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誰都不會理解, 季瀾在聽到那句“我是演員任處安”時的心情。
像是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間沸騰,又像是一瞬間凍結。
他挺直的背脊僵硬着,門外那個熟悉的、清亮而穩重的女聲斷斷續續地傳入到耳中, 跟記憶中的那個聲音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他卻已經什麽都無法思考了, 意識似乎被動從身體之中剝離,像是熱氣球一般的、輕飄飄地飛到了空中, 飛到了更久遠的記憶裏。
他感覺自己在記憶的雲海裏翻湧。
那片雲海之中, 有咒罵、有嘶吼、有皮肉與心理的傷痕,還有一個溫柔的聲音, 穿透霧霭,在他耳旁說道: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這叫他忽然回憶起了十幾年前,對那個人的依賴和失望。
任處安。
這個陪了他三年, 叫他信了她、依賴她, 卻轉眼就将他抛棄的女人。
忘了誰的名字,季瀾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的。
在他自暴自棄的十二歲,在他以為自己被這個世界抛棄了的時候,神仙姐姐出現了。
神仙姐姐雖然不會時時刻刻守在他身旁, 但在那三年裏, 也從未離開過,就算說話得不到回應,他也知道, 神仙姐姐會陪在他身旁。
心防被人一點點兒的剝落, 他相信了神仙姐姐, 相信她會永遠陪在他身旁。
可是,終究,她還是像他那不負責任的父母一樣, 抛棄了他。
他孤身一人,所有人都只能陪他那一程。
神通廣大的神仙,金口玉言的“我會一直陪着你”,也都不過就是……雲煙而已。
那些痛苦的、依賴的、懷念的一切,都是随時可能會消散的霧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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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瀾的心緒少有的亂了。
二十年了,離初見,已經二十年了。
距離別離,也已經十七年了。
他早就不是那個名叫做季興的、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人人嘲笑咒罵的“殺人犯的兒子”了。
任處安會是那個任處安麽?
十七年前,在發現神仙姐姐離開之後,他也曾怨過她,也曾想過,他絕對不會原諒這個一聲不吭就消失在他世界中的人。
來的時候不征得他的同意,走的時候也一句話不留,她把他當成什麽了?
【我們未來一定會見面的,等我哦。】
在他怨、他恨、他念、他那些負面情緒從心口湧出的時候,神仙姐姐曾經的耳語就會在他腦海中翻湧起來,讓他那顆心柔軟地不成樣子。
那或許只是神仙姐姐随意說出口的一句話,可他卻記在了心裏。
他把玩偶放在床頭,把畫挂在卧室的牆上。
每天睜開眼,再累再困,他只要看到它們,身體中就會立刻湧出往前的不竭動力。
然後一等就是十七年。
在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的一剎那,他就明白了,他從未怨過神仙姐姐。
他只希望能再次見面。
腦海中一瞬間有無數的畫面湧出——神仙姐姐見到他,會不會很開心地和他打招呼?又或者為了避嫌,只是沖他輕輕柔柔地一笑,用只有他們兩個能懂的方式心領會神?
季瀾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壓下了心中的興奮和期待,與平常無異地吐出了冷硬的話語,“外面在做什麽?別耽誤時間。”
全場的溫度在一剎那下降了不少。
任處安的臉色忽變,一時之間站在原地,顯得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噗嗤。”
方羽瞧着任處安的反應,擡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她暗地裏露出了一個嘲笑的表情來,細聲細氣地假意安慰道:“季瀾從來都是這個脾氣,你也不用太覺得過不去面子,我又不會笑話你。”
就你那笑聲,不是聾子大概都能聽見吧,簡直是睜着倆眼說瞎話。
對于方羽的反應,任處安氣的牙癢癢。
可她心裏更多的卻是自責——因為她的個人原因,遲到了,落在自己眼前的機會,就這麽容易的……被她自己浪費掉了。
就連機會擺在眼前都抓不住,讓她感覺有些挫敗。
副導演聽見季瀾的話,伸手去拿小劉手裏的演員資料卡,剛要叫下一個角色的演員進去面試,卻又忽然聽見屋裏季瀾說了話——
“不是來試鏡麽?怎麽不進來。”
任處安猛地窒了口氣,一股無言興奮的直逼大腦。
用不可思議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副導演,卻見到副導演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向了她。
兩個人在的視線在空中相碰,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什……”方羽的口中輕輕地發出了個聲音。
在意識到自己沒有聽錯的時候,她眼中閃爍過了幽怨的神情——季瀾那麽冷漠的一個人,她不小心摔倒在季瀾面前,都會被那樣冷冰冰地瞥上一眼,可這次任處安試鏡都遲到了,季瀾竟然主動讓任處安進去試鏡?!
不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麽,她憑什麽!
想到幾天之前季瀾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眼睜睜地看着副導演将任處安帶到了房間中,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心。
演員候場室中隐約傳來了細小的笑聲,讓方羽猛地回過了頭去。
帶着怒意的視線掃過了房間中的演員們,讓看了全套大戲的演員們都低下了頭去,只是嘴角的笑意卻怎麽都壓不下去。
方羽這個人……總是找茬卻總是被打臉。
如果把今天的情況錄了視頻傳到網上,估計又能被沙雕bot轉發了。
……
那雙明亮的眼睛透着期待和興奮的目光,燙得季瀾險些退縮了自己的眼神。
他答在桌上的手緊了緊,不動聲色地用視線掃過了任處安——利落的半長發,白嫩透着微紅的臉頰,微張着的紅唇,還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可那雙明亮的眼在看向他時,沒有絲毫波動,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季瀾渾身的血液涼了一半。
眼前這人是真的不認識他,而非是裝模作樣。
他接過了副導演遞過來的演員資料卡,視線在年齡那一欄上停留了兩秒。
二十四歲。
二十年前,任處安才四歲的年紀。
狂跳到險些蹦出胸膛的心跳,逐漸平息了下來,恢複淡漠。
不是那個神仙姐姐吧,不是他想要找的任處安。
“季老師,感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前方忽然傳來的清脆女聲,讓季瀾一陣恍惚。
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地将他的記憶打開,兩個聲音融合到了一起。
這聲音,真的和他許多年前聽到的一模一樣。
熟悉的聲音用完全陌生的态度和話語稱呼着他,季瀾沒有斂起眉頭,只是淡漠地擡着雙眼,注視着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女孩。
二十四歲的、絲毫認不出他的任處安,會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麽?
心中亂做了一團。
想聽這個人介紹自己,想知道這個人的一切資料,甚至想立刻打開手機搜索關于她的一切。
他緊握着的右拳松了松,用毫無波瀾的聲音說道:“介紹一下自己。”
“噗——!”身旁正在喝水的導演麥子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
随後他露出了一副驚恐的表情,跟坐在一旁的制片人對視了一眼,互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帶着探究看向了站在房間中的任處安——一向注重時間觀念的季瀾主動讓這個遲到的演員試鏡也就算了,這次竟然還主動叫人介紹自己?
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麽!
壓着肚子裏對于任處安的好奇,制片人張黎清了清嗓子,“對,先介紹一下自己吧。”
站在房間中央,對面有個手持平板電腦的工作人員正在錄像。
有驚無險簡的感覺讓任處安的心髒在劇烈跳動着。
她努力做着表情管理,好讓自己心中的喜悅不要表現得太過明顯,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靜一下過于激動地心情。
稍稍平複了一下之後,她簡單介紹了自己的基本情況。
又像是聊天一般,回答了導演和制片幾個問題。
她回答問題時會大大方方地看着對方的雙眼,時而将略帶笑意的視線掃過一直沉默不語的季瀾,表示自己并沒有忽略他的存在。
季瀾是個話很少的人,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任處安語調輕松地和導演聊着對于角色的理解,偶爾有任處安的眼神掃過來時,心裏都會下意識地輕輕一顫。
這個說話的感覺……實在是太像了。
那股熟悉感在他的心頭萦繞不散。
年齡問題,他可以告訴自己,因為對方是神仙,可以穿越時空或是年齡不老,可……
如果眼前這人就是曾經的神仙姐姐,那為何任處安認不出他?如果眼前這人不是曾經的神仙姐姐,那又為什麽會有如此多的巧合?
就算是為了避免試鏡有“走後門”的嫌疑,也不至于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吧?
季瀾能将戲演到極致,跟他的感情之細膩是有着巨大關聯的。
別人細微的眼神,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季瀾眉頭漸漸收攏,眉宇之間隆起了小小的山丘。
眼神逐漸暗了下來。
導演麥子跟任處安聊了一會兒夏家大小姐這個角色,感覺任處安對于角色理解很是全面和透徹,心裏滿意,也沒有其他想問的問題了,就擡頭去看季瀾的意思,想看看季瀾有沒有什麽想要提問的問題,卻擡眼就見到了季瀾那雙陰沉的雙眼。
黑漆漆地像是烏雲壓境。
麥子微張着嘴,想說的話卻被堵在了喉嚨裏。
這樣的表情,明顯是情緒不好。
今天一整天,季瀾頭一次對于試鏡的演員露出這種表情來,還不吓壞了小姑娘。
麥子用手肘戳了戳季瀾的,嘴裏說道:“季瀾,有什麽想問的麽?你要沒什麽問題就讓任處安正式開始了。”
手肘被人輕輕怼了一下的時候,季瀾正蹙着眉頭看着任處安。
緩過神來,他垂眸,隐去自己陰沉下來的目光。
神仙姐姐是個演員,也曾經和他提起過去面試的事情,這“面試”應該就是試鏡才對。
同一個人,在面對同一個問題時,回答應該差不多才對吧?
斟酌片刻,季瀾問道:“如果今天試鏡失敗了,你怎麽辦?”
在場的所有人:???
季瀾一向話少,一般試鏡時只看演技,其他一概不論,這次竟然主動提了問題,莫非是……對于任處安這個演員比較重視?
但如果真是重視,那又怎麽可能會問“如果失敗了”這種問題!
只能說,大佬的想法不是他們一般人能懂的??
任處安也是心中一緊,問這種問題,是試鏡失敗的前兆?
這個時候,按照那些選秀節目的套路,大概應該跟季瀾表現一下自己的信心,以及對于角色的渴求與對演技的執着吧……?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用一雙堅定的眼睛望着季瀾,穩聲道:“單看演技方面,我有信心可以勝任夏家大小姐這個角色。”
她頓了頓,忽然輕輕地笑出了聲,自我調侃一般,“如果試鏡失敗了,我可能會追在季老師身後,直到問清楚我的演技欠缺在哪裏吧,明白自己欠缺在哪裏,就可以演好這個角色,或許能得到季老師的青睐也說不定呢。總之……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季瀾搭在腿上的手已經完全握成了拳,抑制不住的輕微顫抖着。
一樣的。
幾乎一模一樣的回答。
眼前這人,明明就是那時候的“神仙姐姐”,就是他認識的那個任處安沒錯了。
他的眼中積郁了愠色,薄唇緊緊地抿在了一起,臉頰緊繃。
心髒一抽一抽地疼,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難過湧上心頭。
為什麽要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他,這是真的把他這個人忘到了腦後了麽?
就算他改了名字,可他這張臉,還算出挑的臉,總該不是那麽容易被人忘記吧?
心中有悶氣湧上,叫他深呼吸兩次才緩和了自己的波動情緒。
不熟悉季瀾的人,只知道季瀾任何時候都沒什麽好臉色,一雙眼睛總是淡漠的,所以看不出季瀾的異樣;而熟悉季瀾的人,見到季瀾此時此刻的表情,都能明明白白地看出——季瀾動氣了。
還不是一般的生氣。
麥子跟張黎覺得季瀾主動問問題實在是稀奇,所以一直在關注着季瀾的表情,見到季瀾這麽個反應,心裏都暗暗吸了口氣。
任處安這個小姑娘,說得似乎也沒什麽錯吧?
試鏡失敗了,知道自己失敗的原因,知道自己欠缺的地方,這樣才有利于未來的發展啊。
莫名其妙的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姑娘動怒,這實在不符合季瀾的性子。
因為季瀾的沉默,空氣之中陷入在了一種膠着之中。
四周的氣息變得壓抑,讓任處安感覺到了一絲煩悶與不安。
這時,她裝在口袋中的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在異常安靜的環境中顯得尤為明顯,讓她心口一緊,立刻按了兩下鎖屏鍵,關掉了來電。
關掉來電剛過兩秒,手機又一次震動了起來,她趕快将手機關了機,“實在抱歉。”
她來的急,又坐過山車一般大悲大喜了一圈,竟是忘了将手機關機。
季瀾的臉色似乎變得更差了。
任處安那麽會察言觀色,早就發現了季瀾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勁。
季瀾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沉默的壓迫感叫人心中打鼓,她猶豫片刻,終于說道:“季老師,我有什麽說得不對的地方,請您多多指點。”
态度已經放得很低了,比她平時對人的态度低了不少。
一旁的張黎也借着任處安的話,跟着說:“我瞧着她态度挺誠懇的,你有什麽想法就直接說,別光憋着不說話,吓壞了人家小姑娘。”
張黎的話音剛落,房間之中響起了一陣椅腿刮地的刺耳聲音,讓人聽了牙齒根發癢。
季瀾站起了身,握拳緊到打顫的手塞進了褲子的口袋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旁錄像的工作人員甚至倒抽了口氣。
從自己的座位上離開,季瀾緩緩地舒了口氣,沉聲道了一句,“我身體不舒服,抱歉,先離開了,等結束之後我再看錄像,你們繼續。”
說完,他不顧衆人詫異的目光,大踏步地離開了房間。
助理小宋慌慌張張地一把拿起了季瀾的羽絨服和圍巾,沖着麥子和張黎等人點了點頭,忙不疊地跟在季瀾身後,也離開了房間。
一室寂靜。
方才壓抑的氣氛,忽而轉變成了沉默着的尴尬。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任處安。
任處安:……
她真的是一臉懵逼,不,萬臉懵逼。
認認真真回答了問題之後,莫名其妙的就惹了季瀾這個大冰坨子生氣,竟然還把季瀾給氣跑了???
她可真是能耐了。
說實話,這事兒要是說出去,可能不會讓任處安丢人,反而讓別人都對任處安刮目相看。
這麽多年,季瀾生氣當然不止這一次,可以往都是他那冷言冷語把別人怼得難堪,讓別人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生氣之後,把自己氣跑了卻不怼對方,還真是頭一次。
就連麥子跟張黎,看向任處安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季瀾以前認識這姑娘?」
「不應該啊,任處安這個名字我都是之前熱搜才聽說。」
「季瀾也不是愛生氣的人,就算認識也不至于是這麽個态度啊。」
兩人眼神交流了一陣,最終還是制片人張黎輕咳一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季瀾身體不舒服,先去休息休息,任處安對吧,你就開始演咱們試鏡的片段吧。”
被點到了名字的任處安,尴尬地抿了抿唇,點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話,她深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狀态,讓自己去進入到角色之中。
夏家大小姐這個角色,難就難在她有兩個不同的時期——一個是剛剛從國外回國時,意氣風發,對于未來有着無限憧憬;第二個時期,是在看到夏家逐漸傾頹,她意識到想要改變國破家亡的現狀絕非易事的時候。
試鏡的片段,就是徹底改變了夏家大小姐心态的關鍵事件——從小疼愛她的父親去世。
任處安瞌了瞌雙眼,再睜開時,眼中竟然已經暈開了一層水霧,眼尾發紅。
……
季瀾出了房間,直接無視了注視過來的目光,沿着公司的長廊向前走去。
寒冷的空氣将他包裹在其中,讓他本來發熱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起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緊握着的手終于松開。
“瀾哥,快穿上衣服吧,外面太冷了。”
小宋跟着跑了過來,跟上之後把羽絨服披在了季瀾的肩膀上。
季瀾應了一聲,掃了一眼小宋,“你去吧。”
小宋略一猶豫,點點頭,“我知道了哥,那我去老地方等你。”
跟了季瀾一段時間之後,小宋也摸清了季瀾的脾氣秉性,知道他只是話少了些、冷漠了些,可心卻并不壞,也時常會讓他多休息,不會像是大爺一樣,什麽事都交給助理去做。
剛來到暗藍做助理時心裏的那股不忿,早就消減了下去。
小宋離開之後,季瀾站在公司露天的陽臺上,深沉的雙眼望着虛空的遠方。
很久沒有這樣沖動行事了。
可他聽到任處安的話,真的一秒鐘也不想在那個房間中停留——她叫他“季老師”,甚至是用那樣生疏的、尊敬的語氣跟他說話。
季老師,明明是一個很多人都會叫的尊稱,卻讓季瀾打心底裏不舒服。
硌得慌。
像是有個小石子卡在了鞋裏,不會覺得疼,卻時時刻刻都叫人難受。
他想到張黎那句“別吓壞了小姑娘”,心中竟是有些想要發笑。
任處安是他的神仙姐姐,就連他不為人知的過去都見過,還能被他現在的态度吓到麽?
她怎麽可能會被吓到。
他想象了那麽多任處安面對他時的态度,卻唯獨沒想到,任處安會認不出他。
眼神陌生得讓他冷得心痛。
那将近三年的時光,神仙姐姐都忘了麽?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有可無,對神仙姐姐來說無足輕重的人。
他努力、他沒日沒夜的拍戲,他爬到了萬人之上的地位,都是為了什麽?
自己最為珍視的記憶,被記憶中的另一個人遺忘,他珍視的,是別人不在意的。
意識到了這件事情,季瀾的心口悶疼。
從心中抵觸、到逐漸相信、再到依賴,最終還是……被人所抛棄、遺忘。
又委屈、又受傷,他垂下頭時,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了落寞。
“季老師!”
身後一個明顯興奮起來的男聲,打斷了季瀾混亂的思緒。
這個稱呼讓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回頭過去,就見到楚以岚那張燦爛的笑臉逐漸逼近。
楚以岚今年二十五歲,比季瀾只小了七歲的年紀,但季瀾出道早,在他十八歲出道的時候,楚以岚才剛剛十歲出頭,毫不誇張地說,楚以岚是看着季瀾的戲長大的。
也正是因為心中一直崇拜季瀾這樣天衣無縫的演技,所以才會跑到圈子裏來當演員。
“剛剛在公司碰到了小宋,聽說季老師在這邊,就過來和季老師打個招呼。”
楚以岚今天是過來過合同的。
前些日子,《暗湧》劇組選重要角色,他在試鏡時跟季瀾有過短暫的交流。在得知自己拿下了《暗湧》的男三號時,他整個人都興奮得睡不着覺——拿下了這個角色,就意味着他要和偶像同組演戲了!
和偶像合作,這是多少人心中的夢想。
沒想到入圈兩年,他就做到了這一點,他可真是個小天才!
季瀾現在聽到“季老師”這個稱呼,心裏就不舒坦。
他微不可察地斂起了眉頭,薄唇微張,聲音低沉,“不要用季老師稱呼我。”
楚以岚“诶?”了一聲,而後迅速點頭,臉上是輕快的笑容,“那……我就叫瀾哥了?”
“嗯……這麽稱呼你的人太多了,不然我就直接叫偶像吧。”楚以岚拖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直接敲定,“對,以後就直接這麽叫了。”
“偶像,這次我和你的對手戲有不少,我會努力做到不托你的後腿的。”
季瀾心裏正因為他的神仙姐姐而煩躁,偏偏楚以岚這小子性格活分,一直在他身邊叽叽喳喳不停,讓他更是煩躁。
皺皺眉頭,他剛想找借口離開,卻聽見楚以岚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楚以岚看到來電顯示,眉頭一挑。
跟季瀾示意了一下之後,他立刻就接了電話,“你剛剛做什麽呢,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最後還幹脆關機了。”
距離季瀾兩米遠的手機話聽筒中,傳出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我剛剛在試鏡,你打了這麽多電話,是有什麽急事嗎?”
只相隔了十幾分鐘,從別人的電話中聽到了任處安的聲音,讓季瀾的心髒重重跳了兩下。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放在口袋中的手又一次攥緊了一下。
原來試鏡的時候,給神仙姐姐打電話的人,是楚以岚。
楚以岚也沒想到任處安那時候在試鏡,頓時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他用手指撓了撓鼻子,“我不會壞了你的試鏡吧?”
電話另一旁的任處安先是頓了一下,而後發出了一聲輕笑,“倒是沒有壞了我的試鏡,只是害的我氣走了一個大冰坨子。”
任處安倒沒有認為,季瀾是被那兩個手機震動給氣走的。
但是楚以岚這麽問了,她就也調侃似的說了這麽一句。
“大冰坨子”四個字,讓季瀾的雙眼忽的亮了一下。
神仙姐姐以前,也是叫過他“小冰坨子”的,還用一樣的外號來稱呼他,這是不是說明,神仙姐姐并沒有忘記他?!
他臉上冷着,視線卻忍不住往楚以岚的手機上瞥。
“試鏡沒出問題我就沒有什麽罪惡感了。”
楚以岚像是放了心,撩了下自己半長不短的一頭棕發,“我打電話是想說,沒用我跟我老爸提起你的事,公司就有人往上提報了你的資料,估計是看了熱搜後去搜了你以往的戲。公司高層覺得你是個好苗子,想把你簽到我們公司來。”
試鏡時得到了導演的贊揚,試鏡結束之後又得知星耀文化想簽自己,電話另一頭的任處安懵怔了片刻,想不明白自己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沒等任處安說話,楚以岚又接着說道:“簽到我們星耀,肯定不會像你現在這個公司一樣不重視你,任由着你被人欺負了。”
不受公司重視,被人……欺負?
季瀾聽到這樣的字眼,之前的混亂思緒竟是剎那間全都消散而去了。
他的雙眼微眯。
神仙姐姐,被人,欺負了?
心中湧出了一股勁兒,季瀾對楚以岚道:“問她現在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感恩的心!感謝在2020-08-22 22:41:07~2020-08-23 23:32: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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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