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恐]這不科學

第3章

這部電影的演員差不多都是大衆臉，意在展現平常人在災難中的反應和變化。但不管怎麽大衆，她總不至于正面對着男主角，還認不出人家的身份。

震動漸漸平息，人們開始一個一個地起身。蘇缈舉目所及，盡是茫然無措的空白面孔。在這些面孔中，她看到了禿腦門圓臉蛋矮個子的助理經理奧利，看到了滿頭金發面部線條堅毅的阿曼達，看到了打扮樸素長相普通的神棍卡莫迪太太。

她敢說自己的表情比他們更空白。

就算把她的智力提高一倍，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度假時光，忽然變成了怪獸電影？為什麽會收到奇怪的消息，預告她陷入某個電影世界？

好心的雷普勒太太攙她起來，又問了一次：“你沒事吧？”

“……沒事。”

超市本應寬敞明亮，如今在濃霧的包圍下，變的昏暗如幽閉空間。巴德和一個黑人律師不停安撫群衆，建議他們不要出去，先留在超市裏，等霧散去再離開，否則很可能會出事。

他們的話引起了一場小騷動。有個留着短頭發，妝容很精致的女人顫聲說：“我不能留在這裏。我家裏還有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兩歲，我得回去……”

蘇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雷普勒太太則露出同情的表情。

這女人開始請求超市裏的人送她回家，顯然聽進了巴德的話，對這大霧心生疑慮，不敢孤身一人上路。可是，沒有人能确定霧裏有什麽，就算沒有“東西”，誰又敢保證不是工廠爆炸産生的有毒煙霧？

超市陡然沉寂下來。

“我家離這裏只有十分鐘，我答應他們買完東西就回去，他們說不定會跑出房子……求求你們，沒有人願意送一位女士回家嗎？”

女人目光中滿是祈求，射向在場的每一個人。氣氛尴尬至極，有的人裝作沒看到，有的人避開她的視線，剩下的人雖然直視回去，也沒有送她回家的意思。就連男主角大衛也把兒子緊緊摟在身邊，借此表示愛莫能助。

時間像是停止了，她卻一刻比一刻絕望，眼睛裏已泛上淚花。

黑人律師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女士，我勸你不要這麽做，萬一你出了事，你的孩子将真的失去所有依靠……”

“我陪你回去。”

忽然之間，蘇缈向前走了幾步，很平靜地說。她的聲音平板到一點情緒都沒有，卻像一聲驚雷，吓了所有人一跳。她迎着意味不明的各色目光，又重複了一遍，“我想出去看看，我陪你回家。”

她臉色白的可怕，雙眼卻亮的吓人，飛快地掏出錢包說：“不過，我得先弄點防身的東西。”

超市裏當然有防身的東西，水果刀、切肉刀、面包刀、普通的小餐刀應有盡有。巴德勸說未果，只得木着臉把消防斧交給了她，又找出兩把最貴的主廚刀，沒要她的錢，還應她的要求，附贈了兩瓶礦泉水，兩瓶殺蟲噴劑。

蘇缈把礦泉水放進背包，一手提着消防斧，一手拿着殺蟲劑，将另外一瓶殺蟲劑和刀交給那個女人，對她解釋說：“如果在霧中看到任何東西，不要猶豫，用殺蟲劑朝它的眼睛和嘴猛噴。”

她只是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孩，但也是唯一一個願意陪那女人回家的人。女人本來如同溺水者抓到救生圈，對她十分感激，一聽她的話，馬上又緊張起來，“眼睛？嘴？你什麽意思？”

蘇缈繼續解釋道：“就是眼睛和嘴的意思。我沒親眼看見那些人為什麽慘叫，但是，萬一有怪獸的話……”

“怪獸”二字一出，氣氛馬上冷了下去。有位黑人律師發出一聲嗤笑，大聲說：“你一定是看多了電影，做年輕人常有的白日夢。這霧不過是自然現象，是由氣候變化或工廠爆炸引起的異狀，起風了就會散開！”

他是大衛的鄰居，也在紐約工作，頭腦固執口才還頗佳，始終不相信有怪物這回事。如果劇情沒有改變，他将與大衛争執，帶着相信他的小團體走出超市，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蘇缈心亂如麻，無心和他争辯，向他點了點頭說：“我希望你是對的，我是錯的。我們走吧，要走就快一點。”

她真心希望自己在做夢，否則無法解釋眼下的處境。

《迷霧》從主角到配角的各個角色，鮮靈活跳地出現在她面前，讓她身臨其境。她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緒，不停在想這一切是否真正發生了，還是虛幻的夢境？

她選擇冒險和那女人離開超市，是因為她知道這位可敬的母親活了下去，接到她的一雙兒女，等來軍隊的救援。結局的時候，母子三人坐在車上，漠然望着崩潰的男主角，自他面前駛過。

可能幸運女神站在了她那邊，可能濃霧剛剛包圍小鎮的時候，霧中怪物還不算太多。無論是不是夢，蘇缈都覺得跟她走的生存率很高，比留在超市裏高的多。

“……我叫桑德拉，謝謝你。”邁出超市大門的時候，女人猶豫着說。

霧氣漸漸将兩人吞沒，如果距離超過半米，立刻伸手不見五指。蘇缈緊綴在她身後，壓低了聲音說：“我叫蘇缈……啥？啊，缈是貓叫一樣的發音。你家離這裏多遠，難不難走？”

正如桑德拉祈求時說的那樣，她的房子離超市很近，步行只需十幾分鐘，所以她甚至沒有開車，徒步而來。路也不難認，沿大路一直往南，拐一個路口就到了。

蘇缈稍微松了口氣，生怕聲音引來蟲子，不再說話，默不作聲地跟着，同時在心中默記身旁過去的汽車、栅欄、路标。可視距離還不到一米，要是出了什麽糟糕的事，她想逃回去的話，這些标記是她唯一能依靠的東西。

然而，她想保持安靜，盡快離開這裏，她的同伴卻不想。

霧中可見度很低，也很難辨認方向，她們足足花了五分鐘才走到廣場邊緣。靠近廣場的馬路上，許多經過了碰撞，阻塞到一起的車就這麽顯露在她們面前。桑德拉看着這些車，有點不安地停住了，試圖認出正确的方向。

她沒有野外求生經驗，但也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大霧很容易引起車禍，包括連環車禍，所以車子們當然會橫七豎八地停着。但這沒辦法解釋，為什麽只看到車，卻聽不到車裏司機和乘客的聲音？

周圍安靜到瘆人的地步，蘇缈不安地環顧，小聲催促桑德拉，讓她快點。桑德拉卻向最近的一輛轎車走去，似乎想要查看車裏人的情況。

靠近了看，很多車車窗半開或者大開，給人以不祥的預感。蘇缈猶豫一下，跟了上去。在她的認知中，那些蟲子要麽沒來，要麽已經離開，如果還在附近的話，應該不會如此安靜。而且她也想知道，這些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桑德拉向那輛車的駕駛座看去，頓時全身一顫，爆發出一聲尖叫。

由于蘇缈提醒過外面有怪物，可能有慘劇發生，她的叫聲并不大，而且很快被強行壓了下去。可四周實在太靜了，這聲小小的尖叫聽上去極其響亮，聽得蘇缈也跟着心頭一揪。

她搶上幾步，探頭去看駕駛座。

開車的可憐蟲是個中年男人，做普通白領打扮，已經看不清長相，因為他的腦袋腫成了豬頭，滿臉都是青紫發亮的巨大水泡。他倒在座位上，仰面向天，張開的五指僵硬扭曲，顯然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痙攣，在極大的痛苦中死去。

真實的屍體和電影道具有本質不同，蘇缈再怎麽膽大，也是第一次在現實裏看到死人，胸腹間頓時一陣翻江倒海。她按捺住扶車嘔吐的欲望，顫聲說：“我們快走，到房子裏才會安全，路上太危險了！”

不僅聲音顫抖着，她的手一樣在顫。她覺得自己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個慘死的男人。

對她來說，他的死狀就像突如其來的沖擊，把她打得回不過神來，根本無力去想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回神之後，她仿佛剛從一場大夢中蘇醒，感到無比的真實，連霧看起來都失去了那種夢幻的特質。

這是她認出雷普勒太太的臉之後，第一次體會到切實的危險。

她擡起冰涼的雙手，抓着桑德拉，連拖待拽地讓她遠離那輛車，繼續小聲說：“走走走，去你家是這個方向吧？”

這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還是太慢了。

她們同時聽到了窸窸窣窣，如同昆蟲發出來的奇怪聲音。這些聲音由多種異聲混合而成，有蒼蠅蜜蜂的嗡嗡聲，有蟋蟀蛐蛐的鳴叫聲，還有更加詭異的口器摩擦聲。其實聲音本身還算普通，但一經放大，立刻具備了無盡的恐怖效果。

蘇缈想要分辨聲音來自哪個方向，結果失敗了，因為它們根本就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也就是說，不知不覺間，她們已被大蟲子、怪物、或者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東西包圍。

桑德拉在電影裏躲過了怪物，成功回家。蘇缈不喜歡依賴別人，怎奈大腦已經一片空白，還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她，希望她能提出點建設性的意見，比如躲在車底暫避鋒芒什麽的。

但桑德拉明顯非常緊張，不住口地問：“那是什麽，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