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周圍少說有四個機位, 所有工作人員都噤了聲, 目不轉睛的看着這裏。
江殊同還是那個姿勢靠在樹幹上，眼眸半阖着，一副入戲極深的樣子。
沈芙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麽多人看着, 不能慫。她在心底給自己打氣, 然後慢慢的朝江殊同伸出手。
指尖碰到了他的衣襟, 沈芙屏住了呼吸, 糾結着朝哪個方向用力。
下一秒, 原本靜靜坐着的人忽然睜開了眼, 嗓子裏溢出一聲輕笑。
江殊同，笑場了。
……
沈芙好不容易醞釀好的情緒就這樣被打回原形, 她瞪大了眼睛,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罪魁禍首。
江殊同嘴角仍有笑意，他一點都沒收斂, 甚至越笑越肆意。
衆人都有些淩亂。
衆所周知, 江影帝定力極好, 拍戲的時候不管鬧出多大的烏龍，只要導演沒喊卡, 他臉上的表情就不會有一絲崩壞。
今天居然毫無預兆的……笑場了。
“殊同。”導演喊。
江殊同左手虛握成拳，掩了一下唇角, “再來一次吧。”
沈芙眼睜睜看着他重新阖上眼，轉瞬又恢複了那種奄奄一息的神态。
“……”
做足了心理建設，等導演喊了開始，沈芙決定一鼓作氣。
但是這個錦服, 實在不是很好脫。
江殊同感覺有一只小貓爪子在胸口反複的撓，但又不得其法。
漸漸的，她好像急了，但還是不敢用力。
江殊同忍了一會，重新睜開眼。
“你是怕我疼嗎？”
沈芙的手僵住。
……
第三遍，她眼一閉心一橫，終于順利的拍完了這個鏡頭。
化妝師上前來，在江殊同的肩頭畫上了蛇咬的傷口。
沈芙站在一旁，左顧右盼着。
現在總該有替身了吧？難不成衆目睽睽之下，她還能公費占他便宜嗎？
“好了。”化妝師表示完工。
“小沈。”導演随即喊，“準備一下。剛才表現很好啊，有天賦。”
他不忘誇一下小姑娘。
沈芙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有一絲崩壞。
她緩緩的轉頭，去看江殊同。
後者單腿微屈，手肘搭在膝蓋上，領口敞開着，肩頭兩點暗紅格外紮眼。
沈芙幾不可查的咽了下口水。
江殊同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那所謂的“傷口”。
“沒事，不是番茄醬。”
“……”
他覺得她這個時候在意的是這個“血”好不好吃嗎？
沈芙心底生出一種絕望。
她慢吞吞的挪過去，跪坐下來。
一遍拍不好的話，就會有很多遍。
……
沈芙咬緊了下唇，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臉已經紅起來。
一片桃花瓣輕飄飄的落到他鎖骨處，流暢的線條順着衣襟，一路延伸到胸口。
沈芙湊近了，慢慢的閉上眼。
根本就不需要演，沈芙就把少女救人時，接觸陌生男子的那種羞澀、不安、忐忑表現的淋漓盡致。
……
林嘉洛另一邊的鏡頭還沒補完就跑過來湊熱鬧，“我看要不再保一條吧？”
導演其實還挺滿意，聞言樂呵呵的問：“殊同你覺得呢？”
江殊同看沈芙，後者臉紅了個透，沉默的起身，最後留下的那個眼神裏滿滿的警告。
江殊同挑了下眉梢，跟着起身。
“不用了。”
“怎麽不用。”林嘉洛湊近了，唯恐天下不亂，“我覺得——”
江殊同系好衣帶，輕飄飄的打斷他：“我覺得昨天那場打戲我們可以再拍一遍。”
“……”
林嘉洛摸了摸還有些發疼的後頸，“算了，當我沒說。”
除了和江殊同的這場戲，姚清剩下的鏡頭都是和長輩以及丫鬟。
抓緊拍了一部分之後，由于天色已經暗下來，剩下的只能等到第二天上午。
沈芙折騰了半天，已經很累。
坐劇組的車回了酒店，她洗了個熱水澡，躺到床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腦海裏全是今天和江殊同拍戲的場景。
現在回憶起來，當時太陽那麽好，他肩頭那塊的皮膚卻帶着涼意，讓人忍不住想多咬一口。
等等，她不會真的咬了吧？
應該沒有。
當時是在太緊張，一切都是按照腦海裏拼命提醒的劇本在做。
肯定沒有，瞎想什麽呢。
……
次日大清早，沈芙天沒亮就被鬧鐘叫醒。
姚清這個角色還有最後兩個鏡頭，這也是《風華》電視劇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因此劇組上下都格外重視。
化妝師很早就來了酒店，陳思菡那邊沒事，欣欣也跟過來幫忙，說是要當她的“臨時助理”。
沈芙閉着眼睛，任由幾個人在頭上來回倒騰。
她這會格外的清醒。
循規蹈矩二十年，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體會一把做演員的感覺。
雖然是一個只有三場戲的小角色，觀衆看過都未必會留下什麽印象。
但《風華》是她創作的，能在自己的作品裏留下那麽一點足跡，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因為是小角色，所以雖然做完了造型，但也不怕路透出去，沈芙出門的時候就沒做遮擋。
到了大堂，感覺到周圍看過來的視線，好像還有人在拍照，她有點不習慣。
欣欣在旁邊小聲提醒：“不要東張西望，放松。”
……
因為臺詞有配音，人物的呈現也并不複雜，加上沈芙對劇本的絕對了解，所以拍攝很順利。
下午三點，劇組準時舉行殺青儀式，衆人在寫着“《風華》電視劇組殺青”的橫幅前拍完殺青照。
沈芙本來躲到了不顯眼的位置，但是被陳思菡拉了一把，最後還是站在了第一排。
她穿着戲服，陽光照下來，煙藍色的外罩襯得她的皮膚格外白皙。在一衆演員中間不僅絲毫不見遜色，甚至因為那股子幹淨靈動的氣質，讓人一眼就先注意到。
攝影師喊着“一二三茄子”，随着快門按下，《風華》項目正式告一段落。
衆人各自散開，有找演員要合照要簽名的，有三三兩兩攀談的。
沈芙原本以為沒自己什麽事，擡手擋着太陽在人群裏找江殊同的身影。
沒想到的是會有人來找她拍照，而且還不少，甚至有人祝福她以後大紅大紫。
雖然沈芙極力解釋自己以後應該不會拍戲，但他們好像都不太信。
沈芙有點哭笑不得。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欣欣湊過來問。
沈芙捏着笑得有點僵的嘴角，含糊着問：“想什麽？”
“我覺得你條件真的特別好。”欣欣上下打量着沈芙，“帶上你漫畫作家和金牌編劇的身份，保證出道就爆火。”
“我不行啦。哪有什麽金牌編劇，而且其實我……”沈芙擡手摸了摸脖子，“有一點點的社交恐懼。”
“所以明星這種需要長期在鏡頭下的職業，真的不适合我。”
“不會吧？”欣欣狐疑着，“我覺得你很開朗啊。”
“真的。”沈芙回憶道：“就我很小的時候，去陌生的商場或者肯德基之類的，都不敢跟店員說話。”
也許是那時候父母忙于工作，經常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直接導致了沈芙很內向的性格。
即便之後去到外婆家，一開始的她也不怎麽開朗。
說起來，那會也是江殊同先欺負的她。
最初她只會哭，後來有大人撐腰，看他無可奈何道歉的樣子覺得特別解氣。
漸漸的，她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對着他嬉笑怒罵都不再掩飾。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于她而言，就是生命裏不可替代的存在。
他讓她釋放出了孩子所有的天性，允許她在他的世界裏嚣張的不可一世。
……
那麽，現在呢？
沈芙又回憶起演唱會之後這段日子。
雖然，每次他長時間沒有消息，沈芙都會暗自和自己較勁，并且在心裏暗暗發誓也要多長多長時間不理他。
但沒有用，只要他發來消息，沈芙最多也就堅持三句話，之後就會控制不住的開始碎碎念。
其實他每次都聽得很耐心。
他會說晚安，會開玩笑，會若有似無的提起每天的行程……
這些，好像不是正常的“兄妹”，不對，應該說……男女？
沈芙發現自己已經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
情緒在心底叫嚣着，她迫切的想知道一個答案，又怕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恍惚着，到了晚上的殺青宴。
宴會的地點還是之前的那個酒店，意外的是徐子骞也趕了過來，兩位編劇理所當然的坐在了一起。
上首是導演，江殊同就在斜對面。
沈芙啃着蟹棒，其實沒什麽胃口，她的思緒回到半個小時前。
殺青宴即将開始，江殊同和林嘉洛卻不見蹤影，導演随口讓她去樓上喊人。
沈芙應了聲，電梯遲遲不下來，她索性走了樓梯。
爬到六樓有些累，她靠在牆上休息了一會，聽到外面隐隐約約有說話聲。
“說真的。”是林嘉洛的聲音，“你準備什麽時候坦白。”
“坦白什麽。”江殊同沒聽懂似的。
“行行行，我用錯詞。”林嘉洛妥協，“表白，表白行吧？你先回答我問題。”
江殊同：“過兩天。”
林嘉洛“啧”了聲，“我跟你講，這事真不能拖，拖來拖去就該黃了。”
“我知道。”江殊同說，“前段時間忙。”
“忙到微信上說句我喜歡你的時間都沒有？”林嘉洛吐槽。
江殊同嗤笑一聲，“這就是你前天表白失敗的原因。”
林嘉洛拔高了音量，氣急敗壞道：“你會不會說話！！！”
“跟我透露一下，準備怎麽表白。”
“沒想好。”
“蒙誰呢，說出來我給你參謀參謀”
“四個字。”
“什麽？”
“無可奉告。”
“這就沒意思了啊……”
……
他們應該是進了電梯，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完全聽不到了。
沈芙靠在牆上，盛夏的樓梯間悶熱異常，她卻只感覺背後生出一股涼意。
他要對誰表白？
沈芙發現，她連假設的勇氣都沒有。
……
餐桌上，導演忽然提到沈芙，“小沈這次功勞很大，辛苦了。”
沈芙回神，“啊沒有，談不上什麽功勞，都是應該的。”
“年輕人稍微謙虛是好事，但是太謙虛也不對。”導演樂呵呵的舉杯道：“這樣，我先敬你一杯。”
沈芙前邊有紅酒也有飲料，那邊導演還舉着杯，她沒時間猶豫，為了顯示尊重拿起紅酒碰了杯。
導演仰頭，一杯白酒幹了個徹底，末了把杯子倒扣過來示意了一下，“我幹了，你随意。”
話是這樣說，但是只抿一點顯得太沒誠意，沈芙大大方方的喝了一口，澀意在舌尖漾開。
導演已經轉而和別人說起話，沈芙擡頭，正好和江殊同對視上。
随即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S君：【少喝酒。】
沈芙低頭掃了一眼，又默默的關上。
此刻她的腦海裏全是“他要表白”這件事，至于到底是和誰表白，她真的沒有勇氣再細想。
多麽希望是自己。
又多麽害怕不是自己。
要是沒有聽到拿兩句話，該多好。
為什麽偏偏聽到了。
那種無力又沉悶的感覺充斥着心房，沈芙無意識拿起酒杯，又悶了一口。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感覺好了不少。
注意到沈芙的異樣，徐子骞夾了個蝦仁到她餐盤裏，“我看你沒怎麽吃東西，這樣喝酒傷胃。”
沈芙勉強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說出的話卻答非所問：“沒事，我酒量很好的。”
“那是心情不好？”徐子骞斟酌着問。
沈芙點了點頭，又搖頭。
她拿筷子戳了戳那顆蝦肉，最後還是夾起來放進嘴裏。
食之無味，她又拿起酒杯。
好像除了酒精那種帶點苦的澀味，其他東西已經完全刺激不了她的味蕾。
怪不得那麽多人說酒是好東西。
她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但實在控制不住。
徐子骞不知道沈芙酒量到底怎麽樣，沒有再攔着，只是挑了些清淡的菜給她夾過去。
沈芙還沒醉，餘光看到徐子骞的動作，她忽然生出一種想法。
最近一段時間，徐子骞的短信也越來越多，很多次，已經隐隐約約的，要越過師兄對師妹的那條線。
沈芙一直在糾結怎麽處理徐子骞這種親近但不冒犯的關心。
他沒有明說，她也不好拒絕。
但是，如果趁着這個機會，表示自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一切是不是就迎刃而解？
對面座位上，江殊同不在。
趁着這會，大家都在推杯換盞插科打诨，沒有人注意這裏。
沈芙喝了口酒壯膽。
“——師兄。”
徐子骞微微側頭，“怎麽了？”
“我有——”沈芙斟酌着用詞，她有點後悔沒有組織好語言再開口，但現在顯然騎虎難下。
“我有個問題。”
“你說。”徐子骞點了點頭，語調一如既往的溫和。
沈芙有點緊張，她舔了舔唇，最後一鼓作氣道：“師兄你有喜歡的人嗎？”
徐子骞明顯是怔了一下，然後輕聲道：“有。”
在他們身後，江殊同和林嘉洛走過，正好聽到這句。
他皺了下眉，腳步一頓。
“行了行了別看了。”林嘉洛一副你怎麽這麽不争氣的樣子，“快走吧，那邊等着呢。”
被林嘉洛一打斷，沈芙後面又說的什麽，江殊同沒聽到。
林嘉洛還在道：“你追上了就随便看，不然你現在看也沒用。”
……
沈芙一點都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她覺得頭有點暈，但還是強撐着把話說完了。
“我也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
徐子骞後面說的什麽她沒聽清，只覺得那種眩暈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眼前的酒杯也出現了重影。
恍惚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不能再喝了。”
接下來的事，她就全沒了印象。
……
沈芙轉醒的時候，躺在一個沙發上，頭頂的燈散發着淡黃色的光，有點晃眼。
她擡手擋了一下，憑本能掙紮着坐起來。
那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又一次襲來，眼前的世界似乎是倒立着的。
好像是喝酒了，但應該沒醉吧。
她摸了摸額頭，有點燙。
不僅如此，因為酒精的作用，她全身都有點發燙。
江殊同倒了水過來，就看見沈芙一個人在沙發上手舞足蹈。
他搖搖頭走過去，把水杯放到茶幾上，“喝點水。”
沈芙隐隐約約聽到聲音，有點遠又好像很近，似乎還有回音。
“這是哪。”她嘟囔着，“我怎麽了？”
“……”
看來是還沒醒酒，她到底是喝了多少。
江殊同在沈芙旁邊的沙發坐下，無奈陳述：“你喝醉了。”
但是在某醉鬼的意識裏，自己這會顯然清醒的不行。
沈芙終于捕捉到聲音的來源，茫然的回頭看了兩秒後，終于鎖定目标。
她單膝撐在沙發上，朝着江殊同那挪過去，離的近了，壓着小腿坐下來。
江殊同側頭看她。
沈芙這會紅着臉，眸子霧蒙蒙的泛着水光，長睫毛輕纏着，唇色嫣然。
江殊同的視線往下。
她穿的一條v領裙，随着她的動作，下擺只象征性的遮到大腿.根.部。
誰教她穿這麽短的裙子還喝酒的。
江殊同動了動喉.結，撇開視線。
沈芙單手撐在沙發背上，憑着本能又往前靠了靠。
距離一下縮短，她的氣息溫熱，若有似無的落在他的耳側。
江殊同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指骨微微泛白。
這丫頭的酒品，好像也沒比以前好多少。膽子是真的大了不少。
他閉了閉眼睛，聲音裏隐忍着什麽，“沈芙。”
沈芙“唔”了聲，“我是沈芙。”
她伸出根食指指着江殊同，“你是……”
她睜大眼睛，仔細的辨認着。
濃密的眉毛，漂亮的眼睛，英挺的鼻梁，還有……薄而性感的嘴唇。
江殊同。
盡管醉的六親不認，沈芙還是精準的從大腦裏搜索出了這個名字。
他真的很好看。
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沈芙嘿嘿笑了一下。
酒壯慫人膽，她的食指劃過江殊同的臉頰，最後戳了戳他的嘴角。
江殊同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準備起身去沖個冷水澡。
然而沈芙還覺得不夠，她微微湊上前，一手直接扒上了江殊同的肩膀，朝着他的唇角親過去。
中途她的動作頓了一下，睫毛輕輕的刮着江殊同的臉頰。
小松煮了醒酒湯從廚房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碗都差點沒拿穩，結巴道：“老——老板？”
江殊同擡手攬了沈芙的腰把她往懷裏帶，側過頭，聲線冷冽，“出去。”
小松愣了兩秒，扔下碗跑的飛快，仿佛身後又惡狗在追他。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江殊同低頭看着懷裏明顯懵了的罪魁禍首，沙啞着開口：“我是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客廳裏落針可聞。
江殊同在等一個答案。
然而他有些心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回答我，我是誰？”
沈芙扭了扭腰，發現掙脫不開。
“江殊同。”她低低的喊。
江殊同的眸光閃了閃，他直起身，手上一個巧勁，兩人位置互換，沈芙靠在了沙發背上。
江殊同一手還攬着她的月要，一手扣住她的後頸，很用力的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
