矚目

第15章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站在這裏的。

又在這多久了。

謝菁舔了舔唇。

即使設想過這個可能，可當期待成真的那一刻，仍舊有絲絲歡喜自心田湧來。她壓着喜意，學着林霜然的語氣，平平淡淡答：“早上好。”

林霜然颔首。

之後也沒再說話。

在沒有特殊的情境下，謝菁也不知道該和前任聊些什麽話題。她對林霜然的反應毫不意外，也淡淡點了下頭，下去買早餐。

沒走幾步，後頭傳來安嘉的聲音。

“謝姐？”

謝菁回頭。

安嘉只從房門口探出個腦袋，目光在謝菁和站立在一旁的林霜然身上轉了轉，問：“要去買早餐？”

謝菁：“嗯。”

安嘉：“那能幫我帶一份嗎？”

對上謝菁的眼神，安嘉解釋：“我還有點劇組的東西要收拾，騰不出時間。”

謝菁略思索了三秒，點頭：“可以。”

應完這話，她也沒法忽略另一個人的存在。謝菁稍稍偏頭，問：“你要嗎？”

林霜然擡睫，看着她。

感覺自己剛剛的話不太清楚，謝菁重複了一遍：“需要幫你帶早餐嗎？”

聞言，林霜然視線一低，看向了她的手。

謝菁的手跟她的五官一樣，完美的挑不出一丁點瑕疵。五指修長，骨節玉白，好看的像件藝術品。用處還非常多，寫字的時候迷人，牽手的時候特別有安全感，就連……

耳根染上緋紅，林霜然撇開眼：“不用了，謝謝。”

早知道是這個答案，謝菁沒太意外，淡嗯了聲。

謝菁沒注意到林霜然不自然的反應，問清楚安嘉要吃什麽後，下樓去了早餐店。

待她走遠後，安嘉看向林霜然，不解道：“姐你今天收拾的好快，你怎麽不讓謝姐幫你買早餐？或者你跟她一起去買。”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麽？”

看着謝菁離開的方向，林霜然認真道：“人要懂得知足。”

還是之前的那家早餐店。

此時才早上七點出頭，天空還顯得陰沉，店裏人不算多，沒等多久就輪到了謝菁。安嘉跟她一樣點了豆漿油條，謝菁直接要了兩份。

在豆漿加不加糖這個問題上，謝菁猶豫了下，在手機上問了下對方。

收到消息時安嘉正在洗漱，她把手機丢給林霜然，随口道：“姐，幫我看看是誰。”

林霜然随手把手機解鎖，看了眼聯系人。

“謝姐。”

安嘉刷着牙，含糊道：“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林霜然低眸看了眼消息，眉頭輕輕的一挑。她沒有任何添油加醋，敘事化口吻道：“豆漿要加糖嗎？”

安嘉沒猶豫：“加。”她吐掉嘴裏泡沫，補充了句：“不加糖沒有味，你幫我回複一下。”

說這些話的時候，安嘉站在洗手間裏，林霜然在客廳。她看不到林霜然的表情，只聽到對方淡淡嗯了聲，像是聽進去了。

得到回應後，安嘉随口調侃了句：“林姐，我記得你就不愛吃甜的吧。”

“對，”與此同時，林霜然慢慢悠悠在鍵盤上敲了兩字，“不加。”

發送出去。

謝菁回了個OK的表情。

獨自一人的空間裏，林霜然唇邊的笑意毫不掩飾。她想了想，欲蓋彌彰地添了句：【最近牙口不好，就不吃糖了。】

幾秒後，謝菁回：【嗯。】

從老板手中接過早餐後，謝菁加快了腳步往回趕。她把自己那份先放回自己房間，随後又來到安嘉門口，敲了敲門。

沒一會兒，門被裏面打開。

林霜然的身影映入眼簾。

謝菁怔了下，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她不打算進去，只是把手中的早餐提了提，言簡意赅道：“早餐。”

林霜然低眸，凝神看了兩秒，接過。

“謝謝。”

“……”

一時間，謝菁也分不清。

這早餐，到底是給誰買的。

—

和顧屹南約的時間是上午十點。

臨行前，謝菁換了那雙運動鞋，她這次旅程沒帶多少行李，簡單拎了個包就出門了。顧屹南的車停在酒店門口，看見她出來，滴了聲喇叭。

沒一會兒，蘇田田和陸垣也出來了。

謝菁坐在副駕駛上，系上安全帶。顧屹南往她腳上瞥了一眼，又看了眼後視鏡，直到三人整裝待發了，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幾人互相聊着天。

氣氛倒不顯得沉悶。

說話間，蘇田田忽然問了句：“怎麽突然想去爬山了，誰先提出來的啊？”

顧屹南下巴往謝菁那一揚：“這位。”

蘇田田：“菁菁姐，怎麽突然想去爬山了？”

話題漸漸聊向自己，謝菁視線從窗外收回，彎唇說：“這個山不是很有名嗎，而且好像有個許願樹，我想去看看。”

蘇田田笑了聲：“姐，你還信這個啊。”

顧屹南：“她以前不迷信的，也不知道這次怎麽突然想去看了，可能一時興起吧。”

謝菁聽着她們的對話，慢慢沒再出聲。

她從前是不迷信。

可當她重生後，才發現，總有超脫于你想象的存在。

常青山距離酒店不算太遠，車程十五分鐘就到了。

顧屹南把車暫時停在了一個路口，示意他們先下車，自己去找停車的地點。謝菁下車後，環顧了圈周圍，發現是個景區。

再往前走幾步，是賣各種東西的店鋪。

或許是天氣漸冷的緣故，此時景區人不算多，游客數量寥寥可數。謝菁幾人去前面買水，回來後，顧屹南已經停好車趕來了。

謝菁：“現在爬還是歇會兒再爬？”

陸垣：“我都可以。”

顧屹南雙臂抱緊，剁了跺腳：“那就現在爬吧，這天氣這麽冷，運動一下暖暖身子。”

商量好後，幾人直接按照景區的指示牌從山腳爬起。

常青山山勢平緩，風景卻好。幾人沿着石階走，邊走邊說笑拍照。因着游客不多不算擁擠的緣故，她們爬的很快。

到半山腰的時候，蘇田田突然說：“那有棵數，好漂亮，是不是我們之前說過的許願樹？”

謝菁循聲看去，發現是棵高達五米的樹，開滿了黃白色的花朵。

顧屹南往樹上看了眼，好笑道：“不是，咱們說的許願樹在山頂，不在山腰。”

蘇田田：“但還挺漂亮的。”

小插曲過後，幾人繼續往上走。

但走的速度漸漸變慢，到達山頂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左右了。她們先去頗負盛名的許願樹許了個願，然後随便找了個位置吃自己帶來的零食。

謝菁剛拆開一個面包，就聽見旁邊陸垣問：“謝菁，你許了個什麽願望？”

“挺普通的，”謝菁說：“就是希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休憩一會兒後，四人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上，腳步漸漸加快起來，而且謝菁發現，游客似乎也變多了。行至半山腰的時候，人數達到了頂峰。

蘇田田突然出聲：“菁菁姐，那是不是你偶像？”

乍聽到這個稱呼，謝菁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慢半拍地往人群簇擁的方向看。由于視線被遮擋了大半，她沒能看見全貌，只能透過縫隙看見一個穿着白色紗裙的身影。

謝菁：“嗯？”

蘇田田和她的視角不同，能完整看到穿着裙子的人的臉：“那不是林霜然嗎？”

謝菁緩慢眨了下眼：“啊？”

蘇田田：“她好像是在拍戲哎，”說着，她把謝菁往自己的方向拉，語氣變得興奮：“那我老公是不是也在這裏？！”

謝菁站在蘇田田旁邊，這次清晰的看見了全貌。

一堆看熱鬧的游客包圍了一個圈，圈裏看模樣似乎是個劇組，此時已經架滿了攝像機和顯示器，鏡頭對準了一個女人。

林霜然長發被玉簪紮起，穿着件白色紗裙，手裏拿着把木劍，在剛才路過的樹下，随着落下的花瓣舞動。

她的身姿輕盈，面含淺笑，裙擺随着動作勾勒出美好的弧度，宛若仙姿。

沒想過爬山還能碰上林霜然，謝菁看了幾秒，默默收回眼。

“走吧。”

蘇田田沒動，仿若沒聽見她的話，張牙舞爪道：“啊啊啊啊我看見了我老公！！”

謝菁：“……”

謝菁思考着要不要喊的大聲一點。

忽然的，她聽見上方傳來一聲驚呼，同時還有東西滑落的聲音。謝菁擡頭，就看見蜿蜒至頭頂的石階上，一個小孩驚慌無措的站在那裏，旁邊未擰開的礦泉水掉了下來。

礦泉水帶着一定重量，砸下來極具危險。

仿若被這個動靜吸引到。

與此同時，林霜然舞劍的動作停住。

她稍稍擡頭，看着自上方掉下來的礦泉水瓶，表情有一瞬的怔愣。像是還未反應過來，她定在原地，沒有任何躲避的動作。

礦泉水瓶自上而下，再過短短幾秒，就會砸到她身上。

謝菁眉心一跳，身體不自覺的往她的方向走去。

但沒走幾步，鼻尖撞上了前面人的後背，被迫停住。謝菁立刻擡頭，很快注意到，林霜然被安嘉眼疾手快的拉走，水瓶倒在了地上。

她情緒依舊平靜，沒有半點逃過一劫的後怕，只是淡淡彎了彎唇，嘴巴一張一合說着什麽。

估計是解釋安慰的話。

但離得太遠，謝菁聽不太清。

謝菁回過神，後知後覺地想到。

如果她前面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如果她就這麽肆無忌憚的沖了過去，後面肯定會有各種各樣數不清的編排的通稿。

安嘉是林霜然助理，可以正大光明保護她。

而自己什麽都不是。

會給林霜然帶來困擾。

謝菁情緒冷靜下來，抿了抿唇，背過身：“走吧。”

“啊？現在走嗎？”蘇田田看了眼被劇組工作人員包圍問候的林霜然，又看了眼謝菁，不确定的問：“你偶像不是……你不留下來看看嗎？”

“我留下來了，”謝菁笑：“有什麽用。”

半晌後。

謝菁重複了一遍，聲音輕輕地：“走吧。”

另一邊。

林霜然被安嘉拉到一邊。

安嘉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但不得不壓着怒氣：“剛才怎麽不躲？”

“……”

安嘉咬牙切齒道：“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了！你手臂上的傷還記得嗎，就是有根竹子斜飛過來劃傷的，當時你說沒來得及躲，這次呢，你明明有時間的。”

林霜然沒說話，只是淺淺的笑。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剛才是什麽想法。

就忽然想體驗，被砸中的感覺。

疼的感覺。

林霜然沒說出口，她也後知後覺這想法是有多可怕，笑了聲：“好啦。”

吹過一陣涼風，林霜然打了個哆嗦：“能先幫我拿件衣服嗎？”

安嘉閉了閉眼，去拿衣服。

林霜然一一應付了上前關心問候的人。

某一個瞬間，她唇邊的笑容一滞，視線定在了某個方向。那人穿着寬厚的羽絨服，背影卻顯得單薄，微垂着頭，一步一步遠離了她的方向。

莫名的，林霜然覺得熟悉。

她定定地看了幾秒。

但那人一次沒有回頭。

林霜然注意力很快被安嘉轉移。棉襖披在身上，溫暖襲來，她再次往那人的方向看，卻沒了蹤影。

只當自己想多了，林霜然收回眼，沒太在意。

去飯店的途上。

四人仍是按照之前的位置坐，顧屹南開車，謝菁坐在副駕駛上。顧屹南往謝菁身上頻頻看了幾眼。

一路上，謝菁的狀态和之前沒多大區別，有問必答，說到興頭了還會笑幾聲，蘇田田她倆沒發現有什麽不對，但不知道是不是顧屹南的錯覺，總感覺謝菁氣壓低了些。

笑意也不顯得真切。

到飯店後，顧屹南拉住蘇田田，悄悄問：“怎麽了？”

剛顧屹南不在，蘇田田老實回答：“看見林霜然了。”

顧屹南呼吸一停：“誰？”

“林霜然。”

電光火石間，顧屹南想到了前幾天樓道裏戴口罩的女人。

她終于明白那時候莫名其妙的眼熟感是從何而來的了，顧屹南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走在她前方一無所覺的謝菁，也不知道她那時候有沒有認出林霜然來。

估計是沒有認出。

因為謝菁在那之後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但也有可能，是跟自己一樣，在當時覺得眼熟，然後在今天認了出來。

結合謝菁回來路上的反應。

顧屹南覺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啧。

這女人怎麽還陰魂不散呢。

顧屹南有些煩，低罵了句髒話。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

謝菁詭異的發現，顧屹南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充滿了憐愛，又帶着些對未知的戒備，有點像——

謝菁想了個形容詞。

——護崽的老母雞。

這目光一直持續到了吃飯結束，并且沒有收斂的架勢。

謝菁沒忍住問：“幹什麽這麽看着我？”

顧屹南裝傻：“嗯，怎麽了嗎？”

“……”

四人吃飯的速度不算快，出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這個飯店恰好處于她們之前買鞋的那個商場的三樓。到門口後，蘇田田和陸垣都提出想要回去。

因着下午發生的事情，謝菁心情有些堵，她想吃些甜品消化心情。想着咖啡店就在商場旁邊，她說：“那你們先回吧，我待會兒再回。”

顧屹南立刻道：“那我陪你。”

“……”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蘇田田和陸垣叫車回酒店，謝菁和顧屹南一起去咖啡店。

這次仍舊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咖啡店人不多，很少人說話，顯得格外安靜。謝菁坐在位置上，看窗外的黑夜和燈火。

兩人随意點了點東西。

但沒坐一會兒。

顧屹南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看了一眼，急匆匆的站起：“不好意思啊，忽然有點急事需要去處理，我先送你回去吧。”

甜品還沒上來，謝菁搖頭；“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顧屹南欲言又止：“那……”

謝菁笑了下：“你忙你的吧，我都多大人了。”

顧屹南抿了抿唇，還是離開了。

在她走後沒多久，甜品就上來了。服務員端着個盤子，走到謝菁桌前，微微彎腰：“你好，你的甜—”

品字還沒說出來。

謝菁餘光看到，一個人大踏步走到服務員身邊，往端盤上輕描淡寫地掃了兩眼，而後拿起其中一杯，坐在顧屹南剛剛的位置上。

恰好是她的對面。

動作格外自然，又帶着極強的目的性。

仿佛是來赴誰的約。

桌子不寬，林霜然漂亮的面容極為清晰。

但謝菁此時無心關注其他，注意力全集中在林霜然手中的飲品上。憑借着自己之前來過一次的印象，謝菁能夠明确的認出，林霜然手中端着的正是自己剛才點的。

但她還沒來得及出聲。

下一秒。

林霜然低眸，捧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