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世仙緣

第56章 月兒

又是兩百年過去了，廷晔依舊和從前一樣經常會來劍池旁邊坐坐。

仙劍閣是個有靈氣的地方，據說在這裏療傷只需呆個幾分鐘便可痊愈。駐守劍池閣的小仙沒有一個不是由硬邦邦的石頭化來的，按理說這些沒有生命的小東西本不可成仙，只因着仙劍閣的萬年靈氣将他們的石頭心給慢慢軟化了，這才得了個好機會可以列入仙班，但代價卻是終生不離仙劍閣。

天後曾對廷晔說，若是想讓菱歌早些日子回來，便将那把古劍常年擱在仙劍閣中，那的靈氣或許會讓她回來的快一些。但其實……這也只是天後的猜測而已。

一日，廷晔去了趟雲水鎮。

只是，曾經該住在這兒的人已經不住在這兒了。

“廷，廷，廷，廷……”前方，一個妹子……不，一個看上去年齡偏小的大姐正一臉驚訝的指着廷晔，他這才恍然大明白，自個兒因為太久沒有到凡界，已經忘了要使隐身術這茬事。

後方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聽着卻有些熟悉：“姑姑，姑姑，月兒尋了你好久，怎麽跑到這地方來了？月兒長這麽大可是第一次來雲水鎮游逛，凡事都要姑姑帶着呢，可千萬不要單獨行動迷了方向才好。”那叫月兒的女子語氣雖帶着些埋怨，但臉上的笑卻揚的很是燦爛。

那女子小跑着繞到了廷晔的身前，親昵的挽過她姑姑的看上去有些肥的胳膊，這才不經意的擡起頭看了看廷晔，她這一看卻讓廷晔愣了好大一會兒。

這瞅上去溫婉賢淑又天真無邪的孩子，可不是長了張與玉瑤一模一樣的臉嗎。

廷晔的手往上伸了伸，緊接着又放下了，只是盯着那月兒喚：“玉瑤……”

月兒的眉頭蹙了起來：“這位公子許是認錯人了，小女子與公子素不相識……”

“月兒，”一旁站着的那位年齡偏小的大姐也就是月兒的姑姑有些不滿的打斷她，“這可是我們雲水鎮最大的恩人，休要如此無禮。”

廷晔搖了搖頭勸道：“這月兒姑娘并沒有無禮，請您別怪她。”

那位大姐貌似是覺得廷晔這幾句話說的太客氣太有涵養了，尤其是那個“您”字，一時間喚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用手撓了撓脖子，道：“廷晔神君難得來雲水鎮一趟竟就能讓我撞見，今日委實是運氣好，運氣好。”月兒在一旁搖了搖她姑姑的胳膊，“楚哥哥還在家裏等着……”

那位大姐點了點頭，對廷晔道：“神君，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着家中有些瑣事要處理，所以必須要先走一步了，若下次還有機會偶遇神君，我和月兒定會帶神君游覽雲水鎮大好風光。”

廷晔笑着點了點頭，一個“再見”還沒說出口，那大姐端了一臉疑惑又關切的表情問：“不知廷晔神君今日突然造訪我們雲水鎮的目的是……”

廷晔先是“哦”了一聲，然後臉上慢慢地浮起一絲笑：“曾經我夫人在這地方小住了十幾年，此次來我只是想到她原先呆的那地方看看。”

“小住了十幾年”這六個字實在是讓那大姐吓了一跳，但考慮到廷晔是上面來的，過了半晌反應過來後也就覺得沒啥了不得了，那大姐想了想，道：“不知神君的夫人以前在哪個地方小住，若是神君不嫌棄，我可以為神君帶路。”

“不必了，就在不遠的地方。”

那大姐點了點頭，帶着月兒很是有禮的朝廷晔告了個別後便往南邊的街道去了，廷晔愣了一瞬，也往南邊的方向去了。

幾百年不來，雲水鎮的總體變化雖然不是很大，但裏面各家開的店鋪卻大都換了個模樣。到了曾經的傅家醫館門口，廷晔一擡頭，又撞見了月兒和方才的那位大姐。

“廷，廷，廷，廷……”又來了，莫非這大姐一見面就叫不出他全名還是怎的？

廷晔笑着輕輕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廷晔神君怎的跟着我們到了這兒？”

誰跟着你們了……

廷晔愣了愣神，擡起頭看着上面挂的牌子，原來的“傅家醫館”已經換成了“回春堂”，他微微蹙起眉問：“這裏還是鎮子裏的醫館？”

那位大姐點了點頭，廷晔神君說了“還是”倆字，很顯然他從前是到過這裏的。

“莫非這是你們家？”廷晔問。

那位大姐又點了點頭。

“我夫人曾經就小住在這裏。”

騙人的吧？那大姐怔了怔，道：“冒犯的問一句，神君的夫人是……”

“以前這裏的醫師，傅瑞和之女。”

那大姐眼睛瞪的大了一些：“神君的夫人竟是菱歌姑娘。”

“你認識她？”廷晔說罷便感覺這話講的太沒水準了，且不談這位大姐和菱歌生活的時代相隔了五百多年，單論此時這一個在仙劍閣睡着一個在雲水鎮活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倆人又怎麽可能會認識，他輕咳一聲，忙改了口，道：“你知道她？”

“五百年前的三界大戰，菱歌姑娘以身鑄了劍，這麽有勇氣的人我怎麽可能沒聽說過啊！”那大姐的情緒略激動。

五百年前菱歌鑄劍的事情九重霄并沒有外傳，如今的鎮民卻都曉得了……廷晔在心裏默默的嘆了一聲，雖說不了解他們是如何知道的，但是由此事足足可見凡人在傳小道消息方面的功夫了得。

“既然神君已經來了，不妨進來坐坐。”這話是月兒說的。

廷晔并沒有客氣，點了點頭：“也好。”

進了回春堂，廷晔便表現的有些吃驚，只因着這裏面的擺設與從前的傅家醫館一模一樣。他欣慰的笑了笑，若菱歌能再次來到這兒，應該也會覺得高興吧。

“楚哥哥！”內屋裏走出來了一個長相可謂玉樹臨風英俊潇灑的青年男子，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月兒高興的迎了上去。

那男子伸手撫了撫月兒的臉，待看見廷晔後愣了愣，随後蹙起眉：“這位，可是廷晔神君？”

廷晔輕點頭。

“楚哥哥，吃飯了。”月兒擡起頭看着他。于是那男子抱歉的笑了笑，被月兒拉着走了。

“廷晔神君可莫要見怪，我這侄女兒的性格向來就是如此，她可沒有怠慢神君的意思。”月兒的姑姑道。

廷晔笑着應了一聲。

後來聽月兒的姑姑說，那位男子名叫楚瑞，是月兒青梅竹馬的小表哥，此次月兒從清九村大老遠的過來，也是為了和和那位楚瑞再增進一下感情。

看方才月兒的樣子應該是非常喜歡這位楚瑞小表哥的，看楚瑞的樣子應該也是非常喜歡這位月兒小表妹的，如此甚好，兩個人青梅竹馬又是一拍即合，恰好這凡界又成就了一對大好姻緣。只是那月兒的長相，對廷晔來說仍算是個解不開的謎。

出了回春堂的大門，廷晔直接一路沖到了地府。

話說在地府任職委實無聊了些，閻王本是堆着面前的一大摞子凡人命簿發呆，一見廷晔甩着袖子走進來，他立馬瞪起了眼又立起了身子，笑嘻嘻的迎上去：“這地府今日又是盛行的什麽風把九殿下給吹來了？”

廷晔用眼睛瞟了一下堆着命簿的書案，沒搭理閻王那熱情外加拍馬屁的迎接方式，繞過他向前方走了兩步。

“九殿下此次前來是……”

拿起一本命簿随便翻了兩頁，廷晔道：“本君問問你，五百多年前可有個叫玉瑤的仙人下來？”

閻王換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有有有有有，帝子妃來……”他突然輕咳一聲，改了改口，“玉瑤那仙人确實是來我們冥界投胎了，只不過……”閻王皺了皺眉，似是很難以啓齒。

“說下去。”

閻王又咳了一嗓子，道：“小的雖然不知玉瑤那仙人到底在九重霄犯了些什麽罪才被罰來去做凡人，但小的看她受到的打擊卻不小，就連那黃泉路都是愣着神兒走下來的，旁邊站着的倆鬼差想找她唠會兒磕她卻理都不理。”廷晔在旁邊聽着不說話，不一會兒擡起頭看了閻王一眼，示意他說下去，閻王點頭道：“我們冥界有條叫忘川的河，想來九殿下也定是聽說過的，其實那河不僅僅是讓孟婆老媽子熬湯用的。忘川河上有只破破爛爛的小木船，劃船是個名叫‘渡姑’的女子，她總是漫無目的握着漿劃來劃去。”

看廷晔聽的有些愣神，閻王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幾下。

“你繼續說。”

閻王點頭：“那‘渡姑’是個職位，而不是固定呆在忘川河的某個女子。每個下了冥界的人，除了喝碗孟婆湯去投胎外，其實還是有不少條路可以選的，”閻王笑着輕咳一聲，講故事的同時也不忘往自己的大盆子臉上貼塊金，“其實由此看來，我們冥界還是十分懂得體貼照顧凡人們的，俗話說顧客就是上帝，把來投胎的那些客人伺候舒坦了才是小的作為堂堂閻王所享的福氣，九殿下您說呢？”

這閻王呆在地府無聊久了，一見稀客倒是立馬變身話唠了。廷晔的手放在自個兒的額頭上做了個非常無奈的動作，嘆了口氣道：“說重點。”

閻王規規矩矩的低頭應了一聲，繼續講：“雖說投胎轉世是見了不得的大事，但也總有人不願意太早下輪回井的，這時候就可以選擇在冥界打工，雖說這工錢是少了點，但是閑得無聊消消遣也是個極好的選擇，這‘渡姑’便是其中一個差事，不願去投胎的女子可以選擇在忘川河劃船劃上個五百年，一直麻木到将前塵往事忘了個幹淨，然後到了年限便可以不喝湯直接去輪回井了。”閻王瞟了瞟廷晔，“說來那玉瑤仙人就是自願去河上劃船的，前些年才剛投了胎。”

“也就是說，她已經到凡界了？她叫什麽名字？命格又寫了些什麽？”

“确實已經去了凡界沒錯，至于名字和命格……”閻王皺了皺眉，“九殿下在此處稍等片刻，我去書案那翻騰翻騰。”

過了一會兒，閻王揉了揉自個兒的兩只小眼睛：“有了有了，玉瑤仙人這輩子……”閻王頓了頓，“她投胎在清九村，姓葛名月。”

廷晔愣了一瞬，這麽說，他在雲水鎮見的那個女子真的是玉瑤的轉世了。

“至于命格……”閻王看上去應該是有些近視，湊的那本命簿又近了一些，“葛月的這一世可謂是一帆風順啊，不但嫁了個好相公，老了以後也是兒孫滿堂，終日樂的合不攏嘴啊！”想到玉瑤在九重霄上時是廷晔明媒正娶的夫人，閻王又咳了一聲道，“他這一世是與一個名叫楚瑞的男子成親了，那楚瑞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兄，對她是極好的，且他十分有軍事才能，以後會成他們國的第一大将軍，可謂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閻王說這一段的時候太慷慨激昂，就像是在說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廷晔沒搭理他，應了一聲後轉身準備出去，閻王在後面叫道：“九殿下這就打算回去？”

廷晔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不過看你這冥界也挺有意思的，說不準我以後還會來逛逛。”

閻王一聽趕緊咧了咧嘴：“九殿下果真有眼光，我早就說嘛，這地方被我打理的井井有條又樂趣繁多，前些陣子有位仙人造訪，竟十分嫌棄的批評此處煞氣太重，真真是傷的我肝疼。”

“其實多疼幾下也就習慣了，”廷晔拍了拍閻王的肩膀安慰道，“本君先回去了。”

……

出了冥界，廷晔駕着雲踏上了回九重霄路。

原來，命中沒有他的玉瑤，是可以活的如此幸福。

廷晔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容，看來這樣的結果對誰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