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世仙緣

第33章 執念

千葉桃花勝百花，孤榮春軟駐年華。

他每年三月的今天都會來到雲水泉這個地方，此來，桃花依舊。

執念和以往一樣，身着一襲正紅色的石榴裙，黑發輕绾，青蔥玉指撫着瑤琴，口中跟着悲傷的琴聲一起哼唱。忽然，她似是察覺到了些什麽，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本低着的頭微微擡起，背對着廷晔道了一聲：“你又來了。”

這是執念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從前，不管廷晔說什麽話，說了多久，她都只是認真的彈撥身前擺着的瑤琴，沒有一次答話。廷晔愣了愣，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離她五米遠的地方：“我知道你不願我來，你還是恨我。”

“我從前的确不希望看到你，我本身就是一個魂魄化成的影子，你來看我有什麽意義呢？畢竟你要找的人已經不能再與你長相厮守了，不過現在……”執念輕笑一聲，“我倒是很奇怪，你已經和她在一起了，還來這鬼地方尋我做什麽？”

廷晔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是她的一魄而化，縱使我有了她還是要來看你，畢竟只有當你們合二為一的那一天，才算是真正完整的栾兒。”

執念許久不說話，廷晔又道：“你每年只會在這裏出現一次，每次都不跟我有任何交流，難道不會悶嗎？”

執念一邊笑一邊搖頭：“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懂我，那麽六百年前你便不會輕易的做決定把我送進天牢，兩百年被囚禁，我每日聽到的，除了狴犴神獸的打鼾聲，就是呼呼而嘯的風聲。那時你都沒有為我的心情考慮過，這些年縱是我與你交流了，又有何用？”執念說罷，低下頭繼續彈琴，口中卻不再跟着清唱，只嘆息道，“欲将心事付瑤琴，弦斷有誰聽……”

……

兩個人就在這黑夜中呆了一晚上，不知過了多久，執念說：“你既然想讓我回去，那你也肯定考慮過我回去以後将會發生的事情，對嗎？”她仍然背對着他在撫琴，“當年在仙界遺留的姻緣，那些深刻的記憶我都還有，愛與恨、情與仇、恩與怨，難道你不怕嗎？當她重新知道一切的時候，就會像我一樣疏遠你，甚至會離開你。”

廷晔不想回答，但沉默了半晌後終是開了口，他語氣雖平靜，卻字字能透出心情：“因為我怕，所以這次只是自己來見你。”

一陣三月的涼風吹過，琴音顫顫，執念手上的動作比方才快了許多：“天快亮了，雲水鎮的妖異之象已經出現了。”鎮上的山茶花一夜之間盡數綻放，每一朵花的顏色都如鮮血般妖紅。

廷晔輕聲問：“我要怎麽辦，你希望我怎麽做？”

執念的身影漸漸變的模糊又透明：“怎麽做在你自己，我只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影子，我的話改變不了你的決定。我雖然是她的一部分，但卻和她一樣在乎你，只不過我比她還多了些東西，那就是恨與哀，至于你想要完整的她，還是想要不完整的愛，需要你自己做一個選擇。”執念終究在太陽初升的那一剎那消失在雲水泉灼灼盛開的桃花林中，但卻還能聽見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看到你。”

完整的她，或是不完整的愛。

廷晔一個人在原地站了許久才離開，雲水泉旁的桃花樹顯的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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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鎮上，路旁的山茶花瓣開了一層又層，顏色鮮紅如血。

“為什麽你看到我們鎮子這些奇怪的現象，卻一點也不害怕，莫非你們九重霄上的山茶花也都是這麽紅？”菱歌不解的問。

廷晔愣着神沒有答話。昨晚在雲水泉，執念的話至今還深深刻在廷晔的腦子裏。

“喂！”菱歌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滿的說：“大白天的，你一個人瞎琢磨什麽呢？”

廷晔回過神兒來，但是臉上看上去卻沒什麽太大的波瀾，良久後，他向前走了一步，把兩只手輕輕的搭在菱歌肩膀上，表情嚴肅，雙眸深沉：“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這個人其實對你一點也不好，而且還一直瞞着你一些事情，到那時你會怎麽辦。”

菱歌不解的盯着他：“你到底瞞了我什麽事情？”

“我是說如果。”

菱歌“哦”了一聲：“你是說如果啊……”菱歌這才反應過來，想了想說，“可是你為什麽非得要瞞着我呢，我們凡間常說，人與人之間要坦誠相待，特別是對自己最在乎的人。”

“那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理解我，并且原諒我嗎？”

菱歌也嚴肅了起來：“我覺得，既然我今天已經提到了坦誠相待這句話，那以後可不可以這樣對我呢？若是你有難言之隐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欺瞞我卻不值得被我原諒。”

廷晔沉默了半天，輕聲道：“知道了。”

菱歌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最近幾天在想什麽，”她沒好氣道，“對了，現在我可以不用在家軟禁了嗎？我現在可以自由走動了嗎？”

廷晔笑了笑：“可以了，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王都。”

廷晔眉頭皺了皺：“怎麽剛被我放出去就想跑那麽遠的地方，當真是憋壞了吧。”

菱歌嘿嘿的笑了幾聲：“那……九殿下，廷晔神君，雲水鎮離王都那麽遠，你到是送不送我過去啊？”

廷晔想了想：“要送你過去也行，不過你得答應我三件事情，我再考慮要不要帶你過去。”

“什麽事情，說。”菱歌不解道。

“第一，你得告訴我你大老遠跑那地方去幹嗎。”說罷瞟了菱歌一眼。

菱歌抿了抿嘴，原來這就是他想知道事情，于是解釋說：“前陣子，白澈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知道了關于小時候的一個秘密，既然是秘密所以就不跟你說了，還有……去年關于我阿爹的那些事情他費了不少心，而且前些日子我聽說，那個喜兒沒有被殺，現在已經放出來了，我這次去還有個原因就是專程去感謝他。”

廷晔意味深長的瞧了她一眼：“方才不是還跟我講什麽坦誠相待嗎，為什麽這會兒又成秘密了？還有，我怎麽感覺你和你阿爹的事情我也費了不少心，怎的沒見你這麽積極主動的來找過我。”

菱歌腦子裏一直在斟酌接下來的答語，所以停了半刻才應聲：“那個，這兩件完全是兩碼事，兩碼事，”然後非常理虧的笑了笑。

廷晔對菱歌的回答不以為意，微微抿唇，繼續道：“第二，如果真要去的話，一路上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要聽我的，不許由着你自己的性子來。

菱歌的臉色變的自然了些，急着巴結道：“好說好說，去王都的那段日子，您廷晔神君就是我老大，您說什麽便是什麽，我就是屈了也要自己時時刻刻呆在神君您的眼皮子底下不亂跑，出了什麽事情我也會學着放機靈點，不讓神君您為操碎了心。”看廷晔的表情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菱歌繼續問：“那這最後一個要求是什麽？”

廷晔靜靜的看着菱歌的臉，良久後倏忽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眉角輕挑：“第三，你叫一聲夫君給我聽聽。”

“……”菱歌匪夷所思的盯着她，滿肚子怨氣，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只費力的擠出一個“你”字。

廷晔看着她，有趣的笑了笑：“對，就是我，如何？莫非你還想以後這麽喚旁人？”見菱歌睜大倆眼珠子一直在瞪着他，廷晔又笑了笑，“我看這快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你到底叫還是不叫呢？我是天上的神仙，吃不吃飯都無所謂，但是你身為凡人，現在肯定已經肚子餓了吧？雖然你們凡人常說，女人要對自己狠一點，但你現在撐死也就算個小姑娘家，苛刻了委實不好。”

菱歌本來的啓示瞬間被他這一串話堵回去了。

“如果你自認為臉皮太薄不好意思叫出口的話，可以先存着，等你願意了再說，如何？”廷晔俊眉一揚。

菱歌眼睛一亮：“這麽說，你同意帶我去王都了？”

廷晔沖她點了點頭。

菱歌終于松了口氣，嘴角含笑，拽着廷晔的一只胳膊往前走：“我們雲水鎮東街有一家店做的滿口酥特別好吃，你認識我這麽久我都沒介紹過呢，走走走，趁姐姐今日心情好就大方的請客一回，就不勞煩你用仙法偷銀子了。”

“那個叫移物術，你這丫頭，居然能把我們九重霄的仙法跟偷混為一談，實在是太不會說話了。”廷晔不屑的說，還沒等菱歌回答，他突然指了指西邊的天上：“快看，那是什麽！”

菱歌聽罷馬上擡頭，在藍天上尋尋覓覓了半天卻發現什麽東西也沒有，皺着眉，張開嘴抱怨道：“哪有東西啊？”結果嘴裏被塞進去了什麽東西，菱歌一咬牙，恩，嘗起來倒是還香香的脆脆的。待她回過神兒來，立馬轉頭看着廷晔，發現他手裏拿了一大包的滿口酥。

“你……”菱歌睜大眼睛，用手指着他，“你這是要幹什麽？”

廷晔悠悠道：“現在還說我這個是偷術嗎？”

菱歌：“……”她覺得，跟廷晔這種人比臉皮厚度，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取得勝利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