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不再說話,安靜地像一個真正的…
安葬母親後,阮肇彈了一夜的鋼琴然後消失了。
阮家徹底散了,因他父母的權勢聚集而來的親朋連阮夫人的葬禮都沒有出席,只有許夢婷陪着他,而她也在葬禮結束後被家人接回去。
許媽媽對阮肇說,“我家婷婷做到這個地步算是仁至義盡,她是女孩子,分手這種話不忍心說……”
“我和她談,您放心。”
“你是個好孩子,阿姨一直很喜歡你,但是……”
阮肇這兩個月瘦了很多,臉頰兩側都已經凹下去,他笑了笑,理解地說:“我都知道,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
所有人離開,留給他們單獨說話的空間。許夢婷抱住阮肇大哭:“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的相處其實不像情侶,更像是姐弟。分手讓阮肇松了一口氣,他撩起許夢婷的頭發別在她耳後,笑着說:“別哭,妝花了就不好看了。”
許夢婷哭得更兇了。
阮肇拍拍她的後背,安靜地等她哭完把人送上車。
阮家舊宅已經賣出去了,他一件行李都沒有,天大地大無處容身,随着人流游蕩,剛好和晏長雪的車錯過。
小少年幾乎是一夜長大,唇邊留着青色的胡茬,想以後想許姐姐想父親唯獨避開晏長雪。
——他心驚膽戰這麽久,還是失去了他的小晏叔叔。
阮肇曾經從律師那裏看見的材料裏寫了李阡的家庭地址,他一路問路走過去,那是郊區的一片廉租房,外來打工的青年男女聚集在這裏,稍微有了積蓄後就會搬出去。李陌的家庭條件并不好,姐姐辍學供他練琴,鋼琴老師甚至因為他的才氣免費教他,那是一家人的希望。他的手折斷後漸漸瘋癫,幾年後李陌父母離婚,母親帶着他們艱難生活。阮肇已經給自己留夠了足夠的心理預設,還是在看見他們的那一瞬間崩潰。
這個時候太陽剛剛落山,上班的租客都沒有回來,村子裏很安靜,李陌大概是精神病犯了,赤腳跑出去,李阡抱着一個兩歲的孩子跟在身後追他,她用盡力氣才攔下這個成年男人,小女孩吓得大哭,李阡一只手抱着小姑娘,另一只手牽着弟弟。
“姐姐我要去上課了,快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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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乖,琪琪老師說今天小陌在家裏練琴就可以了,媽媽給小陌買了鋼琴呢。”
她本來是個漂亮的姑娘,此時狼狽不堪地抱着小孩子,手臂微微顫抖,婉兒一直在哭,她不敢把女兒放下來,又不敢松開牽着弟弟的手,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瞬間就會倒下去,偏偏就這麽走回了家。
阮肇從陽臺看見李阡拿出來一個木板畫出來的琴鍵放在李陌的膝蓋上,他瞬間安靜下來,低頭認真地彈木板,小婉兒剛會走,倚在舅舅身邊好奇地和他一起用手指點琴鍵,她臉上還挂着淚珠,突然擡頭沖媽媽笑起來。
監控裏最後一次出現阮肇的身影是一個地下通道的入口,晏長雪一直以為許夢婷在阮肇身邊,直到許夢婷找過來問他是不是把阮肇帶走了。
他們找了阮肇半個月,誰也沒有想到阮家錦繡堆裏養出來的小少爺就睡在地下通道裏。貼膜的老大爺看他蹲在地上太可憐了分給他一疊報紙,他就擠在賣鞋墊的老奶奶和流浪歌手中間,地下通道連着商場,每天人流量較多,阮肇從一開始的茫然到最後漸漸接受他居住了二十年的城市原來還有這樣的地方。他學着幫老大爺貼膜,大爺每天管他兩頓燒餅,有一天流浪歌手碰上了一首不會的曲子,阮肇說我試試。
晏長雪找到他的那天,阮肇正在發燒,他縮在角落裏吃下一片不知道是誰給的感冒藥,整個人昏昏沉沉,看見晏長雪被人推到他面前,阮肇擡頭沖他笑。
“阿肇,”晏長雪俯身抱住阮肇,喉嚨裏發出極其壓抑的嘶吼,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許久才說出一句連貫的話:“你要讓我怎麽辦?”他每一日都在恐懼阮肇無聲無息地死在什麽地方,這一輩子都找不到阿肇。
阮肇仰頭,平靜地問:“小晏叔叔,你也像李阡恨我母親那樣恨她嗎?”
“我沒有……”逼死你母親。
晏長雪的話卡在喉嚨裏,怎麽不算呢,若不是他對阮肇生出荒唐的情意,阮肇的母親也不會拿自己的姓名逼迫阮肇恨他。
阮肇閉眼,輕輕地說:“對不起,叔叔,我無法接受你愛我,”他喃喃道:“叔叔,你怎麽可以背叛我,你是我最愛的叔叔,最愛最愛啊。”
他最親近最依賴的叔叔怎麽可以愛上他。
這句話成了晏長雪心上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
晏長雪将阮肇從地下通道帶回去關在了別墅裏,像養着一個機器人一樣養着阮肇,用他父親的性命,阮家其他人的安危,甚至許夢婷,甚至李家人,小婉兒,用一切手段威脅阮肇做一個聽話的木偶。
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按時和小晏叔叔說晚安。
晏長雪已經放棄去探究阮肇對他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情感,恨和怨對都沒有關系,阮肇只要好好地在他面前就可以了。他請了專門的營養師搭配阮肇的一日三餐,每天測量他的體重,而阮肇除了晏長雪以外見不到任何人。
晏長雪對阮肇就和從前一樣。他們不做愛,晏長雪甚至不會強迫阮肇同他睡一張床上,只要房間裏有晏長雪,阮肇閉着眼睛也整夜整夜睡不着,晏長雪發現後就盡量不在天黑後出現在阮肇面前。
可是阮肇每天吃完晏長雪端來的飯,體重還是一天比一天輕,他不再說話,安靜地像一個真正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