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快抱住我
重新分班的消息傳來時, 季家人正在進行周末午餐。
季驕陽當時就愣住了,低着頭,舉着筷子半天沒動。
童書雪也有些發愣, 沒想到分別的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她心裏有些失落,但也有些慶幸。
慶幸這段時間, 她已經開始慢慢遠離季驕陽, 習慣于沒有他的生活。
要是還和他像以往那樣親密, 走到哪都形影不離,那她肯定會接受不了這件事的。
一個弄不好, 舊病複發都有可能。
幸好幸好……
徐雁菡看着也有些失落,但情緒不重, 念了兩句“怎麽沒分在一個班裏”“這政策也出來得太巧了”, 表示了一下惋惜遺憾之後,就沒有再說些什麽。
反而是季哲茂微微一笑, 漫不經心地接話說道。
“年初時候提出來的政策, 從這一屆的新生開始施行很正常,沒什麽巧不巧的。”
又轉向餐桌對面的兩人, 饒有興致地一笑。
“不過說起來,除了心心剛上小學一年級那會兒, 這還是你們兩個頭一次分開上課吧?怎麽樣, 要不要小叔叔幫你們去走動一下, 讓你們重新分到一個班裏?”
聽見這話,童書雪的心裏就是一動。
又立刻把它壓穩,拿出這些天來一直告誡自己的話。
要穩住, 堅持住,不能半途而廢。
和季驕陽在一個班不是什麽大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兩人同處一班, 卻沒有任何交集的情況。
但如果她答應了這個提議,就相當于是洩了那口一直在提着的氣,從側面承認了離不開他的事實,什麽脫離依賴、自我獨立,統統都成了笑話。
不僅前段時間的努力全部白費,以後也別再想着這件事了。
現在這麽一個沒有壓力的時間段,她都不能把握機會,完成目标,更不要說以後了。
這樣想着,童書雪就狠狠壓抑了一番自己的心,沒有在面上顯露出一點意動的情緒。
然而,正當她準備委婉地拒絕這個提議時,一旁的季驕陽卻忽然擡起頭,皺着眉,緊繃着臉看向季哲茂,搶在她之前冷冷開口說道。
“我們分開來上課挺好的,用不着你多管閑事。”
季哲茂對此但笑不語,倒是徐雁菡在邊上不滿地蹙起眉,說了一句。
“怎麽跟小叔叔說話的呢?不過好心問一句,你怎麽這個态度對待人家?”
季驕陽依然冷言冷語,絲毫不怵母親的責備:“我不需要他來假好心。”
“你這孩子!……”
母子兩人在接下來說了什麽話,童書雪都聽不見了。
因為從季驕陽說出那句拒絕的話開始,她的心就沉入了深深的冰水裏,讓她從頭到腳都發着冷,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真是奇怪。
明明她也是想拒絕的,季驕陽的話雖然沒有禮貌,但代表的意思是和她一樣的。
她就算不贊同他面對長輩的态度,也應該贊同他說的那些話才對。
甚至還可以感到松一口氣,因為他搶在她之前把拒絕的話說了出來,讓她不用親自開口,成為長輩口中“不識好人心”的壞孩子。
她應該感謝他才對。
可是……
為什麽她會感到這麽冷、這麽難受呢?
就好像有一層厚厚的寒冰把她包裹住了,讓她從心底生出一股壓抑的窒息感。
再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做不出任何基于此的反饋。
面對桌前的美食,也沒有了任何胃口,不想再多吃哪怕一口。
費了好大的勁,才打破這份僵硬,努力維持住面上的表情,做出正常流暢的舉動。
放下筷子,擺好碗碟。
輕聲說一句:“我吃飽了。”
然後低頭,離開餐廳,不停留一步。
……
童書雪的離席讓徐雁菡驚了一下,顧不得再教育兒子,連忙出聲挽留。
只可惜對方似乎沒有聽到,徑自離開了,讓她感到一陣失落,同時也很納悶,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季哲茂見狀,就對季驕陽露出了一個笑容,發出一聲看好戲般的語氣詞,幽幽感慨。
“看來有人因為你的回答傷了心啊。真是出乎意料,本來還以為傷心的那個人會是你呢,沒想到居然反過來了……看來是我低估你了,幹得不錯。”
聽得季驕陽臉色一陣發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也放下筷子,跟着離開了。
留下徐雁菡滿頭霧水地坐在餐桌旁,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一會兒的功夫,人全都走光了。
她轉頭看向季哲茂,不解地發問:“我剛才說錯了什麽話嗎?怎麽他們全都走了?”
“沒有,是我和陽陽說錯話了。”
“你和陽陽?你們兩個能說錯什麽話?……還有,這個問題我以前是不是問過你?”
“問過,就在不久之前。所以你也不用替他們操心了,他們兩個就是這樣,一會兒好一會兒差的,讓人搞不清楚是在弄什麽名堂。”
……
離開餐廳之後,童書雪本來想回到自己的房間,但因為她現在心情很亂,身體很冷,害怕回房後會加重這股感覺,就前往了外院中庭。
中庭裏種滿了花,式樣繁多,香味也很芬芳,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下,在地上留滿一片燦爛的金黃,相映形成了一方世外暖園的模樣。
童書雪在庭院裏站立了一會兒,覺得身上被陽光照得回暖了一點,就往坪地走去。
坪地上放置着一架三角鋼琴,是她當初剛開始學琴時徐雁菡買來送給她的,原本想要放在客廳,但因為已經有了一架季驕陽的,重複擺放不美觀,就在她的提議下挪到了這邊。
造型優美的鋼琴擺放在綠茵草地上,周圍是各色錦簇的鮮花,金黃的陽光在其間流淌,泛着如蜜一般的光澤,構成了一幅精美的畫卷。
童書雪走到鋼琴面前坐下,想要通過彈鋼琴的方式來使自己注意力集中,從而忘卻在餐桌上聽到的話。
但是不行,不管她怎樣努力,都只能彈出幾鍵零星的碎音,無法連成一首完整的曲子。
特別是當她回想起來上一次彈奏時,還是和季驕陽坐在一起,兩人合作,進行四手聯彈,就更是繼續不下去了。
原本因為被陽光包圍而溫暖起來的身體也再度冰冷了起來。
好冷……
好難受……
好想回去……
回到他的身邊……
諸如此類的念頭在她心底接連升起,發出誘人的低喃,惑使着她不要再進行無畏的堅持,早早回到季驕陽的身邊,早早解脫。
可是——
她不能永遠都待在季驕陽的身邊。
終究會有離開的那一天。
如果不趁着現在擺脫掉對他的依賴,以後還不知道要遭遇到怎樣的痛苦難受。
所以她必須得撐下去。
堅持住。
不能失敗。
她就這樣不斷地在心裏默念,勸勉着、告誡着自己。
可是她的心實在太冷、太難受了,連帶着讓她的身體也出現了一點不好的反應。
手腳發涼,四肢無力,額際滲出冷汗,整張臉變得蒼白無比。
到後來連坐姿也維持不住,雙手無力地撐在琴架邊緣,低垂着頭,蜷縮起了身體。
季驕陽來到中庭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他本以為童書雪在離開餐廳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就也跟着上了樓,準備和她把一切都講清楚。
結果,等他在她的房門前徘徊許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推門而入時,卻發現裏面根本就沒有人,空空蕩蕩的,不見一絲人影。
她根本就沒有回房。
這一發現讓他感到一陣錯愕,不過很快,他就開始了尋人之旅。
書房,換衣間,甚至他的卧房……所有童書雪可能待着的地方,他都找了一圈,然而依舊一無所獲,沒有找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當時的他真是又氣又急,不知道她到底跑哪去了,是去了二樓以外的房間,還是不在家裏,心頭焦慮擔憂夾雜,差點就跑去找管家,讓對方調出別墅門口的監控了。
最後還是在巧合之下,才在陽臺上望見了中庭裏的她。
天知道當他看見那一抹熟悉的倩影好端端地坐在鋼琴面前,被錦簇的花團、繁茂的綠葉所包圍,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時,他是松了多大的一口氣,又接着生起了多大的怒火。
幾乎是立刻,他就繃緊了臉,下樓來到中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明明确認了她的安危是件好事,可他就是感到止不住的生氣。
甚至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想要取消原本放低姿态、和她講和的打算。
然而,當他真的來到中庭,看見對方蒼白着臉,一臉難受地蜷曲坐在鋼琴面前時,卻又什麽氣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擔心和關切。
來不及多想任何事情,就疾步上前,扶穩住她的身體,着急不已地發問。
“心心?你怎麽了?”
童書雪正發着冷,眼看着多年前把她封凍的那股寒冰又要卷土重來,已經處在忍受邊緣的極限,陡然間被季驕陽握住雙肩,覆上他掌心的灼人溫熱,頓時就斷了那根繃緊的心弦。
再顧不得許多,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裏。
“哥哥,我冷。”
她胡亂攀住季驕陽的胸膛,摟住他的腰,努力把自己往他的身體裏嵌,想靠着他的體溫來驅逐寒冷。
“你快抱住我……抱住我。”
季驕陽沒想到她會突然撲上來,更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登時就有些面紅耳赤,一顆心怦怦直跳,好不容易才穩當了一點,維持住面上的平靜,依言抱住了她。
同時,也止不住地為她感到擔心,不明白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冷?你覺得冷嗎?”
現在可是大夏天,還是大中午日頭高照的時候,即使有着降溫氣體不斷噴灑,人在庭院裏待上一會兒也還是會覺得熱燥難安,她怎麽會覺得冷的?
是他聽錯了嗎?
可如果他聽錯了,她又怎麽會一直喊着要他抱她?
難道這也是他聽錯了?他都已經喜歡她到産生這種幻聽的地步了?
正當季驕陽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童書雪已經對他這個問題做出了回答,
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加緊摟住了他的腰,把頭往他的肩窩裏埋,以行動來代替語言,告訴他她的意思。
于是季驕陽就知道了,他沒有聽錯,也沒有産生幻聽,她是真的說了冷,也是真的要求了他抱住她。
由此變得更加擔心,疑惑不解地詢問。
“你怎麽會覺得冷呢?現在明明是夏天……是不是身體有哪裏不舒服?”
童書雪依然沒有出聲回答,只是埋在他懷裏搖了搖頭,表示并無大礙。
季驕陽又接着問了幾句,都沒有得到答複,也就不再問了,任由她倚靠在自己的懷裏,決定她想倚到什麽時候就倚到什麽時候,大不了站在這裏曬一下午的太陽。
與此同時,他的心裏也有一點竊喜,因為她終于不再和他冷戰,肯正眼理會他了。
雖然這個理會有點趁人之危的意味……但總比前些天他強行握住她的手腕,想要和她說話,卻都被她用軟抵制拒絕避開,要來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