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趕出家門
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淘寶上淘來的十九塊九還包郵的白T,半舊的涼拖。盛初打量了一眼自己此刻的穿戴,不由想嘆氣。
這事情還要從今天一大早,從天界初來人間的貔貅說起。
按照慣例,盛初給他登記,“姓名?”
結果對方卻炸了,“你居然問我姓名?我貔貅這麽多年是白混了?上古神獸,威武霸氣,聲名赫赫……”
外貌俊秀的少年,手撐着桌面逼視着盛初,氣咻咻地,歷數加諸己身的各類形容詞,高傲的神色下漸漸迸射出兇猛,像是一只被挑釁了尊嚴與神威的……貓。
盛初不為所動,在《天界駐人間扶貧辦建檔立卡貧困戶一覽表》姓名一欄,寫上“貔大虎”。
貔貅:“……”
盛初對張牙舞爪的貔貅微微一笑,以示禮貌,但姓名那欄,她絕對不會改。
登記完之後,盛初給貔貅戴上銀色的鎖靈镯,提醒他:“按照規矩,鎖靈镯一旦被取下,即刻遣返回天界。”
仙人自由散漫慣了,來了人間不好管理,天帝為了扶貧辦工作順利,作出規定,凡是來人間的仙人都必須戴上鎖靈镯。鎖靈镯,镯如其名,戴上之後,仙人的靈氣會全部被封鎖住,成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
貔貅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盛初将下凡仙人所需遵守的規則,一一告知貔貅,然後和他說:“先給你三天時間熟悉一下,然後就送你去學校學習。一般來說,我們都是從初中開始學習……”
貔貅卻表示自己是不可能去上學的,學習,是不可能學習的。
不學習那就工作,沒有學歷,要麽去工地搬磚,要麽去飯店洗盤子。貔貅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幾張粉紅色的鈔票,得意地對盛初炫耀,他是吸財體質,走在路上都能撿到錢。他知道的,工作就是為了賺錢,他有錢就可以不用工作地在人間活下去。
盛初無情地戳破了他的美夢:“拾金不昧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在凡間,撿到錢,是要交給警察叔叔的,貔-大-虎。”
貔貅不幹,“我憑本事撿的錢,憑什麽要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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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初比了個手勢,“不交就回天界去。”
交了錢的貔貅很氣,轉臉就走,盛初讓扶貧辦的小姑娘蕭潇跟着他。沒一會,蕭潇很震驚地跑回來,說貔貅在外面兜兜繞繞了幾圈,最後選定在一排垃圾桶旁蹲坐,從懷裏掏出一個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破碗,往身前一放,乞讨去了。
盛初搖搖頭,軒貅天真,他怕是不知道人間現在不允許乞讨,社區一接到電話舉報,立刻就把人帶到居委會調查盤問,按照乞讨人員管理辦法處置。
果然,盛初很快就接到了社區的電話,通知她去領人。她熟練地起身開了櫃子,拿出自己的博同情專用“戰袍”,就是此刻穿的一身,一一換上,去了居委會。
都是熟人,流程也很熟。批評教育、保證、道謝,領人。
已經被批評教育過的貔貅面無表情地坐在居委會的凳子上,外貌的俊秀極具欺騙性,給人一種乖巧認錯的感覺。殊不知,他正在心痛他的乞讨大業剛開始就夭折了,要知道,他甚至連未來建立一代大幫——丐幫的宏圖大業都勾勒了藍圖,他幻想着自己在人間“建功立業”,讓衆多仙友羨慕嫉妒恨,豈料,現在的人間,連乞讨都管。
話本子落後了,和現在的人間脫軌了,他再也不能當一個自由自在的乞丐了。淡淡的憂傷,在貔貅的心間流淌,他的寂寞和心酸啊。
乞讨的錢沒收歸公,貔貅只拿到了他的破碗,等出了居委會後,盛初又把他的碗給沒收了,——作案工具。
沒有了錢,貔貅這下連破碗都沒有了。
像貔貅這樣不願意學習,一來就想乞讨的仙人不知凡幾,居委會大媽教育人的功夫一絕,沒有哪個仙人能夠從她的口下功夫逃脫。經歷了居委會大媽教育後,但凡有點自尊和傲氣的仙人,都會回頭悔改,好好做人。所以,貔貅一開始去乞讨,盛初根本不管,管也沒用,仙和人一樣,別人說再多都沒有用,自己經歷一次,印象深刻。
但這一次,盛初高估了貔貅,他的沒臉沒皮,非同一般仙人。乞讨的路絕了,他又打起了撿垃圾的主意。
上古神獸招財體質不是說說而已,貔貅這邊念頭一動,那邊就有路人扔了空的礦泉水瓶,他喜滋滋地撿了起來。短短幾步路,就有好幾個空飲料瓶橫在地上,還有個幹淨的大塑料袋,正好裝瓶子。
盛初:“……”
她殘忍地沒收了貔貅的一大袋空瓶子。
貔貅和她講道理,“撿垃圾不犯法。”
盛初:“我知道,但我看不上。”
“那你別看!”貔貅冷傲地一偏頭,自己走了。
盛初眼睜睜地看着貔貅又回到了垃圾桶旁坐下,這次沒有破碗,他聲明自己不乞讨,就是打算守着垃圾桶,撿垃圾方便。
左手拿着貔貅的破碗,右手拎着一大袋的空瓶子的盛初,不想理他,準備回扶貧辦。結果沒想到,氣性小的貔貅偷偷對她下了個咒,讓她情不自禁地撿起了垃圾。
盛初:“……”
儲樂:“哈哈……”
剛碰到柏修,一時忘記了,現在被儲樂提醒,盛初起身要去找貔貅算賬,在人間,就要活得像人一樣,不能亂給人下咒。
還是鎖靈镯設計得有bug,得再改進,像這種無傷大雅、廢不了多少靈力的咒術,得一并鎖住,讓戴上的仙人用不了才是。
儲樂閑着沒事,也要跟着看熱鬧,盛初就帶着她一塊去了。
鎖靈镯除了能鎖仙人靈氣,還具有定位的作用,相當于GPS。也就是說,不管貔貅在哪個垃圾桶旁撿垃圾,盛初都能找到他。實際上,貔貅并沒有走遠,他只是從原先的垃圾桶旁,換到了對角不遠處的另一個垃圾桶旁。
聽貔貅的意思,他是打算想撿一身舊衣服換上,這樣才符合他對自己的定位。盛初腦海中不期然閃過今天見到的柏修的樣子,她以為她見到的貔貅會穿得和柏修差不多。
路上,她還給儲樂打了預防針,一到貔貅的定位點,兩人便四處找起了貔貅。初夏氣溫偏高,垃圾桶邊氣味比較大,一般人都離得遠遠的。只樹蔭下站了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他背對着她們,穿着考究,大熱的天,一身西裝,外套挂在臂彎,精良布料昭顯了價格不菲。聽到聲音,他轉過身來,領帶被拉扯開,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了精致的鎖骨。微微一笑,清雅隽秀。
盛初掏出了手機,對比了一下相冊裏的監控截圖。
這是貔貅?
另一邊,被盛初留在原地的柏修,沒有再叫她,看着她纖直窈窕的背影漸漸走遠,柏修無聲笑了起來。
他終于和她偶然相逢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消息,也在打聽她的消息,但是他都假裝不知道,也不刻意過去找她。因為小說裏的霸道總裁們和心上人分開以後,心上人都是音訊全無的,他也不能例外。雖然忍不住破了例,去探聽她的消息,可是他都忍住沒有去找她。
如今終于重逢了,他等了這麽多年了,而她,終将再次屬于他。
就和所有小說裏的霸道總裁文裏一樣,男女主分別多年,她還是那麽的窮,周末都不能休息,還要出門撿垃圾維持生計。她啊,需要他呢。
柏修薄薄的唇勾了起來,她還是那麽善良和單純,和霸道總裁文裏的女主一樣,小白花一樣,哪怕是在撿垃圾,看到他落魄了,也會把撿到的瓶子全部都給他。她的冷淡和不搭理,更是小心翼翼地在保護他的自尊和面子。
既然如此,一些身外之物他為什麽不能舍棄呢?而且,這種她試圖保護他的感覺,竟然該死的甜美!
或許,他可以試試。
司機終于買了咖啡回來,見到柏修突然換了一身衣服,但想着買咖啡買遲了,并不敢多嘴過問。
柏修心下做了決定,拎着盛初給他的塑料瓶子,在司機疑惑不解的目光裏坐進了自己的布加迪,他說:“回家。”
“柏總,您等下還有個會,時間有些緊,不趕快回公司就趕不上……”
“回家。”
司機應是,調轉車頭送柏修回家。總裁的世界他不懂,被搶劫了不是該先報警,怎麽就急着回家換衣服?還好,這次沒提要開除他的事情,司機欲言又止,假裝自己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開車機器。
柏修回了家,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帶着老婆出國環游的柏凱華擡頭看了一眼,打趣地問了一句:“喲,撿垃圾去了啊?”
柏修剛回國接手柏氏集團的時候,柏凱華擔心他年輕沒有經驗,坐鎮後方守了小半年,結果,自己兒子連一個問題都沒有請教過他,反而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蒸蒸日上,一衆下屬對他也是忠心耿耿、欽佩服從。柏凱華守了個寂寞,準備實現對自己老婆的誓言,——退休後環游世界。
今天下午的飛機,先去國內風景最漂亮的山裏待一段時間,靜靜心。
柏修也不進門,單肩斜倚着門框,閑閑站着,開口說道:“回國後,我聽從父母的安排,接手了家裏的生意,憑借我出色的能力讓柏氏更上一層樓。”
“但是,家中的父母為我安排了家族聯姻,逼迫我娶妻生子,為家族繁衍子嗣。”
柏凱華:“我什麽時候給你安排了……”聯姻。
“我不從,因為我心底有一個深愛的女朋友,為了我的女朋友,我誓死不願意聯姻。”
“父母以不願意聯姻就不認我為要挾,但是我絕對不會背叛我的女朋友……”
柏凱華再次打斷他的話,嗤笑:“你做夢呢,你哪來的……”女朋友。
柏修顧自做了總結陳詞:“于是,我被趕出了家門。”
柏凱華:“……”突然抽風,不是腦子壞了,就是欠打了。
柏修站直了,從破爛的口袋裏拿出錢包,抽出自己的身份證,把錢包放在了鞋櫃上,錢和卡一樣都沒拿。
“柏總,好好上班。”
他微微笑了笑,揮揮手潇灑離去,臨走前也沒忘記拎上裝塑料瓶的袋子。
“怎麽了?”柏修的媽媽沈曦從樓上下來,看了看門口,“我聽到小修的聲音了,人呢?”
被迫觀看了一場自導自演的戲的柏凱華回過神來,顧不上和自己的老婆解釋,在屋子裏找起了東西,“我拖把呢?”他四處找起了拖把,“我打死這個不孝子!”
等他終于找到拖把,追到院子裏的時候,柏修早不見了蹤影。
“那小兔崽子呢?怎麽跑這麽快?”柏凱華問暫時失業的司機。
司機默默将小兔崽子與年輕有為的柏修劃等號,回答說:“他說被您趕出家門了,身無分文,騎了放在院子裏的山地車走了。”
柏凱華一陣窒息,那輛山地車是他特意買來準備帶到山裏騎行用的。貴,且酷炫,能讓他重新找回少年的感覺。現在,柏修騎走了山地車也騎走了他的青春。他放下拖把,走進屋裏,對正在優雅喝茶的沈曦,冷靜地說:“老婆,兒子不要了,我們再生一個怎麽樣?”
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