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咣當當——”一陣拖拉椅子的聲音過後，已經年屆不惑的羅金宣坐到了鄭西寧跟周明的面前。
這是個很高很壯的男人，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臉上橫肉叢生，二十年的牢獄生活讓他跟檔案中那個清秀少年除了一雙兇光四射的眼睛已經毫不搭邊。
“來根煙？”鄭西寧不動聲色推了推放在桌子上面的煙盒。
來的路上他已經了解了一些眼前這個男人的情況。羅金宣這個人，其實很有意思。
他是因為殺人罪進的監獄，按照當時的情況來說，一個死刑是必然的，可是這個人當時卻在判了死刑之後因為表現良好而被死緩。當然，死刑變死緩這種事情多的是，尤其是現在，很少有立刻執行的，大部分都是死緩，不管怎麽樣，起碼還能增加點兒勞動力之類的。可是放在當初那個年代，這種情況就比較特別了。
“一方面是他當時年紀小，另一方面這是一種沖動殺人，而且死的還是臭名昭著的惡霸，當時很多老百姓都一起去法院請願，希望國家對他網開一面。”周明坐在車上的時候一邊從內網上面扒着資料一邊給開車的鄭西寧解釋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濱城這個地方當然也不例外。九十年代的時候信息沒有這麽發達，經濟也沒有現在這麽繁榮，一切正處在發展時期，所以各種妖魔鬼怪也就格外的多。羅金宣沖動之下殺的那個人就是這麽一種，馬保齊這種社會小混混跟他比起來簡直連跟汗毛都不如，人家是正經的在收保護費，放高利貸的那種地下老大，當時在當地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就算是放到當代，那也是會被劃到清掃黑勢力的那個範疇。
而羅金宣殺人的契機也很簡單，他女朋友被這人給強女幹了，氣血方剛的小夥子沖動之下去找對方算賬，結果雙方在動手期間，一不小心捅死了那個地下老大，然後他就進了監獄。
“其實這件案子當時有不少的疑點，羅金宣的女友在那之後就失蹤了，再也沒出現過，警察去找她的時候發現這女人已經搬走了。而且現場是一家ktv包廂，按照常理來說不應該出現水果刀這種東西的。另外就是羅金宣被抓之後他的家人也沒怎麽吭聲，不久之後也離開了濱城，為他辯護的律師則是國內著名的律師行的王牌，以他本身的家境來說應該是請不起這種人的。”周明一邊劃着平板一邊說。
“不過他殺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物證人證都有，他自己也承認了，所以最後還是判了。只不過因為律師跟當地的民情激憤，所以死刑變成了緩期，後來又因為表現良好改判了無期，之後一路減刑下來，再過幾年就能出獄了。”他接着讀着檔案上面的消息。
“而且他在監獄裏面混的不錯，獄警跟犯人兩邊都吃得開。”檔案滑到了底部，周明看着監獄那邊傳來的消息笑了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國內外的監獄還是有些共同之處的，大部分處在食物鏈頂端的都是殺人之類的重刑犯，羅金宣本人本來就兇悍，再加上殺人一項，在監獄裏面只要好好經營，是不會受到別人的欺負的。
“謝謝。”羅金宣從桌子上面的煙盒裏面抽出一根煙，用放在一旁的火柴點上，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這種煙，他還是當年在老大的身邊跟着老大沾光抽過，現在算來，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了啊。
“你們想要知道什麽？”滿足了一下自己的肺之後，羅金宣開口。
他當然不傻，就算是真的傻，在牢裏面待了這麽多年也變聰明了。這些年下來，除了減刑的時候跟老獄警退休，他就沒見過外面的警務人員，現在突然來了兩個便衣，想也知道肯定是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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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身上還能有什麽利用價值呢？大概也只有那幾樣了。
“聽說你當年有個叫馬保齊的兄弟，你對他了解多少？”周明看了鄭西寧一眼，在他的颔首下開口問道。
“馬保齊？”羅金宣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兩個警察居然是問的這個問題。
“對，就是馬保齊，能跟我們說說他的社會關系嗎？”周明繼續問。
馬保齊這個人，根據他們的推測，真正的發跡應該是在十年左右，從這裏開始他才逐漸的打掃自己的痕跡，之前應該還是能查找出一些東西的。他們現在找不到別的人，就只能從更加久遠的地方一點點兒下手，查出他可能潛在的仇家。
至于馬勇，他們也在查，可是對于疑似是受害人的馬勇，警方的力度反而不如在馬保齊身上下的功夫大。倒不是說他們不重視馬勇，但現在很明顯的，從馬保齊身上下手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相對于馬保齊來說，馬勇的生活痕跡更加透明一些，排查起來要簡單的多。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受害人的話，我們就更需要找到失蹤了的馬保齊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這個人身上的詭異之處實在是太多，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鄭西寧一錘定音。
萬安傑跟林明森已經在電子街那邊取得了一些進展，馬勇這個人，平時沒有什麽引人注目的，就跟普通的電子街老板一樣，除了有時候抓個冤大頭客人之外沒見過他幹什麽出格的事情，也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在這方面沒有什麽進展。不過這次也得到了一個确切的消息，驗證了周明從車站老板那裏得到的信息，從他的合夥人那裏得知，馬勇最近談了個女朋友，現在他們正在查那個女的事情。
倒是馬保齊，按照他們現在所掌握的消息來看，得罪的人太多，沒準兒就有人因為想要找他報仇，把主意打到他兒子的身上。
“馬保齊啊”羅金宣吐了個煙圈兒，神色莫名的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都是八零後吧？”他眯着眼睛問。
沒等周明跟鄭西寧兩個人回答，他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八十年代的時候，港島那邊有部特別流行的電視劇，叫《上海灘》的，看過嗎？”
周明跟鄭西寧：“”
這人不走尋常路啊。
然而羅金宣似乎就好像是一個話痨找到了傾訴對象，對于眼前的兩個警察開不開口絲毫不在意，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那個時候大家都流行講義氣，再加上當時的錄像廳盛行，總是有一些港島那邊的電影流傳過來，所以有段時間我們這些街頭混混也是很講究格調的。”他似乎是回憶起來了什麽東西，露出了一個惬意的笑容。
鄭西寧突然之間就get到了對方此時的腦電波，大概就是他懷念小時候吃的汽水糖的感覺吧？
“我們那時候的外號也是這麽來的，港島對我們來說特別時髦特別洋氣，所以我有了個白狼的外號，”他指了指自己的三白眼，“我們老大有了個文哥的外號，因為他的名字叫許文強，跟當時的電視男主角同名。”
他沒有談起任何關于馬保齊的事情，倒是說起了自己當初混社會時候的事情。
鄭西寧按住了不耐煩的周明，示意他繼續聽下去。
“按照常理來說，文哥的得力屬下應該是‘丁力’，可是大陸跟港島總是有些區別的，所以我們的文哥最得力的屬下不是‘丁力’，而是猴子。”說完這句話之後，羅金宣看向了對面的的兩個警察，似笑非笑。
“猴子？”鄭西寧跟周明對視了一眼，對這個外號似乎有所了悟。
馬保齊本人身材幹瘦，性格精明，平時的舉止也給人一種不安分的感覺，似乎是能夠對上猴子這個外號。
“猴子給我們老大出了不少的主意，主要都是怎麽搞垮對手的買賣，争奪地盤之類的。”羅金宣并沒有停下自己的話語，接着說。
“本來大家都挺看不上他的，因為這人平時沒有什麽本事，就會玩陰的，跟我們這些靠身手吃飯的混不到一起去。可是有時候陰的總是比明的好使，身手再好也只能當打手，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賣了，會玩陰的那些人造成的傷害要比打手大多了。”這個時候，一絲苦笑襲上了羅金宣的嘴角。
“文哥當時有個最大的對手，就是被我給捅死了的朱紅衛。他們兩個一直都在争老街的那塊兒地盤，可是朱紅衛家裏面有點兒勢力，文哥在這上面争不過他。但他又不甘心，所以我們大家都在想辦法，想着要怎麽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後臺，好給對方施加壓力，讓他退出。”羅金宣的情緒似乎是穩定了一點兒。
“但是大家都沒想到，最後立下這個功勞的不是別人，是那個一直不怎麽被大家喜歡的猴子。”羅金宣的語調沉了下來。
那天，他剛跟兄弟們喝完了酒，回到家之後就見到自己的女朋友衣衫不整的在床上哭，身上還有着各種咬痕跟淤青。
年輕氣盛的他熱血上頭，沖向了朱紅衛手下的kt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