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謠言
晏懷風用右手漫無目的地轉着茶杯,出現這種情況并不令人意外,早在李毅的婚禮現場,那個藍衣男人各種無禮且嚣張地挑釁衆人的時候就已經觸犯了衆怒。
很明顯,中原一帶對聖門的激憤已經形成。
只不過,此事雖然嚴重,卻還未必能讓白道所有人都團結一心,真的千裏迢迢遠赴滇南鏟除聖門。所以目前大家還只是說說而已,只怕是幕後的人卻未必就此消停。
他想,接下來對方一定還會使出什麽手段,促使中原武林之人必然要鏟除聖門不可。
“對了,韓大哥,你們不是從滇南那邊過來的嘛,有沒有見過那個聖門的人?那裏面的人是不是真的一個個長得猥瑣醜惡,殘忍嗜血啊?”
“噗——”聽梅嫣冒出這麽一句,楚越差點噴出一口茶來,好不容易沒有失态,連忙拿袖子掩飾。
殘忍嗜血也就罷了,這個猥瑣醜惡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就算是诋毀聖門,這手段也太拙劣了吧,感情他們中原個個都是美人兒啊。
晏懷風倒是一臉淡然,無比平靜地回答:“滇南大得很,我們倒是沒見過。是不是猥瑣醜惡不曉得,至于殘忍嗜血,倒是沒聽說聖門在當地老百姓之間有什麽惡名。”
“哦”梅嫣的聲音聽說去非常失望,似乎對于聖門中人并非一個個都青面獠牙這件事感到無趣。
不過她思維跳躍,很快就把這個忘到腦後,又興奮道:“對了韓大哥,剛剛你和越公子為什麽忽然走了?蕭副閣主還過來問你們去哪兒了來着。還有還有,你們的輕功很厲害啊,難道滇南的普通人個個都那麽強?”
晏懷風在一長串話中精準地抓到了蕭沉的名字,“蕭沉來問過我們?”
梅嫣點點頭,說:“嗯,他問你們怎麽沒等禮成就走了,是不是被聖門那家夥壞了興致,道歉來着。”
“只是道歉?沒再問些其他的麽?”
“那倒沒有。”
晏懷風想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随意再敷衍幾句,接着就拿了個無聊借口把梅嫣給打發走了。
姑娘家走得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可惜不解風情的倆人誰都沒開口挽留,害得梅嫣摔門的聲音有點兒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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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楚越服了藥又發了汗,到底功夫底子在,身上已經松快多了。
眼看天色漸晚,這一天又過得驚心動魄跌宕起伏,兩人除了早上吃了點東西喝了幾杯酒以外什麽都沒下肚,都感到腹內空空。
“少主可是餓了?屬下去弄點吃的。”楚越說着要擡腳,被晏懷風順手扯住了,只好狐疑地回過頭來,晏懷風擺擺手說:“讓人送上來就是了,別出門吹風。”
小二聽了召喚,又見是上房裏叫的,立刻颠兒颠兒地跑上樓來,殷勤地哈着腰問:“客官想吃點什麽?”
晏懷風想了想,“也不用太油膩,不如照早上的再來兩份,只鮮豆漿不要了。”
結果小二一聽卻為難起來,摸着頭左瞄瞄右瞄瞄偏偏不說話,晏懷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
那小二悶悶地說:“可是兩位客官早上只要了鮮豆漿啊,如今又不要豆漿,那還有什麽呢?如果這位客官還要親自下廚,那倒是沒問題的,只是材料店裏有限,這時辰不知道買不買得到了。”
晏懷風聞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地回頭望着楚越,“那些東西都是你做的?你還會下廚?”
難怪他醒過來的時候被窩都涼了,做那麽精細的食物還要自己去買食材,這人是起得有多早啊?前一天晚上還“出門在外,這裏的東西怕少主吃不慣,我的手藝也不是很好。”楚越悶悶地說,似乎對小二揭穿了自己這件事感到郁悶。
原本習武之人學下廚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不過他在鬼谷訓練那些年,過的真是随時會喪命的日子,時時處處都可能有人暗下殺手,自然只有自己做的東西才敢吃,連食材也不敢讓別人過手。
開始的時候做出來的東西真是難吃得狗都不理,也根本無從取巧,只能天天做天天練。
因此楚越的廚藝反而頗有水平。
“那兩位客官的意思是”小二的眼睛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等人拿主意。
楚越道:“我去做吧,少主稍等片刻。”
晏懷風不同意,自顧自對小二說:“撿你們的拿手菜送幾道上來就行了。”
“好咧,這就來。”小二立刻樂開了花,又颠兒颠兒地下樓去了。不一會兒送上來四葷四素,外加兩碗天渚城自産的香稻米悶出來的大米飯,一顆顆晶瑩飽滿,看上去竟也很是誘人。
楚越謹慎地拿了根銀針在飯菜裏面一一試過,才敢讓晏懷風下筷子。
晏懷風瞄他一眼,見他站在那裏布菜,一副并不打算坐下來吃的樣子,忽然說:“我早上讓你一起吃,你說吃過了。我看你其實只喝了碗豆漿吧?”
楚越不敢答不是,只好回答說自己不餓,話音剛落手裏就被塞了個碗,“坐下,吃飯。餓暈了你,到底是你照顧我啊,還是我照顧你啊?”
這話就嚴重了,為免晏懷風生氣,楚越只好坐下來吃飯。
這客棧裏的菜雖然沒有早上楚越親自做的精致可口,可也挺入味,很有當地特色,偶爾用來嘗個新鮮算得上是佳肴。
可是兩人同桌吃飯時楚越卻壓根兒不夾菜,一個勁兒地埋頭往嘴裏扒着白米飯,偶爾伸筷子,也只往素菜盤子下手,時令葷鮮絕對不動。
晏懷風看得好笑,鬼使神差地夾了幾片肉放到楚越碗裏。
楚越呆了一下,擡頭看看晏懷風,見對方若無其事地接着吃飯,自己卻感覺渾身別扭。總覺得晏懷風對自己的态度,有哪裏開始不同了。
從前晏懷風雖然總是笑得令人如沐春風,眼底的戒備卻讓人發寒。如今這個人依舊叫人看不透,卻好像不再那樣不可靠近。
當夜兩人依舊同塌而眠,聽着對方暗夜裏淺淺的呼吸,雙雙沉入黑甜的夢境。
卧榻之側有他人酣睡這樣的感覺非常奇妙,晏懷風固然多疑,楚越從鬼谷活着出來,為人也是審慎又審慎。這麽近的距離,應該讓人心慌的,然而這一夜,他們什麽都沒有想。
兩人這一覺竟睡到日至中天才醒,長久以來的疲憊、困乏和倦怠一掃而空。
晏懷風非常滿意這回醒來邊上終于不是空蕩蕩的,楚越睡相很好,幾乎一動不動。可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個人,沒有誰能當他不存在。
晏懷風留戀這種感覺,甚至望着床帏發了一小會兒的呆。
然而兩人一出門,就發現天渚城的氣氛,變了。
因着李毅和謝語童的喜事,這裏原本是一派祥和,四處喜氣洋洋,連以前愛來這裏的決鬥的那些人都下意識地收斂着,倒讓天渚城成了最平和的地方。
然而今天卻不再如此。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壓抑、沉悶,令人感到窒息。走在大街上,似乎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讨論着什麽難以見光的事情。
晏懷風信步走到一個賣零碎小玩意兒的小攤邊,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這兒翻翻那兒弄弄。
攤主看來了客人,忙擺起笑臉招呼,“客官買點兒什麽?天渚城裏哪個不知道我這兒的東西最精致,您瞧瞧,您拿的這如意同心結便是極好的,蘇地最好的繡娘才能有這麽精致的活計!您買一對兒去送給夫人,保證夫妻和順、白首同心。”
晏懷風就順着他的話頭說:“果真?”
“那是肯定的,不信您去打聽打聽。”
“那就拿過來吧。”
“客官真是個爽快人,對夫人必定是極好的,夫人看見這個一準兒高興。來,您拿好。”
攤主麻利兒地挑出那兩個式樣特殊的同心結交給晏懷風,晏懷風順手遞給了楚越,趁機與攤主攀談,“一路過來見大家都嚴陣以待的模樣,天渚城莫不是要出事兒了?”
“呦,您不知道?這事兒說來真是氣人,滇南那些個魔頭也忒殘忍。看兩位的樣子不是武林中人?難怪不曉得。”
他望望周圍,見人不多,壓低了聲音說:“滇南有個邪道門派叫聖門的,從前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誰知他們喪心病狂,竟拿無數不滿周歲的孩子活生生煉藥,您說,這是人幹的事兒麽?聽說,白道的大俠們都震怒了,打算糾集一批人馬,幹脆剿滅了這些魔頭。”
“拿幼童煉藥?”楚越拿着同心結,原本還有些尴尬,一聽攤主的話,立刻皺起了眉頭,“這話是怎麽傳出來的?”
“若只是傳言就罷了,畢竟耳聽為虛。可這回這事兒,那是板上釘釘的,您不曉得,就今兒一早,有那滇南被奪了孩子的百姓,找到中原來,都告到李盟主面前去了!那做娘的差點兒哭瞎了眼睛,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圍觀的英雄豪傑們都看得不忍心。據說在滇南還有不少這樣的人家,常年受到聖門的壓迫,只能茍且偷生。”
晏懷風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咦?既然日子過得如此水深火熱,怎麽現在才來求助呢,難道從前聖門沒有抓別人家孩子練過藥?”
那小攤主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稱贊,“客官是個聰明人!李盟主當時也是這麽問的,原來聖門那些人布下了天羅地網,壓根兒不讓這些人逃出來。”
他嘆了一口氣,“要不是這回梅裏雪山雪崩,聖門的人大部分都去那兒了,他們也逃不出來。盟主當即着人打聽了,這雪崩的事兒,确實是真的。”
晏懷風點頭不再言語,雪崩的事他自然知道是真的,若不是他出手毀冰獄,也不會有雪崩。可到底是誰,把這些事算計得一清二楚,順勢造出如此逼真的謠言來。
只怕這樣的傳言一出,聖門才是真正地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