矚目

第48章

這事情來得突然, 所有人都沒預料到。

齊洋也愣住了?。

安嘉外套裹住林霜然，不經意間觸碰到她手臂上的皮膚，才察覺到她身上冰的厲害。安嘉歉意道：“不好意思, 林姐突然有些不舒服, 讓她先休息會兒行嗎？”

齊洋覺得莫名其妙，半晌擺擺手：“那先休息會兒。”

林霜然被安嘉一路護着往化妝室走, 她低頭盯着自己腳下的地面，目光空空的。過了?好一會兒, 她似乎才從這種混沌的狀态中清醒過來, 開始小力地掙：“我自己走。”

安嘉頓了下, 随後放開她。

回到化妝室。

林霜然坐在椅子上，眉目平和，看着沒有一絲異樣。安嘉卻不敢分心, 注意力時刻放在她身上，想到了昨天謝菁發給自己的話。

當時她只當小情侶吵架，沒有往其他方面想。

但現在看來, 好像是不一樣的。

好像不是她認為的那種。

安嘉皺了下眉，拿出瓶礦泉水, 擰開瓶蓋遞給她。待她接過後，安嘉看着她仍在發顫的身體, 眼裏浮現出了擔憂：“沒事吧？”

林霜然抿了口水：“沒事。”

過了?會兒。

林霜然笑了?下：“我看着像是有事的人嗎？”

安嘉靜靜看着她。

林霜然回視着她, 面無表情的, 眼神裏也泛着冷。就這麽定了?兩分鐘, 像是失去了底氣那般，林霜然率先移開目光，唇抿成條直線。

“你如果?覺得自己哪裏有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安嘉說：“我們一起想辦法。”

林霜然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沒吭聲。

沉默片刻。

回想起她剛才的反應，以及謝菁特意叮囑過的話，腦海裏漸漸有了?個猜測。安嘉試探地問：“是不是剛才，控制不了?情緒？”

林霜然靜了?幾秒，點頭。

安嘉：“持續多久了?？”

“忘了?，”林霜然抿了口水，随口般地說：“挺長時間的了?。”

安嘉皺眉：“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聞言，林霜然擡了擡眼睫，笑了?：“你是說我有病？”

雖然确實是這麽想的，被她這眼神盯着，安嘉沒敢直接承認，含糊道?：“不是，這不是總得找找原因嘛。”

“……”

見她沉默，安嘉掏出手機，試圖和姜琴商量下這件事。畢竟是自己負責的藝人，即使有微妙的可能，也要?認真的對待。

林霜然餘光注意到，問：“你在幹什麽？”

安嘉動作停住：“和姜姐說一聲。”

“先別告訴她了，”林霜然低眸看着手上的水，眉目沉靜，仿佛當事人不是她一樣，“我拍完照片，就去看看醫生，你跟我一起。”

安嘉喉嚨艱澀，有些說不出話。

林霜然輕松的聳了聳肩：“反正也診不出什麽來。”

…

林霜然沒在化妝室待多久，便又回去拍攝了?。

安嘉想讓她再休息會兒，至少調節好狀态再去，沒說三兩句話，被林霜然随手打發了?。她堅稱自己身體沒問題，再待着也是浪費大家時間。

她犟起來安嘉拗不過，只能亦步亦趨的跟着。

林霜然來到攝影棚。

重新開工。

安嘉抱着外套，在一旁的陰影處看着她，眉頭始終沒松過。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林霜然配合着齊洋，對着鏡頭擺着各種姿勢，氣場格外強。

安嘉仍沒放下心。

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的地方，安嘉作為藝人的生活助理，即使沒站在圈子裏的頂端，卻仍見過不少污穢。見過明星享受的榮華富貴，人人都想趨之若鹜，卻被陰謀和勢力擺布着。

也因此，心理有問題的藝人不在少數。

可安嘉沒想過，林霜然也會是其中一個。

林霜然總是不同的。

和那些左右逢源的人不一樣，她有戲就演，沒戲就在家裏宅着，娛樂圈盡是人脈關系網，可她的交友卻少的可憐。林霜然不愛争取什麽，但到手的機會，也會努力?握住。

安嘉實在想不通，林霜然為什麽會有這個病。

愣神間，林霜然已經結束拍攝。

她走到安嘉身邊，拿過外套披上，溫聲道?：“走吧。”

安嘉頓了下，點頭。

坐上車出來後，安嘉根據經驗，挑了?個隐秘性較好的心理醫院。

安嘉：“要?不要?去這裏？”

林霜然淡淡掃了眼，不甚在意地說：“随便。”

随後，林霜然看向窗外，一副出神的模樣。

她這順從的态度仿佛只是為了?打消自己的疑慮，安嘉抿了抿唇，提醒司機往醫院的方向開。醫院位置較偏，開了?半小時才到。

安嘉找了個年紀大的醫生，看着很有資歷。

林霜然模樣淡淡的，全程被安嘉指引着走。見到醫生後，安嘉又跟她囑咐了?幾句，随後醫生?辦公室門關上，和林霜然獨處。

林霜然摘掉口罩，露出張年輕的臉。

醫生在桌子上準備着東西，瞅了?她一眼：“你長得好像那個明星。”

林霜然：“是嗎？”

“對，一個演員，”醫生笑了?下：“我兒子挺迷她的。”

林霜然笑了?下。

醫生拿了表和筆遞給她：“你先填一下。”

林霜然低眸看了?眼，上面列了?三十幾條導致情緒低落的現象，讓自己勾選選項，跟普通的調查問卷差不多。林霜然打開筆帽，一條一條的看，在其中一個問題上犯了難。

醫生：“按真實情況回答就好。”

林霜然擡眸看了?他一眼，在“有”上打了?個勾。

五分鐘後，她交表。

醫生接過看了?眼，擰了擰眉：“最近睡眠情況怎麽樣，有過失眠嗎？”

“有過。”

醫生： “很頻繁嗎？”

林霜然：“還行。”

醫生：“是不是經常精神?不振，胃口也不好？”

林霜然淡淡道：“對。”

醫生嘆了口氣，拉過張椅子坐在她面前，指着表上的某一行：“我看你在受到傷害這裏打了?個勾，是哪種程度的傷害？是別人傷害的你還是，你傷害的別人？”

林霜然沉默幾秒，道?：“自殘。”

盯着她寡言的模樣，醫生沒太意外，随後又拿了其他的表給她：“按真實情況填就好。”

林霜然低眼。

而後拿起筆一項一項的填着。

所有的表填完後，醫生拿起來看了?半晌，擰了擰眉。而後，讓林霜然做幾項身體檢查。

林霜然全程沒多少言語，卻也認認真真的配合着。

所有的一切完成後，醫生開了?張藥單給她：“你這屬于重度抑郁了?，短時間內不宜再做任何刺激性的活動，需要?吃藥調解。”

“醫生，”林霜然拿過藥單，看着上面大堆沒見過的藥物，笑了?：“您誤診了?吧。”

醫生：“這個可能性不大，其實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病也不能長期拖着，發現了咱們就把病治好。”說到這，醫生安慰道：“心态樂觀點，沒什麽難關是度不過去的，再說了，?病治好了?，身邊人也能跟着省心。”

聽到這話，林霜然擡睫。

看着醫生的臉，她緩緩挑唇：“醫生，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我身體好好的，什麽病都沒有，哪裏需要?家裏人為我操心？醫生，你跟我說笑呢吧。”

“很多患者第一開始都不是很能接受自己的病情，這很正常。”醫生看着她的目光帶着絲憐憫：“但身體是自己的，你又這麽年輕……”

接下來的話，林霜然都沒太聽清。

耳邊嘈嘈雜雜的，她低眸，盯着病單上“重度抑郁”四個字，唇線漸漸抿直。下一刻，沒等醫生講完人生雞湯，她忽的起身，将病單揉成一團，扔進一旁垃圾桶裏。

而後直接向外走。

見她出來，安嘉迎過去：“怎麽樣？”

林霜然一聲不吭，直接越過她。

安嘉有些懵，見到後面出現的醫生，她又問了遍：“怎麽樣啊，醫生？”

醫生對着林霜然的背影搖搖頭，将皺巴巴的病單遞給她。

安嘉接過：“……”

…

回去的路上。

盯着林霜然生硬的臉色，安嘉不敢多說話，只是把抓好的藥放在她身邊，随後趕忙坐了?回去。

林霜然餘光掃了眼，後又阖上眼。

車內沉默了?一路。到了公寓之後，安嘉嘴唇動了動，還是硬着頭皮開了?口：“姐，你記得吃藥。”

“……”

“咱總得聽醫生的話。”

沉默片刻。

就當安嘉打算狠下心，不管不顧的?藥塞在她懷裏時，林霜然終于有了?反應。她主動把藥拿過來，低眼看了?好一會兒，仍是一句話都沒說。

而後，徑自往樓上走。

回到家裏。

林霜然随便把藥放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裏面正在播最近大火的一個國民綜藝。播到某個搞笑情節時，林霜然面無表情的，遙控器換了臺。

陸續換了幾個後，停在了一個悲劇電影上。

男女主正在含淚分別，BGM也适時的響起。

像是被這片段所感染，眼角有眼淚流出，林霜然沒有擦。過了?好片刻，她脊背一寸一寸地彎下去，額頭撐在了膝蓋上。

眼淚濕了臉頰，她卻忽然很想笑。

老天爺是不是閑得沒事幹。

不然，怎麽只盯着她一個人折磨啊。

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這輩子才能這麽不痛快啊。

她才和謝菁攤的牌。

她沒有被厭惡，也沒有被抛下。

沒有被謝菁嫌棄過只言片語。

甚至能感受到，更加被細心的愛着。

明明，她終于可以毫無保留。

明明，一切都在變好。

可是為什麽，要?發生這種事情？

要?得了?這個病？

到底為什麽啊。

林霜然扯了扯唇角，從膝蓋裏擡起頭，看向沙發上的藥品。她的眼神很空，腦海回放着醫生說過的話。

——“我們需要?樂觀點。”

——“別讓家裏人為自己操心。”

別讓，家裏人，為自己操心。

林霜然喉嚨滑動了下，拆開某個藥品的包裝，白色藥片靜靜放在手心裏。

半晌，她就着水，仰頭喝了?下去。

林霜然輕念着“抑郁症”三個字。

她親人盡離，往事難堪。

生命裏只剩下一束光了?。

而現在。

那束光，似乎也要?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菁姐今天沒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