葛慧便點頭:“我前兩天在醫院門口看見二妹,和她丈夫一起來的,手上也沒提藥,恐怕是看不起病,被大夫趕出來了。”
鄭平娣深吸一口氣,眼中已然有了淚光。
付蓉的大哥付棟梁見父母
如此難受,心裏也不是滋味:“爸媽,二妹要是非不回頭,你們就真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來?”
鄭平娣長嘆一口氣,拿過那張全家福。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說道:“明天去接她回來吧,這婚早該離了。”
“至于她那個女兒——”付棟梁想了想,又說道,“孩子智力有缺陷,來了城裏不一定對她有好處。倒不如叫蓉蓉跟他們斷了關系,把孩子留在鄉下,也算是給男方家留個念想。只是不知道蓉蓉是不是舍得。”
“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葛慧不情願地撇了撇嘴,“那娃都傻成這樣了,有什麽不舍得的?”
一家人讨論了許久,最終決定,明天就坐車去接付蓉。
她把日子過成這樣,他們實在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