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并非白靖安想要放任事态擴大,而是那些屍骸并不屬于一個人,是很多人,從衣物碎片來看,那些屍體的身份一旦查清,絕對是一份令白靖安頭皮發麻的名單,所以他不能草率将朝中大員的屍首就這麽輕描淡寫拉出去付之一炬。
可是雨水洗得去血跡,洗不去血腥。
地面上擺放着屍體的殘骸,全部都是死于昨夜,巡邏的鐵衛因為暴雨的幹擾,并未發現刺客的蹤跡,也沒有注意到刺客是什麽時候把人切碎了拿來拼字,刺客的手法冷酷堪稱殘忍,那些屍骸裏男女老少一應俱全,不多時,白靖安的下屬已經來報。
“大人,目前确認的死者有戶部的李、齊兩個尚書大人,軍部兩個校尉,以及天衍城的一名蔡姓稅務官。”
“這麽多?”白靖安命令:“讓副官陳良帶人暫時封鎖整個夜露大街。”
“可是,夜露街來往的貴族很多,若是封鎖,怕是會鬧出很大動靜。”
白靖安擰着眉毛怒道:“如今這動靜還小?”
這動靜的确震撼整個天衍城,一時之間,那屍體組成的八個字口耳相傳,成為了“各個全凍死”之後的新風尚,連街邊黃口小兒不懂真意,也跟着傳。
天下無道,當以身殉。
——所以皇帝震怒,召見白靖安,也是可以想象的。
“這是誰幹的,誰!”
白靖安附身回答:“陛下,臣尚未查明。”
呯——一個茶杯丢了過來,生生砸在白靖安胸口,熱茶潑了他滿身。
皇帝大怒:“你們缇衣鐵衛都是幹什麽吃的?”
“陛下!此次受害人衆多,而且毫無關聯,上到尚書,下到底層普通的稅務官員,人員并無聯系,所以臣等還需要進一步核實。”
“陛下!”
另一個聲音從幕後走出,占星閣閣主曲淩心的到來令皇帝更加憤怒,但皇帝并不是針對曲淩心,他指着白靖安罵道:“朕看,這鐵衛衛長遲早得換一個才是!”
曲淩心:“陛下不必動怒,天衍城內并非第一日鬧刺客,雖說此次的确與往日不同……”
“你也看出與往日不同,淩心,你可有什麽線索?”
“陛下,臣仍是最初的判斷。”
皇帝不以為然,擺了擺手:“你也看見了,藍珏此人胸無大志,你說他殺張峰玉還有理由,朕聽說張峰玉拒絕了藍珏的提親,還當衆羞辱了他,但是這一次死的人和藍珏連面都沒見過。”
曲淩心答道:“‘秋來寒風起,各個全凍死’,難道陛下沒聽過這句詩嗎,不管作詩的人是否真的意有所指,那人已經是藍珏的人,如今一句‘天下無道’,與當時詩句暗合,陛下,星辰的指引落在西唐的星野,推演天機的結果就是——亂江山者起于南境,熒惑的光隐隐指向西唐,雖然此刻尚在天衍,但如果陛下放任西唐國主南歸,預測的未來就真的有可能實現啊!”
見皇帝無言,曲淩心繼續說:“如今市井街頭,已經有了妖星降臨,此事乃是妖星之禍的傳聞,陛下,要任由事态發展下去嗎?”
星象一說玄而又玄,對白靖安而言,星座這東西,本該是貴族小姐們喜歡的消遣,什麽今日水星逆行不宜出門一類的說辭,但皇帝就信這個,曲淩心憑借一張星域圖就能左右皇帝的朝政,比長公主運籌帷幄多年的根基還要牢固,他雖不屑,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占星閣主那飄忽的視線忽然落在白靖安身上,默默凝視半晌,曲淩心說:“這裏沒有白衛長的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微臣告退。”
與白靖安一同前來的副衛長陳良默默看了曲淩心一眼,對方缥缈的視線穿過虛空,在他後退時瞬間凝聚在了他身上,驚得陳良差點露出什麽馬腳。
好在,白靖安擋住了那道視線。
……
夜露大街沒過半天就重新開張了,這是天衍城最繁華的地方,這地方關上半天,整個都城的經濟就受到嚴重損傷,而且,那些自诩風雅的朝中大員也是不答應的,左右他們又沒見到那些被雨水洗得慘白的屍首。
藍珏跟随褚襄進入春江館的時候,看到那些醉生夢死的貴族,難以掩飾眼底的不屑。
館裏的媽媽還以為他是嫌棄接待的侍女不夠好看,急忙招呼着,讓花魁娘子接待貴客,這可就省去了求見的麻煩。
褚襄難免嘆息,他求見白墨用了小半個月,人家藍珏往門口一戳,西唐國主再不受待見,妓館還是不敢看輕他的。
房門一關,侍女守在門外,花魁娘子白墨變作刺客組織的首領莫疏寧,她向藍珏俯身跪拜,藍珏安坐,受此一拜後,急忙将女子拉了起來。
“未曾想,莫老大人的千金,竟淪落至此。”
白墨苦笑,但很快掩蓋了過去。她揮手招來一名侍女,那侍女的身體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骨節伸長,竟是一名使用了縮骨功的男性,不多時,他恢複本來面目,向藍珏叩拜。
“這是舍弟,莫疏崇,當年抄家的時候舍弟年幼,被我扮作女孩帶了出來,我姐弟二人輾轉流落,進入了殺手組織‘離未庭’,受制于大首領,後來機緣巧合,舍弟手刃大首領,是我們得以擺脫控制,不必再被人掌控利用,但是……我們流落輾轉多年,除了殺人的手藝,旁的是什麽也不會了,于是,奴家就成了新的大首領。”
藍珏緩緩品味那三個字:“離未庭?”
“魑魅橫行,伥鬼夜游,這就是離未庭的出處,若沒有國主招攬,我們就是這亂世裏的夜行之鬼罷了。”
藍珏看了褚襄一眼:“你流連花街,竟然能發現鼎鼎有名的殺手組織離未庭。”
褚襄未作解釋,白墨笑言:“您無需覺得怪異,做這一行的,就需要千方百計藏在市井人來人往之處,因此酒館、茶樓、客棧,都是不錯的選擇,而作為女子,若是去酒館客棧,實在不甚妥當,那麽所剩下的也就只有青樓妓館這唯一一個選擇了。”
離未庭跟随白墨的核心成員,一共十八名精銳殺手,除了莫疏崇,其餘全是女性。
“這風月場所也不是随便選的,若是在其他行當,幹殺手這一見不得光的職業,最好長相平平無奇,在您面前出現您都不會多看一眼那種,但我們又不同了,若是毫無姿色只做樓外廳堂裏那些迎客女,若是目标出身高貴,那豈不是無可奈何;但是,又不能姿色太好,花魁娘子如我,接的客人少之又少,就該像我手下這些小有名氣的女孩這般最好,高門貴客的筵席也去得,尋常富庶恩客也接得。”
“你們沒有坊間的暗線,以應對尋常目标?”
白墨嗤笑一聲:“您真說笑,寒門子弟,誰會花錢買他們的命呢?根本不值啊。”
房間裏沉默了少頃,白墨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
“奴家的殺手們以三人為一組,一名刺殺者,兩名守夜人,守夜人負責在殺手行動時準備補給、制定計劃、善後隐藏等等,所以,實際現在有五十四人,以及奴家和七名不參與刺殺的專職線人,這些人,奴家可以絕對保證他們的忠心。”
藍珏問:“昨夜是你們做的吧?”
褚襄替白墨回答:“是,是臣命他們做的,所選的人,臣動用了君上的消息網絡,那幾名官員都與去年制定的奴隸法案有關。”
藍珏冷笑一聲:“你倒是敢擅作主張?”他只提了讓褚襄安排針對大鴻胪,褚襄那邊就給他上演了一出驚動整個京城的大戲。
雖然,的确精彩。
對于這個問題,褚襄又不能說是自己當指揮官當習慣了忘記了,他只能回答:“君上慈悲,像這種滅人滿門的事兒,還是留給臣做吧。”
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藍珏袖子裏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那人低眉順眼,一副稀松平常的口吻說出的話……若不是場合不允許,藍珏甚至想拎着他的領子把他扔到牆上去,憑什麽你替我承擔那些事?外界有妖星的傳聞,所以,這人就真的要把這種帽子扣到自己頭上,然後以全帝王清白名聲?褚河星沒上過學,不懂瞎起哄,他自己也不懂嗎?妖之一字,落在頭上,後世史書工筆,留下的又會是什麽?
藍珏從來讨厭機關算盡玩陰謀的權術,但當有一個人這樣算計他,卻還是為了他的時候,藍珏覺得胸口那股火快把屋子都燒了。
但他強忍着,轉向白墨,贊許道:“鐵衛一籌莫展,莫姑娘果然好手段。”
銀皇後III如今被藍珏堂而皇之地挂在腰間,龍雀名頭響亮,但真正的模樣沒人見過,除了褚襄這種知根知底的,誰也不會想着暴力撬刀殼的,所以也都不知道龍雀原本的木頭殼子裏藏着一把未來科技的武器。
所以謝知微迅速掃描藍珏的生理指數,并且向褚襄彙報:
“艦長。你的國主現在怒氣值很高,我建議你不要惹他。”
褚襄通過納米機器人的頻道回答:“忘了,我真忘了告訴他一聲,你也不提醒我。”
“……我也不記得啊!”謝知微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才是龍雀艦長,我只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可憐的人工智能。”
盡管AI說藍珏莫名地怒氣值爆表,但表面上,竟然絲毫都看不出來,褚襄不由得冒了一層冷汗,到底是一國之主,能堪大業的未來主君,所以他跪坐在藍珏身邊,格外地恭順溫和,一副君子端方之态。
謝知微:“艦長,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你家國主的怒氣值又上漲了。”
褚襄:“……”
明明怒火中燒的藍珏正和顏悅色地與白墨讨論如何針對大鴻胪。
“大鴻胪身邊人手衆多,國主的目的我們已經知道了,但是就算殺了他,那條通往南境的利益鏈條也不會就此斷裂,我們需要周詳計劃。”白墨說,“這也算,我們離未庭向您獻上的盡忠之禮,畢竟,西唐國日後,也是我們家人要生活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藍jio:糟了,是心動的感覺!
褚襄僞裝ing,藍珏好感度↓↓↓;褚襄一不小心忘了演,露出本來面目,藍珏好感度爆了。
藍國主為大家實力表演傲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