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南瓜餅
颠簸半日,幾人從金府到了飛沙門。
飛沙門建在定北鎮,再往西邊去就是朝廷紮在凜州邊境的駐軍。這地界石頭多沙多,整個一荒涼景象,玲珑扒在馬車的木窗上往外看,連連感嘆這地方和唐漠真搭,怪不得養出來唐漠那種性子的人。
他們到定北鎮的時候太陽馬上就快下山。和穩州不同,落日山莊之所以取這麽個名字正是因為天塹山的落日一絕,一到傍晚天邊染上整片霞紅,又泛着暖色的橙,濃重到像是書畫先生的顏料翻了漫天。太陽也大,像個南瓜餅墜在山頭後面,一點一點掉下去。
而凜州的落日蒼涼。
就那麽一點,指甲一般大挂在老遠的天邊,黃得寡淡,沒上色似的。天倒是藍,很冷的藍,這幅落日景看着就叫人抖上三抖,冷。
郁遲用刀柄挑着簾子往外看。他是第一次來凜州,金府地處關口,繁華地很,除了建築和百姓的衣着和其他地方不同,其他的幾乎沒什麽差別。而定北鎮就是典型的凜州鎮子了,城門高闊,是用巨石立起來的,鎮裏家家戶戶之間的距離也寬,大道寬敞到馬車疾馳也不會傷到街上百姓。
謝懷風視線也從簾子底下透出去,沉聲,“定北屬邊塞,西邊就是朝廷駐軍。唐天成掌管飛沙門的時候定北鎮西邊劃到駐軍地界,唐漠接手後直接把朝廷的地盤從定北劃出去了。”
郁遲有點驚訝,“他權力有這麽大?”
謝懷風無所謂地一笑,“我如果想把落魚鎮哪塊地方劃出去也能說了算。景成帝駕崩後朝廷自顧不暇,現在的皇帝昏庸無能,全靠攝政王把持朝政,應付那些蠢蠢欲動的王爺就是件麻煩事,根本沒空管天下百姓。”
郁遲對朝廷事是半分都不關心,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他又想到哈驽申說的話,暗自心驚,“朝廷裏有人通遼?”
謝懷風看起來是笑着的,眼神卻含冰,“江湖向來不過問廟堂事,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唐漠守着金府這個關口,這半月來出入金府的遼人數不勝數,他卻對此事毫無察覺。”
“四爺懷疑唐漠?”
謝懷風搖頭,“唐漠為人冷傲,對五大家族有解不開的心結,多年來一直孤立在外。”
郁遲聽明白了謝懷風的意思,通遼這件事唐漠應該沒什麽參與,但他不會不知道,只是懶得管,江湖的事,朝廷的事唐漠都不想管。郁遲默默捏緊了手裏的刀,反正不管怎麽樣,他不關心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在他心裏只有順從四爺的人和違逆四爺的人。
飛沙門是個寨子,穿過鎮子再往裏走是座不太高的山頭,飛沙門就在上頭。
唐漠負手站在寨門口,身形挺拔。
車夫長籲一聲,馬車在唐漠身前不遠處停下。他目光頓在第一輛馬車的簾子上,緊接着從裏頭扔出來一個東西,砰一聲砸在唐漠腳下。
唐漠眉頭輕微地一皺,不動聲色往旁邊挪開一點,然後才看清是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嘴裏塞着一團布,正躺在地上扭得唐漠眉頭皺得更深。玲珑探了個腦袋出來,看見唐漠吓了一跳,“唐掌門!沒砸到你吧!”
謝懷風從後面的馬車出來。
唐漠看他,“謝四爺,這是你帶的見面禮?”
謝懷風笑,“唐兄若想收了當見面禮當然可以。”
謝玲珑唐漠自然是認得的,柳蔓香他也知道,她們倆跟着謝懷風一起來他并不意外。但……唐漠如鷹的目光直視郁遲,他那日在金府客棧裏就見過郁遲,只不過沒太多留意,沒想到他也能一路跟着謝懷風。
“這位是飛沙門掌門,唐漠。”謝懷風的聲音适時響起,玲珑和郁遲都是抱拳相禮,柳蔓香則是行了女兒家的福身禮。
“柳家主,謝玲珑。”兩個唐漠認識的謝懷風只叫了個名字,然後看郁遲,“這位是謝某故友,郁遲。”
唐漠的目光先是落在郁遲的刀上。
唐漠自己就是用刀的,見了同樣用刀的自然是更有幾分興趣。只不過唐漠的刀是名器,傳說中拔刀出鞘百獸俯首的名刀虎嘯。而郁遲的刀,唐漠沒看出來是個什麽刀,應該是個破爛玩意兒。
他收回視線,對郁遲這個人便沒了太大興趣。
“謝四爺來得倉促,招待不周。”唐漠淡淡說。
謝懷風聽出他話裏不怎麽歡迎的意思,不在意地一笑,“多有打擾,謝某為家兄一事貿然往凜州來,不管怎麽說也該拜訪一下唐兄。”
“幾位,請。”
唐漠轉身往前走,玲珑沖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被柳蔓香敲了一下腦袋。
飛沙門自唐漠接管,以前唐家的人盡數被遣散,小時候沒罵過唐漠的他便好好地送去鎮子裏落戶,小時候羞辱過他的直接趕出凜州地界。這偌大一個寨子冷清得很,立在兩旁的一排火把在靜靜燒着,火光在這冰冷溫度下也顯得力不從心。
“掌門給幾位安排了客房,都提前打掃過了,等各位安頓下便可到前廳用飯。”唐漠身旁的少年在前面帶路,一路繞過兩個彎,經過一片石林才到了後院的小偏院處。這一排的屋子都是空着的,飛沙門是真的人丁稀少,除了一個唐漠就盡是些下屬,偏院的廂房三年沒人住過了。
“四爺,您帶來的人帶去地牢安置了,晚些時候您想去叫我帶路便好。”少年垂首恭敬道。
“勞煩。”謝懷風道了句謝,少年便福了福身子先下去了。
謝玲珑先推開門,門還沒開呢她就聽見裏頭細微的聲響。果然等往裏頭一看,先是看見在擺在地上的一個炭盆,裏頭正燒着炭。玲珑“咦”了一聲,定北鎮地勢比金府高些,也更冷些,她一路上冷得人都快木了。
這是唐漠準備的?
幾人也沒特意挑,柳蔓香去了玲珑右邊的屋子,謝懷風去了玲珑左邊的屋子,郁遲在謝懷風左邊。身上也沒帶多少東西,玲珑放好了東西就去扒柳蔓香的門,“柳姐姐,你屋裏有炭盆嗎?”
“有一個。”
“看他在門口那副樣子我還以為他今晚要準備一桌子炒青菜招待我們,沒想到還會準備炭盆。”
柳蔓香桃花眼彎起來,聲音含笑,“江湖上關于唐漠的大多是傳聞,唐家幾乎不參與江湖事,他三勝飛沙臺的事和夜修羅屠慕容一樣被傳得神乎其神,其實了解他的人不多。”
柳蔓香說起夜修羅,玲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夜修羅就是郁遲,有些心虛地眯着眼睛笑,不提夜修羅,只問唐漠,“我剛剛偷看他的眼睛,兩只眼睛都是棕色的!”
“嗯。”柳蔓香應下,“長期服用這種藥對身體有害無益。”
玲珑莫名覺得惋惜,“若他能好好長在唐家得唐天成喜愛,也不會受這諸多苦,養成這個看誰都不順眼的性格,害的我也要被他一個眼神吓得不敢說話。”
幾人到前廳時一桌子菜已經布好。
玲珑在門口便踮着腳往裏面看,只看見桌子上花花綠綠什麽顏色都有,看起來确實不是一桌子的炒青菜。唐漠臉上依舊是沒什麽表情,倒是一桌子的酒備得足。凜州酒最烈,中原最冷的一塊地界,酒也合該是喝上一口能叫全身都暖起來的烈酒。
是謝堂風最愛喝的燒刀子。
謝懷風笑着提了這麽一句,唐漠便順勢問起來夜修羅是否已經拿住,看謝懷風帶來那人似是不像。
“魔教餘孽鬧事罷了,不值一提。”謝懷風答。
謝懷風帶來那人看起來不像是漢人,應該是從絕命谷裏抓回來的,值得他借了飛沙門地牢來審,這會兒卻說是不值一提了。唐漠心裏清楚,但嘴上卻沒說什麽,他和謝懷風算是初次見面,以前有機會見過幾次,也沒像現在這般坐下來一起喝過酒。
一頓飯吃得沒什麽波瀾,兩人嘴上都是些客氣話,半句有用的都沒有。一直到吃飽喝足,那少年帶着柳蔓香去了地牢。郁遲欲言又止,眼巴巴盯着謝懷風,盯得謝懷風無奈地笑,“怎麽?”
“你不跟去。”郁遲問。
“我去做什麽?你也別去,看了晚上睡不好。”
柳蔓香看着是個舉手投足都媚的姑娘家,實則善用毒,手段也毒辣,她要是真想從誰嘴裏問出來點什麽,場面一定是不太好看。但其實郁遲一個人一晚上屠了一整個慕容家,血肉橫飛,眼睛裏都濺了血,再血腥的場面對他來說都不在話下。
但郁遲其實并不是想去,郁遲只是有點郁悶。怎麽謝懷風就這麽信任柳蔓香!
他蹲在石頭上想,柳蔓香當初也是謝懷風救下來的,也是救完了再沒有交集,過了幾年柳蔓香回來找謝懷風,這不是跟自己的流程一模一樣嗎!為什麽謝懷風相信柳蔓香不相信自己呢……難道因為謝懷風喜歡女子。
他救自己的時候也是以為自己是女子。
郁遲冷着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胸部。
……煩。
作者有話說:
作者是純種理科生對歷史啊地理啊權謀啊什麽的一竅不通我願稱之為瞎寫,跪謝大家不嫌棄之恩我會努力變強的!握拳!(嫌棄也不要罵我求求你們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