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昏迷
藍衣男人擡起頭,深深地凝望着楚越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然後對着晏懷風艱難地露出一個挑釁而得意的笑容。
晏懷風眼神一冷,“讓開。”
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兩個字,楚越卻能聽得出來,平靜的表象下面暗藏的波濤洶湧。空氣中火藥味越來越濃,楚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古怪。
他想要走開,他知道晏懷風生氣了,然而他卻始終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雙腿牢牢地釘在那裏,紋絲不動。
尖銳的頭疼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劇烈,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一分為二,一個在痛苦掙紮,一個在冷冷旁觀。
現在正在支配着這具身體的意志顯然并不屬于他,也許是這具身體從前留下的執念,甚至是屬于十四的一縷殘魂。
楚越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是誰?誰是他?晏懷風在這一刻變得那麽遙遠,而保護藍衣男人的心情卻變得那麽堅定而急切。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心情,可是共處一個身體的感覺如此奇妙,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
“你快走!”
他聽到陌生的聲音從自己的喉嚨裏面脫口而出,沖着身後的藍衣男人狠狠地喊,甚至有一瞬間,他覺得他簡直知道了藍衣男人的名字明白了他是誰,雖然終究沒有想起來。
如此明顯偏袒的言語,楚越心裏很明白那不是他自己說出口的,可問題是,晏懷風并不知道。
晏懷風不知道,楚越現在的敵人是他自己。
于是他垂下手,一字一句極慢得說:“我早說過,你要走,就跟他走。”
楚越沒有回答,他只是緊緊抿着嘴角,非常堅定的擋在那裏。
藍衣男人低下頭,望着身前的傷口,盡管用手捂着,鮮血依舊汩汩溢滿指縫,他有點出神地望着那鮮豔的顏色,然後撐了一下地,忠于略微踉跄地站了起來,沒再看晏懷風,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楚越終于感覺全身一松,那種控制身體的力量像是一霎那被抽空,身體的控制權終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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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渾身無力的感覺瘋狂湧上四肢百骸,占據了他身體的每一處。
他張了張嘴,聲音喑啞異常,像是在沙漠行走了幾天幾夜卻沒有喝到一口水,“少主……”
晏懷風的眼神漠然地從他身上掃過,如同看着街邊陌生的路人,他轉過身縱身一躍,竟然連正門也不走,就這麽闖進了這座種滿花花草草的府邸。
楚越驚了一下,他想過晏懷風的很多種反應,失望的或者激烈的,就是沒有想到過晏懷風會直接把他當透明。
原來百口莫辯是這種感覺。但他不能離開。
楚越一言不發地跟在晏懷風身後,只是不像從前那麽接近,默默地跟在後頭,保證晏懷風的身影不脫離他能保護的範圍,卻不能更加接近一點。
咫尺天涯的距離。
他們的關系又被打回原點,或者說,比原點還要不如,晏懷風沒有理由再相信他了,他沒有當場殺了他,已經是很意外的事。
晏懷風知道楚越沒有走,也知道楚越一直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然而他只當做沒有察覺。
令他奇怪的是,他如此堂而皇之的闖入尋簪閣,又走了那麽久,竟然連半個人都沒有遇到。
又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段路,身後那個尾巴依舊忠實地跟着。
遠遠地,随風傳來幾聲明麗的笑聲,伴随着少女嬌俏的驚呼,“咦咦,那這個是什麽花?也是蘭花嗎?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呢。”
溫和的聲音随着細微的水聲響起來,“是新培育出來的品種,暖房裏長成了,才移到院子裏來,叫做合珠蘭。”
這兩個聲音都很熟悉,男人無疑是尋簪閣的副閣主蕭沉,然而那女聲……晏懷風循聲而去,在一間院子前駐足,映入眼簾的景象可堪入畫。
蕭沉微微傾身,正在細致地澆花,身邊的女子手裏拿着一朵落花,正對着陽光透過花瓣看天空。
陽光灑下來,她的臉龐白皙無暇,看上去吹彈可破,帶着一點兒自然的紅暈,最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然而晏懷風看着她的眼神卻充滿了深思。
蕭沉聽到動靜,随意的擡起頭來,笑道:“有客人來了。”那女子聞言一回頭,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為驚喜,一邊甜笑着一邊提起裙裾小跑着出來,“韓大哥!”
赫然竟是在天渚城悄悄別過的梅嫣。
有緣再見,看來這緣分,是真的很足。
梅嫣一路小跑到晏懷風面前,擡起頭來看看他,眼神自然地望旁邊一掃,“咦,越公子呢?他沒有來?出什麽事了麽?”
晏懷風搖搖頭,顯然不想多提,向蕭沉微微颔首致意,嘴角抹開一絲弧度,對梅嫣說:“梅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如果尋簪閣的總部這麽容易被找到的話,世界上早就沒有尋簪閣了,梅嫣出現得太蹊跷,他沒有理由不懷疑。
緣分這種東西,誰信。
梅嫣沒有立刻回答,偷偷回頭看了蕭沉一眼,臉上悄然飛起兩朵紅雲,扭着衣角低聲回答:“謝姐姐說,到這裏就能找到蕭大哥了。
“謝姐姐?謝語童?”晏懷風立刻反應過來。
梅嫣點點頭,“嗯,那天晚上你跟越公子不知道到哪裏去啦,我一個逛街逛得可悶了,不過留香齋新出的水粉真的很好用,沒想到謝姐姐也在那逛呢。我們一聊發現喜歡的東西差不多,她給我推薦了好幾個鋪子,成衣店啦布料坊啦……”
梅嫣還在滔滔不絕,只不過話題已經從原來的方向偏到了新出的裙子式樣上來,晏懷風看着她興高采烈的模樣,忽然意識到,果然謝語童就算武功再高,對衣服胭脂的熱愛一點都不遜于尋常女子。
晏懷風對蕭沉一挑眉,兄臺,看來你紅鸾星動了。
蕭沉無奈地笑着搖搖頭,走上來打斷了梅嫣,請晏懷風過去坐下,斟滿茶推到他面前,這才遠遠地看到跟在後頭跟個木頭人一樣的楚越。
蕭沉對晏懷風說:“讓那位小哥一起過來坐吧,怎的站在那裏?”
晏懷風低頭慢慢地拿茶杯蓋推開浮于表面的一點子茶沫,并不回頭去看人,只是随口道:“随他去。”
蕭沉望望晏懷風,又看看楚越,從他們的神情看出大概是鬧了什麽嫌隙,也沒再說什麽,回頭招招手,“梅姑娘,小蘇做了點心,剛派人來說,請你去嘗嘗。”
梅嫣有點依依不舍,“蕭大哥不一起去麽?”
“小心去晚了,有人該偷吃了。”
“呀!”梅嫣立刻着急起來,顯然知道蕭沉說的偷吃的人是誰,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蕭沉這才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閣下此番來訪,可有什麽事?”
晏懷風點點頭,也不再繞圈子,“我想見一見尋簪閣閣主。”
“理由呢?”
“江湖傳言,尋簪閣與聖門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聖門?”蕭沉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放到唇邊,茶水還沒沾唇又輕輕放下,回想了一下才說:“小謝婚禮的那天前來搶親的那個人所說的聖門?”
這話說得極其奇怪,聖門雖然不屬于中原武林,然而也不是什麽籍籍無名的門派。按道理說,蕭沉作為尋簪閣的副閣主,無論多麽低調,都不可能對它沒有聽聞過。
所以蕭沉的這一句話非常值得深思。
晏懷風注意到蕭沉的重點在于“搶親的那個人所說的聖門”,似乎在他的認知裏,聖門并不止一個。
“不,并非那個人口中的聖門。”晏懷風考慮了一下,搖頭。
蕭沉莞爾,注視着晏懷風,“那麽閣下可否開誠布公地告訴我,你——”他說着,又遙遙望了遠處站得筆直的楚越一眼,“你們究竟是誰?”
沒有随着蕭沉的目光看去,晏懷風知道他在看誰,但他現在不想看到那個人。他給過他機會離開,他不走,非要跟在他身後,那與他無關。
他要站在那裏,就讓他站在那裏好了。
晏懷風放下茶杯,與蕭沉對視一眼,對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和,像打磨光滑的上好溫玉,細膩卻不脆弱。看來,無論要從尋簪閣換到什麽情報,他都得退一步了。
晏懷風望着蕭沉,說:“我是……”
就在這時,一聲悶響同時傳入晏懷風和蕭沉的耳中,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蕭沉臉色一變,對晏懷風說:“那位小哥好像暈倒了。”
晏懷風沒回答,表情依舊非常平靜,就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只是把目光移到蕭沉的花圃上,認真地賞花。
蕭沉卻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蜷曲了一下,旁人也許看不出來,蕭沉卻知道那是緊張的表現。
有趣的主仆。
蕭沉問晏懷風,“你不去看看他麽?我剛才看他的臉色不太好,記得上次診脈的時候,他體內的經絡已經全部受損了。”
晏懷風看上去不太耐煩,幹脆站起來,走進花圃中摘了一朵花放在指尖上旋轉着,漫不經心道:“與我何幹。”
蕭沉目光一凝——有人摘了他的花……
他也不再勸,自己往楚越暈倒的方向走去,半蹲下身來摸了摸楚越的額頭。眼前人面色蒼白,一看就是虛浮無力的模樣,不是內力透支,就是經歷了什麽艱苦的戰鬥。
蕭沉撩開楚越的額發,他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就算是在昏迷中,楚越看上去依舊沒有放松。
蕭沉想了想,使力把楚越從地上抱起來,把人籠在臂彎裏,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帶着他往院子外面走去。
楚越的呼吸有點微弱,幾乎探查不到,乖乖地靠在蕭沉胸前,沒有一點要醒過來的意思。遠遠看去,兩個人就像是親密無間。
忽然蕭沉眼前多了一片陰影,晏懷風不知什麽時候賞完花了,擋在他面前,淩厲地望了蕭沉一眼,二話不說就伸手從他懷裏接過了楚越,動作有點強勢,“啪”地一聲,從楚越懷裏掉出了什麽東西。
晏懷風看了看,也沒有要撿起來的意思,自顧自抱着楚越走了。不知道為什麽,蕭沉總感覺到剛才晏懷風似乎對他有一點敵意。
蕭沉很無奈,明明晏懷風自己說不管,他才過來救人的,怎麽反而吃力不讨好呢。
他疑惑的撿起地上楚越掉落的東西,那看上去像是一本書,随手翻了翻,蕭沉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奇怪。
忽然一只手從他身後伸出來,一把把書搶走,然後聽到某人聒噪的聲音,“啊!蕭花花,你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看春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