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協議
盛初坐在辦公室裏翻着高中班級群,群裏有人突然發了一張柏修的照片。
他穿着從貔貅那裏換來的舊衣服,拎着她扔給他的一大袋空塑料瓶。側臉,身影落拓。
那時候大家年紀都小,柏修靠着一張臉,嚴守霸道總裁的行事準則,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的高貴冷豔,但是很戳女孩子的心,是當年高中許多女同學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男同學對他的各種裝逼行為,是又恨又妒,特別讨厭。
今天突然間看到他這張照片,看到他窮了,落拓了,群裏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男同學說該,早看他不爽,不是當初看不上他們呢,如今窮了看他如何再裝逼;女同學一片可憐嘆息,還要募捐包.養昔日男神。
盛初深藏功與名,匿名發了一句:“他再窮,腕上還戴着一塊勞力士。”
而勞力士,是大多數人一輩子抵達不了的夢想。
她關了手機,就見蕭潇一臉紅撲撲地回了扶貧辦,腳步是遇到喜事後激動的發飄。小姑娘年紀輕,臉皮薄,語氣羞澀地問盛初:“盛主任,你……你能借我點錢嗎?”
聽她借錢,盛初有些詫異,蕭潇初來人類世界,生性單純,扶貧辦包吃包住還有五險一金,她除了買買零食和漂亮衣服外,每個月能存不少錢。蕭潇不該差錢,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借錢沒有問題,但是,蕭潇你能告訴我,你借錢要幹什麽?”
這個時候,蕭潇應該正在給貔貅上課才對。
蕭潇抿了抿唇,臉漲得通紅,想到貔貅交代她的話,吞吞吐吐半天,對着盛初卻仍舊說不出來謊話,“貔貅大人,他不讓我告訴……告訴你。”
不告訴是不可能的。
時間倒退到一個小時之前,蹲在一室兩廳“陋室”裏的貔貅,垂眼看着扶貧辦的小姑娘蕭潇,“你說什麽?”
一室兩廳,簡裝,獨立廚房、衛生間,扶貧辦提供的宿舍。
蕭潇被他看得莫名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小退了半步,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再一次提醒:“每一個初到人間的仙人,都需要上上課。”
了解一下人間的人情世故,基本常識,政府政策和法律,類似于一次知識普及,簡稱“掃盲”,省得到時候鬧了笑話去。
就像很多傳銷組織一樣,進去了就要學習組織的背景和紀律,每天必須上課,充實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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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盲·貔貅:“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他一上古聖獸,剛接受了要去新南方學廚師,現在居然還要上掃盲課?
“誰給我上課?”他倒想知道一下,誰有膽子要給他掃盲。
蕭潇水靈靈的大眼睛天真而無邪,“我。”
貔貅:“……”
蕭潇看出他的不情願,善解人意地解釋道:“每天一個小時就夠了,很快的。”
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小姑娘,貔貅不好和她發火。他乞讨的大業起步而殂,轉而被逼上當廚子的道路。但是,他會向命運這麽輕易屈服嗎?不會的。他笑了笑,沖蕭潇招了招手,俊秀的眉目讓蕭潇忍不住紅了臉,“來,上課之前,我們先聊一聊。”
貔貅讓蕭潇靠近了說話。彼時,正值日中,柏油馬路滾燙逼人,貔貅坐在客廳沙發上,讓蕭潇坐在了他的對面,聽他闡述他的創業理念和職業規劃,向她介紹他剛剛勾勒出來的事業藍圖。
學習是不可能好學習的,到人間不過短短半日,繼乞讨、撿垃圾之後,貔貅又有了新想法——吃播。他想自己可真是個天才,不愧上古神獸的名號。什麽人間生活艱難,只要肯動腦筋、多思考,靈活一些,總是有賺錢的好方法,遠比腳踏實地地埋頭工作好,一天天累死累活地,最後還賺不來多少錢,更不用提買車買房生活奔小康了。
他都想好了,等他賺了錢,一定會學人間的杜甫,大庇凡間仙人俱歡顏的,——給每個仙人都買一套別墅一輛寶馬,成為改變他們生活的神……獸。
“前幾年有一個很火的吃播,叫北和,你聽說過嗎?”
“他也是天界來的,能吃不胖,長相還不錯,因此有大批的粉絲,打賞、接廣告賺了很多錢。”
在新天帝決定學習人間科技和文化,建設社會主義新天界後,北和還一度成為了天界仙人在人間生存的榜樣,寫入了話本中,有自己的自傳,成為了仙人中的名人。北和的自傳,來人間的仙人幾乎仙手一本。
“北和是天界的後輩,他的實力和顏值在天界并不是最頂端的,可他都能靠吃播賺足了眼球,靠着一張帥臉和能吃吸引了許多的粉絲。”
“你看看我,上古神獸,臉和能吃并不比北和差,甚至是遠遠超過他的。如果我去做吃播,絕對比他更有前途。”
“最重要的是,我比他聰明多了,定會吃得比他更有新意,播得更有創意。創新是第一生産力,我的吃播定會大火。”
貔貅見蕭潇一臉懵懂,他點出了自己的目的,“吃播需要吃東西,而東西需要花錢買。我剛來人間,錢不夠。當初北和能把吃播做起來,背後離不開土地神當時的男朋友儲衛的功勞。所以,”
他慎重地問蕭潇,“你願意做我成功背後的女人嗎?”
蕭潇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是我還是個小女孩啊。”不是女人。
貔貅:“……你抓錯重點了。我是說,你願意投資我的吃播事業嗎?你看,我的吃播是穩賺不賠的,前途光明,我可以承諾,等以後我的吃播事業紅火了以後,我給你兩套,不,三套大別墅,怎麽樣?”
蕭潇點頭,“挺好的,但是,我沒錢啊。”
貔貅:“……”
他給她出了個找盛初借錢的主意,還囑咐她不要告訴盛初借錢來幹什麽。
聽完了來龍去脈,盛初簡直要給“創業小天才”鼓掌。她簡單粗暴地從抽屜裏拿出了一串鑰匙,遞給了蕭潇,“別墅的鑰匙,你随便住,裏面還有幾套海景別墅,可以游泳。貔貅的吃播,你就不需要投資了。”
蕭潇乖乖答應,拿着鑰匙,高興地笑彎了眉眼。還沒有努力,夢想就實現了,這種感覺,真棒。
盛初接手了給貔貅上課的事,她拎着錄音機出了扶貧辦,直奔貔貅的宿舍。敲門,貔貅躲在裏面不開,盛初一腳踹開了門。
盛初單刀直入,打破了貔貅的創業幻想,“你可能不知道,為吃而吃的大胃王吃播,因為嚴重浪費,直播平臺已經加以整治,關停或是封號。吃播,現在是行不通的,貔-大-虎。”
貔貅:“!!”他又來遲了?
他看着盛初,眼神幽怨,盛一刀再次斬斷了他的創業之路,阻撓了他的賺錢大業,還叫他貔大虎。果然,仙友們說得對,凡間扶貧辦盛初名不虛傳,對他們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大家私下都叫她盛一刀,刀姐,刀刀割貔貅心。
而盛初冷豔一笑,打開了錄音機,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循環播放三遍以後,開始給貔貅播放起提前錄好的掃盲內容。
貔貅:“……”
他堂堂上古神獸,連一個活的掃盲老師都不配擁有?
高檔西餐廳內,柏修切着牛排,修長的手指熟練地使用着刀叉,姿态優雅。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從容不迫,眉眼間神色淡然而疏冷。按照霸道總裁的行事風格,他包下了整個餐廳。若不是一身破舊衣服,光看神态和氣質,他依然是那個霸道總裁本霸道。
坐在他對面的蔣申遠,緊咬着唇,雙手緊握,用着極大的力氣在控制着什麽。本來英俊的容貌,因為他扭曲的神情,使得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蔣申遠不錯眼地盯着柏修,上下打量,卻不敢出聲打擾他吃飯。霸總做派的柏修,最讨厭吃飯的時候別人和他說話。不信邪的蔣申遠小時候故意逗他說話,最後生生被他打到信了。
他憋着滿肚子的疑問,等到柏修終于放下刀叉之後,他也到達了忍耐的極限,吸了吸鼻子,差點“哇”一聲哭出來,但到底念及自己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沒敢哭出聲,只盈盈淚光在眼中蕩漾,“修兒,你到底是怎麽了?你不抽煙也不怎麽喝酒,也沒幹過傷天害理的虧心事,怎麽就突然得癌症了呢?得癌症就得癌症了,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我們去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好好治就可以了呀,怎麽,怎麽就鬧到了無藥可救,只能坐吃等死,撒手人寰了呢?”
柏修冷靜地喝了一口水,親生的發小,傻也得認:“……誰告訴你我得癌症了?”
“誰告訴我的都不重要,修兒,真的是沒有一分希望了嗎?”蔣申遠擦了擦眼角的淚光,希望能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多年的相知相交的朋友,讓他非常明白柏修的性格。凡事一個人扛着,直到有了定論,才會把最後的結果說出來。
就像是他被初戀甩了這麽多年,他依然不承認是被分手了。——只要他還沒死,就有複合的可能,既然終歸是要複合的,怎麽就能說是前女友呢?
柏修:“是什麽讓你覺得我得了癌症?”
蔣申遠感覺哭得要流鼻涕了,忙拿起餐巾紙大聲擦了下鼻涕,惹得柏修嫌棄地皺起了眉頭。“你都讓我繼承你的遺産了,不是得癌症馬上就要死了那是什麽?你好好的,又不是意外車禍去世了。”
若不是恰好需要他,柏修很想打他一頓,讓他體會一下什麽叫他好好的,“我說的是財産,不是遺産。”
“啊?”蔣申遠眨了眨淚眼,“所以你沒有得癌症?”
他破涕而笑,鼻子還差點冒出個泡泡,他忙擤鼻涕,大概是傻氣随着鼻涕一起擤掉了,智商重新又回來了,“讓我繼承你的遺産……呸,財産?還說你好好的,你這不是腦子壞掉了嗎?”
有潔癖的柏修被蔣申遠惡心到了,他移開視線,招了招手,示意等在餐廳裏的律師過來,把贈予協議拿給蔣申遠,“我已經簽過字了,只要你簽上你的名字,我名下所有的個人財産就全部是你的了,包括我們合開公司的全部股份。”
蔣申遠拿起協議翻了翻,白紙黑字,律師整理得很齊全,寫得也很清楚,他拿起手機去看日歷:“今天愚人節嗎?”
柏修:“不是。”
“那你一定是想坑我,”蔣申遠感覺自己猜到了真相,嘿嘿笑起來,“或者是想試探我,我不傻,嘿嘿,我不會簽的。我爸說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打定主意跟着你幹,你放心,我不會出賣公司利益的。”
天上不會突然掉餡餅,笑話,繼承柏修的財産,他的財産有多少蔣申遠都算不過來,真繼承了,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用奮鬥了。是了,柏修肯定是想用金錢腐蝕他的思想,讓他天天在家數錢不用上班,每天買買買,呵,他是那麽沒志氣的人嗎?
才不,他愛上班,上班使他快樂,休想讓他簽字。
十分鐘後,蔣申遠拿着簽過字的協議,想哭。
不是他主動要簽的,是柏修強迫他簽的。手段簡單粗暴,打不過柏修的他弱小可憐又無助,只能簽字畫押,繼承了一筆極其豐厚的財産。
柏修很是看不上哭唧唧的蔣申遠,“又不是賣身,有什麽好哭的?”
蔣申遠委屈地欲言又止,柏修讓他說。
“哦,我就想問一件事,你把財産都給了我,你……”蔣申遠将贈予協議抱在懷裏,“……你不會再要回去了吧?”
柏修:“……”
金錢輕易腐蝕了友誼,“不要了,給了你就是你的了。”
“去把飯錢付一……等等,先別付。”柏修頓了頓,薄唇勾了起來。他招手叫過服務員,依然是霸道總裁的姿态,分分鐘天涼王破,“請問,你們這裏可不可以刷盤子抵飯錢?”
對面坐着的蔣申遠:“?”
他想幹什麽?大大的臉龐大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