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某些時候,幼崽對危機的敏銳度是最強的。
剛才還看熱鬧不嫌事大,鼓掌加油的熊孩子們早已經安靜如雞,縮在角落。
聽見绡绡不耐煩的聲音,好一會兒,一個紮着雙馬尾的5歲小女孩顫顫巍巍舉起手,弱弱道:“我看到了。”
绡绡朝她點點小下巴,幹脆道:“說。”
“我們正在玩着,那個……小朋友跑過來推了晗晗,然、然後晗晗動手打了他。”
女孩聲音細若蚊蠅,低着頭,眼珠子從下往上看绡绡,不敢直視。
那一臉慫樣兒,半分不見剛才歡呼鼓掌的興奮勁兒。
她的話佐證了剛才西瓜頭的說法,三人組立馬重振旗鼓。
姿态冷淡的女人又笑了一聲,看向盧月晴:“顧夫人聽清了嗎?”
她的聲調一直是柔柔的,也許是摻雜了過多的個人情緒,聽在耳裏讓人覺得不舒服。
绡绡聞言翻了個白眼:“您自己要是耳朵不好,就別忙着cue別人,有那功夫建議去看看獸醫。”
“你……”
那女人一噎,還要再說,绡绡小手一揮:“奶奶你着急就先去挂號,我現在沒空搭理你。”
說完,她抱着小胳膊,看那幫小孩:“有沒有人要補充,這是最後一遍,我勸你們不要不識擡舉。”
邊說還抖抖腳,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的盧月晴眼睛疼。
不過不得不說,倒的确跟她疑似自封的“靠山屯小霸王”稱號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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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頭本來就怕她,這會兒抖的更狠了,他媽媽抱着他,又心疼又憤怒,低聲咒罵:“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敢威脅別人。”
“???”
她這麽說绡绡就不樂意聽了。
小姑娘随手拿起一把不知被誰玩壞的塑料小槍,“咔吧”一聲掰成兩半扔到對方面前,歪着頭甜甜一笑:
“老奶奶看清了,把您兒子的頭,像這樣掰下來那才叫威脅呢。”
“……”
“哇……啊啊啊啊,媽媽”
“嗚嗚嗚,不要,哇……”
短暫的寂靜後,屋裏哭嚎聲連成一片,震得人耳朵發麻。
三人組抱着自家孩子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的哄,卻半點用都沒有。
绡绡五感靈敏,這聲音一般人聽着都吵,在她耳力無異于音波殺人,她狠狠擰着小眉頭,忍不住喊了聲:“閉嘴。”
聲音戛然而止。
三人組忍無可忍,就連最開始的做作女人也不裝了,朝盧月晴恨恨道:
“是你們要問的,現在事實真相已經出來,還敢威脅人。果然孩子随媽,山雞生不出鳳凰。”
“你再說一遍。”绡绡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冷冷看向那女人。
那女人忍不住一哆嗦,竟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恐懼感。
她覺得荒唐,又控制不住心裏的畏懼,強撐着和绡绡對視:“我說錯了嗎?明明是你弟弟先打人!”
“姐、姐姐。”
細細的聲音響起,清淺微弱到要不是此時屋裏安靜,可能都不會有人聽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王姨,她看着懷裏的孩子,一臉震驚。
顧名琛用力抿抿唇,遲疑着走到绡绡身邊,好半天,緩慢地拉了拉她的衣擺。
這過程持續的有些久,卻沒有人催促,中間三人組要說話,被眼眶通紅的盧月晴一個不經意地轉身,怼在肚子上。
顧名琛小手緊緊掐着手心,仰起臉看姐姐。
對方穿着一條小牛仔背帶褲,胸口處是一只卡通流心煎蛋。
金黃的蛋黃,就像她每次推開門和他說早安時,他側過頭,在地板上看到的那道光。
有些耀眼,但不刺目。
顧名琛嘴唇輕啓,一字一句道:“他先推我,踩姐姐積木。”
因為沒怎麽開口過,小朋友話說的含糊不輕。
王姨和盧月晴的眼淚卻唰一下,流了下來。
绡绡緊繃着的小臉也柔和下來,摸摸弟弟的頭,看向西瓜頭:“是不是這麽回事?”
西瓜頭早就被吓怕了,忙不疊把全部經過都說出來,幾個小孩争先恐後地幫着補充完整。
绡绡毫不意外,指着恨天高,對三人組哼笑一聲:“打臉來的太快,就像你兒子在你臉上崩的屁。”
“……”
也不知道是臉疼的,還是氣的,亦或是被惡心的。
三人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在原地扭捏了一會兒,姨媽紅哈哈一聲站出來:“哎呀,确實是有點小誤會,小孩子嘛,打打鬧鬧的很正常,說開了就好了。”
有她圓場,恨天高兩人也心不甘情不願的站出來說了兩句場面話。
盧月晴心裏很生氣,可這事細究起來,對方推琛琛在先,绡绡也同樣打回去,幫弟弟報了仇。
事情弄清楚後,三人組也道了歉,思來想去,她只能冷着臉默認接受。
绡绡不知道媽媽心裏想了什麽,但能看出她息事寧人的意思,驚訝而又憤怒地看向其他小孩,質問:“那他們呢?”
剩下兩個大人急忙把孩子抱住,連聲道:“我們孩子可沒動手。”
绡绡忿忿接過話:“勸你們有空看看今日說法,縱容犯罪也是犯罪,在殺人現場圍觀起哄,那叫幫兇。”
衆人:“……”
不是,你是不是碰瓷,怎麽就上升到犯罪的高度?
绡绡執意要懲罰幫兇,盧月晴卻不想再把事情鬧大,攔住绡绡不讓她再說,吩咐王姨送客。
顧名琛敏銳地注意到,在媽媽說出這句話後姐姐急欲迸發的情緒,害怕地拽着手裏的衣角,緊緊挨着她,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
“……”绡绡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一幫人如蒙大赦,快速離開。
送走人後,屋內恢複寂靜,盧月晴呼出一口氣。
她不經意一回頭,和女兒的視線撞個正着,愣在原地。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神色很平靜,平靜的讓人發毛。
片刻後,绡绡率先移開視線,拉着弟弟朝王姨甜甜一笑:“王姨我餓了,我和弟弟要吃好吃的。”
“哦,哦……”王姨急忙點點頭,帶着兩個小朋友下了樓。
她注意到路過媽媽身邊時,绡绡頭都沒擡,仿佛沒有這個人一樣。
吃過東西,绡绡又繼續上樓和弟弟玩,今天的事情也不算完全糟心,至少顧名琛從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狀态中走了出來。
一下午的時間,還是沒怎麽說話,但已經能對人的話做出反應,也會乖乖地挨着姐姐,陪她一起玩。
王姨高興之餘,也在注意绡绡。
小姑娘對她和弟弟的态度沒有變化,可是一直到晚飯時,都沒再主動跟媽媽說過一句話。
晚飯結束後,一切如常,绡绡陪王姨在樓下看狗血劇,不過這回旁邊多加了一個小跟屁蟲。
盧月晴在樓上做瑜伽,心裏一直記着女兒上午的那個眼神,心情有些亂,做了一會兒,借口喝水跑下樓。
狗血劇這會兒已經播完,一大一小又換了一個情感類節目,看的津津有味。
電視上,男女方在兩個相對的圓臺上站着,宛如牛郎織女。
中間隔着個中年男主持人,就像性轉版的王母娘娘。
女方喊的聲嘶力竭,說她多麽多麽愛男方,狂追多少多少年,才終于讓對方松口。
然而男方一直姿态冷淡,肆意享受着對方的好,最近還主動提出分手。理由十分強大,且不容置疑——
女方喜歡吃甜豆腐腦,他喜歡吃鹹的。
原則問題,不分不行。
連借口都找的這麽不走心。
王姨磕着瓜子,“啧啧”兩聲,興頭上來,指着電視裏哭到崩潰的女人,跟绡绡說:“看到沒有,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她感慨完感覺有點渴,朝淨水機看去,和正在倒水的盧月晴對個正着。
視線碰撞間,兩人都沉默了。
“……”盧月晴:感覺有被冒犯到。
“……”王姨也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有點影射的嫌疑,嗖的一下轉過頭:“呀,都這麽晚了,那什麽,绡绡、琛琛,王姨帶你們回屋休息。”
她站起身,看到盧月晴,誇張瞪大眼:“太太什麽時候下的樓,快休息吧,睡個美容覺。”
盧月晴:“……”
倒也不必演的這麽浮誇。
琛琛已經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了,王姨左手抱個娃,右手牽個崽正要上樓,門外傳來大門開啓的聲音。
一輛汽車駛進,半響,司機扶着顧景揚走進來。
“先生這是?”王姨急忙放下孩子,上前幫着扶住。
看到丈夫,盧月晴心裏那點別扭也抛到腦後,急忙走過去。
司機把人放到沙發上,抹了把汗,道:“沒事,今天小崔總在‘夜……’。”
餘光看到盧月晴,他立馬頓住,含糊着說:“……辦生日派對,顧總剛出差回來,身體比較疲勞,又被多灌了幾杯,就醉倒了。”
“王姐你幫忙煮點醒酒湯吧。”
王姨連忙應聲:“好好,我這就去。”
“嘔……”
躺在沙發上的人忽然動了一下,幹嘔一聲。
這是要吐的節奏。
王姨和盧月晴急忙去找垃圾箱。
但已經晚了,下一口洶湧而至。
眼看地毯就要遭受無妄之災,一只小手忽然橫插進來。
猛地捏住顧景揚的嘴。
“唔……”
顧景揚感覺自己胃裏翻湧,到了嘴邊卻被死死堵住,正難受的時候,一道小奶音在耳邊幽幽響起:
“親親,這邊建議您出口轉內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