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
段峥嵘負責把任處安送回到住處, 剛一上車,就有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任處安低頭一看,楚以岚。
呵, 這個欺騙了她的小混蛋。
不自覺地, 她用上了梁樂對楚以岚的稱呼。
“峥嵘哥, 我接個電話。”
說完,她按下了接聽鍵, 脫口而出, “小混蛋。”
一句“安安啊”,一下子就被噎了回去。
楚以岚:……
他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随後忍不住地“我擦”一聲,“這壞女人,都給你說了些什麽?!”
任處安一如既往地把音量調下, 一邊挖了挖耳朵。
“沒什麽……就是不小心知道了一些你的秘密。”
“安安啊……你可不能跟她一起欺負我!要不然就絕交!”楚以岚發出了悲憤的哀嚎。
這個到處揭他的短的壞女人, 難道不知道他的年齡是要保密的嗎?!
雖然安安應該不會亂說出去,但壞女人也不了解安安,萬一呢!
哭爹喊娘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任處安覺得, 說楚以岚二十歲都是說多了。
十歲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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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過高中的人, 還哪個有時沒事拿絕交挂在嘴邊上。
為了能停止楚以岚那委屈吧唧的控訴聲,任處安好聲好氣地安慰了一句,“好啦好啦, 我哪兒敢欺負你啊, 我跟你一起欺負她, 好吧?別哭爹喊娘的了。”
手機另一頭,聲音立刻安靜了下來。
楚以岚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了過來,“所以安安替我碾壓她了對不對??”
任處安想摔手機。
這小子演她呢吧!
已經楚以岚混熟了, 她扯扯嘴角,直接道:“麻煩你想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麽,再來跟我說話。”
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電話一挂,她忍不住捂臉笑了起來。
這一天天的,跟哄小孩似的。
她們家季興崽崽才不到不到十四歲,就已經那麽懂事沉穩了。
擡起頭來,就跟段峥嵘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對視了。
任處安解釋了一句,“楚以岚跟梁樂早就認識,叫我幫他報仇呢。”
“嗯,我就是覺得吧……某些人要不爽了。”
季瀾之前明顯的針對楚以岚,在段峥嵘看來,“報恩”也無需是這種态度啊。
任處安奇跡般地懂了那個“某些人”是誰。
心髒忽然跳地快了些,她故意傻乎乎地問:“不爽我還是不爽楚以岚?”
段峥嵘:……
他看着任處安那張迷迷糊糊像是真的沒反應過來的臉,頭一次覺得,任處安演技好可也不是什麽好事,他都看不出任處安這是真的還是裝的。
好歹季瀾在說起任處安的事時,不會用表演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啊。
……
回到了劇組,任處安就化身成了夏家大小姐。
她今天要拍攝夏家大小姐和《暗湧》中的女主角時隔很久之後,在她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重逢的場景,以及第一次相遇的回憶。
她坐在化妝間中,一邊化妝,一邊閉眼在腦海中回想着自己的戲份。
半晌,雙眼緩緩睜開。
片場。
剛剛回國的夏家大小姐張揚又自負,還是一副金貴又任性的大小姐模樣。
任處安一掌揮開了周沫沫的手,眼神不屑。
唇角一翹,她笑,“你以為你是誰?我們的事你也來插手?”
她的眼神并不狠厲,只是輕飄飄的,但卻把大小姐那高高在上的模樣刻畫地入木三分。
夏家大小姐根本不會對一個平民動怒,因為他們不配。
周沫沫在跟任處安對視的時候,心下不由得一顫。
那種帶着嘲弄的、像是看路邊一條野狗似的表情一下子就刺中了她的心,讓她覺得任處安這像是在嘲弄她本人。
任處安這是在挑釁。
她胸中湧出了一股氣來。
“卡!”
麥子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沖着她們那邊擺了擺手,“沫沫,不是憤怒,是可憐啊!可憐大小姐就算留學回來也還是不知民間疾苦、不問國家大事的任性大小姐,可憐夏家有這麽一個女兒啊!”
跟周沫沫說完,他又跟任處安道:“處安的感覺對了,但也不用這麽露骨的不屑,稍微輕一點兒就行了,記住,夏家大小姐不在乎這麽個人。”
“我知道了導演。”任處安幹幹脆脆地應了一聲,轉身沖周沫沫微微一笑,“沫沫姐,我們再來。”
周沫沫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她覺得任處安是故意的。
她倒是不信了,一個出顧茅廬的小姑娘,戲還能好過她不成?
任處安壓根兒就沒想要在演技和氣場上壓周沫沫一頭。
但她跟周沫沫之間的勁兒總是用不到一塊兒去,反反複複拍了好幾次之後,她滿臉都是真誠的歉意,“導演不好意思,我沒能配合好沫沫姐,卡太多次了。”
麥子倒是沒生氣。
這次是多卡了好幾次,但也不算太多,是個正常水準。
“你們倆以前配合的少,出問題很正常。這回你倆都聽我說好……”
麥子認認真真地講戲,任處安認認真真地聽,時不時地點頭應聲。
周沫沫看任處安在麥子面前那副歉意的模樣,心裏別提多來氣,而麥子竟然還一副完全看不出的樣子,更是讓她心裏梗着難受。
在麥子講完之後,她終是氣不過,假意笑了起來,說道:“處安,咱們是一個公司的,如果我有哪裏做得不好,你直接和我講就好,總是卡戲,耽誤的是大家的時間。”
周圍不少人一愣,他們都沒想過周沫沫跟任處安之間有矛盾。
麥子是看出不對勁兒,可也沒想過拿到臺面上來說。
任處安很歉意地道了一聲,“演技不足确實是我的錯,很抱歉耽誤了大家都時間。”
她瞥了一眼周沫沫,又道:“沫沫姐想太多了,我的演技遠不如沫沫姐,真的做不到讓人每次都卡得恰到好處。”
周沫沫動作一僵。
她知道任處安指得是她為難江佟那次。
那天季瀾不在現場,她才會使上一些小手段,可今天季瀾也在,如果被抖了出來……
她下意識地往季瀾的方向瞥了過去。
卻見季瀾低垂着眼眸,注意力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她們這邊,對她被人為難的事毫不在意。
周沫沫忍不住咬碎一口銀牙。
麥子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也記得之前周沫沫為難過那個叫江佟的小演員。
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打了個圓場,“好了好了,卡幾條戲不是什麽大事,咱們繼續吧。”
說完,又坐回了導演椅上。
他拿起對講機,道:“準備了準備了。”
周沫沫已經和麥子合作幾次了。
不想麥子卻也完全沒有站在她這邊。
一想一會兒又要被任處安指着鼻子罵,她手上緊了一下。
任處安拿捏着力道,又卡了一次後,第二次就過了。
剩下幾條和周沫沫的對手戲,也都是沒超過五條,準痛痛快快過。
周沫沫哪兒能沒看出來任處安之前是故意的,可偏偏她抓不住什麽把柄來。
被人指着鼻子問了好多遍“你以為你是誰?”,現在氣得她牙癢癢。
她自從成名以來,有誰敢這麽指着她鼻子罵?
就算是臺詞,基本也都在拍攝之前或者拍攝之後,跟她好聲好氣地打好招呼。
再看任處安……
優哉游哉地裹起了自己的羽絨服,旁邊楚以岚很快就湊到了她身邊。
“我的大小姐啊,喝奶茶不?”
楚以岚把手裏的奶茶遞了過去,笑眯眯的樣子有點兒谄媚。
任處安“呿”了一聲,拿腔拿調道:“我怎麽能喝岚哥的奶茶呢。”
“別別別,別叫我哥了,你是我大姐,成不?”
楚以岚雙手合十,看上去那叫一個可憐,口中說道:“身為朋友騙你叫我那麽久的[哥],是我不對,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嘛……而且不跟你裝裝可憐,萬一你真說出去了,而且還跟那個壞女人一起欺負我,我怎麽辦?本來我爸就總覺得我不如她穩重。”
任處安沉默了一下。
忍下了自己的一個白眼,她道:“穩重方面,你倆半斤八兩吧。”
“好吧,半斤八兩就半斤八兩吧。”
這回楚以岚沒咋咋呼呼的,而是直接把吸管戳進了奶茶罐裏,然後一下把吸管塞進了任處安的嘴裏,“總之,你喝了我的奶茶,我們還是好兄弟,好姐妹!”
任處安:我淦!
吸管一下子劃過了任處安上邊牙龈,給她疼得直接把生理性的眼淚給擠了出來。
她從座位上起來,看着楚以岚那笑嘻嘻還有那麽點兒委屈的表情,罵人的話擠在了喉嚨裏。
算了算了,比她小好幾歲呢,也就是個弟弟。
不搭理他就完事了,跟他生不起這個氣。
她捂着嘴想要離開,一轉身就瞧見季瀾緊皺着眉頭,一雙漆黑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也把她跟楚以岚的互動全都看在了眼裏。
可季瀾不知道楚以岚是個二十歲的小孩也不知道楚以岚為什麽而道歉啊!
那種像是小情侶吵架似的場景,萬一誤會了怎麽辦?
牙龈似乎被吸管給豁起來了一小塊,嘴裏都有了點兒血腥味,。
那種詭異的疼痛感已經讓她很想抹眼淚,再被季瀾這麽一看,她心中更是多了一層委屈。
腦子一抽,她忽然很不争氣地沖着季瀾嘟哝了一句,也算是解釋。
“太疼了……”
季瀾心裏瞬間就塌下去了一塊。
剛才心中那股莫名的怒意和不滿一下都消散了。
神仙姐姐這算不算是……撒嬌?
除了季瀾,這附近的所有人都被任處安一句話給釘在了原地——
跟季瀾這個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木頭人撒嬌,怕不是嫌暗藍的日子過得太好了?
周沫沫忍不住笑了。
這種手段,都是她看了都不屑于用的。
還想用這種方法勾搭季瀾?
任處安自己說完那麽三個字也有點兒後悔,覺得自己實在是腦抽。
正想說點兒什麽糊弄過去,卻見季瀾上前兩步走到了她身旁。
只偏頭停頓了那麽一瞬,就擦身而過。
他神色淡淡,不像是生氣,但也覺不出心情能有多好。
低沉好聽的聲音消散在了風聲裏。
因刻意壓低了聲音,四周的人都沒有聽到他說了些什麽,只以為季瀾根本沒當回事。
只有任處安聽清了。
他說:“我幫你教訓他。”
那聲音柔和得不像樣子。
除了溫和,竟然還能叫她聽出來一種“自豪”和“驕傲”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小孩子長大之後,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展示的機會,信心滿滿地上場了。
季瀾對她……實在是太好了。
好到叫她覺得有一種不真實感。
尤其是,季瀾對其他所有人都那樣冷冰冰的,唯獨對她,有那樣一種溫柔的感覺。
這樣的男的誰不喜歡啊。
一開始她半信半疑的,可這麽多次了……
她真的信了季瀾對她不同了。
任處安在自己心裏嚎了一句——
嗚嗚嗚媽媽,想把這個男的追來給你當女婿。
她覺得自己的膽子似乎越養越大了,都敢有這種搞老板的心思了。
……
拍攝完了一天的戲份,任處安安安心心地回來找她的季興崽崽了。
在外玩這個游戲,她總是怕被別人發現。
她打開了游戲,直接跳過了前情提要,另一只手翻找着自己的耳機。
入目的是那間熟悉的房間,只是房間中很暗,也沒有開着燈,靜悄悄的,她什麽都看不到。
任處安一看游戲中的時間,才只是下午四點鐘。
就算已經是深秋了,也不至于四點鐘,房間裏就暗成這個樣子啊。
她插上了耳機,立刻就有“轟隆隆”的雷聲傳入了耳膜。
下雨了,還是暴雨。
季興崽崽呢?!
任處安的心一下子就糾了起來。
她打開了房間中的燈,想要從房間中把傘找出來,然後去學校那邊接崽崽回家。
卻不想,一打開燈,立刻就看到季興整個人窩在床上,頭發還有點兒濕漉漉的,臉色通紅!
天!
這一看就是淋濕了之後,回來就躺下了。
也不知道去洗個熱水澡,房間裏也不暖和,不感冒才怪!
任處安心裏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
季興這是怎麽想的。
“崽崽?快起來,別趴着了,你要是淋了雨不洗澡,肯定要發燒。”
任處安出聲之後,趴在床上的季興輕輕動了動身子。
他似乎有些不清醒,慢慢地在床上翻過了身,臉上帶着明顯不正常的紅暈,眯着雙眼往聲音的來源處看。
“沒事,神仙姐姐,我以前也淋過雨,擦幹了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大概是因為頭腦不是很清醒,他的聲音軟軟糯糯的,還說得有點兒模糊。
可這回任處安沒有時間想這些。
她在家裏一看,季興就連熱水都沒燒,明顯是完全沒有像洗熱水澡意思。
“真是……唉。”
任處安看着季興那張紅得像個大蘋果的臉,有些不忍心責怪,最後只能重重地嘆一聲。
手上麻利地操控着房間中的東西,給季興燒起了熱水。
不僅是洗澡用的,還有沏水用的。
先洗澡,然後要多喝點兒姜湯驅寒。
她掃了一眼游戲中的溫度,只有3°的溫度,要是她今天沒過來看一眼,她下次再來,可能就只能看到一個發燒燒到腦子傻了的季興崽崽了。
“崽崽,一會兒水燒熱了,你自己洗澡行不?”
季興整個人蜷縮在柔軟的大床上,身上穿着小熊睡衣,窩成了一個小團。
他聽見任處安的聲音,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口中嘟哝着,“神仙姐姐,我真的沒事,你放心吧,我睡一覺就好。”
任處安氣得肝疼。
今天是怎麽了?出門做事沒看黃歷麽?
為什麽到哪兒都會被人氣到?
季興的臉上紅撲撲的,大概是因為頭發沒擦幹就躺下了,他的枕頭也濕了一片。
這麽睡着,不僅得發燒,估計還得再來個頭疼。
“季興,你這個小混蛋快給我起來。”任處安的聲音嚴厲了幾分。
季興崽崽今天實在是不聽話,洗個澡都不樂意去,就跟她會害他似的。
想到這,任處安頓了一下。
好像在她小的時候,老媽也總是會念叨“就跟我讓你幹啥是害你似的”,然後一邊唠叨一邊耐心地照顧她。
小孩子總是會有脾氣擰的時候,避免不了啊。
任處安嘆了口氣,聲音不再那麽嚴厲,而是放得柔和了一點兒。
她耐心地勸着,溫和開口道:“崽崽,你知道發燒會對人的智商有影響麽?如果真的燒了起來,小鎮裏沒有醫院沒法輸液,你燒傻了我想幫你都幫不了你咯。”
一聽自己可能會燒傻,季興動了動。
但他還是沒有起身,只是軟綿綿地嘟哝着,“就算我是個小傻子,神仙姐姐也不會嫌棄我的……”
說完,唇角還輕輕上揚了一點兒,似是陷入了一個美妙的夢。
嗚嗚嗚如果崽崽平時聽話的時候也能保持這種軟綿綿的語調該多好。
可惜現在他是用軟綿綿的語調跟她犟嘴。
任處安一叉腰,提高了音量,“崽崽,你自己不起來去洗澡的話……我要親手給你脫衣服了哦!”
這可比發燒影響智商更讓季興在意。
剛好是十幾歲自我意識強烈的時候,他“刷”地一下睜開了自己的雙眼,漆黑的眼眸雖然不如往常清明,但也比剛才清醒了不少。
他搭在床上的手緊了緊,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掙紮着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自己去洗澡,不用神仙姐姐來。”
早知道這麽管用,她早這麽說不好麽。
游戲中一連幾天都沒有好天氣,家中的太陽能中沒有熱水,任處安把廚房中燒的熱水倒進了水桶中,拎到了洗澡房裏。
沒有太陽能,以游戲中的科技水平來說,就只能潑盆洗澡了。
那也比不洗要強啊。
看着季興崽崽自己拿了幹淨的衣服和毛巾,小小的身板搖搖晃晃地走進了洗澡房中,任處安心中還是有點兒擔心。
可她還真做不出那種瞞着季興偷偷進去看他洗澡的舉動來。
“神仙姐姐答應我不要進來哦。”
估計是已經有些燒起來了,季興說話的時候尾音上揚,軟軟糯糯的,第一次在結尾用了一個可可愛愛的“哦”字。
如果崽崽平時也這樣,任處安肯定會被可愛死。
大概過了十分鐘,耳機中嘩嘩的水聲停了下來。
而洗澡房中的門卻沒有打開,裏面響起了搓洗衣服的聲音。
任處安覺得不對勁兒。
推來了洗澡房的門,就見到季興蹲在一邊,手裏正在用力搓洗着他自己的幾件厚重的衣服。
季興感覺到門被打開,回過了頭,口中解釋着,“回來時忘記洗淋濕的衣服了……”
任處安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看着季興臉上那些明顯不正常的紅色,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迅速劃過,一下子就把地上的盆子甩到了一邊。
幾件衣服和一些水漬灑了出來,濕噠噠地落在地上。
季興的表情一愣。
“季興,你能不能有個輕重緩急?!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趕緊把我給你準備的紅糖姜湯和感冒沖劑喝掉,然後乖乖地回到床上捂嚴實了睡個覺,你到底明不明白,現在不是該逞能的時候,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任處安忍不住說了兩句重話,就算以前季興再是冷漠,她都沒有這麽不開心過。
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啊,季興到底能不能懂?
季興的鼻子動了動,牙齒咬着下唇,神情有些委屈,也有些無措。
他穿着那身毛茸茸的小熊睡衣,僵硬地站在原地。
過了兩秒,他的臉色沉着,一聲不吭地回到了床上,掀起被子就鑽了進去,還把頭也蒙在了被子裏。
“崽崽?”
沒有回聲。
床上鼓起來的被子,在輕輕地顫着。
神仙姐姐每天工作都那麽忙那麽累,他也只是想要減輕神仙姐姐的負擔啊。
如果他自己不把這些衣服洗幹淨的話,肯定又是神仙姐姐幫他。
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他可以不用那麽麻煩神仙姐姐的。
他也不想成為神仙姐姐的負擔。
為什麽……神仙姐姐要這麽對他。
他從學校出門不久就碰上了暴風雨,幾乎是一瞬間身上就濕了個透,雨水太大他看不清楚眼前的路,推着自行車回到家裏時已經是精疲力盡。
此時身上開始發起熱來,頭腦暈暈沉沉,肌肉酸澀,難受極了。
身體狀況如此,神仙姐姐還那樣呵斥了他,叫他整個人都陷入了說不出的委屈中。
微微睜着的眼眶中,忍不住積蓄了溫熱的眼淚。
有什麽可哭的嘛!
季興在心中唾棄着自己,神仙姐姐想走的話,就讓她離開就是了!
讨厭他的話,就讨厭吧,反正那麽多人讨厭他,也不差這一個。
季興在心中莫名矯情了起來,破罐子破摔地想道。
任處安叫了好幾聲季興,見季興一句話不回,只是蒙着的被子一直輕輕地顫。
她嘆了口氣,把紅糖姜湯和已經沖好的感冒沖劑放在了床邊的櫃子上。
聲音放得柔和了些,她道:“崽崽,床邊有紅糖姜湯和感冒沖劑,你自己一定要趁熱喝了,知道了麽?”
說完,她就直接退出了游戲。
崽崽的心裏可能也會覺得委屈吧,也會覺得她生氣生的莫名其妙吧。
不過她是真的很生氣。
在她看來,什麽都不如自己的身體重要,季興如果小時候就養成了這種壞習慣可不好。
任處安剛退出游戲,沒過兩分鐘,就接到了季瀾的電話。
想到剛剛在片場季瀾那溫和的聲線,她一抿唇,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清脆開口,“喂,老板。”
季瀾那旁稍稍沉默了一下,才道:“今天和周沫沫對戲時,你是故意的吧。”
任處安一愣。
她幾乎是立刻就反映了過來,季瀾這說的是她跟周沫沫卡了好幾次戲的事。
因為她她很自私地想要幫江佟出口氣,所以才沒有和周沫沫好好配合,導致拍攝進度往後延誤了一個多小時,确實是她的問題。
季瀾如果對她不滿也是……正常的吧。
只是她沒想到在片場還溫溫和和的季瀾,打電話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任處安的心沉了下去,但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她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
“是,是我的問題,下次我……”
“下次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和我講,不要自己做這種容易得罪人的事情,可能會叫人找上麻煩。”
季瀾接過了話,他坐在商務車中,盯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聲音柔和,又能叫人聽出來那麽一絲無奈來,就像是再說——
這孩子,可真叫人不省心啊。
任處安莫名地聽出了這麽一種微妙的感覺來。
“我不在那天周沫沫為難江佟的事情,我剛才聽楚以岚說了。”
季瀾那麽敏感的一個人,早就發現了任處安在演戲時的小動作,也發現了周沫沫那細小的不對勁兒。剛剛找楚以岚的時候,全都問了個明白。
前因後果,他很快就在頭腦中順成了一條線。
“這種事情,你和我講,我自然會想辦法,讓段峥嵘或者周沫沫的經紀人去提醒周沫沫,叫她以後少搞這種小動作。所以,以後別再自己出頭做這種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任處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沒想到季瀾并非是單單看到表象就來一位地責怪她,而是提前找人問清楚了前因後果,這才過來見她。
見她也不是為了責怪她不認真演戲、耽誤拍攝進度,而是怕她得罪了周沫沫,被找麻煩。
就算是她老媽,如果看到她過年過節噎了一句那些陰陽怪氣的親戚,還要不問清楚緣由地先過來批評她一頓呢!
明明是一副大冰坨子的外表,卻有那麽細膩的心思。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任處安又不想說些什麽暧昧不清的肉麻話。
于是頓了一下,她說道:“我知道了,老板你也太好了,比我媽對我都好。”
季瀾:……
他怎麽總是感覺,自己有點兒跟不上神仙姐姐的思維呢?
……
挂掉了和季瀾的電話之後,任處安拿着手機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回想着剛剛季瀾那吃癟的停頓,唇畔的笑意怎麽都掩飾不掉。
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季瀾那一副吃癟了的表情。
真是太有趣了。
搖了搖頭,她還沒忘了游戲中季興崽崽的情況。
游戲內外的時間流逝是不一樣的,她如果過幾個小時再去看,游戲中可能都過了一天多了。
怎麽能讓崽崽發着燒自己熬那麽久,再生氣也還是要陪陪崽崽的。
重新打開了游戲,季興似乎已經睡着了。
床邊櫃子上放着兩個空了的碗。
崽崽還是有好好地把姜湯和感冒藥都喝掉的,沒有跟她拗到底。
半大的少年窩在床上,被褥遮住了他半張臉。
纖長的睫毛輕輕顫着,臉色帶着潮紅。
薄唇緊緊地抿着,喉嚨中偶爾會發出一些細小的嗚咽,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
任處安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通過游戲系統給季興測了體溫。
三十九度一。
燒成這樣,能睡得安穩麽!
任處安翻出了背包中的藥箱,選出了消炎藥和退燒藥,又拿出了一小罐酒精和棉簽,從水管直接接了盆冰涼的水放在床邊的地上,拿毛巾浸透,搭在了季興崽崽的額頭上。
冰涼的觸感讓季興整個人顫了一下。
見季興從昏昏沉沉中醒了過來,任處安溫聲說道:“崽崽,先把藥喝了再睡。”
迷蒙的雙眼不像是往常那樣沉寂和冰涼,而是帶着水霧一般,透過了屏幕望着她,水汪汪的模樣實在是叫人心顫。
綿軟軟的、似乎用不上力氣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神仙姐姐別生我的氣……”
小氣音在耳機中擴散開來,像是直接貼着耳邊說的一樣。
任處安的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剛剛想要很是憐惜地說一句“我不生氣”的時候,季興又開口了。
“不生氣我就喝。”
任處安:……
好小子,小小年紀,開始學會拿自己的身體威脅人了?
季興抿了抿唇,一雙鳳眼顯得蔫蔫的。
他似乎很是困倦難受,卻倔強地睜着雙眼,等任處安的回應。
任處安嘴裏冷冷地哼了一聲,故意惡狠狠地說道:“那你就自己留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季興的表情一凝,繼而撇了撇嘴,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哝道:“神仙姐姐不會這麽對我的,我知道……神仙姐姐一定是吓唬我的。”
他忽然翻了個身,一手捂住了嘴,重重地咳了兩聲,口中還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眼眶因為那幾聲咳嗽而紅了起來,瘦小的身子也輕輕地顫着。
他側躺在床上,用自己氤氲着水霧的雙眼望着任處安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任處安心裏軟地一塌糊塗。
可她怎麽看都覺得……有表演的痕跡在裏面?
如果不是她自身演技精湛,又看過無數的高質量電影,分析過不少大咖的表演,說不定根本不會有半點兒察覺。
一個才不足十四歲的初中小男孩,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自然的表演。
而且還是在他确确實實發燒到了三十九度多的情況下。
任處安真的認真思索了幾秒,之後才恍然反應過來——
這是個游戲啊!這不是真實存在的,就只是游戲中的設定和反應而已,她分析個什麽演技啊。
這游戲忒智能了,智能到她竟然會跟一個游戲中的孩子置氣。
還真是……搞笑。
“好啦好啦,我怎麽會跟你生氣呢,我之前只是太着急了,是我的問題。”
任處安輕聲地說着,看着屏幕中,少年的唇畔微不可察地揚起了一個小弧度,迷蒙的雙眼也稍微亮堂了一點兒。
季興撐着床鋪坐了起來,伸手端過了任處安已經準備好的熱水,乖乖巧巧地把藥喝了下去。
他重新平躺下來,感受着額頭上被重新搭上了一塊冰涼的毛巾。
“手伸出來。”任處安道。
季興沒有問為什麽,很聽話地直接從被窩裏伸出了自己的手。
有些瘦削,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指甲修剪的幹幹淨淨。
明明只是個小孩子,手就已經這麽好看了,還真是叫人羨慕啊。
“手心朝上。”
季興又很聽話地翻轉了一下,出了些汗的手心朝上,在燈光下有點兒反光。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忽然一道閃電劃過。
“轟隆——”
轟鳴聲響起,在噼裏啪啦的雨聲中,顯得更是可怕。
房頂上的燈光散發着暖色的光暈。
季興輕輕眨了眨眼,卷翹濃密的睫毛忽閃了幾下。
任處安注意到了屏幕中季興的反應。
她一邊用酒精擦着季興的手心,一邊笑道:“怎麽,害怕打雷?”
季興埋在被子裏的腿動了幾下,“不怕,我長大了。”
不怕,因為現在有神仙姐姐陪着他了。
這麽想着,他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小小的孩子,說什麽長大了。”任處安覺得好笑,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睡吧,我幫你物理降溫一下。”
“神仙姐姐,再多講一講你當演員的事情吧。”
季興瞌上了雙眼,輕聲說着。
……
“殺青快樂,殺青快樂。”
麥子帶頭鼓掌起來,他拍了拍任處安的肩膀,“要不是今天晚上有夜戲要拍,咱們應該去聚一個,表演太精彩了,希望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
任處安終于結束了夏家大小姐的戲份,也跟着工作人員一起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感謝大家感謝大家,我頭一次來這麽大的劇組,能和各位老師合作真的特別開心,希望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說完,她雙手在胸前相合,很是客氣的沖四周的工作人員們點頭示意。
“大小姐,我會舍不得你的!”楚以岚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他從小助理手中接過了早就準備好的花束,颠颠地跑到了任處安的面前,遞了過去。
“殺青快樂安安!”
花束這種東西,無用是無用,但誰會不喜歡呢?
盡管任處安早就猜到小助理手中抱着的花束是要送給她的,在真實地接到手裏的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一手抱着花束,一手去看花束上面挂着的小卡片。
「殺青快樂,安安。」
手寫的字跡,相當漂亮。
任處安挑了挑眉,“你自己寫的?”
楚以岚揚了揚頭,那叫一個自豪,“那是,都說字如其人,這句老話不錯吧?”
“自戀。”任處安彎彎唇角,白了楚以岚一眼。
“哈哈哈,大小姐咱們以後見了。”
“祝星途順利!”
平時任處安待誰都是和和氣氣的,所以跟劇組的工作人員相處的不錯,這時候全都跟任處安打成了一團。
換下了戲服之後,任處安直接去休息室中拿自己的東西。
推門,迎面就見到了一束鮮花。
似乎是特意噴灑上了一些水露,嬌豔的花瓣之上還有晶瑩的水滴滑落,在冬日的陽光下反射着晶亮的光。
“殺青快樂。”
季瀾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