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黃泉碧落
楚然捧着小花來到墓碑前,在小花靠近的瞬間,墓旁的玄色長劍仿佛是有靈魂般,劍身就發出一陣綿延不絕的铮鳴,仿佛某種低緩的哀鳴,一聲又一聲,讓人禁不住想要落淚。
小花伸出柔嫩的小手有些顫抖的去觸碰劍柄上的白玉劍穗,待他手掌合握的瞬間,一些零碎的白光從劍穗上飄出來,接着是劍柄、劍身,紛紛揚揚如同螢火的光點在小花面前漸漸聚集起來,最後融合成鴿蛋大小的光團。那光團像是有靈識一般湊過來輕輕碰了一下小花的臉頰,又很快退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生怕傷了他。
楚然試着伸手去碰了碰,接着就有白色光團從中間崩裂開來,像是星辰般發出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湮滅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流水潺潺,竹林蒼翠。還是剛才身處的地方,卻沒有那些奇花異草,也沒有那間竹屋,楚然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他所能看到的東西都是特定的,這是應該一段被封存的記憶,那把玄色長劍主人的記憶。
他是白澤,傳說中渾身雪白,能通人語,通萬物之情的神獸。吸日月之精華,納天地之靈氣,誕生于這片靈脈之中,懵懵懂懂獨自一人生活着。
直到某一天茂密的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撥開了竹葉,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那是個年輕的男子,他的衣着精致卻不繁複,腰間帶着一只雪白的笛子,墨色的長發及腰,溫潤的面容上仿佛無論何時都帶着淺淡的笑意。
白澤那時候還是一團雪白的小東西,四足短尾,絨毛微微卷曲,看上去倒像是只小羊。不過這他頭上只有一只角,周身都有種淡淡的銀色流光,甚至連雙眸都是攝人心魄的銀白。
那是第一次相遇的情形。
後來男子在這片竹林住了下來,因為白澤在他想要離開的時候停下來咬住了男子的衣擺,問道:“你會留在這裏陪着我,對嗎?”
男子因為這句話改變了主意,他那雙如玉潤澤的眼眸中泛着波光潋滟的笑意:“嗯,白澤,你以後就叫我一聲師父吧。”
白澤有些不解地偏了偏頭:“師父……是什麽?”
男子笑了,俯身摸了摸白澤的腦袋:“以後講給你聽,現在啊,我得先找個地方住下來。”
雖然白澤那時候還不太明白師父是什麽意思,不過他還是搖了搖短短的絨球似的尾巴,銀色的眼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他只是知道以後這竹林裏除了自己還會有一個人陪着他,這就足夠了。
“嗯……那就幫我帶點竹子過來吧。”
男子在竹林裏撿了一間竹屋,還在竹屋前開辟出一大片藥園來。當他正專心致志地把各種藥草種子灑進開墾好的土地裏時,白澤圍着他腳邊打轉:“師父師父,你在幹什麽啊?”
男子抱起白澤,把一顆種子放在他面前,“你看,春天的時候把這顆種子埋進土裏,秋天就能收獲很多果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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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把這句話記了很久,後來男子開始教他一些東西,有時候會把藥園裏長出的靈藥喂給他吃。白澤開始覺得自己有了一些變化,自己的修為在不斷增長,好像有什麽新的東西即将在身體裏滋生出來。白澤把這些異樣的感覺告訴了男子,男子只是笑着摸了摸它的腦袋回答道:“那是因為你的修為到了,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能幻化為人了。”
“幻化為人?變成像師父那樣嗎?”白澤為自己能變得和師傅一樣表現出了極大的期待,他的願望是如此的強烈,雖然他那時候還無從得知這種強烈的願望是從何而來。
“大概……是吧。”男子的表情有種淡淡的悲傷,那時候的白澤還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等到白澤發現異樣的時候,男子已經消失了好幾天。
焦躁不安的白澤選擇了走出了自出生以來就沒有離開的竹林,在廣袤的無極海中漫無目的地尋找,好在他不僅通人言,而且與萬物皆能溝通,邊走邊問,其它的靈獸總能給他一些線索。
但是最後當白澤找到那個人的時候,無數猩紅的血液沾染了他的視線,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眼淚無聲無息地往下墜,卻一步都邁不出去。鋒利的兵刃同時刺入了男子的身體,最後男子側眸看見了被遮掩在樹木後的白澤,嘴角還保持着淡淡的笑,他說,回去吧。
這一幕在最終定格在白澤銀色的眼眸中,成了他難以驅散的夢魇。
那天,很久都沒有下過雨的無極海下了一場足以折斷古木枝葉的大雨,白澤恍惚地靠近男子,試圖用自己的溫度來溫暖他逐漸逝去的生命,最後在過度的刺激下失去了意識。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不知何時身體已經發生了變化,幻化成了他夢寐以求的人形。
那時候,白澤對生死的概念并不那麽清晰,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遠遠不夠。所以變成了孩童模樣的白澤重新回到竹林,帶着男子已經失去溫度的屍體,把他埋進了藥園。他固執的想,師父說過春天把種子埋進土裏,秋天就能收獲很多果實。
那麽把師父種下去,等來年秋天的時候……嗯,他不要很多很多師父,只要回來一個就好了。
第一年秋天,白澤不開心的抿嘴抱怨着師父長得好慢啊。
第二年秋天,沒有人打理的土地上長出了荒草,白澤認真地一點點拔掉。
第三年秋天,……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春去秋來,日月輪換。
等到第十五年秋天的時候,已經長成少年身形的白澤帶了一壺酒來到那片埋葬着男子的土地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已經長開的面容仿佛冰雪雕刻般深邃,一頭白發一雙銀眸将他的臉龐襯得有種莫名的妖異。
當他舉起酒杯放到唇邊的時候,嘴角勉強綻綻開笑容,銀色雙眼中蓄滿的水汽似乎一碰就會滾落:“師父……我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才明白,人死是不能複生的。”
“今天,我來向你辭行。”白澤仰頭飲下半杯酒,卻把另外一半灑在了地上,“所有的事情,總有人要付出代價。請師父……等我回來。”
白澤第一次走出了那片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離開過的竹林,天真懵懂的笑容早就消逝在過去的歲月中,他剩下得只有無法抑制的殺念。殺死師父的那群人,所有的面容和裝束深深留在他的腦海中,憑着這些東西,白澤花費了多年的時間找到這些人,将和他們一切相關的人和物全部毀滅殆盡。
往日的祥瑞之獸失去了依賴,變得難以控制,他的手中是沾染了再也無法洗淨的鮮血的長劍。他默然注視着所有和當年有關人的死亡,沒有人可以逃過。就連其中某個大派的掌門,都被白澤用幾十年的時間将其門派漸漸蠶食,最終還未等白澤找上他,便自行了斷在門派祠堂中。
百年之後,白澤是坐擁大陸半壁江山的魔尊,無人能擋其鋒芒。只是尋遍黃泉碧落,也再沒有任何辦法能救回他心心念念的人。最終他還是回到了無極海中的那片竹林,等着那個永遠都不再回來的人。
只不過白澤最後等來的是一群名門正派的修士,他手執長劍血戰到最後,卻轉念之間選擇了放棄抵抗。他放任這群人将他的元魂封印在了這片竹林間,期望着有朝一日那個人能再次來到此地,為他留下來。
“師父,是你回來了嗎?我等的實在是太久太久了……”最後從記憶中傳出的是蒼白而虛弱的聲音,卻帶着難以掩去的笑意,一片黑暗之後一切都寂靜了下來。
那白色的光團像是蒲公英一樣被吹散在風中。楚然看得很明白,記憶中那個男子和小花幾乎是分毫不差,而且他遇到小花的那個地方正是當年男子身死的地方。雖然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小花以現在這樣的姿态出現,但是那确實應該是同一個人沒錯。
“你剛才……看到了什麽?”小花有些着急的問。
難道只有自己看到了剛才的記憶嗎?楚然不知道該怎麽說,或許他不該告訴小花這些事情。有些事情無法挽回,又太過悲傷,如果已經全數遺忘,又何必再去記起呢?但是楚然最終還是決定把看到的故事講給小花,只是原原本本的敘述這個故事,并沒有告訴他自己的揣測。
小花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他眨眨眼睛問:“為什麽我會夢到呢?這裏面的人,我都不認識啊。”
楚然微微嘆氣,看來小花是想不起來了,不過這樣也好:“也許,只是個巧合吧。”
小花點點頭,看起來精神有些消沉,楚然把他放回口袋裏休息,接着開始尋找他這次任務的真正目标。在附近轉了轉,突然間,楚然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他本來要找的東西——那塊足有半人高的試靈石就在附近一叢特別茂盛的花草之間,之前被花草掩映着看得不真切,此時走近了倒是顯現了出來。
還好楚然有包裹,再大的東西扔進去也只占一格,憑着能夠揮動重劍的力氣,楚然堪堪擡起了那塊試靈石扔進了包裹裏。誰知道那試靈石剛離地,一股暗紅的魔氣就湧了出來。楚然趕忙向旁邊退去,魔氣也并沒有糾纏他的樣子,而是直接沖向了出口的傳送陣。
看着洶湧的魔氣不斷通過傳送陣湧出去,楚然突然想到,難道無極海就是因為這樣才變成《天劫》中那種“魔獸橫行,毒瘴密布,白骨成堆,無人敢入”的情形嗎?那他還真是在某種程度上推動了情節發展啊。
待魔氣漸漸散盡,一縷銀白的光芒顯現了出來,漸漸地那銀白光芒像是在吸收四周的靈氣一樣,逐漸變得豐沛起來。并且這光芒還在變換模樣,沒過多久,一個模糊的人形被勾勒了出來。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這個人形的白發實在太過明顯,楚然一下就聯想到了——難道說,是白澤被封印的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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