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
段峥嵘早就發現了那微妙的氣氛。
他想起任處安對于霍丘榕的态度, 趕在了任處安說話之前開了口。
“小朋友來找處安,處安也不好拒絕嘛。”
說完,他沖着任處安挑了下眉, “對吧, 處安?”
霍丘榕從H國回來的時候, 才十六歲。
現在也只是将将二十歲的年紀。
再加上他長得實在是顯小,奶乎乎的樣子, 任處安一直把他當成小朋友。
于是她點點頭, “是啊,小朋友那麽好學, 總不好打消人家積極性。”
聽到任處安這麽稱呼霍丘榕,季瀾的心情緩和了些。
可他又在下一秒頓住。
把霍丘榕當成小朋友看,那他呢?
是不是還把他當成那個可憐瘦弱的十幾歲少年?
頓時, 心情奇差。
季瀾扭頭, 不再去看任處安一眼。
這季興崽崽的既視感撲面而來。
小時候就是這樣,心中不開心就窩在一邊不去看她。
這樣的習慣十幾年都沒有改變啊。
任處安忍不住輕笑。
不由得像哄季興一樣開了口,“別生氣啦,小朋友真的挺努力的, 是個好孩子。”
任處安和他說話的口吻, 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季瀾心裏清楚,這一定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想起了他們從前的事。
可他一點兒也不想這樣。
他都三十出頭了, 怎麽還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
心中懊惱,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了一種詭異的低氣壓中。
他沒有給任處安眼神, 只看着相反的方向。
這不是生氣。
他心裏清楚,自己只是在逃避而已。
逃避任處安看他時,那像是看小孩子一樣的眼神。
任處安暗戳戳地嘆了口氣。
季瀾跟小時候一樣擰巴, 不愛說話,不好哄。
這時,車停下了,他們到地方了。
季瀾垂了垂眼眸,率先下了車,來到了任處安這一邊。
開門,他沖着任處安伸出了手。
知道了季瀾就是崽崽,任處安确實自然了很多。
她把手放進了季瀾的大掌中,臉不紅心不跳。
反正小時候已經牽過很多次了。
季瀾一牽了手就不想松開。
他在任處安想要松手的時候,手上稍微用了點兒力氣。
卻在任處安投來詫異一瞥的時候,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
那麽詫異做什麽?
不就是想牽一下手嘛,就算關系沒有更進一步,那也至少還是他的神仙姐姐啊。
崽崽牽一下神仙姐姐的手又怎麽了。
“季瀾!你果然在這裏!”
梁樂那風風火火的明媚聲音在一旁響起。
衆人扭頭過去,就見梁樂嘴角帶着大咧咧的笑意,肆意而張揚。
她大步來到了季瀾身邊,眼裏有些小開心,“聽說你在這邊客串,我立刻過來見你了!”
季瀾淡漠地掃了梁樂一眼。
他一點兒都不想讓別人誤會,他和梁樂之間有什麽。
于是只出于禮貌地點點頭,“梁小姐。”
說完,和随行的工作人員一塊往片場走去。
“等等!”梁樂追了兩步。
她一直跟在季瀾身邊,大聲問道:“我這麽喜歡你,還特意來看你,你就不能多說兩句嗎?非要對人這麽冷漠嘛!”
沒有人覺得季瀾會回應梁樂。
卻不想,季瀾的腳步猛然停下了。
他低垂着眼眸,定定地看着梁樂。
所有人屏息,以為季瀾是被梁樂糾纏得煩了,要發上一點兒脾氣。
好久沒有看到過季瀾生氣了。
附近有人在偷偷錄像。
季瀾感覺到了,但是沒搭理。
四周很安靜。
季瀾低沉好聽的聲音像是給平靜的水面裏投入了一枚驚雷。
瞬間炸了起來,引得衆人倒抽了口氣。
他問:“能這樣毫不猶豫地,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的喜歡,真的是喜歡麽?”
梁樂被問傻了。
她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季瀾的問題。
所有人都沉默着。
段峥嵘驚得快要掉了下巴。
從沒見過季瀾談過感情,可沒想到一出手就是哲理大師?!
他推了推眼鏡,瞥向了一旁同樣驚訝的任處安。
咋的了,喜歡任處安不好意思說啊?
季瀾淡淡的看着梁樂。
那眼神裏沒有不耐,沒有不喜,只有無盡的淡漠。
在他眼裏,梁樂只是個“說過話的人”而已。
他知道周沫沫喜歡他。
但他那時還有些不明白,周沫沫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和他講。
和他講出了口,然後他順理成章地拒絕,周沫沫得到了回應,放棄他開始下一段感情。
這不是皆大歡喜麽?
直到他意識到了自己對任處安的感情。
他才知道喜歡一個人時的怯懦。
這讓他忽然之間,有了害怕的情緒。
害怕任處安依然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害怕任處安不肯接受他這種與兒時不同的感情。
就算稀裏糊塗地這樣保持着關系,也好過聽到拒絕的話語。
所以他不敢說出口。
甚至就連之前他最期待的“崽崽”這個稱呼,都害怕從任處安口中聽到。
片場這邊魚龍混雜。
有劇組的大咖,有正式工,也有零工,還有跟組演員,甚至是不少群演。
在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人中,梁樂能扯着嗓子大聲地說“我喜歡你”。
她真的喜歡麽?
又或者只是一種不知為何的執念。
季瀾去片場了,梁樂留在原地沒追上去。
她不覺得季瀾給了她難堪。
畢竟季瀾當時神色溫和,語氣也是和和氣氣的,這樣也算是不容易了。
季瀾倒是給了她一些思考。
喜歡季瀾嗎?
嗯……還挺喜歡的啊!
……
任處安和季瀾要繼續拍攝上午的戲份。
還是那個對于他們兩人而言,有些暧昧的場景。
季瀾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又緩緩吐出。
神仙姐姐都不臉紅,他臉紅個什麽?
每次都他先臉紅,那還了得。
沉住了氣,他在內心中給自己預演了好幾遍,這才和導演說可以。
修長的手指伸了過去,輕輕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那顆紐扣。
深谙的雙眸盯着微微敞開的襯衫。
還沒等他說臺詞,就聽導演“卡”了一聲。
季瀾:……
滑鐵盧,他演戲十幾年的滑鐵盧。
好在導演和副導演都沒有把季瀾耳朵紅的事情往外說,沒讓季瀾露這個怯。
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只知道頻繁卡戲,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雖然這場戲才只卡了四次,但導演心很累。
這種程度的戲,對于季瀾來說,那不就是兩遍過的事嗎?!
撐死了三遍,真的不能再多了。
可竟然已經卡了四次了,還每次都是因為同一個原因。
導演也從這裏面慢慢地咂摸出了一股不同的味兒來。
他跟季瀾老相識了,也沒挑破。
只嘆了一聲,道:“季瀾啊,你自己克服克服,想想辦法,咱們再來一條?”
季瀾點頭。
任處安擡頭看着季瀾。
愛臉紅這點,真的是幾十年都不帶改變的啊。
季瀾越是臉紅,她就越是想笑。
跟季瀾拍這麽讓人尴尬的場景,竟然都沒叫她覺得害臊。
誰叫崽崽臉紅起來太可愛了。
季瀾又調整了一番。
再一次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一顆扣子。
這次他沒看襯衫,沒看脖頸,看着自己的手指。
骨節分明,瘦長好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他這回沒臉紅。
很是順利地進行了下去。
季瀾垂頭,高大的身影把任處安遮在了陰影之下。
他靠近了任處安,在她的耳畔壓着嗓音,輕聲說着臺詞。
“再不還上……你知道是個什麽後果。”
任處安的表演沒出什麽差錯。
這次導演終于通過了這條。
季瀾卻不太滿意。
他因為忍不住地臉紅而卡了好幾次,可同樣的動作和狀态,神仙姐姐竟然無動于衷!
那可是兩個人動作上最接近的一場戲了,錯過了這場,後面就更加冷淡了。
他抿抿唇,轉眼看向了導演。
雖然導演已經說過了,但……好在場景還沒轉換,燈光也還沒變化。
于是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導演,我們再拍一條剛剛那個場景吧。”
導演看向季瀾,見他臉上神色淡淡,卻很認真。
能拍得更好,那也不在乎多拍一條。
導演就也沒反駁。
又拍了一次。
季瀾垂首在任處安耳旁的時候,想要故意往旁邊呼氣。
卻不想剛準備動作,還沒真的進行,又一次響起了導演疲憊聲音,“季瀾啊……”
季瀾:……
好吧,他放棄了還不行麽?
神仙姐姐完全不會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臉紅,這分明是還把他當成個小孩子。
習慣性地,他又在心中稱呼任處安為“神仙姐姐”。
稱呼之後,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在心裏呵斥了自己一下。
什麽神仙姐姐!
是安安!不是神仙姐姐了,應該親切地稱為安安才對。
安安啊……
低聲這樣稱呼了一下,他抿抿唇,竟然有些開心。
……
任處安他們的拍攝,進行得越來越順利。
另一邊,時刻關注輿情的段峥嵘,發現季瀾又喜提熱搜。
錄了視頻的人顯然是知道梁樂的身份,不敢主動招惹梁樂。
所以把梁樂整個人都從畫面中裁掉了。
視頻畫面中,只剩季瀾一個人。
他低垂着眼眸,神色很淡然,沒有太多的情緒,但可以讓人瞧出他此時的認真。
“能這樣毫不猶豫地,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的喜歡,真的是喜歡麽?”
錄視頻的人大概離季瀾他們的距離不太近,所以視頻中季瀾的聲音不大。
可也足夠讓人聽得清清楚楚了。
視頻一經發布,直接引爆了網絡。
爆炸性消息啊!
季瀾跟人談喜歡了!
季瀾嘴裏竟然禿嚕出了“喜歡”這兩個字!
說的話竟然還這麽有道理!
【之前真沒覺得,但自從《不可思議的房間》一上線,感覺季瀾好像感性了不少[狗頭]】
【卧槽槽槽?!誰能給我一巴掌讓我知道我沒在做夢?!】
【可不是感性了不少,感性得吓到我筷子都沒拿穩!】
【555555看這個視頻,看得我想跟瀾哥談戀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看了這個視頻才想跟瀾哥談戀愛嗎!你是一直都想好不好!】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樓上真相了,誰不想跟季瀾談戀愛呢[狗頭]】
【說真的我就不想,季瀾像個莫得感情的殺手,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啊!】
【那些說感性不少的,你們真的覺得視頻裏瀾哥的感性嗎?!我震驚!!】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實還是那樣啦,一點兒表情沒有,是個莫得感情的機器叭。】
【跟瀾哥自己之前比起來,可能好了那麽一丢丢丢?】
段峥嵘把幾個轉發數量多的營銷號全都刷了一遍。
沒多少負/面/評/價,就算是偶爾摻雜那麽一兩條,也都被粉絲快速圍撲,或者把評論壓下去了,并不太需要他公關些什麽。
熱搜就算這樣挂着,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明明已經不再需要監控什麽輿情,可段峥嵘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
他一直想看網友評論。
網友們的評論簡直就是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如果不是教養真的不錯,他确實很想當場說上幾句“卧槽”的。
“峥嵘叔叔,我來了。”
刻意壓低的清脆聲音傳來,段小梨抱着一個紙袋子湊到了段峥嵘的身旁。
段峥嵘聽見這個稱呼就頭疼。
段小梨是他表哥家的孩子,好幾個助理的候選裏面,季瀾非得選了段小梨。
左一個叔叔右一個叔叔的,他明明跟季瀾差不多年紀,為什麽就叫季瀾“瀾哥”呢?
好吧,最主要原因是他輩分大。
他瞥了瞥段小梨手裏抱着的紙袋子,伸手就要去拿。
段小梨抱着紙袋子一轉身,很警覺地盯了段峥嵘一眼,“叔你幹啥?”
“我看看你過來工作,這都是帶了什麽有的沒的?”段峥嵘又伸手夠了一下。
“這不是我帶的有的沒的。”
段小梨又躲了一下,沒有翻開袋子看裏面的東西,就只是抱着。
她道:“這是霍丘榕送給處安姐的禮物啦,他知道咱們這邊還沒休息,就讓我幫忙帶進來了。”
好家夥。
這要是讓季瀾看見了,不又得化身哲理大師?
段峥嵘更過去拿袋子不松手了。
“以後如果有粉絲送禮物,你接得過來麽?以後不要随便收別人送過來的禮物。”
段小梨畢竟從小在武校長大,一個反手就把段峥嵘的手腕別到了一邊。
“嘶……!”
疼得段峥嵘嘴裏抽了口氣,“你這死孩子能不能把功夫用在正地方上?!”
段小梨湊了湊,頗為八卦地開口:“叔,你不會是……”
“別亂說話!”
段峥嵘就知道段小梨嘴裏吐不出來什麽象牙,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呵斥了一句。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這要是別人胡亂說些什麽,傳到季瀾耳朵裏,他別過了。
忽然想到了周沫沫。
他不省心地揉了揉眉心。
這年頭,給人扣帽子太容易,洗清了卻難啊。
現場休息了。
段小梨抱着紙袋子就跑到了任處安的面前。
“處安姐,我來了!”
任處安看見段小梨讓人不省心地小跑過來,忙道:“小心點兒,別絆着什麽了。”
“沒事沒事。”段小梨擺了擺手,把紙袋子往前一送,“這個是霍丘榕讓我幫忙帶進來的禮物,他說之前他在那個跨界綜藝決賽的時候,都是多虧了跟處安姐連線,上了個熱搜,這才能拿到第二名,還沒有來得及感謝處安姐,這才買了個禮物。”
“嗐,這都過了快一個月了。”
任處安好笑地把袋子接了過來,打開了往裏看了一眼,頓時“哇”了一聲。
裏面是好幾個小盒子。
全是各式各樣的耳墜。
她這人的性格看起來不是特別的小姑娘,也并不熱衷于口紅、小裙子之類的。
但她有個愛好,就是耳墜。
各式各樣的耳墜,在家裏能擺上一整個桌面。
不管是比較中性風的耳釘,還是酷炫的耳夾,還有blingbling的耳墜,她都喜歡。
“本來想說,過了這麽久就不用什麽禮物了。”
任處安從袋子裏拿出了一個盒子,就見裏面的耳飾blingbling地閃着光。
她又把盒子放到了袋子裏,道:“既然好看,那我就選個同等價位的東西還回去吧。”
季瀾鼓着的那口氣,瞬間就順了下去。
還會拿同等價位的東西換回去啊。
雖然也算是交換禮物了,但也還好,還可以接受。
原來神仙姐姐喜歡耳飾啊。
……
有了跟班的小助理,任處安在酒店就和段小梨住一個房間。
這就很麻煩了。
如果是不熟悉的演員,她們之間互不幹涉,玩游戲和崽崽說話,也沒什麽不方便。
大不了自己貓在廁所和崽崽交流去。
可跟段小梨住一塊的話,自己的行為有什麽異常,免不了被告訴段峥嵘。
好在房間是內外兩間的,她如果小點聲音的話……
可能還好?
為了不讓住在外間的段小梨聽見她說話,任處安直接翻身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這才敢帶着耳機打開了游戲。
這次游戲中是星期三,下午四點多。
季興不在家裏,應該是在學校。
任處安操縱着視角往學校走去。
正好很久都沒有去過學校看崽崽了。
上次聽說現在老師和同學都很重視季興,不知道他現在在學校裏的生活有沒有好一點?
還有沒有同學不聽老師的話去欺負季興了?
到了學校,找到了季興的班級。
他們正在上課。
季興的位置已經被調到了正中間,第三排的位置。
是全班最好的位置。
季興一雙眼睛很認真地看着老師在黑板上演算,時不時地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麽。
任處安不可能會打擾別人學習。
只能說她來得太不巧了。
“叮鈴——”
一陣下課鈴聲突然響起。
在老師說了“放學”之後,孩子們全都叽叽喳喳起來。
只見季興快速地把桌面上的文具全都收拾了起來,然後把所需的書本往書包裏一扔。
前前後後不出兩分鐘,他就已經收拾好了。
看樣子有些急急忙忙地,就要離開教室。
“崽崽?”
任處安的聲音一出口,季興立刻定在了原地。
他回頭過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不能面對着空氣說話。
所以他只是看着任處安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輕眨了眨眼睛。
然後悄悄地、不太顯眼地伸出了手。
屏幕中顯示出了游戲的提示。
「是否牽着季興的手?」
任處安習慣性地選了「是」。
這讓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季瀾好像也想要牽她的手來着。
是這時候養成的習慣嗎?
任處安忽然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
于是在游戲中主動選擇了,松開季興的手。
這時候,一個小姑娘追着季興出了校門。
在學校大門外面攔住了季興。
任處安一看,這不就是上次想要和季興交朋友的小姑娘嗎?
如果是她小時候被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一次,可能很難再有勇氣碰釘子了。
這小姑娘還挺锲而不舍。
季興感覺牽着自己的手松開了。
緊跟着,那個打擾了他好久的女孩又來了。
這次女孩手裏拿着一個透明的罐子。
罐子裏面是不少疊得很好看的千紙鶴,彩色的紙張微微閃光,在陽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澤。
确實很好看,而且應該還不便宜。
能買到這麽漂亮的彩紙,家裏應該是相對富裕的才對。
任處安心中“啧啧”兩聲,看來這個冰坨子,從小就開始招小姑娘喜歡了啊。
不過也正常,看季興那張好看到完美無缺的小臉,再加上生人勿近的高冷性格,還有個學霸人設,不受小姑娘歡迎才怪。
小姑娘把手裏的盒子往前一送。
“之前惹你生氣了,所以跟你道歉,這個是道歉的禮物,你一定要收下。”
她的聲音不大,聽起來還有點兒小心翼翼的。
季興落空了的手,輕輕在空氣中握了一下。
他的眉頭蹙了蹙,視線從那罐千紙鶴上離開,小手在那罐子上一拍。
小姑娘險些沒拿穩,差點兒把罐子摔在地上。
“我不需要什麽道歉的禮物。”
季興的話一出口,小姑娘臉上原本的笑意落了下去。
他卻像是沒察覺似的,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看着對方。
聲音又冷又沖,一點兒也沒給對方面子,“我說了幾次了,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正是放學的時候,校門口人來人往。
任處安聽到有竊笑聲。
“季興怎麽會喜歡那種小女生的東西……”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多學習一會兒。”
“多學一會兒,她那個成績也考不上和季興一樣的學校。”
“季興周一被表彰時,不是說他在省裏的競賽中拿獎了嗎?”
“是啊……我媽說我要是能拿獎,就能去市裏最好的學校了。”
小姑娘哭着跑了。
裝千紙鶴的罐子掉落在地上,染了一層土。
任處安嘆了口氣。
從小就招小姑娘喜歡,可從小就對人這麽冷冰冰的。
而且還一點兒都不圓滑,直接給人弄哭了。
她把罐子撿了起來,裝進了背包中。
季興看到那個罐子突然消失,猛地回過了頭。
他伸出了手,似乎想要牽住任處安。
刻意壓低了聲音,他輕輕嘟哝道:“神仙姐姐,你……不要多想,我不喜歡她。”
說完他又擡頭,重複了一遍,“你別多想。”
他聲音不大。
可這附近畢竟還有人。
任處安趕緊拉着季興的手就走。
“不管你怎麽想,這都是別人的心意,可以不接受,但也要好好講啊。”
她好聲地和季興說着,“你明天早點去學校,趁教室沒人把這個罐子放她的抽屜裏,可以寫個紙條講明白。如果你每次都這麽大庭廣衆地呵斥別人,多叫人難堪,至少态度別這麽兇嘛。”
“我以前說話沒這麽兇。”
季興走在路上,眼眸垂了下去,聲音有些委屈。
那女生一來,神仙姐姐就松開了他的手,他也是怕神仙姐姐誤會,所以才會态度決絕了點。
可他又不能直接這麽和神仙姐姐解釋。
好像他多在乎神仙姐姐似的。
季興悶悶不樂地走在路上,踢了一路小石子。
就是不解釋一句。
不高興了也不說,什麽都在心裏憋着。
這還真是十幾年一點兒不變啊。
任處安嘆了口氣,“好啦,你不願意把罐子還給她就算了,別悶悶不樂了。”
誰想季興卻是掀開了眼,回道:“我會還給她,然後好好說明的。”
說完,他撇頭到了一旁,小聲嘟哝着,“如果她以後還來煩我,我就不一定怎麽樣了。”
任處安忍不住笑。
現在還是小孩子秉性啊。
……
一大清早,任處安照例要去晨跑。
段小梨湊了過來,說道:“峥嵘叔特意叮囑我,說讓我看着處安姐不能出去跑步。”
她說着,嘿嘿一笑,“如果要跑步,只能去酒店的健身房了哦。”
任處安鼓了鼓腮幫子,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我帶着帽子出去,一跑一過,哪兒有人能看得清我是誰。”
段小梨語氣有些揶揄,說道:“峥嵘叔早猜到姐會這麽說,他說了,因為同一身衣服而被粉絲在機場發現的人沒有資格問這種問題。”
任處安:……
這事兒過不去了。
她假意怒瞪了段小梨一眼,“你到底是跟誰站同一戰線的?”
“工作裏我聽我叔的,他比較專業;生活中呢,我聽處安姐的,可以一塊兒欺負我叔。”段小梨分得倒是清楚。
“你叔專業,我就不專業是吧?”任處安伸手在段小梨腦門上點了一下。
段小梨笑嘻嘻地跟着任處安出了門,“姐啊,你的專業在表演上,我叔的專業在對藝人的發展規劃輿情處理上,它不是一個專業啊。”
這丫頭說話叫人完全生不起來氣。
任處安瞥了瞥段小梨,在說話上倒是跟段峥嵘挺像。
可能待人處事這種事,也有天賦和遺傳?
那她可能……遺傳了她老媽的杠人天賦吧。
任處安:點煙.jpg
任處安從來都沒有用跑步機跑步過。
她跟江佟合租的兩室一廳不算大,她們當演員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又多,完全沒有地方再多放一個占地不小的跑步機了。
所以從來都是出門跑步,如果天氣不好,就在樓道裏從一層到十八層往返跑。
跑樓梯可比跑步累多了。
第一回 在跑步機上跑步。
從上面下來之後,任處安腳下都不穩了,頭還有點兒暈,直接就往前踉跄了一步。
還好段小梨是真的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任處安。
看着任處安那一臉懵逼的樣子,段小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姐啊,你不會是頭一回用跑步機吧?”
說完,又立刻自己“呸呸呸”了幾聲,口中念念有詞,“說機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任處安有點兒傻眼。
跑步的時候真是沒什麽,但從跑步機上一下子,怎麽就腳步輕浮成這個樣子了?
輕飄飄地感覺走路都走不穩。
頭腦也晃得厲害,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水裏浮動一樣。
“我我……我感覺自己不會走路了,像是在走太空步。”
任處安被段小梨扶着走,腳步虛浮,出了健身房才好了一點兒。
可還是頭暈腦脹得,不适應。
“這個叫做跑步機幻覺。”
段小梨扶着任處安,乘電梯回到了他們住的樓層,一邊解釋道:“姐你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時候,跟旁邊的東西都是處于靜止狀态的,從跑步機上面下來之後,周圍環境就恢複了相對運動,大腦一時間調整不過來,會産生加速感,重新校準需要幾分鐘。”①
任處安真是第一回 聽說,“嚯,你倒是什麽都懂。”
“那是,我之前用跑步機時也查過,一開始還以為自己不适合跑步機,一查發現所有人都這樣。”段小梨說,“姐你休息個十分鐘就好了,沒事。”
到了樓層,電梯門打開。
任處安腳步虛浮地走在樓道裏。
看到任處安腳步虛浮成這樣,季瀾的眉頭一皺,“怎麽了?”
“頭一回用跑步機跑步,下來之後不适應。”任處安答。
這倒是正常的。
季瀾點點頭,瞥了一眼段小梨扶着任處安的手。
而後他輕輕擡了手臂。
上一秒還一口一個“姐”的段小梨,get到了季瀾的眼色,當即背叛,刷地抽走了自己的手。
任處安:……
你跟你峥嵘叔背叛的速度也差不多。
她瞥了瞥季瀾伸在空中的手臂。
雖然季瀾把她當成神仙姐姐一樣照顧,但她靠太近會多想的啊!
于是皺了皺眉,把自己的手臂搭在了季瀾的手臂之上。
另一只胳膊一甩袖,“回房間吧。”
季瀾:……
怎麽覺得他此時像是個清宮劇裏的奴才?
段小梨看到任處安的做法,差點一下子笑噴出來。
好在她憋得快,把聲音全都憋了回去。
不然肯定要收獲季瀾狠戾的眼刀一枚,她可受不了這個。
八卦而又古怪精靈的小眼神在任處安和季瀾兩人之間轉了好幾個圈。
她說她峥嵘叔怎麽都忍不住呵斥她了呢。
感情是怕自家大老板生氣啊。
她跟在任處安和季瀾兩個人身後,琢磨了兩秒,臉上揚起了詭異的笑容。
然後在一旁小宋驚恐的目光中,伸腳——
一腳踩在了任處安有點兒松開、搭在了地上的鞋帶上!
“擦!”
任處安直接爆了粗口,一下子就摔在了季瀾身上。
手臂下意識得攬住了季瀾勁瘦的腰。
大腦裏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覺只有一個。
好瘦啊。
那麽高的個子,腰怎麽這麽細,好羨慕。
季瀾在任處安摔倒的那一瞬間,伸手死死地攬住了任處安的腰。
把任處安整個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懷裏。
感覺到那股迎面而來的溫度,心跳猛然加速。
耳尖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時間靜止了一秒。
任處安的思緒轉變萬千,最終停在了季瀾鼓動的心跳上。
太近了,她整個人都撲到了季瀾的身上。
都能讓她感覺到有輕輕流動的氣流拂過耳廓。
沒有提前做好心理預設,她整張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任處安趕緊站穩了往後一縮。
低頭看見了自己鞋帶開了,她趕緊後退兩步,蹲在走廊一旁系鞋帶。
“啊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鞋帶開了……”
她說話時略有些慌張。
完了完了,又揩了崽崽的油。
想到了昨天晚上,在游戲裏,季興對喜歡他那小姑娘的反應,她在心裏龇牙咧嘴了一下。
季瀾如果知道自己也蠢蠢欲動有這種小心思,會不會也不再給她好臉色?
這孩子是從小就是個無性戀吧。
季瀾被人一把推開,心裏有淡淡的落寞。
可他看到,任處安的耳朵紅了。
這是……也害羞了?
忽然的開心。
他抿抿唇,輕咳一聲,讓自己的臉降降溫。
而後一本正經地指出,“你耳朵紅了。”
聲音裏還有點兒小得意似的。
神仙姐姐也會因為他臉紅啊,看來他還是有些魅力。
神仙姐姐也不是完全把他當成小孩子。
旁邊小宋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季瀾好幾眼。
哥,這種事你怎麽能說出來呢!
處安姐這還能高興?!
果然任處安“刷”地擡起了頭,“這很正常吧!是人的正常生理反應啊。”
她氣鼓鼓地鼓了鼓腮幫子。
崽崽學壞了,這是在調侃她不?
不,不只是調侃,這是在笑話她啊!
她在崽崽小時候總是調侃崽崽,現在逃不過被回擊了。
任處安帶着段小梨就回了房間。
小宋有些頭疼地看着心情似乎還不錯的季瀾,瀾哥這方面情商這麽低的麽?!
簡直還不如他這個二十出頭的愣頭青。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
季瀾帶着愉悅的心情和段峥嵘一起用了早餐。
吃完飯,他拿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對段峥嵘誇贊道:“你侄女很聰明。”
段峥嵘:?!
沒聽錯吧?季瀾竟然誇人了?
誇的還是整天怼他的臭小孩,以後季瀾要是向着段小梨說話,那這臭小孩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季瀾在紙巾的掩飾下,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
他看小宋和段小梨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任處安摔那一下,應該是段小梨的手筆。
雖然故意絆倒他的神仙姐姐,這件事很不可取。
但他在一旁就不一樣了。
而且段小梨這一下,給他做了個提醒。
沒有機會,創造機會嘛。
《三日》這片子,他就是客串一下,順利的話明天就離開劇組了。
和神仙姐姐相處不了多長時間的。
不,怎麽又叫神仙姐姐了。
他總是改不掉這個習慣性地稱呼。
如果他總是這麽稱呼,那任處安肯定也不會轉變過來心态的。
要一直把他當成一個大人來看才好啊。
季瀾心裏有了思量。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