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分手費
淩晨十二點, 餘馳打開出租屋的門,按開牆邊的開關,暖色燈光映着客廳每一個角落, 他低頭換鞋, 目光在那雙粉色女士拖鞋上停留了幾秒。
他把禮物一股腦丢上沙發,整個人也陷在沙發裏, 拿過茶幾上的煙盒, 點了一根煙, 煙霧在燈光下缭繞。餘馳手臂撐在敞開的腿上,弓着背,低頭點開微信, 把盛厘推送給他的微信號點開。
微信號名字就叫黃柏岩,餘馳知道他是封煦的經紀人, 也算業內的金牌經紀人了,他申請添加對方好友。
申請備注:餘馳。
不到一分鐘,黃柏岩就通過了好友申請。
黃柏岩:【餘馳,你好。】
黃柏岩:【現在方便接電話嗎?直接打電話說吧。】
餘馳回了句:【方便。】
半分鐘後, 黃柏岩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黃柏岩跟容桦不一樣,他性格要溫和許多, 電話接通,他先是笑了聲:“我本來下午就想給你打電話的,但今天實在是忙,騰不出空來, 這會兒剛忙完。你今天殺青了吧?”
餘馳現在心情很複雜, 他跟黃柏岩也不熟,其實不知道要說什麽,回答:“嗯, 殺青了。”
“聲音挺不錯,會唱歌嗎?”
餘馳把煙進煙灰缸裏,語氣平靜:“一般,我比較喜歡演戲。”
“我也不是說要讓你往歌手方面發展,現在歌手還不如演員好捧,只是了解一下,藝人嘛,多一個才藝就多個閃光點,更能吸粉。”黃柏岩又笑了聲,不再廢話,開始直奔主題,“我知道你跟杭州一家小公司還有六年合約,我已經跟對方聯系了一回,你殺青了應該也沒什麽事了吧,如果行的話,就明天來一趟北京,先把合約簽了,再跟你說說後續工作安排。”
餘馳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黃柏岩問:“明天不能來嗎?”
Advertisement
餘馳說:“可以。”
挂斷電話,餘馳捏着手機轉了轉,打開訂票軟件,訂了一張機票。
他把航班信息截圖,發給盛厘:【姐姐,我明天去北京簽約。】
盛厘:【這麽快啊?我明天一天的戲,沒辦法去送你了,你會生氣嗎?】
餘小馳:【會。】
盛厘:【……】
盛厘:【馳哥,別生我氣,好不好?】
餘馳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把手機丢到一邊,又抓過煙盒倒出根煙,點燃。一連抽了三根煙,煙霧在窄小的客廳裏缭繞,滿屋子的煙味兒,如果她在,大概會嫌棄吧。
第三根煙抽完,餘馳站起來,把卧室裏的黑色大行李箱拖出來。
他行李本來就不多,有些東西不打算帶走,收拾起來很快。最後,他走到客廳,把沙發上那個純白色的硬紙袋拿過來,這是之前盛厘給他的,裏面是幾套衣服。
餘馳沒開空調,這麽一通折騰,出了不少汗,他把紙袋塞進行李箱,膝蓋抵在地板半跪着,額頭的汗珠順着往下滑,砸在紙袋上,啪嗒一聲,慢慢暈開一個水圈。
他瞥了眼那個水圈,把行李箱合上。
第二天早上七點,餘馳拎起椅子上的背包,搭到肩上,垂眼看向桌上那條吊墜,盛厘送他的“寶藏”。
他把吊墜戴到脖子上,拖着行李箱走到門口。
砰——關門聲在老舊的樓道裏回蕩。
—
下午三點,飛機降落。
距離被盛厘騙上飛機已經是兩個月前了,餘馳一個人從機場出來,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走向沖他招手的中年男人。其實黃柏岩只看過餘馳的兩張劇照,是盛厘發給他的,古裝劇照跟現代裝扮還是有差別的,但他還是一眼就從人堆裏認出了餘馳,少年人身形高瘦挺拔,比例優越,腿相當長,哪怕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也擋不住優越的輪廓和氣質。
黃柏岩擡頭看了看比他高了半個多頭的餘馳,笑道:“餘馳?”
餘馳點頭。
“以後叫我岩哥就行。”黃柏岩說,“走吧,先去公司。”
上車後,餘馳把口罩和帽子摘了,黃柏岩又轉頭看了看他,這臉和氣質在娛樂圈也是少有的,有些人确實天生适合吃這碗飯。
餘馳偏頭面向他,問:“姜南也來北京了?”
黃柏岩覺得他跟以往接觸的新人不太一樣,他目光平靜,态度不卑不亢,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沉得住,這種性格其實在這個圈子裏才能走得更遠。
“他今天上午就到了。”黃柏岩把車開出去,随口問了句,“昨晚沒睡好?我看你眼睛有點血絲,狀态不太好。”
餘馳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嗓音有點啞:“嗯,沒怎麽睡。”
“怎麽,太興奮了?”黃柏岩開了句玩笑。
餘馳看向窗外,嘴角淡淡地扯了下:“是吧。”
黃柏岩笑了笑,一邊開車一邊說正事:“你的事我也了解了一些,解約的事情已經談好了,你跟公司的合同也拟好了,你看過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直接簽約了。”他頓了一下,“對了,你什麽時候去學校報道?”
手機震了一下,餘馳低頭看了眼,不是盛厘。氣象局推送的一條短信,提示受臺風影響,昨天夜間至今天北京将出現強降雨。
他按滅屏幕,說:“過幾天。”
一個多小時後,車停在光線娛樂樓下。
餘馳跟黃柏岩上樓,一路上碰見不少人,工作人員好奇地看向餘馳,有個姑娘猛盯着餘馳,沒忍住哇了聲:“岩哥,這是你剛簽回來的新人嗎?”
黃柏岩大笑:“哈哈,差不多是了。”
餘馳昨晚沒怎麽睡,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一看就很冷酷,不太好相處。如果換個新人,這群姑娘肯定上前喊弟弟了,這會兒竟然沒人上前調戲。
黃柏岩啧啧了兩聲,推開會議室的門。
姜南已經在裏面等了好一會兒了,他轉頭看見餘馳,兩人四目相對,姜南譏诮地笑了聲:“喲,可算來了,等你很久了。”
餘馳沒搭理他,面無表情地走進去,拿過桌上的合同,快速地掃過一遍後,拿起桌上的筆,坐都懶得坐,手撐在桌面上站着簽完字,把合同丢到他面前。
姜南雖有點不甘心,但平白拿了幾百萬,心裏總歸平衡了不少,他拿起合同站起來,對餘馳笑笑:“你好兄弟徐漾還在我這邊呢,你要是哪天發達了,想幫他贖身,我歡迎。”他走到餘馳旁邊,低聲諷笑道,“解約費來得不容易吧?我還以為你多清高多能耐,還不是賣身給富婆了。”
餘馳皺眉,冷冰冰地看他:“滾。”
黃柏岩沒想到餘馳脾氣這麽炸,不過,他對姜南也沒什麽好印象,至于餘馳的解約費,他猜測跟盛厘有點關系,不過他跟餘馳合約都沒簽,他不好多問。
姜南哼笑了聲,走了。
會議室只剩下餘馳和黃柏岩了,黃柏岩把合同放到餘馳面前,說:“你坐下慢慢看,我去趟辦公室。”
黃柏岩剛出去,門又開了,有個姑娘給餘馳送了一杯水進來。
餘馳低聲:“謝謝。”
那姑娘笑眯眯地說:“不客氣。”一出去就啊啊啊地喊了幾聲,快速傳播消息,“我看見他在看簽約合同,酷弟弟是要進我們公司了。”
餘馳很快把合同看完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盛厘給他談的,合約六年,開的條件也足夠好。
過了一會兒,黃柏岩推門進來,問:“看完了嗎?”
餘馳把合同遞過去,平靜道:“我已經簽字了。”
—
晚上八點,餘馳搬進公司提供的公寓,公寓位置不錯,裝修也是新的,兩室一廳,比松山的出租屋好很多,也陌生許多。餘馳靜靜地環顧了這套房子一周,在沙發上坐下,把蓋了章的合同拍了張照片,發給盛厘。
餘小馳:【姐姐,合同簽好了。】
餘小馳:【六年。】
等了一個多小時,盛厘都沒有回複。
夜空漆黑濃稠,風有點大,吹得很急,樹葉沙沙作響,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奏。餘馳在十點下了一趟樓,去小區商業街超市買了幾包煙和一些日用品,回到他住的那棟樓下,手機振了一下。
他在花壇旁停住,拿出手機。
盛厘:【我剛剛下戲,準備回去了。】
餘馳把袋子丢在花壇邊,低聲發了一條語音:【現在可以打電話嗎?】
盛厘:【二十分鐘後,我回到房間給你打。】
餘馳低頭盯着屏幕,覺得自己此刻就像等待一場已經預知的審判,審判他的人告訴他,二十分鐘後再宣判。
二十分鐘後呢?會改判嗎?
這二十分鐘,每一分每一秒對餘馳來說,都是淩遲。
十一點整,餘馳手機響了。
接通後,兩人都沒有開口,微妙的沉默令人窒息。
半晌,餘馳低聲問:“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從昨晚開始,盛厘就懷疑餘馳大概已經察覺到了,他過于聰明和敏感了,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想法,一句話就讓她無所遁形,原本想要說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有些不知所措。
“為什麽不回答?”餘馳譏笑了聲,“沒想好怎麽說嗎?還是怕我死纏爛打?”
盛厘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上次你來酒店找我,被拍了,容桦攔了下來,沒曝光。我跟你談戀愛的時候,沒想過要公開,我今年二十三,事業還在上升期,公開戀情會很影響。”
“我不用你公開,要我避嫌多久都可以。”風更大了,餘馳的聲音有些虛無缥缈。
盛厘沉默了幾秒,說:“沒有必要。”
餘馳轉身,背着風向,他眼睛已經紅了,嗓音沙啞:“盛厘,是你先來招惹我的,你勾引我的時候就說姐姐是你的,你想讓我去演戲就說我是你挖到的寶藏,你說要談戀愛的時候,承諾只有我能甩你。是不是覺得我特缺愛,特別好騙好哄啊?我真他媽是個傻逼,才會信了你的鬼話。花幾百萬給我解決合約,是憐憫我,給我的分手費嗎?你這樣,跟把我賣掉又有什麽區別?以為多了幾百萬,我就感激你了?我他媽就活該被你玩嗎?”
“我不是買賣你,我跟你後爹後媽不一樣,我也不是玩你。”盛厘的初衷不是這樣的,她沒想到餘馳會這樣想,有些急切地反駁,“我只是想讓你脫離那家公司,脫離他們,自由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餘馳反問:“你不是要分手嗎?”
盛厘啞口無言,是。
那有什麽區別?餘馳喉結滾了滾,深吸了口氣,啞聲:“好。”
風夾着雨滴砸下來,他挂斷電話,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睛紅透,仿佛毫無知覺。
半晌,他擡手攥住脖子上的吊墜狠狠一拽,繩子生生被拽斷,再狠狠将吊墜砸進花圃裏:“去他媽的寶藏。”
—
松山影視城的酒店裏,盛厘抱着膝蓋蜷縮在沙發裏,手機丢在腳邊,心裏堵得慌,餘馳那個小沒良心的,竟然把她和他那渣後媽後爹相提并論。
圓圓在旁邊收拾東西,親耳聽完了分手過程。她一開始是不看好餘馳,但這麽段日子,她看得出餘馳很喜歡盛厘,像他那種性格的人,喜歡上一個人不容易,絕對的專情,比圈裏很多人要靠譜一百倍。
而且,餘馳合約問題解決了,以後星途坦蕩,肯定能紅啊。
盛厘後路都幫他鋪好了,現在分手,不是很虧嗎?
她小心翼翼地說:“厘厘,其實不一定要分手的,談幾年地下情,哪怕不見面,餘馳也答應的吧。”
“我跟他才談兩個月,熱戀期怎麽可能不見面,忍不住的。那樣太難受了,長痛不如短痛吧。”盛厘深吸了口氣,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拿幾年時間去束縛自己,束縛別人,不太厚道。”
圓圓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麽?”
“熱戀期分手,打擊很大的,餘馳會不會一蹶不振?”圓圓咬着唇,“或者……黑化?”
一蹶不振不會,那不是餘馳,但黑化很可能。
盛厘抿了抿唇,問:“你說餘馳會不會恨我?”
圓圓小聲說:“不知道,你看他有沒有拉黑你?”
過了一會兒,盛厘給餘馳發了一條微信。
盛厘:【餘小馳,我是認真的覺得你是寶藏,我知道你高中的時候還想過要考電影學院,也是真的喜歡演戲。黃柏岩不錯,你好好拍戲,好好接通告,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寶藏。】
她想了想,又打了一行字發過去。
提示:你還不是對方好友,請通過驗證再發送消息。
……
那個夜晚北京狂風暴雨,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臺風天出行不安全,路上連車都少了很多,整個城市幾乎只剩暴風雨的聲音。
淩晨三點,高瘦的少年沖進暴風雨中,手伸進泥濘的花壇裏摸索許久。
才攥着個東西,渾身濕透地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