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2)
的經歷而偏向沉靜隐忍,彼此相處起來雖沒有那種三兩句話便稱兄道弟的熱血,氣場卻十分相合,故用完晚餐、整理好食器用具後,阿德裏安也沒有馬上回房,而是泡了壺花茶拿到起居間裏,和蘇薩各占了個單人沙發一同聊了起來。
「你和我最開始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将身子向後埋進舒适的軟墊裏,因這半個晚上的相處而稍微拉近了距離的蘇薩看着金發少年若有所思地開了口。聲調淡淡、姿态慵懶,便只是這樣靜靜坐着,都有種勾人心弦的美态──偏偏他的神情卻又是無比清冷地:
「早上看到你的時候,印象就是個被家人精心呵護長大、可愛卻也需要人照顧的半大孩子……現在看來倒是我有些武斷膚淺了。」
「……因為在哥哥面前嘛。」
沒有被宿友此刻的模樣所影響,只有在徒弟的事情上才會軟弱不前的僞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吻透着幾分對兄長的倚賴親膩,面上帶着的卻是與之背道而馳的成熟寧穩。那種兩極化的表現和此刻的蘇薩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讓有所覺察的褐發少年微微睜大了眼,卻終究沒有進一步深究,只是理解地點了點頭:
「确實……令兄看起來真的很疼你。」
「嗯。所以我們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感情一直很好……母親在我三歲多的時候就過世了,父親也因為資質的關系一向無視我的存在。所以『家』的感覺,一直都是哥哥給我的。」
「……真好。」
在貴族家庭裏,同父異母意味着什麽,稍有見識的人都能推測出一二……更別提阿德裏安才剛親口道出「無視」二字了。所以聽到這一番話,蘇薩先是露出了幾分訝色,随即毫不掩飾羨慕地發出了一聲略帶苦澀的感慨。
──而這樣的表現,讓阿德裏安便無需試探,也能猜得出對方過往的「經歷」和滄桑必然與親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但那種傷疤被揭的痛,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裝作一無所覺地點了點頭後,他也不再多談這些,語氣一轉、改而問:
「蘇薩,你之前是去練武了?」
「很明顯?」
「你回來時氣色紅潤卻顯得有些疲憊,額頭上也微微帶着汗,和哥哥每天結束日常練習時的樣子很像,手上又有一些長期使用兵器磨出來的繭,所以……」
頓了頓,「我猜你應該會選一部份魔武學院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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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預期目标是一半一半。」
褐發少年點了點頭。目光落上自身依舊細白纖長、卻已生出不少薄繭的掌,幾分複雜感慨之外,深邃的褐眸間最為明顯的情緒,竟是某種得償所願的欣喜──「你呢,法瑞恩?」
「我只打算修人文學院的課而已……以我的身體狀況,也不适合太重的負擔。」
「……方便我問問嗎?」
「其實也沒甚麽好隐瞞的……我一出生心髒就有缺損,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也不能太過勞累或做強度太大的運動。如果不是前幾年找到了合适的藥物控制,哥哥根本不會放我離開家,更別說是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到洛瑞安讀書了。」
「但你還是如願來了,不是嗎?在我看來,令兄雖然不放心,但還是很尊重你的想法的。」
「嗯。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
回想起兒時同兄長的相處,阿德裏安回應時刻意用上了帶着幾分孩子氣的口吻。唇畔笑意淡淡,眉眼間一片暖色,卻莫名地化作了某種奇特的感染力,讓看着的蘇薩也不由柔和了表情,甚至是微帶幾分遲疑地伸出了手、輕輕摸了摸眼前少年那一頭細柔滑順的金發。
而感覺到對方善意、也早已習慣這些的阿德裏安沒有拒絕。
蘇薩因而笑了笑,溫和美好得彷佛春暖花開一般地。
「我有些理解令兄為什麽放不下心了。」
他抽回了手含笑道,「能成為宿友也是有緣……日後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直說,千萬不要客氣,法瑞恩。」
「你也一樣,蘇薩……不要因為我比你小兩歲就有所顧忌喔!」
「好,我會的。」
見金發少年一副人小志氣高的樣子,蘇薩應着的同時不由一陣莞爾,對這個明明是被呵護得不染塵埃、卻分毫不顯嬌縱的宿友已然更添了幾分好感。
阿德裏安,亦同。
也因此,金眸與褐眸、兩雙眼眸一個對望,而在瞧見對方眼裏與己相似的情緒──不知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地──後相視而笑;起居室內寧靜祥和的氛圍,也因而更添了幾分溫馨和愉悅……
阿德裏安在洛瑞安度過的第一夜,毫無疑問地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 * *
梵頓 法瑞恩公爵府
──四百多年前,當他第一次察覺師父望着他的眼神有所改變,并因那雙銀眸深處壓抑着的情愫與火苗而對向來疼他入骨的師父升起了戒備與抗拒之心時,瑟雷爾從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落到同樣境況下的一天。
甚至,更為不堪。
至少,不論心底的感情如何煎熬、眼底深埋的情思如何熾烈,師父對待他的态度一直都是牢牢維持着「師徒」又或「父子」分際的,而從不曾利用彼此間的親近做出什麽逾矩的事。
不像他。
不像他……卑鄙地利用了阿德裏安的單純與信任,打着教導的名頭放縱獸欲、無視那孩子的一聲聲「不要」強迫對方洩在了他的手裏。
如果不是在吻上那雙粉唇前發覺了自己的異樣、并因而強迫自己收了手,瑟雷爾甚至不敢想像若就那麽順着內心的沖動繼續下去,他會否……真的就那麽侵犯了那個在他懷中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
──而單是想像阿德裏安被迫張開那雙白皙纖長的腿跨在他腰間、随着他的頂弄無力地仰露脖頸泣吟哭喘的模樣,瑟雷爾身心便是一陣難以抑制的燥熱與饑渴漫開,恨不得将腦中的想像化為現實、不顧一切地把那個孩子按在身下恣意侵犯占有。
那個……他從小呵護到大,親眼從小豆丁一路看到今日的孩子。
柔軟細滑的金發、骨肉勻亭的纖細身軀、随年紀增長越發出落得精致漂亮的面龐、純粹而不染分毫塵埃的金眸,以及那一身滑膩細致、讓人一碰便舍不得松手的白皙肌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孩子的精致美好;卻也比任何人……都渴望着能将這份美好徹底占為己有。
因為這份美好,是他投注了無數精力栽培出來的。
上到每一根發絲、下到每一根腳趾,那個孩子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結晶所聚;那份精致那份美好那份純粹,也都是他百般呵護照料的結果……如果不是他,那個孩子甚至沒可能挺過初見面時的那一次發作。既然如此,那個孩子、那份美好……為什麽不能是他的?
只屬于他一人、只有他能夠欣賞、能夠品嘗、能夠占有的……
──從那一晚察覺了自己變了樣的心思之後,這樣的想法便彷佛惡魔的蠱惑般不斷于腦海中萦繞徘徊,誘惑着他像以往那樣接近阿德裏安、利用那孩子對他的毫無防備縱情占有對方的一切,将那個不染纖塵的孩子教得只曉得自己、只屬于自己、只渴望自己,然後一點一點地在他的調教撫慰下學會敞開身體、學會耽溺情欲、學會毫無保留的順從與接納。
只要一點點利誘,他毫不懷疑那個向來無視于嫡子的阿爾法德·法瑞恩,會為了一個年輕劍聖的支持而付出「合宜的代價」……至于雷昂或瑟琳娜?在他的面前,那種程度的力量,亦不過是螳臂擋車罷了。
不論對銀光獵隼、又或對裴督之主,那個孩子都近在咫尺、觸手可得。
──卻也同樣是,咫尺天涯、遙不可及。
他的心底,一方是不顧一切的愛欲與自私,一方卻是仍然深植心底的在乎。每一日每一夜,他都必須不斷告訴自己「你怎麽舍得讓阿德裏安真正淪為金絲雀一般的玩物」和「阿德裏安會恨你的」,才能在看到那孩子的時候壓抑住內心那種陰暗而暴虐的獨占欲,然後在失控前一刻調轉腳步回避開來。
正因為「獲得」太過輕易,才讓他的理智維持得日益艱難。
──而也正是在這樣日複一日的煎熬中,讓他越發深刻地體會到了自己的愚蠢和可悲。
曾經,他因為師父眼底的情感而畏懼逃躲,生怕師父有一天真會控制不住對他做出什麽……但事實呢?
師父沒有阻止他離開、沒有阻止他茁壯,而是尊重而寬容地給予了他所需要的一切自由和祝福,并成為他背後最堅實的靠山、讓他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無所顧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論是參與大陸上層的政治博弈,還是找一個最符合他利益需求的女性結婚成家。他的成就全都來自于師父全無保留的付出,但他卻回報以惡意的猜忌和防備,結果因此讓西法·恩塞德有了可趁之機。
如今想來,當年他對師父的那些揣測和防備,說穿了也不過是以己度人罷了。真正肮髒、污穢的從來不是師父,而是心思陰暗、自私自利的他。
──相較于師父寧可一個人躲起來戒酒澆愁都要笑着給予他和吉莉安祝福的自制,他利用阿德裏安的單純和親近大占便宜的行為,已經不是卑鄙下作四個字就能涵括了的。
瑟雷爾想,這必然是來自命運、又或某些無形力量的咒詛……和報應。
這個咒詛,讓師父在當了他十多年的父親後對他有了不該有的念想;而他,卻在恣意踐踏了那份情感、害死了師父後,于相隔四百多年的今日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并因此再深切不過地明白了師父當年的痛苦和艱難。
近一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承受着內心的責問,也無時無刻不禁受着私欲的誘惑。前者帶來的罪惡感讓他堪堪保持住了得以對抗少年誘惑的理智,可那種如遭火焚的苦,卻也無時無刻不侵襲着他的身心。
而在此之前,瑟雷爾從沒有想過……自己竟也會有渴望一個人到這種地步的一日。
他曾有過紅顏知己、也曾有過一夜建構在利益之上的短暫婚姻。可不論是吉莉安、又或那些曾經與他一夕風流的對象,都不曾在他心裏留下痕跡;所以即便在最艱難的時候遭遇了這些人的背叛,他也不曾為此傷心痛苦過。
──畢竟,沒有期待,自然也不會受到傷害。
但阿德裏安不一樣。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在乎阿德裏安、知道那個孩子是這個大陸上除師父外唯一能真正進到他心裏的人,可卻是直到那一夜做出那種等同猥亵的舉動、還差點吻了對方後,他才赫然驚覺:自己竟也會有真正愛上一個人的一天。
不是不計代價無私付出的親情,而是渴求強烈到足以焚盡理智的情愛……這些日子來,他之所以對阿德裏安百般回避,除了是畏懼着在對方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厭惡排斥外,也是害怕這份他頭一遭品嘗到的熾烈情感終有一天會勝過理智,讓他順從內心的欲望對阿德裏安作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所以他依然時刻關注着那個孩子,卻總避免任何一個獨處的機會、和所有肢體接觸的可能……因為有所自覺後,曾經再自然不過的擁抱和親吻便都帶上了不一樣的意義,讓他總會下意識地回味那不堪盈握的腰肢有多麽柔軟、那柔膩細滑的肌膚有多麽敏感,而那孩子金眸含淚的模樣……又是如何地撩動人心。
他已經……再也無法故作無事地去碰觸、親近那個孩子了。
但要他就此放手,瑟雷爾做不到。
盡管比起他已延續了四百多年的生命,這十年的相處顯得太過短暫;但他卻已無法想像生活中沒有阿德裏安參與的日子……阿德裏安就像是他生命中缺失的一角,所以一旦補了上,便再也沒能夠放手。
可事情的發展,并不總是以人的意志為依歸。
在不去設想阿德裏安總有一天會獨立長大、娶妻生子的情況下,瑟雷爾曾經以為他這樣默默關注對方的生活可以再延續個幾十年,卻不想這樣僵持的狀态僅僅維持了一年不到,就被阿德裏安的決定所打了破。
──那個總是無比乖巧順從的孩子……選擇用隐瞞欺騙的方式逃離了他的身邊。
瑟雷爾發現這一點,是在阿德裏安和雷昂以「前往凱特蘭奇伯爵領探親」為由離開德拉夏爾的七天之後。
因為他的回避、也因為那孩子瞧不出任何異狀的平靜,瑟雷爾根本沒想過阿德裏安會有離開家、離開自己的念頭,自也沒有理由阻攔兩兄弟的行程──換作以前,擔憂那孩子安危的他多半會堅持随行;但雷昂如今已是實實在在的九級高手,阿德裏安身上又有他印下的守護符文,所以正忙着為開學季與裴督近期的行動作準備的他便也放心地任由兩人離開了,卻不想阿德裏安這一走,便沒了回來的打算。
如果不是他意外發現德拉夏爾高等魔武學院的導師分配名單上沒有阿德裏安的名字,只怕他還真要等到雷昂回來之後,才會知道這個讓他晴天霹靂的消息。
──是的,晴天霹靂。
知道阿德裏安為了逃離自己,甚至不惜說謊隐瞞、還故布疑陣地取得了德拉夏爾高等魔武學院的入學資格時,銀發劍聖當場劈壞了一張桌子;而遠在法蘭東南的裴督,更是迎來了一位空間系傳奇高手足以讓整個城市為之震蕩的怒氣。
因為欺瞞,也因為對方不惜使用欺瞞手段的心境。
──曾幾何時,那樣毫無防備地信任、依賴着他的阿德裏安……竟也對他有了戒心麽?
回想起許多年前自己曾有過的舉動,瑟雷爾只覺得自己像是遭了報應、又一次給現實狠狠打了回臉。
可真正痛的卻不是顏面,而是心。
看着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一步步遠離自己、甚至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痛,幾乎可以及得上當年他知曉自己鑄下大錯時的椎心──盡管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自欺欺人地認為那孩子的反應只不過是杞人憂天。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心底盤踞着的獸欲……正以着什麽樣的速度不斷成長茁壯。
也因此,待到怒氣暫消、理智恢複後,瑟雷爾腦海中最先閃過的念頭,便是無比苦澀複雜地「算了吧」三字。
算了吧。
既然連自己都不曉得能否控制好自己,那與其繼續冒險将誘惑擺在自己面前、時刻害怕着失控,還不如就此放對方離開……如此一來,就算他在阿德裏安心中的形象已不再完美,至少……也還不曾真正對那孩子作出什麽傷害。
盡管這種想法,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在那個颠覆了一切的夜晚之後。
內心深處,瑟雷爾确實有一部份冀盼着阿德裏安确實不曾留下分毫陰影,可更多的,卻是卑劣地渴望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夠深深烙印在那個孩子心裏,讓阿德裏安每一次自渎都會想起自己的懷抱、自己的氣息、自己的碰觸……以及彼此所曾經歷過的一切。
──有些時候,他甚至會想……比起失去那個孩子,他還寧願他恨他。
瑟雷爾不知道這樣的內心争戰會否有消停的一日;可曾經一度興起的放手念頭,卻在幾天後見到回歸公爵府的雷昂時有了改變。
那是他與阿德裏安分開後的第二十一天。
「……是阿德裏安要你瞞着我的嗎,雷昂?」
聽罷雷昂對于弟弟去向和生活狀況的轉述,瑟雷爾淡淡開了口。音調沒有特別明顯的起伏,語氣亦不如何重,可單是那張看不出一絲情緒的俊朗面龐和周身隐隐透着的迫人威勢,便已足讓對面的人明白他此刻的憤怒。
但雷昂畢竟不是一般人。
迎着眼前銀發劍聖遠勝一般聖級高手的威壓,回想起弟弟提及自己決定時的苦澀表情,內心永遠将弟弟擺在第一位的金發青年強忍着胸口的滞悶感略帶挑釁地揚起了眉:
「如果他不瞞着您,您會讓他去嗎?」
「……不要用這種口吻對我說話,我不是阿爾法德·法瑞恩。」
「原來您也知道……那麽我想問,您是用什麽身分說出這些話的?又有什麽資格去幹涉阿德裏安的決定?救命恩人?」
「他是我親自看顧着長大的孩子,雷昂。不論彼此接近的初衷為何,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是這世上除你之外唯一一個會不計一切站在阿德裏安身邊保護他的。」
「……或許吧,可那又如何呢?」
聞言,雷昂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像這種自以為是地對他好的行為,真的是在保護阿德裏安嗎?又或者……根本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私欲,所以假借保護的名義行圈禁之實,讓他永遠只能『平安地』活在旁人畫出的圈圈裏,過着囚鳥一般的日子。」
這番話所指摘的對象其實是雷昂自己,對于他在和弟弟那番長談之前千方百計想把人再拐回德拉夏爾的心思……可聽在心裏有鬼的瑟雷爾耳裏,卻只覺得心口頓時一陣撕裂般的痛楚漫開,讓他瞬間蒼白了臉色、有些怔忡地啓唇問:
「這是……阿德裏安親口說的嗎?」
「他沒有明言,但事實如何,我們都清楚不是?」
「……就算如此,這些難道不是好好溝通就能解決的嗎?為什麽不惜欺騙都要隐瞞我?難道在你、在阿德裏安心裏……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
「伊萊──」
「回答我,雷昂·法瑞恩。阿德裏安到底和你說了什麽、又為什麽會──」
「……他說他受不了了。」
銀發劍聖這個殼子雖只是聖級,裏頭裝着的靈魂卻是實實在在的傳奇高手,故面對着瑟雷爾直透靈魂深處的威壓,沉默片刻後,雷昂終還是有些壓抑地道出了當初弟弟告訴他的理由。
「如果他沒隐瞞去洛瑞安的決定,我想您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處理德拉夏爾高等魔武學院的備課資料,而是已經跑到洛瑞安邦立大學、像以往那樣劃好地盤等着阿德裏安了吧。我知道您是出于關心、想将他護在羽翼下才會這麽做。但您有沒有思考過,這樣堂而皇之的庇護和另眼相待,反而是讓他被人敵視孤立的原因?」
「是蘭登那件事?」
「那只是其一,您剛好親眼目睹的一件罷了。」
頓了頓,「阿德裏安并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只是不想再牽扯進這些紛争裏了……尤其在皇家學院裏的都是半大孩子,師長的威懾力也夠,再怎麽針對也只是小打小鬧;可到了高等學院,這種狀況多半就不只是幾句諷刺就能夠了結了的……我想,已在德拉夏爾高等魔武學院待了十年的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是……這樣嗎……」
得到雷昂的回答,那并非預想中最糟狀況的發展讓他稍微松了口氣,可懸着的心卻未因此放下,反倒還更添了幾分難以抑制的揪疼……對于自己反倒成為了那孩子痛苦來源這一點。
瑟雷爾想,他或許并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樣了解阿德裏安。
所以,才會只看到了那個孩子讓人安心、符合他期待的一面,卻忽略了許多事情……并不總是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單純。
──那麽,阿德裏安呢?
除了這些以外……那個孩子,是否還有其他他所未曾觸碰到、未曾理解到的一面?
思及此,銀發劍聖一雙銀眸驟然湧現幾許陰雲,直到對面的雷昂因這份沉默而投來了帶着擔憂的目光,瑟雷爾才輕輕籲了口氣,啓唇道:
「這樣的錯,我不會再犯。」
「不會再犯?」
聽出這四個字的言下之意,雷昂微微瞪大了眼:「您……難道還是打算追去洛瑞安嗎?」
「讓阿德裏安一個人在那裏,你真的放心得下?」
沒有回答而是一句反問,他淡淡斜了金發青年一眼,神色恢複如常的俊顏已然寫滿了篤定:「我不會再像以往那樣把他劃到地盤裏顧着。但當阿德裏安需要的時候,我必須确保自己能夠成為他的臂助。」
「但……德拉夏爾高等魔武學院呢?明天就開學了,身為魔劍系主任的您──」
「無所謂。」
「呃……」
沒想到眼前的師長會這麽幹脆地扔出這三字,回想起對方當初住進公爵府的理由,雷昂突然有種「其實他一開始就是為了阿德裏安來的吧」的感覺──只是從小沒出過幾次的大門阿德裏安根本沒有引起銀發劍聖注意的道理,故他很快就将這一瞬間閃過腦海的猜想扔到了一邊去,卻不知道自己已在無意中觸碰到了真相。
但心思已定的瑟雷爾當然不會分神去注意這些。
知曉那孩子之所以隐瞞自己的「真相」後,他只覺得心中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即便理智與欲望的争戰依舊膠着,可曾經一閃而過的放手念頭,卻已徹底被他扔在了腦後。
因為他不想後悔。
将那個孩子放在眼皮底下看顧,不論內心如何掙紮,至少都是在确保了對方安危的情況下的……可若真将那個孩子一個人放在外地,就算有守護符文,也不代表他能在事情發生後順利于第一時間趕到那個孩子的身邊。
況且……雷昂剛才的話也提醒了他:阿德裏安需要人關心的,并不只有軀體的健康和安全;有些心裏上、感情上的事,也是同樣需要人支持的。
思及此,即便內心深處隐隐明白這些都不過是他用來合理化自身行為的理由,說什麽也無法就此放手的瑟雷爾卻終究還是有了決斷──
他要前往洛瑞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